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久实 || 无法确认的谋杀(第十三章)

李久实
2023-05-15
来源:西南文学网


第十三回    总是梦里桃花渡    难平往事情与仇

   

上回说到段老蔫发觉胡萍眼里总流露出异样的光芒,使他心里不免打起鼓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则说不上来,更难以找到准确的答案。胡萍象一个幽灵,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却很少和他说上片言只语,即便是段老蔫主动的没话找话,胡萍所回报他的也常常是呆滞的眼神,极少搭腔。

按理说,那高焕灵已经七魂出窍,身体也已化做灰烬埋入泥土之中,段老蔫根本犯不上再提心吊胆了。但说归说,做归做,即便段老蔫浑身上下都是理,可人命关天的事情,那是不可能想忘掉就能忘掉的,因此他始终觉得胡萍那眼神发瘮绝非是杞人忧天。而县里的公安偏偏又在高焕灵死后来到小灵村,也着实让段老蔫吃惊不小。

县上的公安之所以在高焕灵入土三个月以后才来到小灵村,正是应了那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老话。这事如果在段老蔫眼里,是根本就用不着再给予眼球的关注了,而问题是,那高焕灵在其他村的亲属回去后,则始终对高焕灵没有任何理由的自缢耿耿于怀,无法抹去心头的迷雾。但高焕灵其时已经化成了一把灰烬,他们即便是有心报官,也无济于事,因而就搁下不提。可事情就偏偏在尘封之后被人提起,在一次瞎扯闲淡时,他们无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却没想到被有心人听了去,就迅速报告了公安局。既然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公安局岂能等闲视之,就迅速组成调查组来到小灵村调查,这才让段老蔫暗暗吃惊。

但是,段老蔫虽然吃惊,却也临阵不慌,想那高焕灵已经化成了灰烬,那些公安纵然是如来现身,孙悟空转世,也奈何不了他。因此,作为村里临时的生产队队长,他面对公安的调查不但对答如流,而且,还积极帮助他们进行了各种调查取证工作。

在古灵芝家那座新垒起的门垛旁,他指着两扇新做的门板对公安说,古灵芝那天把他找来时,高焕灵就吊在上面,只是门板已经换成新的了。公安问他:“为什么要换门板,原来的不能用吗?”

段老蔫介绍说:“能用,但我们当时主要考虑古灵芝是个寡妇,孩子又小,整天在这门里出出进进的,怕她睹物而思人,精神再受到刺激对她身体不利,所以,在新门垛垒完后,就让村里的木匠给她家重新打了一付新门板。”

公安又问:“那旧门板哪去了?”

段老蔫说:“埋高焕灵那天就在他坟前烧了,那东西不吉利,留着也没用。”对于高焕灵死前有没有反常现象和死时的情景,段老蔫说:“这事就得去问古灵芝了,他们是夫妻,具体的事情我们不了解。我是被古灵芝找来的,之前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们还是调查古灵芝吧。”

公安没再说什么,就进屋去找古灵芝。此时的古灵芝早已衰老的不象样了,乍看上去,会疑为她是六十岁的老妇人。高焕灵活着时,两口子吵吵闹闹,她也没太在意他,如今,高焕灵真的死了,却使她真切感到家里的天塌了下来,整日精神恍惚,悲悲切切。公安进来时,她正佝偻着身子瞅着高焕灵的照片发呆,对公安的疑问,听了半天,才说了一句话:“他死了,死在门板上。”

见古灵芝已变成了一个近乎痴呆的人,他们也不再多问,但对说不出名堂的死因,却不得不使他们设立了一个情杀的假设。假设古灵芝有了外遇,为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古灵芝与奸夫一起合谋杀了高焕灵。但经过明察暗访,他们很快就推翻了这个假设,因为村里人告诉他们,古灵芝这个人虽然有点二,但作风绝对没问题,不可能象他们想象的那样去谋杀亲夫。对高焕灵的风流韵事,村里人全都三缄其口,一口咬定高队长生前绝对的作风正派,办事公道,善于体察民情民意,是个好队长。既然是个好队长,为什么他还会自杀?村民对公安的回答是:“这个问题你最好是去问高焕灵本人。”或许有人会问,那高焕灵不是跟着胡萍吗,怎么就没人说啊。嘿嘿,这就对了,所有的人都不能说。一来是捉贼要捉脏,捉奸要捉双,村里人敢在背后说些传闻,捕风捉影的照猫画虎,然后再去展开合理想象是常有的事情,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所面对的是公安,公安要的是确凿的证据。村里人中谁也没见到高焕灵和胡萍明铺暗盖的事实,在公安的面前,没有把柄的事情谁又敢说啊。二来则是段老蔫始终跟在公安的左右,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亲,又能有谁在矬子面前说短话呢。因此,公安的假设就被他们自己所推翻,而高焕灵则又一次得到了为官清正的好名声。

