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场   奢香墓平地起风

[清明时节，乌蒙大地，慕俄格边，雨龙山下，乌龙坡头，洗马塘畔，草木青绿，杜鹃竞放。

[奢香墓前,阿期陇弟、顾成诸人来到墓前，正在按照彝族礼

仪，插上香烛，摆上祭祀物品。远处突然传来呼喊之声：“皇

上驾到！”阿期陇弟、顾成诸人急忙散到路旁恭候。

        [乐声大起，光影变幻，建文皇帝身着袈裟，双手合十，从山后缓缓而出，

[画外音：

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沉。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

[建文皇帝立于奢香夫人墓前，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几名武士拥立周围。

应   贤   大明顺德夫人祭祀仪式开始！（展开皇卷宣读）

        维

建文五年，岁次癸未，清明时节，万物复荣。大明皇帝

率众臣驾临乌蒙大地，慕俄格边，雨龙山下，乌龙坡头，洗

马塘畔，谨奉牺牲玉帛、时蔬果馔、香蜡纸烛，致祭于大明

顺德夫人之墓前，行拜叩之礼而祝曰：

古国罗甸，悠远绵长。远祖济火，水西君长，辅助孔明，

平定蛮方，丹书铁卷，永镇家邦。迩来千年，雄踞一方。洎

我大明，国运初昌，夫君蔼翠，谨守朝纲，贵州都司，荣为

君长。蔼翠之后，奢香袭职，协助天朝，征伐梁王。维此奢

香，女中豪强，忍辱负重，智斗马烨，金殿胜诉，以弱击强，

消弭战乱，巩固边防。太祖皇帝，赐以安姓，巾帼英雄，声

名远扬。为报皇恩，鞠躬尽瘁，龙场九驿，连通八方。西南

边陲，固若金汤。夫业伟则永，德盛则昌。功过唐蒙，后世

泽长。顺德夫人，百代流芳！

今逢乱世，国运不昌。朱棣老贼，搅乱朝纲。鸠占雀巢，

国破家亡，百姓流离，黎民遭殃。愿尔水西，发奋图强，厉

兵秣马，挽救危亡，紧随皇帝，讨伐逆贼，忠君报国，除暴

安良！

三叩九拜，伏惟尚飨！

        [祭文读到最后，阿期陇弟一脸惊骇，询问顾成：“皇上这是

要干什么？”顾成长叹不答。

        [建文皇帝鞠躬，口宣“阿弥陀佛”。

        [众人下拜。

        [建文皇帝转身，面向众人。               

众   人   （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建文帝（悲怆地）贫僧法号应文，已不复是你们的皇上。自被窃国大盗驱出朝堂，鹊巢鸠占，国破家亡，无以为计，只好身披袈裟，口宣佛号，四海漂零，逃避朱棣老贼追杀。可恨天下之大，竟无立椎之地！（停罢，故意对顾成视而不见，面向阿期陇弟，性情温和地）台下可是当年就学于京师太学、太祖皇帝赐姓安氏的贵州宣慰司宣慰使阿期陇弟？

阿期陇弟   （下跪）微臣阿期陇弟，向皇上请安！感谢皇上亲为阿母祭扫陵墓！

建文帝   安君平身。你我既是君臣，也是文友，不必如此繁文缛节。

阿期陇弟   谢皇上！（随即平身）

建文帝   回想当年，你我少年才俊，相与为伍，整日研习经史，吟诗作赋，曲水流觞，弦歌不辍，其乐融融，恍若隔日。如今时过境迁，造化弄人，天下分崩，朋友相离，物是人非，不亦悲乎！

       [背景音像：金陵古都，夫子庙前，秦淮河边，玄武湖畔，一群少年书生相伴而行，吟诗作赋，下棋聊天，投壶行令，跳腾嬉闹，欢歌笑语……

阿期陇弟   (拱手)感谢皇上当年提携之恩！

建文帝   只可惜啊，洪武二十五年，安君学成归乡，从此天各一方。而恰在斯年，因我父皇孝康皇帝台驾崩，太祖爷爷将我册立为皇太孙，遭逢如此变故，伤痛慌乱之余，竟未禀明太祖爷爷，将安君招来殿前相伴，乃是人生憾事，至今依然失悔不已。倘若安君在侧，以你的才智，朱棣老贼阴谋哪会得逞？

