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丹 || 装满记忆里的乡愁

罗丹
2023-03-09
来源:西南文学网

一条蜿蜒崎岖的山路,延伸到村寨的深处,再走过一片稻田,收入眼底的是一个自家挖建的池塘。池塘边上,竹篱笆围着的院落里,紧挨着的三间房,是我记忆中的故乡。堂屋周正地立在正中间,楼上几间卧室,要经过堂屋右边十几个暗黑的阶梯向上而行。左边贯通着的是厨房,一盏昏昏暗暗的灯挂在正中央,烧火煮饭时的火苗飘起来,才能勉强照亮站在灶台上干活的奶奶。

爷爷去世得早,印象里没有爷爷的身影,只有奶奶忙碌的步伐。我的老家,在四川隆昌的一个小山村里,村寨地势宽阔,因此农户住得较为零散,这个家,就在村寨的最深处。那竹篱笆围着的三间房,是由原来的两间土坯房改的,现如今土坯房的影子,只能在堂屋右边角落里看见,安静的仰望着改建的新屋,他是如此渺小,然而这个渺小的土坯房,原来确住着大伯父、父亲和小叔。

奶奶勤劳,泥巴院落收拾得井井有条。老井被水管改造封了以后,院落的角落里,多了一个两米左右水泥砌成蓄水池,那是奶奶学着泥瓦匠的样子,自己购置了水泥、红砖,经过两个多月的修了改、改了修建造的。她还在院子里养了一群鸡鸭,一大早把鸡舍门打开的时候,那些被关了一整晚的鸡鸭,铆足了吃奶的劲,冲出鸡舍,围着竹篱笆围墙高的、低的、飞扑着,寻觅那蜷缩在犄角旮旯的一切会动的、不会动的,可以供它们享用的美味。放完这些鸡鸭,炊烟就会从厨房的烟囱里慢慢升起,热气铺满整个房间。自己种的包谷面,经过奶奶的一阵打磨变成窝窝头,就着一锅南瓜糊糊,成了一家人一天的口粮。

奶奶一个人抚养六个孩子长大,大伯、父亲、小叔长大后先后离开了家,大姑和小姑一个嫁到宜宾,另一个远嫁到浙江。家里就剩下二姑,二姑接下了奶奶的衣钵,留在了老屋。奶奶年纪大了,不能像以前一样灵动地做活,二姑就像奶奶的缩影,忙碌的脚步穿梭在院子里、田埂上。改造土坯房的时候,是二姑父入赘后的几个月。那时候二姑怀孕,奶奶想着把两间土坯房重新翻整一下,扩建出来,一间做厨房,一间堂屋,农村的堂屋是供奉天地君亲的地方,基本家家户户都延续着这样的传统,是对天地神明的敬畏,更是对祖先的侍奉。红彤彤的牌匾下常年点亮的两只蜡烛,还有一直不灭的香火,让整个堂屋处在云里雾里,渲染着神秘的色彩。二楼在一楼的基础上向上延续,从堂屋右边旋转的楼梯转弯而上,楼上是三间卧室,奶奶说:“每个房间都要摆上一张床,这样宽敞一些。”她看向远方的眼神,有淡淡的忧伤、有长长的牵挂。

奶奶把自己安置在堂屋右边的房子里,再过来就是改建时留存下来土坯房和她一砖一瓦砌成的蓄水池。二姑父比二姑年长十岁,家里的情况,加上奶奶的希望,习惯逆来顺受的二姑并没有任何反抗就嫁给了年长十岁的二姑父。青春年华的二姑,真的成了奶奶的翻版。

二姑父干活麻利,从翻修旧屋到新房落成,也就七八个月的时间,想起那时候奶奶修建蓄水池,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工程啊。新房落成,奶奶放了一大串鞭炮,鞭炮声响彻了整个村庄,那零散的村落,在洪亮的鞭炮声中感受新房建成的喜悦。