最后一项调查取证是段老蔫提出来的,他说现在就差到高焕灵的坟前去看看了,看什么,他没说。

公安当即就否决了段老蔫的提议,说人都变成灰了,那还看什么。然后,坐上吉普车打道回府,同时,也算正式给高焕灵事件盖棺论定。

虽说一场有惊无险的变故已经尘埃落定,但段老蔫在公安走后,回到家中时,他又陡然发现,胡萍眼里又流露出异样光芒,这使他不得不在内心中有了异样地颤动。早晨他被人叫走那会儿,知是公安到来,便把那人先打发走,然后,他寻思了片刻,怕胡萍见了公安说出实情,就把胡萍的手脚捆起来,再把嘴堵上,放到西屋锁了起来,胡萍也就被整整锁了一天。和公安在一起的时候,他真的很怕公安提出到他家里吃中午饭,为了避免横生枝节,他在热情接待了公安之后,马上派人把老卢头找来,那公安的中午饭就派到了他家。段老蔫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因为他觉得老卢头也是做贼心虚,恨不得马上就把公安打发出去,他也好利用这个机会敲山震虎,另一个则是他觉得老卢头毕竟是经的多见的广,还不至于见了公安两条腿打哆嗦。从处理高焕灵装老衣服那件事情上,他就已经体会到老卢头的奸猾,因此,他也比较放心。当然,段老蔫也绝非等闲之辈,他虽然对老卢头有一定程度的把握,但对他儿子和儿媳妇,就不敢贸然相信,因此,老卢头来了以后,他就告诉老卢头,让他的儿子和儿媳妇到县里去一趟,给生产队买一只扩音喇叭。他对老卢头说,队里的喇叭没声了,现在找个人都难,你的孩子去了我也放心。那老卢头顿时就心领神会,马上告辞,安排孩子们去县里。

如今,段老蔫倚在被垛上,仔细琢磨着胡萍那眼神里的意思。

胡萍扑打了几下身上的土,站在一边,斜视了段老蔫一眼,冷冷地说道:“你怕我说出去吗,我没古灵芝那么傻,再说了,说出去还有人信吗,我又何必呢?”

段老蔫在皮笑肉不笑的脸上滑过一丝愧意,之后,就直言不讳地说道:“谁要是做贼不心虚,那才叫孙子呢,不过我加小心是加大劲了,自己的老婆都不相信,那我还相信谁呀?”

胡萍没再说话,她转身到堂屋给段老蔫做好饭,端上炕桌,顺手又把酒壶放到桌子上,然后就钻进被窝里,蒙头便睡。

段老蔫自斟自饮起来,他要给自己压压惊,想了想胡萍说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只要她不说,自己再咬紧牙根,天王老子也拿他没办法。心里一放松,酒量也跟着放开了,不知不觉中,三壶酒就下了肚,眼皮开始往下耷拉,便推开桌子,褪去衣服,钻进胡萍的被窝里,而脑子里却是一片乱七八糟的……

这天的夜色很浓,外面没有一丝光亮。段老蔫轻轻地打着呼噜,他看见高焕灵从窄窄的窗户缝隙中飞了进来,然后,笑眯眯地说:“你倒是睡得舒服,钻进我女人的被窝里,哪里还管我是冷是饥,想想我平时是怎么待你的,起来,陪我喝酒。”段老蔫只好钻出被窝,把酒斟满,说道:“天下女人都是你的,你要的过来吗,那胡萍是我明媒正娶的老婆,她几时跟了你,别痴心妄想了,喝就喝,喝到天亮。”

那高焕灵忽然哭了起来,他说道:“你可知道人间的感情,那可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你以为她和你睡觉就是你的老婆吗,她心里没有你,跟你在一起,她委屈的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可惜是你这浑人误了我卿卿性命,弄得她有体无魂好生可怜。”

段老蔫站起身来,把酒倒进高唤灵的喉咙里,骂道:“天下男人尽是你这等尿性,当个小队长就想霸占天下所有女人,要都如你所愿,那天下还不绝种了吗。”

那高焕灵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有道是无情未必真豪杰,尽管我寿命很短,但我找到了人间真情,你就是长命百岁也是枉然。若是你小子讲点规矩,不用那下流手段,那坟里躺着的就应该是你,还用得着你在这里跟俺慷慨陈词吗,也怪老子一时大意,看走了眼,否则老子现在就是神仙,你这下流坯子,咱们喝。”

