转眼间,王森在大山草甸上放了三个多月的羊。虽然多数时间感到寂寞空虚和无聊,但有时侯看到活蹦乱跳的羊儿们,一路撒欢也觉得开心得很。特别是两只大公羊为争夺一只发情期的母羊,在草地上面对面地站着,低下长着弯弯长角的头,睁着血红的眼睛,先各自往后退几步,再拼尽小命唿的一下冲过来。这个嘣的一角顶过去,那个又嘣嘣的一角撞过来。有时在斜坡上打斗对撞,由于动作过快过猛,失去重心,两只羊都会同时翻滚在地上,四脚朝天,接着爬起再战。也增添不少的山情野趣,博得一笑。
有一次黄昏,王森提着根本棍吆喝着要收拢羊群进圈,可那只盘着弯角的带头羊偏偏带着羊群往山下水塘跑,羊群喝完水,它又带着往山坡远处跑去。王森追上前去拦住它,举起木棍做出要打它的架式,让它带着羊群往回走。盘角羊竟然往后退几步,低着头,红着眼,朝王森猛的一跃,嘣的一角,把王森撞翻滚下坡去。待王森怒气冲冲地起来,提着木棍冲上去,盘角羊早带着羊群进圈去了。王森虽然怒气未消,但看见群羊把头羊围在羊圈的中间,也只好无可奈何地关上羊圈门。
王森小时侯也放过羊放过牛,有一年春天,春草还没有完全生长起来,他和王从汉、王少成幺着牛进沟,到白果树大皮坡山上去放。不一会儿,大雾迷漫整条沟里和山坡上,对面都看不清人。一个大岩寨子的年轻妇女从沟门口走进来,走到碓窝沟又折回来朝白果树湾子里走去,来回走了几趟,显然是迷路了。王从汉在坡上嘻嘻哈哈的唱山歌,说流话逗引那妇女。那妇女生气地回答说:“憨包儿,你家没有姐姐妹妹吗?”王森急忙对着那妇女喊:“你刚才走的路是对的,快返回来。”这时,王森面前的那头水牛尾巴啪的一下甩打在王森的脸上。王森用镰刀背去拍水牛屁股,没想到水牛的尾巴再次甩过来,正好甩在刀刃上,差一点就把水牛尾巴割下来。想起来,至今都有些歉意。
那一天王嘉干爬上山来,要抓一只小公羊回家去,杀来招待一个多年不走动的远亲戚,要王森也跟着下山,回家去吃羊肉。王森迟疑一下,跟着王嘉干回到他那间小土墙房的家。杀了小公羊刮了皮,把羊肉剁成块,在房前的小溪里舀半锅清水,把羊肉放进砂锅里;从树下现拔一把野生“随手香”草丢进去,将砂锅放在柴火上开始慢炖。等到砂锅里的清水开始沸腾,用瓢去掉水面的白色泡沫,去腥除膻,再加进一把野生羊肚菌,顿时,锅中那股清香弥漫在屋里屋外,沁人心脾,口水都快要从嘴角流出来了。约摸半个时辰后,王嘉干用手指甲掐一下羊肉皮,掐得破就差不多了。王嘉干将砂锅里黄褐色的大块羊肉捞出来,放在砧板上切成片片,再倒入原汤锅中。一碗红红的糊辣椒蘸水,加上几滴花椒油、两块霉豆腐和盐。挟一块羊肉在红红的蘸水里蘸一下放进嘴里,那香味,那酥软鲜嫩的肉质,令人产生一种幸福感,巴不得一口吞下全锅肉。吃肉之前每人倒上一碗汤,先喝汤打开胃口,诱发大脑的食欲感,然后再端起一土碗苞谷烧酒,边喝酒边细嚼慢咽品羊肉,或啃只羊蹄叉,那香那味,那色彩,那感受,深深地雕刻在人的脑瓜骨里,使人难忘。想起来时,都会在夜里流口水,说梦话。如果在城里,再烫上一碗米粉,加点红油、葱花和香菜,那就更完美了。
列位,羊肉这样简单的做法都有这么好吃,这么香吗?不然。贵州高寒山区生长的黑山羊,由于常年在山上放养,体质结实,结构匀称,经常奔跑在草甸、树丛中或攀岩,跳跃于沟壑间,活动量大,消耗也大,使其毛色光亮,个头偏小,一般都在七八十斤左右,且生长周期长,产量低。但羊肉富有弹性,膻味较轻,肉质细腻、紧致、鲜嫩,很少有肥肉或脂肪油。具有高蛋白,低脂肪,低胆国醇的特点。而北方大草原上的毛羊个头大,肥肉和脂肪油较多,肉质鲜嫩的只有小羔羊,且膻味重。包括西南低海拔一带的大黑山羊,重达三百多斤,杀一头羊跟杀一头猪差不多,两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在王嘉干家里吃羊肉,喝烧酒中,他家那位远亲戚一眼又一眼地看王森,还不断打听王森是那里人,干哪样的,来这里搞那样?搞得王森嘴里吃着羊肉,心里却在发虚,不敢正面答话。王嘉干也看出来了,于是频频举碗碰碗,拈肉劝客,岔开话题。
