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瞑目(六)

罗仕明
2019-07-02
来源:西南文学网


天色已黯淡下来,可晚饭却没着落,罗轩拿出往日吃剩的一盒圆筒饼干,撕开只得一片,均被人要走。边吃边说中,几个长辈把如何操办此事提了出来,希望尽早定夺,也能早点回家。

有人说,“罗老幺,你来承头,你在部队当那么大的官,那么多兵你都能管得好,这点小事对你来说没得问题。”调侃味飘逸。“哪有啊!这才是大事,这才有问题。”罗轩急忙回答。

罗轩心里思忖,“不成,这事不能只由我一个人来操办。”“虽说由外侄来安埋无儿无女的舅舅,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外侄不只我一个,更何况还有照顾服伺二舅多年的孙大伦一家,又把他们置于何地呢?”“另外,这也不是钱的问题,还得有人帮忙,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加之,自己又不是本地人,认识的人也不多,即使认识几个,也无恩于人。”

“如果没有人来和我操办,我是处了心的,花几仟块钱,请几个先生,为他操度一晚上,之后就把它埋在房子旁边,尽到我的责任。”“因为我能力有限,关键是请不到人,其它的什么都好办。”罗轩表了态,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罗轩心里在想,虽说黄新贵也是二舅的外侄,但也不好攀连(没理由连累)别人,话到嘴边又活生生咽回去。

又有人说,让黄新贵承头来操办此事。黄新贵的老婆小英英接过话去,说:“老幺都操办不了,我们就更不行了。小长圆大老表哥又明确表态不参与此事,只能出劳力。我哥又在浙江打工,‘光杆司令’一个,更不能望,那就只剩下我们和老幺了。”弦外之音,就是罗轩和黄新贵共同来操办,罗轩等的也是这句话。

有人又发话了,“那就由罗老幺和黄新贵来办。这样好点,黄新贵这边又好请人,两人承担的费用又少了很多,这样好点,看你们两个同不同意?”

罗轩说,“好,我没意见。”

“那就好嘛!我们也同意。”小英英说。

这事基本有个定夺,站在一旁的孙大伦三哥和孙三嫂却一言不发,孙大伦大口大口吸着旱烟,时而转身在旁边的木棒上抖一抖烟斗,白白的烟雾很快融化在茫茫夜色里。孙三嫂两手互抱,眼睛直直盯着熊熊柴火,像在火堆里寻找真金。

事情敲定之后,就进行分工,小英英和孙三嫂去素朴购置“老衣”等装棺物品,顺便请超度亡魂的法事先生。目前急需要把堂屋腾空,收拾清理干净,才能装棺,也当超度亡魂的灵堂。

大家这时已很饿,每个人肚子正“咕咕”直叫,但也只有把一些急事干完才能回去。照电筒,用石子镐和锄头挖堂屋大门,抬泥倒泥,大家忙碌着。

半小时后,一个能抬得出棺材,也便于进出的大门呈现眼前。罗轩说:“还可以再挖一点。”孙大伦说:“墙虚得很,不能再挖了,怕墙倒。”罗轩几堵墙仔细看了看,在确保无危险的情况下,再次提起锄头,把左右可以挖的地方铲了铲、抠了抠,又宽出十多公分来。

堂屋里一片漆黑,是一大堆麦草和苞谷壳,还有半屋角引火用的狼鸡叶(蕨杆)。大门对面墙顶有个大洞,是雨水浸湿而垮塌的口子,墙檐边毛草和蜘蛛网在风雨中飘摇、舞动。大家你一抱我一抱、你一递我一接顺弄堂屋,铲拾、清扫墙上塌下来的土,抬出来一千多斤泥巴。

忙完,罗轩叫起母亲,想送她到孙元明大舅家去休息,同时也解决一下肚皮的问题。这时夜更深,雾更重,毛毛细雨飘洒,温度不断下降。罗轩紧紧拉着母亲,一溜一滑往前走,有时还踩过庄稼地。一里多路,母子俩走了二十多分钟。
    一路上,罗轩想得很多很多,但始终没开口。他深深知道,母亲有很多悲怆的苦水要找人翻倒,找人倾诉,需要得到喧泄。但这时却不是时候,有话也不能说。

到孙元明家坐下还不到十五分钟,罗轩就听外面的狗在咬(叫),孙元明大舅打开门,为来人边吼边打着狗,叫他们快进屋来坐。罗轩一听,是孙三嫂和小英英等几人。进门后,大舅娘赵成英急忙倒上热茶,杯子里热气慢慢升腾,灯泡里散射昏黄光芒。

这时孙元学幺舅在门那边喊:“罗老幺,二姐,面条煮好了,快点来拈。”他们看见罗轩和母亲要去吃东西,也没说什么,就急忙起身让路。十多分钟后,罗轩和母亲又回到孙元明家火炉旁。

小英英开口:“老幺,刚才三嫂和我说,她想和我们一起来操办二舅爷,看你同不同意?”罗轩一听,心里暗自高兴,这也是罗轩求之不得的事情,更是罗轩难以起齿的问题。

罗轩连忙“嗯”了一声。随即补充道:“同意,同意,怎么会不同意呢!这是好事,非常感谢三哥和三嫂了。”顺手从右边衣包里拿出香烟,给孙元明、孙大伦、黄新贵散发起来。

孙三嫂说:“老幺,刚才你们在说办我阿二叔的事情,那时人也多,我们又不好说。虽说我们也照顾我阿二叔好多年,但你和新贵才是他的亲人,理当由们来办。”“如果当时我提出来,那些七嘴八牙旯(嚼舌根)的人会想,‘你凭什么来办,你有什么理由和资格来办。’‘你是不是想抬(要)他老人家的洋包袱(钱财),’这些你也能从他们的话语中感觉得出。”“当然,如果当时你们家都不办,那我就提出来,由我一个人来操办。”

罗轩接过话:“晓得、知道嘞!我们怎么会不办呢!也不会丢这个之(笑话)啊!但你管他哪个说,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你们有这个心参与进来,真是求之不得。谢谢你们,谢谢!”

