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兴明 【杜兰甫】||乌江魂(二)

陶兴明 【杜兰甫】
2020-05-07
来源:西南文学网


半路劫杀遭暗算 乌江喋血祭忠魂


参加会议的人谁都没有想到,金立波带着队伍刚一出发,就被潜伏在县城的国民党特务发现了。他们经过暗暗跟踪观察和了解,很快就弄清了金立波他们此行的目的,当确定了金立波他们要去的方向后,即用无线电台发电报通知了盘踞在南山的秦平涛一伙。

秦平涛获悉这一情报后,高兴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急忙将参谋长兼第一大队长周天贵找来,将电报递给他后,兴奋地说:“咱们这支部队成立以来,虽然取得了不少胜利,但只能说是小打小闹,还没有真正让共匪伤筋动骨,没想到金立波竟胆大包天,只带着四十多个人就敢远离县城直奔咱们而来,咱们一定要趁此良机干掉他们!好早些完成消灭共匪的大业。不然,咱们也就白叫救国军了,你说是吧?”

周天贵在国民党正规部队里当过副团长和团参谋长,是个善于动脑筋思考问题的人,此人头脑相当敏锐,诡计多端。他既有较深的军事理论,又有一定的实战经验,在带兵打仗方面很有一套,因此被秦平涛视为左膀右臂和顶梁柱。他仔细看过电报,虽然也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但却不像秦平涛那么冲动,他思前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金立波一伙远离县城,确实给咱们创造了机会,但要消灭他们,还需要想办法把他们引离川黔公路远一点的地方再下手才行。如果就在川黔公路附近下手的话,一打起来,共匪的增援兵力很快就能赶到,要是造成那种局面,不但达不到预期的目的,说不定还会‘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另外,咱们这儿的人也不能全部下山,最多只能去三分之一,以防这次共匪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前来偷袭咱们的大本营。”

秦平涛赞赏地说:“周老弟不愧是军事专家,考虑问题确实相当全面。但那么一来,咱们只能去几百人了。共匪虽然人少,战斗力却不容小觑,据说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看来只有下令,把分散在九庄、西山、流长等地的弟兄们召集起来,共同完成这次任务了。”

周天贵摇了摇头说:“召集分散在各地的弟兄,虽然能增加兵力,但容易被共匪发现,所以,不能那么做。”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大好机会丢掉罢?”秦平涛有些稳不住了。

“当然不能放脱这个大好机会!司令,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你留在山上坐镇,我带一大队和三大队下山,再请遵义的刘广富多带点儿人前来协助,那样一来,就能做到万无一失了。”

秦平涛说:“你这个主意好是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请得动刘广富?”

“司令,你放心好了,我和刘广富是过命的交情,在部队时,他救过我的命,我也救过他的命,我们比亲兄弟还亲,只要我开了口,他不可能不答应……”

秦平涛听罢,高兴地拍着周天归的肩膀说:“周老弟,这次就全看你的了。”说完,心中突然一动,双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周天贵见状,赶紧问道:“司令,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秦平涛说:“周老弟,刚才只顾着高兴,我差点儿把一件大事给忘了,你说金立波他们会不会是诱饵,要让咱们上钩呢?”

周天贵冷冷一笑,满有把握地说:“司令,你放心,金立波一伙就算是诱饵,只要离开川黔公路,就死定了。你就等着听我们的好消息吧!”随即,二人又密谋一番,商量好了怎样诱使金立波等人离开川黔公路和作战的细节。

金立波带队伍沿川黔公路向乌江进发,一路上没有遇到大股土匪,零星散匪见他们“人多势众”,也没敢轻举妄动,短时间,川黔公路在息烽境内变得畅通无阻了。

前面金立波所说的在乌江驻扎的部队,是一个工兵营,主要任务是确保乌江大桥的安全和川黔公路的畅通。他们与一般的工兵不同,不但对架桥修路十分在行,在战斗力和武器装备方面也不比野战部队逊色。人员配置方面,则相当于一个加强营。