回到山上,王森左眼跳了右眼跳,一晚上翻来复去睡不着,他有一种预感:此地不可久留,最好明天一早就动身,至于去哪里自己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王嘉干也有预感,他从那亲戚的眼神看出他的怀疑。这年头由于政府大力宣传教育,每个老百姓警惕性都很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天刚麻麻亮,王嘉干就起身,爬到山上正好大天亮。他包了些昨天剩下的羊肉、衣服和几块钱让王森赶快离开。王森背着布袋,提着红刺莓棒,刚走到半山腰,就远远的看到那人领着两个民兵上山来了。怎么办?这宽阔的草甸上一望无际,没有树林沟壑,更没有悬崖深洞。往那里跑都叫人一眼就能看到。这时,王嘉干跑下半山腰抓住王森的手,回头往山上小土墙房跑去。一头钻进羊圈里,从顶棚上扯下一张还新鲜的羊皮披在王森身上,让他蹲在羊圈角落里,和羊群混在一起。自己跑出来在土墙房外面站着,高声大气地骂道:“没良心的东西,吃了我的羊肉,喝了我的羊汤,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了!”这时,那个亲戚带着人气喘吁吁地跑上来,问王嘉干道:“你家那个放羊人呢?”王嘉干怒气未消,没好声气的答道:“吃完喝完,偷了我的钱,今天一早就跑了。" 说着,手指着后面远山说:“好象是从这个方向跑的。”那亲戚又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跑的?”王嘉干愤怒地说道:“真是米饭隔筲箕,人心隔肚皮。昨天吃完羊肉你们都走了,晚上,我才发现我压在床枕头底下的十多块钱不见了。天不亮我就追上山问他,结果他早就跑了。从早晨露水脚印看他就是朝后面跑的。”两个民兵又问道:“他怎么跑到你家这里来帮你放羊的呢?”王嘉干告诉他们,三个多月前这个人晚上跑到他家,说迷路了,要找个歇处。刚好那天原来帮他家放羊的孤寡老者生病要回家,那人就主动说,可以帮他家放几天羊,等老者病好回来他就走。到底他是哪样人自己根本不知道,也没有过问。
那位亲戚和两个民兵也只是怀疑,按当时各级政府要求,凡见到生人都要盘查。他们只是来盘查,也不确定王森是坏人,更不知道他是个潜逃的人。因此,在屋里检查一下,又在羊圈中瞄一眼,就走了。走时还告诉王嘉干,再遇到这样的生人,要到山下的民兵队去报告。
说实在的,王嘉干真的不知道王森是什么人,只是受王中林之托收留他的。而王中林也是好意,他是想让王森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想想,想通了去自首。说起来一大家都没有错。那位亲戚和民兵走了之后,王森甩掉羊皮,走出羊圈,拿起布袋要准备走。王嘉干拦住他说:“大白天不能走,太阳落坡再走吧。”王嘉干虽然老实,但经过这一闹,似乎对王森也产生了怀疑,但碍王中林幺叔的面子,他不想多问。心想:管他是哪样人,到了天黑送他上路,至于去哪里,是他自己的事。太阳缓缓靠近山头,晚霞渐渐消失,天开始下麻麻影了。王森告别王嘉干顺着大山草甸往下走。走到山腰,路两边开始有树林,树林里黑笼笼的什么都看不见,但他总有种不祥的感觉,后背凉嗖嗖的。他抬腿刚往右转弯,树林中突然跳出三个人拦在路上,指着他说道:“想跑,没那么容易!我们等你半天了。”王森仔细一看,正是那个亲戚和两个拿枪的民兵。不由分说,他们押着王森往山下走去。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寨子里天已经很晚了,淡谈的月光下互相只能看到个影子,分不清面目。
