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娅这番回家,她所遭遇到的情形,几乎和汪来富回家所遭遇的情形如出一辙。当她向父母提出要与汪来富结婚的要求后,江发财和水妹首先是感到万分的惊讶,他们根本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当一再追问,当确信他们的女儿不是在开玩笑的时候,江发财的态度便相当坚硬了,他坚决地、强烈地反对江娅与汪来富结婚,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她与姜维早就是碰了天婚、而且是人人谐知的事实婚姻了。
江娅到家的时候,江发财正在火堂边煨煮早茶,水妹也正在院内纳鞋底。水妹一见女儿进了家门,她迭忙放下手中的针线,高兴地说:“回来啦,没吃饭吧?妈这就给你去弄。哟!你这娃脸色咋这样没血色,病了不是——维儿呢?咋没和你一起来?
江娅极力装得很自然,她淡淡地说:“他忙,没来!”
水妹不解,说道:“从前不也忙?可每次你们都是一起回家来的啊!是不是你没约他?”
江娅显得心烦意乱,她搪赛着妈的问讯,声音低沉地说:“妈,你就别再问了,我晚上还要赶回去上班。正好你和爹都在,我回家来是有要事要和你们二老说,你们听了一定不要感到意外。”
江发财凝视着自己的宝贝女儿。从女儿一进门的当儿,他就觉得女儿的言谈举止很不对,神情很异常,尤其是她的脸色好憔悴好忧郁,完全没有昔日的弈弈神采,于是,不等女儿把话说完,他就担心地问:“什么事?出什么事了吗?”
江娅身心飘飘地坐到妈妈的身边,低着头说:“我要与汪来富结婚了,我今天是陪着他来的,他是专门回来找他父母瞧日子的。”
江发财一惊,手中的茶缸被惊落到火塘里,红红的火炭被水一淋,顿时弄出一团热雾,弄得热灰满屋乱飞。但谁也没有因为满屋的灰尘而去想别的事,也没有谁擅自起身或离开。江发财沉默了好几分钟,最后冷静地问道;“是不是真话?你千万不要拿这样的玩笑来剌激老爹,老爹最近身体不大好。”
江娅象犯了个大错的孩子,她仍然低着头,低低的答道:“是真话!这种事是开不得玩笑的”
江发财又沉默了好一会,冷冷地又问:“是因为他有了权势,是因为比姜维更有出息了,所以你就想往高处走啦?”
江娅开始泣不成声地说:“不是,都不是。”
江发财一听,用手拍着懒板凳,大发雷霆地直问:“那到底为什么?难道娃娃的心,真比六月的天还变得快吗,玩儿戏啊!”
这一拍一吼,把坐在他对面的娘俩都吓得不轻。水妹责怪他说:“你吼甚你吼,娃的话都还没说完,你是哪股筋胀了?值得你大惊小呼的——娅儿,是不是姜维不要你了,你才.....才要和他赌气玩玩的?”
江娅轻轻的摇了摇头,说:“维哥哥对我很好!除了父母就只有他了。”
水妹又抚着江娅的肩膀,哐着她说:“就是喽,既然你维哥哥对你那么的好,你又是他的天婚媳妇,千说万说,要结婚的也只能是你和他才是,你咋疯癫癫地说你要与汪来富结婚呢?”
