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奕翔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是一个从幼儿园起步的、励志成功的悲壮故事。我理解你的心情，别太难过了，他毕竟没有走上绝路，我相信凭他的超常能力，以后一定能在社会上重新立足。”在外地出差的老彭突然打电话安慰她说。

“谢谢，你怎么知道的？”她好奇地问，因为龙奕翔的事情她一直没告诉老彭。

“现在信息那么发达，电视、抖音、快手、头条、西瓜都在关注这件事情，我想不知道都不行。”老彭说。

从幼儿园起步，她感觉老彭概括得非常到位，从踏入幼儿园的那一刻起，他的所有经历就在他成长过程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他属于那种早熟的、心灵特别敏感的孩子，一般孩子在他这种年龄时都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而他却能从经历的每一个场景中发现不同寻常的热点，留下疑惑或收获。

“霍老师，为什么张老师可以可以不写教案、作家访记录，而要让幼儿园所有的老师都要给她写教案、补记录？”那次，龙奕翔似乎疑惑地问，那时，他已经上学前班了。她心里一惊，没想到他会这么关注这件事情。

“因为她很忙，去省城学园长资格证了。”她敷衍地说。

“你虽然不告诉我，但是我知道。”他神秘地笑着说，她无言以对。

“哎，你们知道吗？张老师是大有来头啊！”一天她无意中听见许成浩对龙奕翔他们说：“我妈妈说的，她爸爸是我们经理的哥哥，所以她不用写教案、作记录，地方教育局要来检查了，就让所有老师替她补。”他压低声音说：“不过你们别说出去。”

庞世彰好奇地问：“那她真的是去省城学园长资格证了吗？这几天都没看见她。”

“当然了，我告诉你们。”他声音更小了：“她是利用工作时间去的，而且路费、学费全报销，徐老师和史老师也去学了，但她们只能利用双休日去学，路费、学费都是完全自己出。”

“理解，有关系嘛！”龙奕翔像大人一样世故地说。

她惊讶地发现，他们对张静芬所有内幕都完全知道了。

那时，第一幼儿园园长已经换成了韩兰，这所幼儿园是默认的公司幼教中心，丛晖被调到二幼担任园长，显然是受到了排挤，据说她哥哥不知什么原因，被调出了金融系统，去另外一座城市的一家军工国企担任一个分厂的办公室主任。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韩兰是公司经理哥哥的儿媳妇，她和丛晖一样容貌姣好，身材苗条。

她接替丛晖担任园长后，丛晖在任时的那套管理制度和管理方式就被完全改变了，以前她们交家访记录、教案时丛晖要签字，登记，给她们回执单，但唐兰既不签字不登记也不给回执单，而且她把她们交的家访记录、教案在放桌上就忘了，当成废纸让收垃圾的收了，上面要来检查时才发现家访记录、教案不在了，她一口咬定她们没交，无理由地要她们补，连丛晖当园长时的家访记录和教案都丢了，她们只有在幼儿园的课余时间，在家里通宵达旦地补。丛晖在任时两位教师中的一位请假时会把扣除请假教师的钱算给顶班教师，但韩兰以幼儿园经费不够为由将这笔钱统统没收了，去向不明。还有丛晖在任时每月要到餐馆和大家聚餐一次，但韩兰上任后就一直说幼儿园经费紧张，从来没有聚过餐。

“丛晖不管怎么说，好歹脑子还是管事的，你干的工作人家还是认可的，至少不会把你当廉价劳动力使用，把你的劳动成果当垃圾，而且多少还会做点表面工作，这位倒好，连表面工作都免了。”史建芬感叹说：“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关系硬嘛！”

几天后，幼儿园收到香港幼儿绘画比赛邀请，辅导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她的身上，因为韩兰从丛晖那知道老彭在总公司漫画展览中得过一等奖，她让老彭把示范画画好后，让龙奕翔他们参考先提出构思，然后画出初稿，再反复修改，最后用中性笔描出线条后涂上水彩颜料或用水彩笔涂抹，所有幼儿绘画完成后，韩兰突然找他谈话，让她把辅导教师改成何梦菲，说她已经名声在外，是一级教师了，要她把更多机会留给年轻教师，给她们以后晋级、提拔创造条件，她只有答应了。