那亲戚去联系寨子里的民兵小队,小队长过来打开寨里的碉楼把王森关进去,用一把大铁锁把门锁死就走了。他们要在这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再押着王森去长岩区公所审问。碉楼里有一张简易的杈杈床,床上全是干谷草。王森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加上长岩天气热,夜蚊子嗡嗡嗡地飞来飞去,粘着皮肤就是一个大包,红肿痛痒实在难熬。他只好起来在碉楼里走来走去,边拍打蚊子,边仰头从碉楼射击孔中窥视在云层中移动的月亮。那月亮傍的云朵一会儿象猫,一会象狗,总是飘浮不定。到下半夜天凉了,他才靠在床头迷糊一哈儿,睡梦中听到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他睁开眼才发现天边露白,麻雀从射击孔中飞进来在草垛上寻找吃食。他在碉楼底层走几步数一下,从南到北墙角刚好十二步,伸手往二楼顶测一下约六尺高,他不由想起自己受训时的攀爬情景。于是,他从南墙角站定向北墙一个冲刺,借助惯性冲上墙,伸手抓住二楼的楼梯口,再便劲一跃翻上二层楼,照此方法又翻上三层楼。当他伸头在三楼射击孔中往外看,天凑其然,墙外是一蓬斑竹林,粗粗的斑竹距射击孔不足两米。王森憋足劲,纵身一跃,抓住一棵斑竹轻轻往下梭。到了竹林里,四下无人,一转身飞速跑进了深山老林。王森漫无目的地走在深山老林的小路上,白天躲在林中睡觉,晚上出来顺着山路往前走,走到哪里算哪里。那天中午,他在草丛中睡得正香,耳朵里传来“唰唰唰”的声响,而且响声距自己越来越近。他卧倒在草丛中,用草掩饰着自己的头部,抬眼望去,哎呀,一对野鸡。一公一母,一前一后朝自己的方位走来。是野鸡的脚踩在枯干的落叶上发出的响声。王森心落地了,他干脆静止不动,注意观察野鸡的举动。公鸡摇动作五彩斑斓的长尾巴,体形匀称,头上戴着红色的鸡冠,颈部金黄色的项圈,全身羽毛色彩艳丽,毛衣油光发亮,矫健的双脚迈着有力的步子向前走来。母鸡则全身灰褐色,步子很小,亦步亦趋地跟在公鸡后面,边啄食边走来,一副无的谓的样子。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王森心里真不是滋味,年迈的双亲近来好吗?杨四妹带着幼小的儿子将来如何生存下去?要是也象山鸡一样,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过着简单而又充实的生活该有多好啊!有些时侯,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但都总是在悔之晚矣时!冥想中,王森突然想起早些年听说有个干河沟的亲戚入赘到油杉河安家。那里是原始森林很少有人去过,应该是很安全的地方。大山距油杉河不远,干脆去一趟碰碰运气吧!王森缩倦在草丛中边观察野鸡的举动,边默想着自己的心事及下一步的打算。时间长了,他趴在地上不动,觉得裤裆里有些痒酥酥的感觉。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有点会滑动着痒痒的。不对,他的感知告诉他,象有东西在裤裆里爬。他急着伸手从裤裆外面揑一把,是一棵大姆指粗细的,软绵绵的东西在梭动。“蛇,是蛇!”他惊恐地大叫一声跳起来,一把扯下裤子,只见一条灰褐色的腹蛇从左腿往右腿裤脚里梭出去。那分钟,吓得他三魂扫二魂,多年来在刀枪棍捧中滚打出来的他,也差一点吓得哭出声音来。
他的这一声惊叫,也把野鸡也吓得不轻。公鸡扑腾一下飞上树,站在树枝上惊魂末定地往下探头观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母鸡一头钻进傍边的草丛中,短短的尾巴还在外面瑟瑟发抖。沿着大山草甸下白泥坝泥泞不堪的小路,王森走到崔苏坝,已经远远的看见油杉河的名山——仙宇峰。仙宇峰是油杉河的第一峰,它三面环绕着深谷,形如巨大屏风,从万丈深渊中拔地而起,又如一张薄薄的刀片,切断了南北山脉。上山之路狭窄险峻,仔细看山峰的绝壁顶端处,还有一座小庙——观音庙。