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清晨，天上潇潇酒洒飘着细雨，薄薄的云雾缭绕在群山的腰间。江秋水和夏婕坐的小车上，观赏着车窗外一幅幅变幻奇妙的风景，大山深处的水墨画让他们陶醉在大自然的美丽中。

同车随行的云雾乡副乡长米贵军此时接到一个电话，他大声回话：“又是苗爷阻拦？横得很，还要打人。别，你们千万别和村里人发生冲突，我们个把小时就到，还带有记者，等我们来了再说。对了，岩瘠村新的驻村第一书记也来了，他可是利害角色，这事有望得到解决的。”

江秋水疑惑：“听口气阵仗挺大的，今天要解决什么事啊？”

米贵军本来也想详细介绍情况的，听秋水一问，说：“正好给你说说，也让记者了解了解这事的背景。帮扶岩瘠村，眼下最棘手的就是要打通进村最后一公里通村道路。我们走的这条路，半年前就修到了距村一公里的脊梁山，但这山脊梁是苗家的祖坟，又是唯一进村的关隘要道。多少领导去找苗爷说了多少次，但就是说不通，一拖就拖到现在。”

江秋水若有所思，顺嘴问：“苗爷？是这个村苗族的族长？”

米贵军：“对，这个村名符其实的苗王，年纪大，辈分高，有威信，什么事都敢做敢当，是岩瘠村的主心骨和定海神针。村里人都叫他苗爷，叫惯了，连外村人和进村的领导都这样叫他。岩瘠村是纯苗族村，每逢大事，村民只听他的。这不，中央、省、市要打脱贫攻坚歼灭战，时间不等人啊，今天，综合执法队就是来解决这个修路问题的。江书记，你是高人，你一到，此事就会迎刃而解的。”

江秋水越听越怕，浑身汗毛直竖，他不寒而栗，预感今天可能是个下马威。但此时他不能有半点胆怯的言行，他故意放松着心情，打趣道：“我又不是神仙，更不是孙悟空，这事既然那么难，不是我摇摇羽毛扇，吹吹猴子毛就能解决的。到现场再说吧！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夏婕扑哧一笑，打趣道：“你级别高，又有尚方宝剑，说不定真能当救世主，成就一番伟业呢！”

江秋水拐了一下夏婕，说：“别胡闹，闭目养养神吧，等会说不定真有场唇枪舌战呢，做点思想准备是可以的。”

不大一会，小车到了脊梁山。几人下车一看，天啊，闯入眼帘的是一个很震撼的画面。公路这边，几台挖掘机轰鸣作响，长长的抓手挥舞在空间，用张牙舞爪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挖机两旁，几十名带着红袖标的执法队员目视着对面。挖机对面，几十名手持各类劳动工具的苗族村民守护着他们的祖坟，祖坟前边，放置着一口油黑的棺材，棺材内躺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以死相争。汉楚两界咫尺之间，两边的人都怒视着对方，看这剑拔弩张的阵势，一点火星就会燃起一场争斗，而且是一场要付出血的代价甚至生命代价的争斗。

副乡长米贵军和江秋水、夏婕走到挖掘机前，米贵军问综合执法队负责人：“他们还是不准备迁坟啊！”

该负责人气恼地说：“真的没招了，好话说了几箩筐，道理讲了几十遍，苗爷和他的族人没有一个答应的，说谁敢动他们的祖坟就和谁拼命。米副乡长，你看咋整，要不咱就真的动一动，看他们敢咋的。”

米贵军摇摇手：“别过激，我这就和江书记去勾通。江书记，我们过去试试，你也好和他们见个面。”

江秋水点了点头，与米贵军走了过去。夏婕挎着相机，手握采访记录本跟在后面，时时记录着事态的发展过程。

走到棺材边，米贵军笑容满面地说：“苗爷，目前脱贫攻坚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你们村的脱贫已成了省市的重点，如果这条路再修不进村里，你们村就富不起来，我们也身负重责。身为一族之长，你要为族人作想，要把眼光放长一点。”

睡在棺材里的老人一身苗族服装，他脸色红润，面容清瘦，最显眼的是他下额留着的山羊胡子。听了米贵军的话，他连眼都没睁一下，语气铿锵地说：“要是老子不为族人作想，要是老子眼光不长，今天我就不会躺在棺材里和你说话了。我苗家的祖坟，从清朝到现在，续存几百年，祖坟的好风水，福荫我苗家世代薪火相传，儿女生生不息，如今硬要我们迁，天理何在。哼，我苗家的祖坟不是谁说要迁就迁的，只要我这个族长还活着，苗家的祖坟就不会断送在我手里，除非你们从我的身上压过去。我要是死了，我的儿孙们还要把我埋在这里。”