比赛结果是，龙奕翔的《基因改造》获得了绘画创意金奖，内容是未来为了使人类更适应地球环境，科学家通过基因工程对人类进行了改造，在保持人类形象的前提下，背上长出了由肢体之间相连的翼膜组成的翼，胸部长出了能在水中呼吸的腮，能像蝙蝠一样在天空翱翔，像鱼一样在水中遨游。陈依珊的《遥远的通信》获得了绘画技巧金奖，她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内容是人类未来已经移民遥远的星球，父子俩通过视频会话，那时还没有微信视频聊天，所以视频聊天也是比较有创意的。程丽莎、许成浩和齐浩帆分别获得了银奖和铜奖。

获奖后，幼儿园向公司和教育局的上报材料中获奖的辅导教师就成了何梦菲，幼儿园还设立了光荣榜，里面有幼儿绘画的照片，有获奖证书的照片，何梦菲的六寸照下面赫然标着辅导教师。

“霍老师，明明是您辅导我们画的画，怎么突然就变成何老师了？”陈依珊看见光荣榜后，不解地问她。

“记得老师以前跟你们说过的话吗？”她无奈地说：“这就更说明了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考上重点大学，积极向上，才能摆脱像老师这样的命运。”

“什么辅导？谁辅导不都一样吗？”王大宝说。

“嘘……”许成浩挥挥手，不屑地对他说：“你什么也不懂。”接近他又对齐浩帆和龙奕翔说：“你们知道她哥在哪上班？”他压低声音说：“公司人力资源部！”

“怪不得呢？”陈依珊伸伸舌头说。

这一切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天，幼儿园突然来了一位叫黄杰易的幼儿，由副经理、科长带着，园长陪同，前呼后拥，安排在她们班，这幼儿性格非常霸道，一次，龙奕翔正在和许成浩他们玩奥特曼，他一把将奥特曼夺了过去说：“现在，奥特曼归我了！”

她走过去制止说：“黄杰易，你怎么能抢夺小朋友的玩具呢？”

“我喜欢。”黄杰易强横地说：“所以这玩具应该给我玩。”

“就是借，你也应该先和玩具的主人商量。”她耐心地开导他说：“征得主人同意后才能借用。”

黄杰易将奥特曼扔到桌上说：“稀罕，我们家我的玩具有整整一间屋子。”

下午放学时，黄杰易对来接他的妈妈白敬亭说：“老师不给我玩玩具。”

白敬亭掏出手机对黄杰易说：“给大伯打电话，告诉他老师欺负你。”按了几个键接通后就把手机递给了黄杰易。

“大伯。”黄杰易对着手机喊着。

手机里清晰地传来他大伯的声音：“小杰啊，幼儿园放学了吧？”看来她妈妈是故意开了免提。

“大伯，幼儿园老师欺负我。”黄杰易大声说。

“小杰，在幼儿园要和老师同学搞好关系，大伯很忙，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

刚刚挂断电话，韩兰就走过来一个劲地对白敬亭鞠躬说：“黄杰易的妈妈，对不起，是我们工作没做好。”

“你们幼儿园老师素质太低了，你们应该加强考核。”白敬亭甩下一句话后就悻悻地走了。

韩兰回办公室后，龙奕翔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旁说：“老师，是我给您惹麻烦了 我以后再也不带奥特曼来幼儿园了。”

她蹲下身子疼爱地托着他的脸蛋说：“没关系，你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名牌大学就是对老师最大的安慰。”

这个月，她被以家长工作不到位为由，被扣了一百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天后放学时，一位来接幼儿的家长大声说：“教室这么冷，怎么连空调都不开？你们幼儿园的空调是聋子的耳朵吗？”

那位家长走了以后，韩兰走过来说：“给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对待工作要有主人翁精神，不能被动地应付了事。”

“不是你们让把空调关了的吗？你让我怎么说？”她气愤地问。

“你们别缺心眼似的，不会灵活点吗？可以说空调一直是开着，刚刚才关的。”韩兰说完就很不高兴地回到了办公室。

原来，前几天韩兰来她们班查岗时，见她们班开着空调，就板着脸教训她们说：“企业不是你们享乐的福利院，上班八小时都开着空调，只图自己舒服，科长在会上多次强调，大家要有主人翁意识，什么叫主人翁意识？就是把企业当成自己的家，开源节流，每时每刻都想着怎样为企业降低成本。”