江娅已成泪人一个,她泪水涟涟的说:“妈,你不知道女儿的心有多痛有多苦。自从维哥哥出了那件不光采的事后,我气得失去了理智,我怒发冲冠地跑到汪来富那儿,想给维哥哥讨回一个公道,不料却被汪来富玩了手脚,他在糖水里放了安眠药,女儿喝了水后很快就失去了知觉。那天,女儿被他糟蹋了一夜,而且我现在已怀上了他的孽种。妈你是知道的,一旦女人出了这样的事,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江发财听女儿说出这样的肺府之言,犹如五雷轰顶。他做梦都不会想到汪来富这畜牧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来。他顿时愤怒地弹跳起身子,咬牙切齿的骂道:“狗日的欺人太甚。老子这就去找他算帐。从小到大,他汪家欺凌我这江地主那么多年,我不能再忍了,我非要去向他讨个说法,我非要把他告上法庭不可。”
眼见江发财就要夺门而出,水妹急忙拦腰把他抱住,乞求道:“发财,你要放冷静点,千万别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不急,这事我们和娃好好再合计合计。
江发财仍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说:现在已不是他们要把地、富、反、坏、右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年代了,中国是法制国家,已是一个改革开放的国家,我就不信我这个鸡蛋不敢往他的石头上碰一碰。老人们早就说过: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不到。他汪来富作恶多端,该是报的时候了。
江娅最怕的就是爹会把这件不光彩的事弄得满村风雨。她明白爹这样做是很理智的,也是胜券在握的,但就算弄倒了汪来富又怎么样呢,纵然以后弄得汪来富一败涂地,名声狼迹,甚至锒铛入狱,那最终江家又能得到什么呢,她江娅又能得到什么呢?在汪来富臭名昭著的同时,她江娅不照样身败名裂,一辈子挺不直腰杆做人吗?自己如此,爹何尝不是如此。想到这些,江娅也急忙扑过去,死死抱住爹的双脚,跪在地上哭诉道:“爹爹呀!我何尝不想把破坏了我一生幸福的汪来富千刀万剐,但不知爹爹为女儿想过没有,你这样去闹,结果就算你闹赢了,可更丢人更现眼的还是女儿啊!如果我不顾及这些的话,我早就去派出所告他了,哪还能拖到今天,哪还会要让我违心的答应嫁给他,我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想了几百想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呀!”
女儿这样一说,一如一针清醒剂注入江发财的大脑。他开始冷静下来了,也顿时象一逢遭了霜打的老草,软弱地、颓废地坐回懒板凳上,猛着劲咂着他的叶子烟。他冷静下来想了好一会,末了把烟锅里的蒂狠劲一甩,说道:那也不能嫁给汪来富。你还得嫁给姜维,只要姜维不嫌弃你,你还得嫁给他。我这人别的不行,但看人不会看错。看得出,在这个世界上,最疼你爱你的就只有姜维这孩子,你这辈子,只有他才会给你幸福。汪来富算什么东西,嫁给他你会遭一辈子罪的。娅儿,听爹的话,你不能嫁给他。”
爹说的这些道理,江娅何曾不知。可以说,爹的这些私心杂念和她起初的私心杂念都是一样的,但她断断不能昧着良心去做有损于姜维的事啊!正因为自己被汪来富玷污了身子,如果再用自己的脏身子去玷污姜维那完美纯洁的人生,那她就真白爱姜维一场了。她之所以选择与汪来富结婚,就是奢望姜维将来能有一个完美无缺、幸福和睦的家。
然而,恁凭江娅说薄了嘴皮,江发财就是不同意她与汪来富结婚,他的自私自利已膨胀到了不能再膨胀的地步了,他不能容忍自己花费了如此大的心血、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这个结果会被残酷的现实砸个粉碎。真的,这代价太昂贵了,他江发财输不起,他绝对不会让眼看就要实现的愿望打了水泡,他开始举例印证、广征博引、说破嘴皮开导女儿回心转意,取消与汪来富结婚的想法,马上去与姜维成亲。
父女之间各持真理、唇枪舌剑都想说服对方。水妹根本岔不上嘴,她只能时不时地陪着女儿流泪。每每想起女儿与姜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形,她的客观愿望就站在了老伴的一边。但江娅的客观道理和远忧近虑又不能不使她觉得女儿是经过深似熟虑的,而并非在随心所欲。