工兵营营长名叫夏光华,是一名具有丰富战斗经验和敏锐头脑的指挥员。他与金立波很熟,听金立波讲罢来意,沉思了一下,说道:“金书记,根据我们最近一段时间和土匪交战的情况看,他们人数不算少,时聚时分,实行的是游击战,根本不和我们正面接触,我们一旦出击,他们就望风而逃,我们一回到驻地,他们又会寻机到川黔公路抢劫骚扰。目前情况下,我们又不能远离川黔公路,深入到边远村寨和深山密林去查找他们的踪迹,这种局面实在令人头疼。你们这次决定主动出击,寻找机会歼灭大股土匪的想法很好,也切实可行。如果真能发现大股土匪并把他们粘住,到时候我亲自带两个连去支援你们,要能把他们一鼓聚歼的话,既能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对保障川黔公路畅通也大有好处。”随后,双方指战员就如何联络和协同作战进行了详细的商议。

金立波与夏光华等人商定好行动计划后,即和林志广带着自己的队伍离开工兵营,赶到养龙站驻扎下来。他们先将来意向乡政府的领导讲明,让他们协助剿匪工作队搜集土匪的活动情况。随后,派出一部分人化装成当地农民,到四周侦察匪情。两天后,派出去的人陆续回来,他们向金立波和林志广汇报:“川黔公路两侧都没有发现匪踪,只有秦平涛手下第三大队副大队长夏世荣带着三十多人在养龙站附近的山区活动。

林志广对金立波说:“金书记,夏世荣在解放前就是惯匪,作恶多端,血债累累,当地群众对他又恨又怕。如果这次能将他消灭,不但对发动各地人民群众与土匪作斗争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咱们的士气也是一个很好的鼓舞。”

金立波说:“从双方兵力对比来说,消灭夏世荣一伙应该不成问题,但土匪对那里的地形比咱们熟悉,如果不能出其不意地将他们包围,他们很可能会借着复杂的地形溜掉。”他用尺子量了量军事地图,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随即双眉轻轻地皱在了一起。

林志广见状,忙问:“金书记,您是不是还有不放心的地方?”

金立波指着军事地图对林志广说:“你看,夏世荣他们活动的地方毕竟离乌江驻军远了点儿,遇上突然情况,联系起来比较困难。如果夏世荣一伙是土匪撒下的诱饵,故意引咱们上钩的话,大股土匪对咱们反包围,到时候要是与工兵营联系不上,说不定会有很大的麻烦。”

林志广听罢,思索一番,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金书记,您担心的问题我也考虑过,我是这么想的,夏世荣一伙要是没什么预谋,这是消灭他们的绝好机会;他们要真是土匪撒下的诱饵,咱们也正好将计就计,按照和工兵营商量好的计策,把大股土匪吸引住,和工兵营配合,把他们消灭掉。退一步说,就算咱们真的被大股土匪包围了,到时候又无法与工兵营联系的话,那也不要紧,凭咱们的战斗力,要突围是不应该有问题的。同时,咱们可以通过这次战斗,看看土匪的战斗力和武器装备。以后再同他们作战,就心中有数了。”随即,他又有些遗憾地说:“可惜咱们没有电台,要有的话,就能同工兵营随时联系,那样一来。就可以做到万无一失了。”

金立波点了点头,对林志广说:“你的意见和我的看法基本相同,但咱们不能顾虑到有困难就变得缩手缩脚,贻误战机。如果夏世荣一伙是单独行动,就不能让他们有任何逃遁的机会。此外,还要争取多抓一些俘虏,以便从他们口中得知息烽境内的土匪详情,为下一步彻底消灭他们打下基础。要是真有大股土匪出现,能同工兵营联系上最好,万一无法联系,就迅速撤出战斗。战前动员时,一定要给同志们讲清楚,这次战斗,既要动作快、打得狠、打得猛,还要见机行事,如果形势对咱们不利,决不能恋战蛮干。”