“这回霍老师麻烦大了。”她听见齐浩帆悄悄地对龙奕翔他们说。

第二天课间休息时，龙奕翔悄悄地走到她身旁说：“霍老师，我们都看见了，韩园长她们办公室那么小，却开着一台和我们教室一样大的空调，还有两台暖风机对着脚下吹，我们教室一台空调都不让开，这太不公平了！”

“老师给你说过许多次了，现在你是在幼儿园的最后一个学期，你最应该关心的是你的学习，其它的任何事情都用不着你操心。”她严厉地说。

不久，程丽莎和黄杰易、另一位幼儿赵丹阳突然被组成一个命名为同心班的班，由何梦菲任班主任，刘丹妮和王怀莲担任教师，另外还配备了两名保育员，三教两保。

“你们看见没有？”许成浩说：“一般班级都是两教一保，全班至少有三十多人，他们班是三教两保，而且只有三个人。”

“他们班除了空调，还有两台暖风机。”齐浩帆不解地说：“吃饭也是特殊照顾，昨天开饭时，一般人只有两块排骨，四块鸡，他们是六块排骨，十块鸡。”

“那还用说，又是关系呗！”龙奕翔肯定地说。

“你真聪明。”许成浩凑近他小声说：“实话告诉你吧，其余两个，黄杰易是总公司副总经理的侄子，赵丹阳是总经理的儿子，听说他爸爸官比程丽莎她爸爸还大呢！”

何梦菲被抽到同心班后，她们班就只有吴仁娣一个教师了，韩兰家把史建芬抽去顶何梦菲的位置，张静芬她们班保育员被抽到同心班了，韩兰又把她们班的保育员抽到张静芬她们班了，这样她们班就没有保育员了，因为幼儿园配备的是两教一保，她和徐雨琴只有轮换着干保育员的工作，打扫卫生、抬饭菜、叠被子……

何梦菲担任同心班班主任后，除了平时经常给他们买衣服，绘画用品，还挨个给他们过生日，在他们生日那天，她和刘丹妮王怀莲给他们买玩具、衣服，买了巨大的生日蛋糕，让全体幼儿给他们唱生日歌，分蛋糕，花钱给他们请了照相馆给他们制作相册，视频光盘，交给他们带回家，不久她就被提拔为副园长了。

学期快结束时，她的珠心算和突然被韩兰交给刘丹妮了。

“霍老师教我们珠心算和美术课都挺好的吧？别的幼儿园都来参观，市教育局也来看过她上的珠心算示范课，还当面表扬了霍老师，说霍老师课上得好，那次还辅导我们参加绘画比赛也得了奖。”那天，她听见许成浩说：“但后来珠心算突然换成了刘老师，她上珠心算几分钟就结束了，大家都说听不懂，可她布置家庭作业让大家回去做，还说家长会教你们的，我回家后，爸爸在网上查了好久才给我讲明白把家庭作业做了。”

“霍老师教得这么好为什么要换成刘老师呢？齐浩帆不解地问。

“听说她是牛科长的外甥女，她带了四个特色课，所以根本没有精力上课。”许成浩说：“她提成也比霍老师高多了，听说她每月特色课的提成近三千块钱呢！以前霍老师带两个特色班提成还不到三百块钱。”

“就那么回事吧！”龙奕翔习以为常地说。

到了临近考试的关键时刻，史建芬和何梦菲、吴丽娅、徐雨琴、吴仁娣突然被抽到总公司担任接待行业协会领导的工作，学前班只剩下她和张静芬、王怀莲三位教师了，张静芬和王怀莲她们班都是一教两保，也就是两名保育员，只有她是一教一保，也就是只有一名保育员，而且保育员是她们俩轮流兼任的。当时她患重感冒，只有请王怀莲给她暂时顶班去医院输液，丛晖打她传呼机，得知她在医院输液，没说一句关心的话就严厉地指令她必须回来顶班，她正发着高烧，来幼儿园后全身发软。因为几天后教育局要来检查教学，她既要洗床单被套、枕套，拖地、抹窗户、打扫卫生，又要在开饭时间去厨房抬四十多个幼儿的饭菜，在幼儿用餐后洗碗。以前洗碗是厨房的工作，但厨房工作人员天天做好早餐后送到园长办公室，还经常包肉包子给园长和办公室工作人员，园长就把洗碗的工作摊给老师了。