就这样,谈来争去,毫无结果,江发财气得不理江娅。江娅只好与母亲挥泪告别。
江娅为什么要这样匆匆与父母告别,是因为汪来富来的时候就与她约好了的,无论事情进展如何,他们都必须要在下午五点正之时,到夜郎湖畔碰头、回话,然后一起回单位。是的,今天汪来富也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去说服父母,然而,他不但没有说服自己的父亲,反把父亲给激得勃然大怒,响当当的拍着胸脯说:“你和天下任何女人结婚都行,就是不准和江娅结婚,如果你执意要这样做,我就不准你回家办喜酒,你爱咋就咋。”
汪来富气得鼻子歪,他一甩身子就出了家门,全然不顾母亲在身后凄凄惋惋地追劝和挽留。汪来富跌跌撞撞来到湖边,一看时间才四点钟,就索性坐到一棵垂柳树下,掏出香烟猛吸,眼神象看三维画一样,静静的凝视着碧波荡漾的湖面和湖心古木参天的回龙寺母校,看着绿得滴翠的回龙寺,如烟往事电影似的跃上脑际。是啊,经历多少风雨坎坷,如今的回龙寺已是夜郎一带最有名气的公办小学,连夜郎煤矿的职工子弟都全部在这里就读。此时,回龙寺低沉回转的钟声又闷闷传来,融景生情,难免就使汪来富回忆起在回龙寺读书时那些淘气的日子。从那时起,自己为了得到水灵灵的小江娅,他就已开始不择手段地和姜维争夺了。细细想来,那些坏手段其实也并不比现在的坏手段逊色多少,所幸的是,努力了那么多年,结果还是把江娅弄到手了,结果还是让姜维败北了。可他想不明白的是,父亲咋就会如此不能容纳他的胜利果实呢?这难道......
没容他多想,不远出已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虽然这脚步声很轻很轻,但不用多想,他就知道是江娅来了。他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脸一看,眼帘里就立即闯进了江娅倘徉的身影。细细一看,她的神情是那样的憔悴和沮丧,裙裾被风使劲的往后拽着,仿佛不情愿放她走近他似的。及至到了垂柳树下,她才猝然看见脸色灰白、忧郁寡欢的汪来富,她料想他的结果并不比她的好,或许他们真的都错了。她不得不停下自己缓慢的脚步,等着汪来富发话过来。
汪来富这才看清,江娅苍白的脸上泪痕犹存,眼脸红肿,俨然一个生活在眼泪中的人。他情知她的际遇不会好到哪里去,迭忙直起身子,充满怜悯地对她说:“坐下休息一会再走吧!这趟跑得真累人啊!”
江娅并没有听汪来富的话,她不但没有坐下,而且一直仇视着汪来富,那怒火中烧的眼光,直看得汪来富心里发毛。
汪来富只好站起身来,想去搀她搂她亲她,以此表示他对她的爱的忠诚。不料,江娅却疯了似的扯住他乱推乱打,口中还歇斯底里的吼道:“都是你,都是你。是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和欢乐,我就是死了也不愿再见到你。”
本来,汪来富的心情也是坏透了的,他也很想找个人出出气,但面对江娅的怒火,他却出奇的冷静,一直忍耐着,不让自己发脾气,一任江娅无力的打他骂他。他心里很明白,他的确对她有罪,由她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好了。
果然,江娅打累了、哭够了,似乎就要歪倒下去,汪来富趁势一揽,江娅就一头倒在了汪来富的怀里,她无奈地痛哭着,痛哭着,除此,她又能怎样?
直到此时,汪来富才感到一丝丝的幸福和温暖。因为此时的江娅是心甘情愿依附着他这位大男人的。他抓住这难得的时刻,用扑扇似的大手轻轻抚摸着江娅的双肩和后背,极尽男人的温柔,轻言慢语地说:“娅,我说过我会让你幸福一辈子的,无论我的压力有多大,我都会对我的言行负责。我实话告诉你吧,我爹并不接受你,也不同意给我们在家办喜晏,当时我就激将他,说我们的婚期定在了国庆节 ,说我们是为了尊敬他们才去告诉他们的,不料爹却大发雷霆,把我给赶了出来。娅,刚才我在这里也想了很多,我觉得国庆节这日子也不错,为了我们的孩子能健康的出世,干脆,我们结婚的日子就定在国庆节算了!你认为如何?”
江娅哪里还有什么主张,她活脱脱的就成了汪来富的木偶,他怎么拉,她就只能怎么动了,她想她现在和死人已没什么区别。(未完待续)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