二人统一意见后,把可能遇到的情况仔细推敲一番,商议好各种对策后,即把全体队员召集在一起,将发现匪踪的情况告诉了他们,并在布置战斗任务时向大家讲明了不同情况的不同要求。队员们听罢,一个个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次战斗打好。他们检查好枪支弹药,带上干粮,在金立波和林志广的带领下,根据探听到的消息,精神抖擞地向养龙司进发,四个多钟头后,来到了一个叫板桥的地方。

金立波望着险峻陡峭的群山和莽莽苍苍的密林,心中暗道:“好险要的地形!战斗打响后,要迅速切断夏世荣他们逃进密林的路。否则,根本无法消灭他们。如果碰上大股土匪,必须赶紧抢占对面山上的制高点,千万不能被他们压制在谷底……”

周天贵趴在远处的密林边,从望远镜中看见金立波带的队伍确实只有四十余人,心中暗喜,认为大功即将告成。他经过仔细观察,发现金立波他们分作前后两队,行进过程十分小心。见到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气宇轩昂,周天贵心中暗道:“看来搜集到的情报不错,共匪虽然人少,却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武器装备也很不错,如果不把他们全部引进包围圈,最多只能消灭他们一部分,而且他们的后队还有可能派人去搬救兵。真到了那一步,我们精心策划的一切就会落空。对!还是要想办法把他们引进包围圈才行。”打定主意后,忙低声对身边的夏世荣说了几句,让他带人下山依计行事。

金立波带领前队转过一条山间小道,就与夏世荣带的人发生了“突然遭遇”。夏世荣指挥手下就地伏下,朝金立波他们胡乱开起枪来。金立波他们当即利用地形地物作掩护,进行了猛烈的还击。

夏世荣明知与手下无论从兵力和武器装备上都无法与金立波他们相比,但他们为什么要主动“背鼓上门——讨打”呢?原来,他们的真实目的不在于抵抗,而在于诱敌。所以,胡乱抵抗几下,就朝远处密林“落荒而逃”了。

金立波他们当然不想让夏世荣他们逃掉,于是,一边开枪一边紧追,有几名土匪很快就被打死。

林志广在后队里观察到土匪溃退状况有异,惟恐其中有诈,示意其他人暂停前进,自己用望远镜朝四周仔细观察起来。他见不像有埋伏的样子,就果断的一挥手,带着战士们从刺丛里包抄过去,准备一举切断夏世荣等人的退路。

周天贵早已人耐不住,见金立波他们全部进了伏击圈,心中大喜,马上连开三枪,发出了攻击的命令。刹那间伏兵四起,喊杀声、枪声响成了一片。

金立波他们猝不及防,也不知四周的山上究竟有多少土匪。来路已被切断,往回冲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还有十多名战士倒在血泊中。他随即改变策略,从地上捡起一支长枪,与远处的林志广打了个手势,两路人马即合力向当地最高峰冲去。

守在山上的土匪拼命抵抗,想将金立波他们压在谷底。但由于金立波他们动作极快,火力很猛,所以山上的土匪很快就被冲的七零八落,仓惶之下,丢下几具尸体逃下山去。

冲上山顶后,金立波举目四望,见这座山已被一千多名土匪团团围住,想在此时突围已不可能。此山后面是万丈悬崖,人根本无法上下,前面和两侧山势比较陡峭,正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他和林志广四目一对,不用说话已达成共识。于是,他们赶紧指挥手下战士将两挺重机枪和四挺轻机枪分别布置在前面和两侧要冲,让战士们利用地形地物作掩护,准备固守待援。一切布置完毕,金立波长吁一口气,对站在身边的林志广说:“看来夏世荣一伙还真是引咱们上钩的诱饵了,幸好咱们已经做了充分准备,否则,非吃大亏不可。”

林志广说:“这里离乌江较远,枪声是传不到那里的,但土匪如果开炮,却有可能被我们的工兵营听到。如果工兵营能及时赶来,咱们来个‘内外开花’,一定能消灭不少土匪。就算工兵营听不到炮声,没有前来增援,凭着这样有利的地形,拖到天黑也不难。到时候,突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金立波非常赞同林广志的说法,但他有些担心,怕由于土匪众多,影响士气。于是赶紧四下观察,见手下的战士个个毫无惧色,相当一部分人脸上还显现出一种大战来临之前的兴奋。而且,他们将地形地物利用得很好,真打起来,既利于保护自己,又容易杀伤敌人。见状,他暗暗点了点头,终于心生赞赏与慰藉。为了进一步增强大家的信心,又大声鼓励了战士们几句。