厨房在一楼，学前班教室在三楼，她费力地从厨房用木桶提着近二十斤重的米饭走到三楼楼梯口时，突然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她只有把桶放下，坐在楼梯口想等缓过劲来再把饭提到教室去。

楼梯口斜对着教室，龙奕翔在教室里看见后跑到她身旁说：“霍老师，你身体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说：“没事，我歇一会就把饭抬进去。”

龙奕翔飞快地跑进教室，许成浩、齐浩帆、张富贵、王大宝、陈依珊跟在他后面走了出来。

“我们四个抬饭。”龙奕翔对张富贵和庞世彰、王大宝说，他们四个都比较胖，体力很好，两人抬一边把手就把最重饭桶抬进教室了。

接着，他又和他们去厨房，和张富贵、庞世彰把用桶装着的几十个碗抬了上来，王大宝、齐浩帆、许成浩把用不锈钢盆装着的菜和汤端了上来，陈依珊和许成浩在每个碗里都盛上饭，分好菜，递给每一个幼儿，他们俩都比较细心。

她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用微弱的声音说：“谢谢你们……”

龙奕翔走到她身旁，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霍老师，您在发高烧！”

他飞快地跑了出去，一会儿，王怀莲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真的在发高烧，你回家休息吧！或者去医院，我去给园长说。”她说着就去园长办公室了，龙奕翔跟在她身后，但不久她又回来了，拿毛巾用自来水打湿后敷在她额头说：“我给你去买药。”

她掏出一百元递给她说：“谢谢，安乃近、扬子江感冒胶囊。”她把她们班的保育员喊来帮她洗碗后就去药店给她买药了。

一会儿，她听见龙奕翔小声对许成浩说：“你猜王老师说霍老师病了园长怎么说的？”

“可能是让她一会回家休息吧？”许成浩猜测说。

“不对，园长说，企业不是医院，更不是养老院。”龙奕翔说。

由于这几天她一直体力不支，尽管老彭星期天来幼儿园帮忙了，但墙室内容还是没有彻底更换，为此被扣了五百元。幼儿园要求她们班要一个星期更换一次，而张静芬和王怀莲即使一年不更换一次也不会受到考核。

从这以后她就患上了病毒性心肌炎，这是她感觉头疼、关节疼、全身发软、心悸去医院时医生诊断说是因为感冒治疗不及时造成的。

几天后，她又一次被考核，原来中午上完课后按规定配班教师可以午休，但主班教师必须监护幼儿去卫生间大、小便，给他们脱衣服，监护他们上床，因为床分上下铺，用防止他们上床时出意外。但她感冒还没有痊愈，浑身无力，在给幼儿开饭，洗碗，监护幼儿大小便上床后，就几乎瘫坐在椅子上了。这时，韩兰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说她中午擅自午休，没有尽到主班教师的职责，监督幼儿午休情况，可能引发安全事故，随即宣布当月扣除她两百元工资，她申辩说，她现在是一个人顶班，干两个人的工作，韩兰说，正因为特殊情况，所以更要加强管理，特殊考核。

“你们知道吗？霍老师被韩园长扣两百块钱了。”下午，她听见齐浩帆悄悄地对许成浩说：“我亲耳听到的，中午我没睡着，韩园长说她擅自午休。”

“那霍老师是不是睡着了？”许成浩问：“她不知道韩园长来查岗了吗？”

“没有，她感冒不是没好吗？太累了，就坐在椅子上休息。你们不知道，那韩园长天天早上在办公室睡觉，养好精神后就天天中午去查岗。”齐浩帆说：“有一次我妈妈钥匙锁在家里了，她来幼儿园找我拿钥匙，霍老师接到电话后让我去大门口给我妈妈递钥匙，我经过园长办公室，里面窗帘没拉完，我从窗帘的缝隙里看见韩园长在办公室里面的床上睡觉，一直睡到中午才去查岗，而且是换上软底布鞋去的，一点脚步声都没有，而且专门查霍老师她们班的，因为……你们懂的。”

“没有关系！”陈依珊说。

“以前丛园长一星期最多查一次岗。”龙奕翔说：“而且是穿着皮鞋去的，老远就能听见脚步声，现在几乎是天天查，目的就是为了扣钱嘛！”