阿期陇弟   （急忙下跪叩首）皇上过誉。微臣边鄙野人，才疏学浅，愚钝之极，只可回归蛮荒山野，岂敢奉献于朝堂之上。

建文帝   安君不必过谦，正有要事相托。且请平身退后，待我先与顾老将军问话，再与你叙话如何？

阿期陇弟   谢皇上！（起身退后）

建文帝   （威严地）台下跪着的，可是左军都督、讨贼先锋顾成老将

军？

顾   成   （上前下跪，揉揉眼睛，大恸）皇上！果真是皇上！皇上依然健在，真是苍天有眼啊！

[背景音像：应天城处，建文皇帝高坐拜将台上，左军都督、

讨贼先锋顾成精神抖擞立于队前，从司仪手上接过先锋官印

信。身后刀枪闪耀，兵将林立，军旗猎猎……

建文帝   顾老将军别来无恙！没曾想到，老将军虽年逾古稀，犹有昔日廉颇之雄、黄忠之勇，太祖皇帝没有看错人啊！

顾   成   （大恸）昔日方孝孺希直先生受刑之时，曾对罪臣附耳低言：“皇上仍然健在。”罪臣一直以为是虚妄之语。今日有幸重睹圣颜，（举手加额）此万千之大喜也。

建文帝   朱棣狗贼倒行逆施，阴谋篡位，屠戮忠良，逆天之罪，罄竹难书！老贼自窃居宝鼎以来，派人八方搜寻，欲将我置于死地，然我命系天，老贼如奈我何！

顾   成   老臣罪孽深重，昔日真定一战，兵败被执，有负皇恩。

[背景音像：真定城下，顾成背剪双手，怒目圆睁。朱棣走到跟前，亲释其缚。

今日重见皇上，已经了无牵挂，就请在吾皇跟前引颈受戮以谢天下！（拔剑欲自刭）

阿期陇弟   （上前将宝剑按住）老将军不必如此！

顾木兰   （上前护住顾成，哭喊）爷爷！

建文帝   老将军不必自责，贫僧并无问罪之意。真定一役，乃是元帅耿炳文贻误战机，罪不在你。（沉吟地）至于你战败被俘，顾全性命，朕亦不怪你，蝼蚁尚且偷生嘛。（责备地）只是陷贼之后，助贼镇守北平，抵御天兵，却是大大不该。

阿期陇弟   （上前拱手）请皇上息怒，顾老将军乃是迫不得已！

顾   成   （急切地）皇上，请听罪臣一辩。罪臣兵败被执，悲愤万分，几经自戮而不能；燕王世子高炽公子命罪臣领兵对抗王师，罪臣誓死不从。然皇上有所不知，王师围城之时，元朝遗孽早已调集重兵埋伏在朝廷军队之后，想坐收渔人之利，罪臣迫不得已，这才出谋助燕守城。皇上啊，削藩之战虽是萧墙之祸，而元朝遗孽才是国家大患啊！

建文帝   元朝遗孽凶狠残暴，奴役中国上百年，早已失政于民，谅也翻不起滔天巨浪。朱棣老贼背祖离德，图谋不轨，昔日任其坐大，才造成今日养虎遗患啊！

阿期陇弟   微臣以为，靖难之役……（见建文帝神色不对，急忙改改口）不，削藩之战，无论孰胜孰负，大明江山犹在；倘若元朝遗孽东山再起，则恐华夏大地，又要陷于异族的铁蹄之下了……

建文帝   （挥手打断）好了，好了！那些陈年旧账，不说也罢。（走近顾成）顾爱卿啊，今日老贼窃国，江山倾覆，生灵涂炭，望老将军能广罗英豪，高举义旗，为朕雪耻，重树朝纲！