周天贵见金立波他们已被包围在山上,内心非常得意,他当即和刘广富指挥手下向山上发起了进攻。

战斗经验十分丰富的金立波,用手势示意战士们沉住气。待土匪到达前沿阵地不足百米时,他大喊一声:“打!”同时,他用枪瞄准最前面的一名土匪抠动了扳机,那名土匪应声倒地。其他人一齐开火,顷刻间,山上硝烟四起,我方震耳欲聋的枪声与土匪们的鬼哭狼嚎声混为一体。二十余名土匪被打得死的死,伤的伤。不一会,能动能跑的土匪们又一次丢下一批横七竖八的尸体,连滚带爬地仓惶往山下逃窜而去。

周天贵见此情形,气得哇哇怪叫。为了减少伤亡,他让手下人停止进攻,开始用炮向金立波他们轰击。他们的炮虽然不是重炮,威力却不小。炮声一响,浓雾弥漫,一会儿工夫就炸得山石横飞,树倒枝断。我方阵地也被浓浓的硝烟罩住,举目不清。炮声一停,一批匪徒在第三大队长邓开良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朝山上摸去。土匪们摸爬到半山腰后,没有受到任何阻击,他们以为金立波等人不被炸死也被炸懵了,胆子就大了起来,一个个直起身怪叫着朝山上冲去。

金立波利用地形地物作掩护,躲过土匪一轮猛烈的炮火后,急忙四处查看现场情况,见只有两名战士受了轻伤,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对此结果,他心中觉得是比较满意的了。刚查看完毕,就见土匪到了半山腰。他急忙暗暗打了个手势,让战士们赶快隐蔽好。一直等到土匪距他们只有五十米左右时,他突然下令:“开火!”。冲上来的土匪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打死三十余人,活着的又屁滚尿流地逃下山了。

周天贵和刘广富见此情形,赶紧着出方案调整。他们略一商量,坏点子又出,即将土匪组成多个梯队,先以炮火开路,然后向金立波他们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

按照金立波他们所想,战斗地点虽然距乌江有三十余里,但直线距离并不远,驻守在那里的工兵营肯定能听到炮声,只要夏光华带着工兵营的人赶到,就可以对土匪内外夹击,到时候即使不能将这股土匪全歼,最起码也能消灭一部分。所以,我方战士们一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地与土匪展开了激战。但他们没有想到,这里群山重隔,声音根本传不远,工兵营是无法听到枪炮声的。

当地群众听到激烈的枪炮声后,绝大多数人吓得紧闭门窗,忐忑不安地躲在家中。只有一个叫佟德坤的人胆子较大,他悄悄出了门,爬到板桥附近的山上一看,见有数不清的土匪正在向远处的一座山上进攻。山上是什么人却无法看清,他一时想起毛主席说过的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就估计到土匪们进攻的应该是人民政府的人。因为他家被土匪抢过数次,弄得家徒四壁,异常贫困,因此对土匪痛恨到了极点,他非常希望人民政府能将土匪全部消灭,让大家过上安定的好日子。他见被围困的人一时无法突围,非常担心,他想:不管怎样,一定要想办法解救他们!他边想边拔腿朝乌江跑去。到了工兵营,找到夏光华营长,他来不及歇下喘一口气,就急忙把发现的情况作了讲述。夏光华当即明白,一定是金立波他们陷入了土匪的重围。于是,赶紧按照预先的布置,带着两个连跟着佟德坤跑步向板桥方向赶去。