“这帮孩子是我上班以来所有幼儿中最聪明、最敏感的，估计以后可能也不会遇到了，不知为什么，龙奕翔他们对现实了解越透彻，越适应，我心里就越痛苦，而且有一种负罪感。”那次她与正念小学的龙奕翔重新取得联系后在与老彭出差时在与老彭的QQ视频聊天中，她把龙奕翔幼儿园里发生的那这一切告诉老彭后说：“他们洞察、感悟到许多问题，地位的差异，环境的影响……是一般幼儿甚至成年人难以企及的，特别是龙奕翔，我真不敢想象这一切会对他们以后的人生产生多么深远的影响。”

老彭说：“我们以前太低估这些孩子了，那时我甚至都开始为彭思宇的将来担心了，我当时就判断，他将来即使获得了成功，而且凭他的智商，获得成功的可能性相当大，但那是是一种被扭曲的上进心驱使的成功，后来事实证明了我的判断，其实，幼儿园和学校只是社会的一个缩影，我们以后尽量不要让儿子过早知道这些事。”

“但我从龙奕翔的了解和适应后面看到了他心里憋着一股劲，这是一种改变命运的强烈欲望，那一次那次他爸爸被城管喝斥，而程丽莎的爸爸就在不远的地方，他肯定是管城管的，电视台正在采访他，他们在搞创建什么文明城市活动。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权力的重要性。”她说：“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彭思宇现在已经走向社会了，我们以后总不能让他步我们的后尘吧？”

“我们只是不适应而已，像你那次顶班不但没有加奖反而被扣钱，我很气愤。”老彭愤愤不平地说：“后来我联系了我在中学的同学刘强，他在教育处上班，没想到他满口答应，还联系好了工作很清闲的卫生处，后来你舍不得龙奕翔他们没调，如果我早想开点，弄个一官半职，掌握了一定权力，可能这根本不是问题，我可以直接给你们单位头头打招呼、利益交换或者通过某种途径给他们好处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还有更黑的，幼教科长开复印店，规定幼儿园所有资料必须在那复印才能报销，后来接任的你们那个牛科长，在外面办幼儿园，给几个头头都送了股份，却让幼儿园教师拿着幼儿园的工资去上课。厨房天天给园长做早餐送到办公室，园长由于得到了好处，就把每年的先进指标大多数给了厨房，把本来应该厨房干的洗碗给教师干，创造效益主要靠老师，挫伤老师积极性，实际影响效益。还有每月在公司报纸上发表宣传幼儿园业绩的稿件摊派，都是我写好后通过关系去报社发表，稿费你没得，有时作者还改成丛晖了。你原来带的美术班，从何梦菲那接手时，开始只有五个幼儿，经过半个学期的教学，幼儿数量增加到六十多个，家长好评如潮，但教完一个学期，居然没有提成，而何梦菲带五个幼儿，居然有五百多元的提成，韩兰不给提成的理由是，你虽然带出了数量，但没有质量，你当时气愤地说，没有质量家长怎么会将孩子源源不断地送到美术班，韩兰说我说你行就行，我说你不行就不行，这里不是由家长说了算，是由我说了算。但后来韩兰见美术班人越来越多，又把美术班从你这交给刘丹妮了，十几天，幼儿数量从近七十个锐减到十来个，但她的提成却接近一千。

牛慧梅韩兰她们经常在下班后开会、训话，振振有词地说要顾全大局，要有格局，要求你们热爱企业，感恩企业，实际她们都是只看重眼前利益，说一套做一套，只要自己得好处，企业再受损也不在意。所以，在这种环境下，再不公平、再不合理的行为都是正常的，无法抗拒的，除了权力，没有任何途径解决，这也是现实在龙奕翔他们心里产生的效应，这就是，权力就是一切！”

“现实印证了你当时的担忧是对的，龙奕翔的人生就是一场悲剧，真的，当时我真想像他们一样混吧！应付了事就行了，大不了扣奖金、工资，但我会受到良心责怪，做不出来，你给我联系调出幼儿园后，我开始很高兴，但想到我走了以后，龙奕翔就交给韩兰、张静芬、刘丹妮她们，我就于心不忍，特别是想到那次龙奕翔他们给我抬饭菜的那件事。”