观音庙屹立在刀刃悬崖之上,周边云蒸霞蔚,紫气东来;悬崖边青松倒挂,藤蔓悬空,群猴嬉戏,宛若云雾中的仙境一般。观音庙始建何时已无从考证,但有记载:清嘉庆三年观音庙破旧不堪,当地人集资募捐重建。传说观音庙重建后,每年香客络绎不绝,不仅当地人而且还有操作不同口音的外地人也来拜佛上香。有一次,一个中年妇女用背扇背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娃儿来观音庙拜佛,当她跪在地上瞌头朝拜时,由于心地虔诚,注意力集中,动作过大,使背上的娃儿倒出来都不知道。当她拜完站起来,感觉后背很轻松,才发现娃儿不见了。妇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呼救:“菩萨爷,我的娃儿哪里去了?”她边喊边沿着小路往悬崖下跑去寻找。等她拼命地跑到悬崖下的深沟谷底河边,看见娃儿坐在河滩上,欢快地抓砂子玩。妇女一把抱起娃儿,悲喜交加。刚才心急火燎,口干舌燥,抱着娃儿想找口水喝。她看到这一段平缓的河里散乱着灰色的鹅卵石,几只小鸟在石上跳来跳去,啾啾啾的鸣叫着,样子象在喝水,可是眼睛看不见水。她走下去伸一摸,感觉到有水而且冰凉冰凉的。再看河流下段跌落溅起的水花和清脆的水声,才发现这里的水清沏透明到摸得着,看不见。这块远离尘世的地方,一切都是那样纯净天然,一切都是那样纯洁无瑕。这里的水如空气般明净,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这个故事越传越远,把油杉河仙宇峰观音庙传得神乎其神,吸引远近无数信男善女前来拜竭。
王森沿着崔苏坝小路往下走,远远的看见小路前边路中间蹲着一条狗,两眼盯着他看,好象在欢迎他的到来。走近注意观看,不对,这狗的耳朵尖尖的朝上竖着,鼻子尖细,眼眶红红的,眼球很小但发出幽幽蓝光。嘴下颌很宽,牙齿尖利,皮毛灰褐间白,前肢细长,尾巴较短。这那是狗?这本地人说的豺狗。外貌与狗极为相似,实际是狼。这里指的豺狗不是动物学上的豺和狗,而是当地一种惯称。黔西北一带习惯把狼叫住:豺狗。把狐狸叫住:毛狗。王森站着不敢再往前走,他知道如果不是饿狼,它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的。人不动它也不动,双方对视着。好在王森除了背个布袋,手中还握着一根红刺莓棍子。站的时间久了,王森腿有些麻,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步,手中的棍子也动了一下。这个动作激怒了路上的狼,它以为人要攻击它。刹时弹跳起来,从空中扑向王森,对着他的喉咙部位张口就咬。王森急中生智就地一滚,翻下路边土坎脚,躲过狼的尖利牙齿。狼扑了个空,向前窜几步,掉过身子又飞扑上来。王森甩掉肩上的布袋,用红刺莓棍猛力地横扫一下,没有打着狼。由于用力过猛棍子脱手飞出去一丈多远。恶狼见他手中没有棍子,张开血红大嘴对着他又飞扑过来,正在王森闪躲之际,身后响起砰一声,恶狼落下地,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哀叫声,一瘸一拐地朝树林中跑去。王森回头,看见一个中年汉子,头缠白布帕子,身穿补着很多补疤的无袖坎肩,大裤脚,水草鞋,背着一个小竹箩,里面还有两小猪儿哼哼着。手里的弯把火枪口还冒着烟。王森对男子深深躹一躬,道:“老乡,多谢相救!”那人问道:“这里深山老箐林的,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哪样?”王森答道:“有个远亲戚住在这里,我来看看,第一次来,路不熟,在这里遇到了豺狗,差一点就丢命了。”那男子又问道:“你亲戚姓哪样?叫哪样名字?从哪里来的?”王森一一回答后,那人激动地拉着王森的双手说:“表哥,是我,我就是从干河沟搬过来的陈绍明。”原来陈绍明是王森的表弟,住在干河沟寨,因为家穷父母去世早,自己娶不起媳妇,而油杉河的姑娘嫁不出去,经人介绍来到这里上门入赘的。因为小时侯见过一面,相隔多年,大家都长大成人了,所以互相不认识了。陈绍明带着王森来到半山,要从悬崖峭壁中间的小路上横穿而过。小路是人工凿出的仅有脚掌那么宽的石路,人走在上面前脚趾顶着石壁,后脚跟刚好对齐路边沿。有一小段路脚后跟有三分之一是悬空的。第一次走的人胆战心惊,双腿发抖,而且要面朝岩壁,双手抓住凸出来的石块,慢慢地脚跟脚的走,不能车脸看下面。要看了下面那绝壁深渊,你就一步都不敢走了。