顾   成   （大恐，下跪）这，这……罪臣不敢！

建文帝   昔日关云长身陷敌手，依然忍辱负重，回归正统，刘备信任如初，委以重任。君臣用命，上下齐心，最终成就了蜀汉基业，留下千古美名。（诚恳地）今日将军便是昔日关羽，国家之中兴，全赖将军，望将军重振雄风，扶持朕躬！

顾   成   （以头撞地）……罪臣不敢！

建文帝   关羽可贵可敬之处，在于“身在曹营心在汉”七个字，故被后人尊崇为“义圣”。

顾   成   ……罪臣不敢！

建文帝   关羽的幸运之处，在于遇到刘备这样的明主。昔日汉将李陵被俘，欲留有用之身以待来日，而汉武皇帝空有文韬武略，却不省得这个道理，结果使得英雄报国无门，流落异乡，长泪满襟！吾皇聪慧仁慈，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乃是天下少有的圣明君主，望将军莫失良机！

应   贤   设拜将台！拜顾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封并肩王、复国大将

军！拜阿期陇弟为定国将军，总管大军粮草！请二位将军上

前受封！

[顾成、阿期陇弟面面相觑，不肯向前。

建文帝   二位爱卿莫要顾虑，咱们君臣团结，上下一心，以水东水西

为大本营，以太祖皇帝在贵州留下的20万屯堡兵为前锋，

定能一路披靡，所向无敌，光复京师，擒杀朱棣老贼，指日

可待！

阿期陇弟   （拱手）皇上请听微臣一言。

建文帝   安将军请讲。

阿期陇弟   水东水西乃是边鄙之地，山高路险，地狭民贫，且民智未

开。无法承担大后方的使命。皇上之命，恕难相从！

应   贤   安将军，你安家世代忠良，从蜀汉至我朝，一直勤勉为国，

忠于王事。吾皇今日前来顺德夫人墓前祭扫，乃是你安家莫

大的荣光，难道你还不省得其中的深意吗？

阿期陇弟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务须审时度势，细心谋划，尔等书生

意气草率行事，不仅误己误人，还会误皇上，误国家，误苍

生，误天下！

应   贤   （手指阿期陇弟）你！

顾   成   （猛地站起，拔剑在手）皇上！请听罪臣一言！倘若皇上不让罪臣说话，（以剑指颈）就让罪臣一死以谢天下！

顾木兰   （上前护住顾成，哭喊）爷爷！

阿期陇弟   老将军！

建文帝   老爱卿莫乱来，有话请讲！

顾   成   （痛苦地）皇上啊！四年削藩，伏尸遍野，民不聊生。今日干戈方止，天下太平，百姓乐业，人心思安。然北虏犹在，虎视眈眈；西南百姓，归心未稳；东南沿海，倭寇横行。特别是元朝鞑子，念念不忘牧马中原，倘若兵端再起，则大明江山，就朝不保夕了！

应   贤   即便是把天下交给元朝鞑子，也不能交给朱棣这个窃国老贼！

阿期陇弟   （用剑指定应贤，大吼）叶希贤！我原以为你是忠臣义士，对你尊崇无比，谁知你竟连猪狗不如！元朝鞑子辱我中华百年有余，当年太祖濠州起兵，非为一己之私，乃是为了驱逐鞑虏，恢复我中华的大好河山。你昔为监察御史，怎么连国恨与私仇孰重孰轻都辨别不清？

建文帝   元朝遗孽，自然要除，但夺位大仇，也是不可不报。

顾   成   若皇上执意要报私仇，请另择良将。罪臣年逾古稀，体弱力衰，早已行将就木，难堪重任了！

建文帝   爱卿不必自谦，你便是朕的老黄忠、老廉颇、姜太公……

顾   成   若皇上执意相逼，罪臣只有以死谢罪了（举剑欲自刎）

阿期陇弟   （上前按住宝剑）老将军！

顾木兰   （紧紧抱住顾成的手，哭喊）爷爷！

应   贤   老将军且慢！贫僧倒有一个两全之策。若老将军执意不从，请将所部20万屯堡兵征拨到皇上麾下，为中兴复国之前锋！

顾   成   万万不可！军队乃朝廷的军队，怎能随意调动？

应   贤   朝廷乃皇帝之朝廷，今日皇帝在此，要调用你的兵马，有何不可？此20万屯堡兵是当年太祖皇帝设下的一枚棋子，兵将大多来自淮西，对太祖皇帝忠心耿耿，须不是朱棣狗贼的家丁，你如何不肯调动？