老彭说：“本来他在许多方面有极高的天赋，而且肯定会在这些领域获得巨大成就，但从幼年时代起，他耳闻目睹的一切，就是只有权力才是决定一切的，其余什么都不重要，社会环境却把他塑造成了他内心深处不情愿的角色，这并非他偏执，因为从现在的社会价值观来看，他的选择是非常对的。”

“令狐南才是真正的偏执狂，他对权力的追求达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她说：“现在他也不失去了权力吗？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贬到智囊处的？是和智能控制中心分家时的那9万多块钱吗？”

“不是，留给技术处的那9万多块钱没有交代，老卢，就是监察科长，当时就向纪委反映了，纪委回应是令狐南都用于购买办公用品了。”老彭说：“真正原因是有一次省环保厅来现场检查污水在线COD自动检测设备时问陶铁溪COD在线分析仪的标定程序时，陶铁溪回答说不清楚，当时令狐南就在现场，他说这项工程是总公司安排上的，技术处没插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被劝退了，也就是把行政职务退了，去智囊处任主管师，也就是和处级级别相同的技术职务，保留处级待遇。”

“如果陶铁溪不知道怎么操作仪器，那设备肯定无法运行。”她猜测说：“这其中肯定有原因。”

“你猜对了。”老彭说：“当时这套设备是公司突然决定上的，令狐南是在设备已经发货后公司才通知他的，公司分管头头把他召到办公室，简单地交代了施工程序就让他立即安排施工，他回来后急匆匆地召开了污水在线设备施工会后施工就开始了。”

“那公司真的就不让技术处插手了？”

“财务没让技术处插手，但施工过程技术处还是参与的。”老彭说：“工程现场土建施工时，我参加过验收，比照图纸量堰槽，也就是监测机房下面的水槽，要求用混凝土浇筑成两端宽中间窄的扇形，我们要比照图纸看尺寸、形状、钢筋数量是否符合要求，然后把混凝土的样块送到物理创新实验室检测强度是否符合要求，合格后才能签字。土建施工完成后，生产厂家就来技术处对设备运行人员进行培训，我也参加了培训，连我都对标定程序得心应手，标定方法、标定液配制方法、标定液浓度选择、标定时间我都知道。只是令狐南对这项工程财务没让他经手一直耿耿于怀。陶铁溪、令狐南对仪器操作应该是非常熟练，所以，他们那次可能是想借机告状，没想到把自己陪进去了。”

“他现在失落感肯定非常强。”

“是的，他被贬到智囊处当天，在一条河边的岩石上坐了一天，但没有一个人去劝他，相反，一些人在河对岸看热闹，想看他跳河，但结果是他没有勇气跳，这是最丢面子的。这以后，他成天郁郁寡欢，不久就生病住进了医院。”

“原来那些他提拔的、得过他好处的人去看过他吗？”

“树倒猢狲散，一个也没去，只有我买了牛奶去医院看过他。”老彭说：“并非是和他关系好，而是因为我和他是小学到高中的同学。见我来医院看他，他很意外，有些感动地说：‘老彭，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老同学就是老同学。逆境是真情的试金石，我就是从逆境中一路走过来的，我小时候受过那么多的苦，你是知道的，从那时我就励志，一定要成为人上人，在钢厂效益不好时，许多人肚子都填不饱，我就毅然决然地去了珠海，住高档宾馆，烤烙锅洋芋买，不但度过了难关，还赚了一笔钱，后来我靠自己的能力终于成功了……’他老毛病又犯了，说着那些不靠谱的话，他见我对他的话题不感兴趣，就改口说，我现在是蓄势待发，要不哪天我去你们装潢公司给你们当顾问，给你们指导工作，联系业务？我想起他得势时在全处职工大会上侃的话，说有一个私立企业用100万年薪请他当顾问，是对他人格的侮辱，就怼他说，你来我们这，不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吗？就告辞走了出来。

他一直把我送到医院大门口说，现在我又走到逆境了，在那么多的人中间，谢谢你来看望我，我看见他眼圈居然有些发红。

我突然感觉他有点可怜，这时我才发现，在冷酷的现实面前，不仅我们非常渺小，他其实也非常渺小。”

这天晚上她怎么也睡不着，老想着幼儿园的那些场景，特别是那次龙奕翔他们给他抬饭菜的场景，还有龙奕翔、许成浩他们的对话，突然非常担心龙奕翔。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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