父亲参加工作在贵州,便把家安在了贵州,因为工作原因,回老家的次数很少。从记事起,回去的次数印象中只有一两次,都是趁着暑假的时候,父亲请探亲假,带着我们一家人回去探望奶奶。每次去,我们总是跟在父亲的身后,辗转地走很远的路,才能抵达那故乡的家。

那时候奶奶还在,每次父亲回家,都会提前给奶奶寄信。缓慢的通信,基本是我们在老家待到快离开了,才慢悠悠地飘到奶奶手里。二姑父小学毕业,能识一些字,吃力地为奶奶读信,奶奶在摇椅上慢悠悠地晃着,时不时用蒲扇拍打身边的蚊子,安静地听我们要回来的消息。其实那时候,我们已经在她身边了。那时候二姑父就在竹篱笆外的空地里建了一个大池塘,池塘里养了鱼,不是为闲情雅致钓鱼而建,而是村子里掀起了养鱼致富的热潮,有空地的人家,留下一部分耕种的土地,剩下的都用来建鱼塘养鱼致富了。这鱼塘,也成了每次我们回去,父亲和小叔垂钓的乐园。

奶奶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越来越差。二姑承包下家里的一切家务事,喂鸡鸭、煮饭、打扫。奶奶基本不上手,也没有能力上手了,就每天在躺椅上晒晒太阳,然后到屋后爷爷的坟上去絮叨。屋后的坡上,二姑父来了后种了许多的竹子,十几年下来,竹子长得挺拔粗壮,每年雨后的春笋,除了自己吃的外,二姑还会拿到集市上去卖钱,贴补家用。卖不出去的嫩笋,奶奶挪动婆娑的步伐,慢条斯理地晒成干笋,然后分成好几包装起来,只等几个儿女回去,让他们带走。

奶奶走的时候,没能赶上暑假,父亲独自回去送的。父亲回来的时候,满身疲惫、满脸沧桑、满眼悲痛,我们才知道奶奶永远离开了。

奶奶走后,我们与老家的联系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了那一丝牵挂,飘得更远了。似乎忘记了,在几百公里的四川,我们还有那样一个远方的故乡。

多年后,收到二姑父寄来的信,那时电话已经可以通到家里了,但是因为没有号码,也只能寄信。大致意思是说,要给爷爷重新塑碑,想让大家都回去一趟。我们提前几天便向着目的地出发,大姑、伯父、小姑、小叔也都如约而至。这栋安置在村落深处的老家,一下活了起来,白天我们几个小辈忙碌着做饭,长辈们打牌的打牌、钓鱼的钓鱼,院子里孩子们追打嬉闹,一番好不热闹的景象。伯父和父亲跟着村里的老人商量着塑碑的各种事宜,我们也各自忙碌着准备需要的物品。那几天,二姑到后山坡上采草药,摔坏了手臂,主厨就成了萍萍姐(二姑的大女儿),我给她打下手准备伙食,每天吃饭都是两三桌人。二姑父还请了村里认识长辈们的老人来陪他们聊天。我们闲下来就坐在旁边听他们讲述他们儿时的趣事。

走的那天,二姑拿出来一堆草药让我带走,萍萍姐才告诉,二姑是听说我经常牙齿疼,特意到后山坡去为我采治疗牙疼的草药,手臂也是这样才摔坏。那天我含着眼泪告别二姑,告别故乡的家。

我一直以为,奶奶走了,老家成了父亲剪不断的乡愁;那天回头看着二姑的时候,我才发现,二姑延续了奶奶对亲人的牵挂,延续了他们那一辈和我们这一辈的牵挂。爱,永远不会因为距离而减弱,血浓于水的亲情,装满了我记忆里的乡愁。故乡虽在远方,心之牵挂永不停歇。


作者简介:罗丹,女,中共党员,贵州盘州人。六盘水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盘州市文学沙龙成员,作品散见《劳动时报》《六盘水日报》等报刊及网络平台。


(编辑审核:赵开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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