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毕节飞往西安的夜班飞机上，我邂逅了月亮。

　　航班应是16：35分起飞，18：25分到达，一小时五十分钟的航程。想到即将一路向西北飞行，或许可以看到夕阳是怎样地把云朵烧成美丽的落霞红。

        或许可以看到晚霞是怎样地追逐落日，或遮掩，或缠绕，或分割，或包围，然后一起坠落的壮烈。

        或许可以从云端看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

        或许可以看到喀斯特地貌的绵延群山、沟壑和如发丝般穿插交织的高速公路以及如珍珠般撒落的城市、村庄。

         或许可以俯瞰长江是怎样地在峡谷里奔腾冲撞，翻卷纷飞，冲向辽阔的惊心动魄。

        或许可以看到黄土高原沟壑纵横，沉默不语的老成……

        总之，很喜欢这个时段，天空澄澈，大地明晰，目力所及，赏心悦目。

         但是，万事就怕“但是”，“但是”还是来了：飞机晚点。本该落地的时候，还没有起飞。等到了19点10分起飞，就成了真正的夜航，才有了这次美丽的邂逅。

         起飞的时候，薄暮笼罩了下来，舷窗外的景物染上了淡淡的黛色。群山也不甚分明了。看来，之前的美丽预期终将只是预期。

        正略略调整好了心情，准备接受失望的时候，太阳把一抹余晖涂抹在天边的一绺云朵上。那云朵顿时变得灿烂夺目，吸引了我的眼球！

        那云朵多姿多彩，变幻无穷，真正的白云苍狗。慢慢地，云朵还有了亲戚朋友，互相召唤，互相推拉勾连，不断地流动变幻，不断地向远方延伸，建筑起一座大都市。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疏落有致的，是一些亭台楼阁。有的高大靓丽，仿佛一座座高门大院；有的小巧玲珑，特别温馨诱人。云霞铺就的路，深深浅浅浓浓淡淡起起伏伏连接着这些建筑，好像可以踏着这条路去拜访邻居，真是“造化钟神秀”“琉璃翡翠天宫路”。真想去看看那门后，有怎样高大巍峨的房屋，有怎样富丽堂皇的陈设，有怎样仙风道骨养花下棋的人。一晃神，城市消失了，云朵变成了大海，一层一层不规律的波浪急吼吼地涌到天边，仿佛直到宇宙的尽头。我血脉偾张，真想“直挂云帆济沧海”，一个筋斗到天边。然而，太阳慢慢地收起了余晖，结束了他的魔术表演。

        云层之上，天空湛蓝。一轮不太圆的月亮，带着淡淡的米黄色，带着月晕，睁着发光的玉石眼，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不言不语，不眨巴眼睛。那么专注深情，静温又略带忧伤。碧空之上的那轮明月，就这么看着我。我仰头看着月亮，对月亮低语：我飞上万米高空来看你，你与平常会有什么不同？我端正了身体，昂首看着她。对视中，我的眼睛聚光了，血液的流速减慢了，心跳的速度也减慢了。我看到了那轮安静的月亮，忘掉了生活中的鸡零狗碎，浮躁的心安定了。

        月亮的清辉笼罩着我。她用关切而悲悯的眼光看着我。月辉向我淹过来，从头顶到脚底，从每一根发丝间，从每一寸肌肤上，从每一个细胞中，穿透了我的身体，轻轻地摩挲，细细地梳理，清洁了我的血液，放空了我的灵魂。我感觉自己空灵了，透明了，跟着月亮一样清澈了。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天地之间，只有这对视的一月一人。我黑熠熠的眼睛，望着黄澄澄的你。仿佛，我的灵魂飞升了，围绕着月亮旋转，接近，飘离，拖曳着长长的尾翼。再接近，飘离……

        月辉倾泻而下，浸润着滋养着我身下的那片黄土地。 黄土地沉浸在一片温馨和谐的清冷之中，消散着白昼留下的躁动焦虑，变得安静祥和。仿佛一位智者在进行哲理思考和内心反省，在恢复冷静和睿智，积攒智谋和力量。他仰望月亮，看到月亮神圣温润，忧伤缄口。他从月亮获得启示，得到醍醐灌顶般的彻悟。他悟出了对本恶的人性，儒雅不够，要助之以血性；知道了保持清高超凡，拒绝堕落污染；凡事，尽量包容隐忍，和而不同……我思念起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了。明天，学校里会响起“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读书声；还会看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景象。

        舷窗外，并非偶然相遇的月亮伴着我，护送我，从云贵高原向黄河之滨飞去。心怀一轮明月，走在祖先的发祥地上，我脚步轻快，感觉洗骨伐髓。我还是我，但我已非我。                                     

        作者简介：史开菊，贵州毕节一中教师，毕节市诗联学会会员，“西里之声”编辑。

(编辑审核：赵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