王森跟着陈绍明摸着石壁走完悬崖小路,又开始往岩顶上爬。那是用两根粗杉木和毛葛藤绑上横杆搭成的天梯。陈绍明背着竹箩先爬,王森两手抓住两边的杉木棒紧跟后面,由于两人同时爬那木梯上,木梯颤抖得很厉害,让人提心吊胆地,生怕杉木梯折断滚下来。
到了山顶陈绍明家土墙房里,陈绍明的姑娘穿着对襟碎花布衫,黑布白边毛底鞋,甩着一棵齐腰的大辫子,圆圆的脸上一对小小的酒窝窝,两眼含羞地走上前问:“爹,买到盐巴没有?好多天都没得盐巴吃了?”“买得了,买得了”陈绍明先把竹箩中的小猪儿捉出来放进猪圈里,又从竹箩中掏出碗大的一块盐巴说:“看吧,你先用舌头舔舔香不香?”大姑娘真的用舌头舔一下,说:“好香,好香!”陈绍明指着王森对姑娘说:“这是老家来的大伯伯。”姑娘甜甜地叫声:“伯伯。”看到姑娘舔盐的样子,王森心里想:盐真的是天下第一美味。小时候就听到老辈人摆这样一个龙门阵:有一天皇帝问厨师:“天下第一美味是哪样东西?”厨师答道:“天下第一美味是盐,无论什么菜肴无盐则无味。”皇帝大怒:“天下那么多山珍海味,怎么第一美味是普通的盐呢?打胡乱说,推出去斩了!”第二天换了个新厨师来做菜,但都不敢放盐,怕触怒皇帝。皇帝吃了几口觉得索然无味,就问厨师:“为什么没有味道?”厨师慌忙答道:“因为没有放盐。”皇帝明白了,天下第一美味真的是盐。盐在油杉河是稀奇物,一是山遥路远难得去赶一趟场买盐;二是盐太贵,要背三升苞谷去瓢儿井街上才换一斤盐,有“斗米斤盐”的说法。三砣一斤的盐差不多要抵一头猪的价。因此,在油杉河,那家存有几砣盐就算是富有之家。平常人家买一砣盐要敲成四小块,用麻线拴着吊在火头上,吃饭时拿到蘸水碗里杵几下,生病的人可以多舔几下。那些年代在油杉河流传一句话:大姑娘找婆家,要问婆家有几砣大盐巴。
别的先不管,陈绍明让王森坐下来先吃饭,走了大半天路,两人都饿了。陈绍明舀一大土碗苞谷饭递给王森,王森接碗一看,这苞谷饭很粗糙,苞谷碴碴和饭混在一起,吃上一口吞下去都是刮喉咙的,要使劲才能咽下去。好在有一锅莲渣闹,一大碗肥腊肉,饿了什么饭都是香的。王森是第一次来到油杉河,看到这里到处悬崖千丈,但山顶上是平地,大片的杉树林里,一排排粗大的杉树象麻林一样密密麻麻的。还有大片的土地随便耕种,只是人烟稀少,差不多是一个山头一户人家,山与山之间隔着深渊陡璧。这户人家走到哪户人家,要下深沟底,再爬陡璧,来回要大半天,还累得不行。有时,这边山头上人家没了火种,那就要把家养的狗找来,指着对面山头上的人家给它看,再喂它几砣肉,狗就会跑下深沟,再爬上陡壁去到对面山头人家,对面山头人家喊话过来,知道是借火种,就用草辫成个瓢形的火烟包,把火碳塞进火烟包里,再盖上一层灰捂住,将火烟包拴在狗脖子上,再喂它两砣肉,狗就会迅速跑回来。这时,人把火烟包取下来迎风晃几下,或用嘴使劲对着吹,火烟包就会冒出烟,然后点燃草,生出火苗来。
有一次对面山头人家把火烟包拴在狗脖上,喂它几砣肉,拍拍它的背,手指着回来的路,一声:跑!狗很兴奋地奔跑回来,由于跑得太快加上当天风又大,狗在回来的途中,火烟包突然燃烧起来,狗被烧痛了就拼命的跑,跑得越快火苗越大,火烟包拴在狗脖子上甩又甩不掉,直到把狗烧成一堆烤熟的狗肉。所以这里的人们常常开玩笑说:隔山喊得应,相逢要一天。放狗去讨火,等着吃狗肉。·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