顾   成   （大急）你，你，你……你如何步步相逼？昔日真定一战，老夫无奈之下已经当了一次叛臣，至今苦涩难当，难道你又要让我当第二次吗？

应   贤   （轻蔑地）你何止当过一次叛臣？

阿期陇弟   （发怒）叶希贤，你住嘴！

应   贤   （发怒）听我把话说完！你顾成本是贼寇张士诚的部下，扬

州一战，你弃暗投明投奔了太祖皇帝。太祖皇帝用人不疑，

选你为帐前亲兵，执掌华盖，并步步提携，你才有今日。真

定一役，你变节投敌，为虎作伥，可谓罪该万死，然当今皇

上仍然不计前嫌，让你再次弃暗投明，你还不知恩吗？快快

交出兵权吧！

顾木兰   （挺剑直上）叶老儿！我叫你胡说八道！

阿期陇弟   木兰姑娘不可孟浪！

顾   成   （双手捂胸，痛苦万分，突然双手举向天空）老天啊！如今天有二日，国有二主，叫我如何是好？

应贤   （厉声）谁说天有二日！天下只有一个皇帝！即便天有二日，太阳也有真假高下之分，谁真谁假，谁高谁下，难道你们不明白吗？

        [顾成、阿期陇弟默然。

        [一武士匆匆走上。

武   士   启禀皇上，有几百名官兵围在山前。

建文帝   （大怒，厉声质问）山下的官兵是你们带来的吗？你们是来抓我去邀功请赏的吗？我成全你们！

顾   成   （大惊）啊？什么官兵？我怎么不知道？

阿期陇弟 这到底是何路兵马？水西兵丁，未有我的命令，绝不敢前来。

建文帝   哼！不是你们带来的，官兵怎么知道我在此地？

顾   成   皇上不必恐慌，待我料理此事。（威严地）顾木兰听令！

顾木兰   到！

顾   成   令你急速下山，看是何路兵马，告诉他们，贵州都指挥使、镇远侯、领征南将军印顾成在此，任何人不得上山，否则格杀无论！

顾木兰   （看着顾成，不放心地）这，这……

顾   成   （神色严厉地）咹？

顾木兰   是！（下）

建文帝   （狠狠地）你们好生听着：无论官兵是不是你们带来的，我都要告诉你：即便天有二日，人也不可有二心！这兵权交与不交，这水东水西是否真要心甘情愿归附逆贼，你们看着办吧！起驾！

[建文帝一行匆匆离去。

顾   成   皇上，请听罪臣一言！（突然“哇”的一声，口吐鲜血，昏厥过去）

阿期陇弟 （抱住顾成）老将军醒醒！老将军醒醒！

[切光。

（未完待续）

王刚简介：王刚，1964年出生于黔中一个小山村，1978年以近乎半耕半读方式在本村小学戴帽初中班毕业，考入本县师范学校。1980年开始从教，从家乡的小学教起，依次教过小学、初中、高中、大专和本科大学，先后担任过中学教导主任、中学校长、高校教务处副处长。2007年调入贵州戏剧创作中心，任编辑部副主任、二级编剧。2012年回归教育，历任贵州师范学院继续教育学院党委副书记、生物科学学院党委书记、学校“两馆”（贵州师范学院校史馆、贵州教育史馆）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专职副主任等职。现为贵州师范学院校友工作办公室主任兼党政办副主任。工作之余，笔耕不辍。先后发表有长诗《涅槃之歌》、小说《食菌英雄传》、散文《穿过西部教育的横截面》、报告文学《英雄母亲的故事》、新编历史剧《大瀑布》等。其文集《远山的诱惑》正在由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

（编辑：杨宇审核：何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