金立波带人打退土匪又一次进攻后,利用短暂的间隙清点了一下人数和武器弹药,其结果令他非常焦急的是:人虽然还有三十多个,但弹药已经不多,特别是那两挺管火的重机枪,子弹已所剩无几。望着阵地前倒下的一大片土匪尸体和远处数不清的土匪,他心中暗道:“这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如果弹药充足,坚持到援兵到来或是拖到天黑突围都没多大问题,但在目前这种弹药已经不多的情况下,援兵如果不能及时赶到,可就凶多吉少了。”他与林志广简要交谈了几句,即吩咐战士们节约子弹,尽量拖延时间。战士们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有的把刺刀插在枪上,准备必要时和冲上来的土匪进行肉搏;有的捡了一些石块放在身前,准备居高临下向土匪猛砸。

周天贵见手下人的进攻又一次被打退,心中非常着急,他对刘广富说:“大哥,没想到这些共匪能抵挡这么长时间,咱们必须尽快冲上去把他们消灭掉,再这么拖下去,他们的援兵很有可能赶来,真要到了那一步,咱们这次行动可就得不偿失了。”

刘广富说:“兄弟,这也是我担心的。我曾经和乌江工兵营的人交过手,他们的战斗力非常强,离这里也不算远,得到消息后要不了三个钟头就能到达。你是军事专家,该怎么干,你就下命令吧!”

周天贵恶胆一生,命令炮兵再次朝金立波他们猛轰,并且组成了敢死队、督战队连环作战。接着,他对群匪用起了惯用的鼓动伎俩:“弟兄们,这次一定要冲上山去!后退者当场枪毙!消灭了共匪,每人奖十块大洋!”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匪听罢,炮还未停就朝山上冲去。然,土匪带的炮弹也不多,很快就要打完了。朝山上进攻的群匪,在督战队的监督威逼下,不再敢后退,只得利用山石、树木做掩护,边向金立波他们射击,边向山上冲。

金立波他们因为子弹已经不多,就找准机会,搬起石头向冲上来的土匪猛砸,有几名土匪被砸得脑浆迸裂,其他匪徒纷纷找地方躲避。战地一片鬼哭狼嚎。

周天贵用望眼镜将对面山上的一切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大喜。他大声喊道:“弟兄们,共匪没有子弹了!冲上去抓活的!冲啊!”喊罢,即带着他的警卫班下山,指挥众匪向金立波他们的阵地猛冲。

金立波打完最后一颗子弹,从地上搬起一大块石头,高高举起,正要向冲上来的土匪狠狠砸下去时,一颗罪恶的子弹射中了他的胸膛。他感觉整个人像一片树叶,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又慢慢地往后坠去。林志广急忙半跪在地将他的头托住,大喊“金书记!书记!你一定要挺住!要挺住啊!……”。金立波最后对林志广和围上来的战友们吐出了两个字:“坚……持……”头就慢慢向一边偏去了。

弥留之际,他的眼前出现了黔山密林之中清澈蜿蜒的山溪,出现了奔向大海的乌江激流,出现了乌江两岸灿烂地开放的映山红……,女儿!他娇小的女儿双手举着两束山花,欢笑着向他跑来。他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惨烈的战火,就这样带走了这位息烽县解放后的第一任书记。

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在昔日处事智勇双全、在危难之时常常身先士卒的好书记就这样倒在自己眼前,悲愤的烈火燃烧着战友们的胸膛。

此时的林志广,自知责任重大,他忍着失去好战友、好领导的悲痛,继续指挥着战斗。面对被连日来的战斗折磨得疲劳不堪、因失去好书记而悲痛不已的战士们,他用低沉而坚决的声音对大家讲道:

“同志们!有斗争就有牺牲。金书记虽然牺牲了,但他的英灵永远与我们同在。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现在我们的弹药已不多了,大家集中火力,朝敌人最多的地方射击,打死一个算一个,打死两个算一双,一定不要浪费子弹。同志们!考验我们是不是真英雄的时刻到了,为了给金书记和其他已经牺牲的同志报仇,为了息烽百姓的安宁,我们一定要牢记金书记最后对我们的嘱咐:坚持!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

受林广志的鼓舞,斗志又重新回到战士们的身上。他们眼含怒火,瞄准冲上来的土匪猛打。子弹打完后,林广志起身用手一挥,战士们便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大家都猛地站起身来,端起上着刺刀的步枪,迎着敌人扑去。