苗爷的态度让米副乡长很没有面子，他的笑脸顿时变成了气脸，话语立刻生硬起来：“如果你不把棺材移开，我就让人把你的棺材移开，如果今天你们不主动迁坟，我就让我们的人给你们迁坟。费用自理。”

苗爷吃软不吃硬，他怒目圆睁：“你敢，你敢这样，老子就去北京告你。”

“你看我敢不敢。执法队，准备……”

米贵军话没说完，只见苗爷如有神助，瞬间从棺材里蹦起，他一把封住米贵军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挥起拳头就要下捶。

说时迟，那时快，江秋水立即架在他们两人中间，他和蔼可亲地对苗爷说：“老爷爷息怒、老爷爷息怒，听我说两句行不行。”

苗爷一见江秋水，瞬间愣了一下。但他的手没有放开米贵军，嘴里嘟哝了一句：“你是谁？咋这么面熟。你也是来管这事的？”

米贵军急忙找台阶下：“他是你们村新来的第一书记，市里头来的。”

苗爷松开米贵军，他看着江秋水，话中有话地说：“好，既然你是我们村的书记，就是岩瘠村的当家人，就一定会为我苗家说话。我只问你一句，你会不会和他们一样，也是来挖我苗家的祖坟的？”

江秋水诚实地答：“不是，我今天是来岩瘠村报到，开展扶贫工作的。”

米贵军急了：“江书记，你这是……”

江秋水有他自己的工作经验，他知道今天这事，硬碰硬的结果，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带来负面影响，如果控制不好，更会有两败俱伤的恶性事件发生，这个责任谁都负不起。于是，他把米贵军拉到一边，拍拍他的肩膀，说：“米副乡长，你们今天先撤回吧！这事急不得，等过天把我摸清情况后再说。”

米贵军：“可今天的事谁负责，我是带着命令来执行的，完不成任务咋交待。”

江秋水：“你也看到了，也体会到了，今天这任务能完成吗？要流血才好么？你带人撤吧！一切责任我来负，我会给上面打电话交待的。”

米贵军还能说什么，他一挥手，对执法队下命令：“撤，马上撤，全部撤。”

江秋水和米贵军的对话，苗族长是听到的，他下意识又看了秋水一眼，心想：这小子来头不小，说话管用，真是来者不不善呀！

执法队员全部撤走了，江秋水和善地对苗爷说：“老爷爷，我们也回村吧！让大家都回，该做啥做啥，时节不等人，可别耽误了春耕生产呀！”

夏婕凑过来，笑容可掬地说：“正好，我也进村采访一下岩瘠村的春耕生产。”

苗爷仔细一看，看清了夏婕，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手指着夏婕：“你，你不就是那个写了岩瘠村什么调研报告的夏记者吗？”

夏婕毫不掩饰地答：“对，是我，我前段时间来采访过，调研报告是我写的。”

“承认就好。那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你是岩瘠村最不受欢迎的人，请你马上离开，不准进村，听清没有？”

夏婕胆子大，她敢说敢做，质问道：“我做错了吗，说错了吗，失实了吗。”

苗爷气愤地说：“你把岩瘠村说得一无是处，让人认为我岩瘠村就是个恶霸村。这样的虎狼之地你还敢进吗，你不怕被人吃了。你快走吧，我们不想见到你。”

江秋水被苗爷这连讥带讽的话逗笑了，他拉着苗爷的手，说：“她有她的职责，她是记者，必须要用事实说话，你老人家就别跟她这小孩子一般见识。”

苗爷仍然板着脸，说：“你别为她解脱，你让她赶快走，否则你也别想进村。”

夏婕委屈地还想辩解，秋水急忙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既然人家不接纳你，你就别犟了。你先回吧！我这有进展会给你电话的。”不容夏婕再说啥，他大声对远处喊道：“米乡长，你过来接上夏婕，带车先回吧！”

夏婕只好服从，她一个劲地说：“那我先回。你要注意啊，一定要注意啊，有啥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记住安全为天，安全为本，安全是第一要务……”

江秋水笑了，推着她上车：“快走，别婆婆妈妈了，我又不是小孩。”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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