段老蔫道:“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想那古灵芝虽然有点二,但却是持家的好手,把你当儿子般疼爱,你却不知足,真乃咄咄怪事。我对那胡萍亦是不薄,可她的心不在我这里,男儿有泪却是无处弹,都是你这畜生勾走了她的魂魄,我才落得此等境地。现在你已命亡,魂魄俱散,我乃阳界之人,又何惧你这阴间魑魅,与你一起吃酒,便是给了你面子了。”

那高焕灵闻言大怒,扬起手中酒碗便朝段老蔫砸去,一脚踹向其裆部,怒骂道:“天下小人尽你等模样,还我命来。”

段老蔫毫不示弱,使出平时练就的七十二般武艺与高焕灵撕打起来,那厮见打他不过,便喊了一声扯乎,逃命去了。段老蔫那里肯依,拼死追去,未料想,追到灵山深处,却见瀑布高悬,水击顽石,惊涛骇浪,声若洪雷,心中甚是惊讶。再抬眼望去,绿树掩映,姹紫嫣红,一条小溪清澈如镜,一叶扁舟摇曳其中,那弯弯曲曲的水面上,尽是落英无数,溪之窄处,立着一块木牌,上书红色“桃花渡”三个大字,好一处人间仙境。正流连间,却闻得一阵轻歌飘逸过来,直钻耳鼓,一女子身披霓裳款款而至,醉人的香气顿时侵入肺腑。段老蔫仔细打量那女子,果然是天仙容貌,再定睛细细端详,却是古灵芝少女时之模样,那古灵芝朝他嫣然一笑,百媚娇羞,一阵微风袭来,身上霓裳尽数散去,美丽的胴体在他眼前豁然开朗,那段老蔫已是按捺不住心中冲动,未等他冲上前去,倒是那古灵芝一把将他揽在怀里,那眼睛依然是紧闭着的,嘴里发出一阵畅快的鸣叫。

从未有过的快感在周身激荡,段老蔫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胡萍惊恐地坐起来,把他摇醒,段老蔫这才发觉原来是在梦中,便伸手摸了摸下身,那东西还在,身下却是湿漉漉的一片,原是尿湿了褥子,惨然一笑,便不敢再睡。

数日后,老蔫带领社员在地里锄草,讲了具体的要求后,在地里转悠了一会儿,就转身上山。不知不觉中,他就转悠到埋高焕灵的那座小山丘上,心里便有些后悔。自从高焕灵死后,他就很少到这里来,也是那日做了说不明白的梦之后,更是发誓永不再来,却未料想,自己被鬼使神差。那高焕灵被埋在一片树丛之中,站在远处便不得见。段老蔫欲转身离开之时,忽然闻得女人的轻轻啜泣声,好生疑惑,便凑上前去,眼见了,心中却是大骇。

你道那女人是谁,正是段老蔫的老婆胡萍,她跪在高焕灵的坟前,一边哭着,一边喃喃自语,从那嘴里吐出来的词,竟是缠绵悱恻之语,而那个生离死别的样子,若是让别人见了准会肝肠寸断,悲痛欲绝,可是让段老蔫瞧见,肺都要气炸了,但他发怒之后就很快冷静了下来,悄悄的朝山下走去。

话说那胡萍在山上倾诉完了衷肠,就下山来,装得跟没事人似的,却没想到,进了屋,就见段老蔫横眉立目地站在屋子中央,手里攥着一根擀面杖,朝胡萍命令道:“你这个贱妇,跪下。”

胡萍没跪,她眼里放射出的异样光芒灼烤着段老蔫,一直把他的嚣张气焰烤了下去。

段老蔫叹了一口气,说道:“要是知道你们感情这么好,当初我还不如成全了你们呢,可是现在他人已成灰,再想一切也是枉然,你不要再去那里了,免得别人闲话。”

那胡萍猛然跪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段老蔫从精神上开始折磨胡萍了,为了防止不测之事件,他整日在家里守着胡萍。他不怕胡萍寻了短见,但他怕胡萍也象古灵芝那样说一些疯话。半年后,胡萍的精神状态渐渐恢复了正常,这才让段老蔫稍微有些放心。眼见又是年关临近,段老蔫说要准备些年货,也正好到公社里汇报一下工作,便告别了胡萍,嘱她好自为之,千万别再做傻事。那胡萍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但段老蔫却陡然发现,胡萍那眼里异样的光又散了出来,那目光似乎能一层一层扒掉他身上的皮,然后,把他慢慢吞噬,这使他内心中产生了一种无名的震颤,顿觉脑瓜皮都麻了起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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