一场异常惨烈的白刃战在黄昏的山林中展开,归巢的山鸟们被惊得四处飞扑,鲜血胜红于晚霞。我军战士与人少对多的力量悬殊,顽强地坚持与土匪进行了血与肉的搏斗。虽然土匪被刺死刺伤不少,但由于双方力量过于悬殊,战士们不是被土匪子弹打中,就是在肉搏中倒下。时间不长,除了林广志,其他战士都倒在了阵地上。

眼看战士们一个个倒下,林广志悲恨交加。他大吼一声,朝着刚用手枪将一个战士射倒的土匪头周天贵扑去。被扑倒在地的周天贵用手枪顶着林广志的胸膛,噗噗两声枪响,林广才牺牲在了周太贵的身上。他咽气时,双手还死死地掐在周天贵的脖子上。

周天贵用力扯开林广志的双手,掀开尸体,带着后怕之色从地上爬起来,撩起衣角擦了擦头上的汗,有些泄气地对刘广富说道:“妈的!真没想到,就这么点儿共匪,竟打死打伤咱们两百多弟兄。本来我想趁着消灭了金立波他们的这个大好机会,去攻占息烽县城,进一步扩大咱们的影响。但从今天的战斗来看,共匪的战斗力不可低估,要进攻息烽县城,还要好好准备一下才行。”

刘广富心有余悸地说:“兄弟,不瞒你说,今天这场战斗,是我起事以来经历过的最紧张、最激烈的一次,这些共匪太厉害了!你们要攻打息烽县城,是得好好策划一下,否则,有可能会吃大亏。我带弟兄们回去后,也要好好休整休整,打息烽县城我就不参加了,这点还要请你谅解。”

周天贵说:“大哥,我明白,今天这场战斗,多亏了有你帮忙,要不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呢?”他正要下令打扫战场,话还没有出口,在远处藏着的匪兵已跑来向他报告:“参谋长,大约有两个连的共产党正规部队正跑步朝这里赶来,很快就会到达。”

周天贵一听,忙对刘广富说:“大哥,共匪来的人虽然不算太多,但咱们刚经过了这场恶战,不宜再打,要赶紧撤退才行。”

刘广富赞同地一点头,慌忙令众匪胡乱捡起一些枪支,抬着伤兵遁入山间密林,回到各自的老巢去了。

当夏光华带人赶到时,众匪已逃得无影无踪。见金立波等人全部倒在血泊中,大家的心里都非常难过。他们急忙在阵地上到处搜救,依次查看。结果,四十二人中,活着的三人,但他们已身受重伤,深度昏迷,呼吸微弱,稍不注意就会误认为他们已经死去,其余的人已全部牺牲。土匪则留下了一百七十多具尸体。夏光华赶紧下令,将三名身受重伤的战士伤口包扎好,用担架抬着赶往医院抢救,将金立波他们的遗体就地安葬。

一切处理完毕,夏光华等人回到驻地后,送那三个伤员的战士回来报:身受重伤的三名县大队战士没能等到送到医院,在半路就牺牲了。夏光华听后,沉思良久,含着悲愤的热泪,写了一封长信,详细叙述了金立波他们全部牺牲的情况,派人火速送到了息烽县县长阴立彬的手中。

阴立彬看了夏光华的来信,顷刻间感觉胸闷脑胀,跌坐在椅子上,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他擦了一下头上的冷汗,让通讯员通知县委常委和科局长以上的干部马上到县政府开会。人到齐后,他将夏光华的来信给大家读了一遍,随后强忍着悲痛说道:“金书记他们的牺牲,会使土匪的气焰更加嚣张,他们极有可能乘机来攻占息烽县城。目前,机关干部和县大队的总人数不足二百,如果土匪真的打来,大家说有什么好的办法应付?”