“三嫂,你们那么多年来一直照顾他老人家,很是感激。反而是我们这些外侄做得不好,没有尽到责任。如果刚才不是小英英说出来,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让你们参与来办,因为我们不敢,我们没有理由。不管再苦再累,花钱再多,我都和新贵一力承担。”“真的没想到你们会参与进来,还是你们想得太周到,感谢了。”罗轩激动地说,还补充。

孙元明插嘴:“这样最好,这回三家来办,人也好请。即使是出钱,每家都摊不到好多(多少),这是好事。如果是让一个人来办,那就多了,还难得整。”大家笑了,罗轩也感到压力减轻很多,心里暗自高兴,小英英两口子也应该如此。

这时,孙大伦发话:“既然我能参加进来,那我就想把我阿二叔抬到杨家巢(孙大伦住地)去办,那儿水、电、煤、桌子、板凳什么都方便,地势也要宽敞一点,也好请人(帮忙),地(墓地)我的土里也有。”

罗轩一听,这事不妥,说:“不,就在‘老屋基’办,省得抬来抬去。”语气有点果断。心想,“埋的地也有,就在房子旁边,也花不了多大力气。如果抬下去,出力就更多。本来死在屋里,抬下去又进不得屋。另外,稀泥烂路,人走都成大问题,更何况还要找人抬,还抬的是死人,谁都怕,人也不好找,整(弄)到哪个都不好说。”

“说真的,我都是希望你们好,希望大家今后都平安无事。”他们也都说:“是,这下雨天真不好抬。”可能几人也听出罗轩的弦外之音,并不是罗轩有什么私欲。

其实罗轩能理解大伦三哥,抬到杨家巢去办!是方便些,同时也可以收礼。这对罗轩来说,真是件大好事,罗轩可以少操很多心,少受很多累。但罗轩不能这样做,因为那是死人,不能说抬哪儿就抬哪儿,更何况抬去的是别人家。如果事后三年,大家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还好说,如果是出了大的差错,或许是死了人,那后悔都来不及。

按贵州这边的风俗习惯和一些迷信的说法,人死在外面是不能再抬进屋内的。古人有“冷尸进房,家破人亡”之说法,可能很多地方也差不多。反之,如果没有经过先生(法师)做法事超度就抬出门,那二舅今后的魂魄就永远进不得屋,成为孤魂野鬼,永远在门外找饭吃,找钱用。逢年过节,罗轩和别的亲人想给二舅烧香、烧纸,都只能到门外去,二舅的灵魂永远不能进屋来领。而且在门外烧的香和钱纸,都会被那些无子孙祭拜的孤魂野鬼来抢,让二舅永远不得安宁,超生转世变得更为漫长。

因罗轩和母亲不同意,最终还是决定在原地操办。虽说苦点累点,条件艰苦点,也别无他法。

谈定之后,罗轩掏出2000块递给孙三嫂,她和小英英连夜上街置办“老衣”等物品。她们走后不久,罗轩、孙大伦、黄新贵、孙元学也出门,往“老屋基”走去,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艰巨的任务。

黑黑雾夜,不管电筒光有多强,也射不穿苍穹雾幕,只见光柱里,毛毛细雨飘飘洒洒,扬扬纷纷,不停从天坠落,融化在茫茫雾色里。罗轩等来到时,那笼露天大火旁还剩四人,气氛好冷清,三人到来,增添点点阳气。尤其是屋里那盏电灯,射出不同形状的花纹,鬼魅阴森,幻影幻迷,恐怖弥漫房子周围。

罗轩和黄新贵坐在松木棒棒上,有人打来一盆凉水,放在火星灰堆上热。罗轩掏出烟,孙大伦不要,他拿出叶子烟,装裹起来。大家抽完,身子和手脚暖和很多,操作的胆子大了起来。

孙大伦说:“走,我们把他抬下来,把头发、胡子刮了,把身上洗洗。”指的是死者。但说了半天,可没人动,看来只有罗轩三个先动。他们找好刮胡刀、毛巾和手套,抬上热水。三人很快投入紧张、恐怖的剃头、洗尸战斗中。(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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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罗仕明,男,汉,中共党员,本科文凭,笔名玉树临风,1972年出生在贵州黔西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1990入伍,曾就读于空军工程大学,从军20余年,在藏工作17年,军队自主择业干部。曾在全国多家报刊杂志书藉上发表过各类文学作品,2013年出版个人诗词集《天涯明月心》。现为中国当代作家联合会会员,世界华语作家联合会会员,中国作家协会“子曰”诗社社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西南文学网副主编。


(编辑: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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