与会人员对金立波等人的牺牲,既感到震惊又感到无比悲愤。从表情上可以看出,大家的想法各有不同。夏光华叫大家发表意见。他们有的高声叫着要为金书记等人报仇,与土匪拼个“鱼死网破”;有的则一言不发,在心里思考着如何固守县城;还有个别的人则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公安局长丁一伦表面上一直沉默不言,而他的内心却是波涛汹涌。自从金立波书记亲自带兵去剿匪的那一刻起,他都在彻夜难眠地为金书记他们担心。同时,他更是佩服金书记身先士卒和勇于担当的精神。他非常理解金书记,他感觉他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出于急息烽百姓之所急,想新生人民政权之所想。他很痛惜息烽失去了一位好书记,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坚持跟随金书记一起上战场,那样,也许自己还能保护金书记。回过神来,丁一伦马上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化悲痛为力量,不能让金书记他们白白牺牲!自己应该打起十二分精神,努力创造成熟的条件,寻找机会全歼恶匪,为金书记他们报仇!

人多想法多,会议进行了很久,意见迟迟统一不起来,大家争论了多时也没个结果。后来,在没有征得大多数人同意的情况下,阴立彬做出了一个决定:县委县政府撤出息烽县城,向贵阳转移。

阴立彬让公安局的全体成员押着关在看守所的犯人,夹在县政府机关干部和县大队中间,朝贵阳方向前进。

他们快到扎佐(地名)时,获悉该情况的中共贵阳市委派人送来了紧急命令,严厉批评了阴立彬的错误决定,并要他立即带队返回息烽县城。阴立彬接到命令,反思了一会,即明白了自己的错误所在。他在心中暗道:“如不撤离,土匪不明虚实,不一定敢向县城进攻。这一撤离,就把弱点暴露给了土匪。我真该死,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儿!”他边走边想着如果下一步土匪来攻县城时的对策。

一路筹划着回到息烽,阴立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向各有关部门下达了加固城防工事、做好战斗准备的命令。并斩钉截铁地对大家说:“如果土匪来攻,大家要坚决固守县城,等待援兵”。在场的人几乎都露出了斗志昂扬的气势,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迎敌。

暗藏在息烽县城内的国民党特务,获悉金立波等人全军覆没,阴立彬带人撤离县城又被迫返回的消息后,心中大喜。他们一方面在城内散布土匪即将攻占县城的消息,以扰乱人心,另一方面发密电给秦平涛一伙,将息烽县城兵力不足,人心不稳的情况告诉了他们,让他们尽快下山攻占县城,扩大政治影响。

秦平涛接到密电,把周天贵找来,将电报递给他,高兴地说:“参谋长,这个机会太好了!我看我们应尽快下山,打共匪一个措手不及!”

周天贵看罢电报,恶胆倍增,高声道:“司令,不瞒您说,我带队消灭金立波他们回山后,就想向您建议尽快攻占县城的,只是有点担心共匪在县城的兵力雄厚,想好好准备一下再向您汇报。这下好了,既然共匪在县城的兵力不足,人心不稳,我看现在就应该下令,通知各地的弟兄们做好准备,明天就去占领县城!”秦平涛点了点头,向所属各部发出了准备攻占息烽县城的命令。

就在一九五零年的三月十八日,秦平涛带领息烽境内近两千余名土匪将息烽县城团团围住,他们先把电话线割断,切断了县城与外界的联系,准备随即向县城发起了猛烈进攻。

进攻开始了,土匪的攻势很猛,阴立彬心里知道守城的兵力远远不足,他想通过电话向贵阳和驻守在乌江的工兵营求救,但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他心中一震:不好!电话线已被土匪切断!于是,赶忙派了一个班的战士,让他们想办法突破土匪的防线,去搬取救兵。县城四周被土匪围得如铁桶一般,那个班的战士试了几次,不但无法出去,还牺牲了两人,三人受伤。在无奈情况下,阴立彬只好下令死守。

副县长兼县大队长张海涛带领县大队的战士和一部分机关干部在城防工事坚持了半天,因为顶不住土匪猛烈炮火,不得已,全部撤到了公安局。

公安局后面有一座叫“虎啸台”的小山,是县城的制高点,在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县城的每一个地方。此刻,阴立彬正和丁一伦等人在“虎啸台”山上的碉堡里对战局进行观察。阴立彬见张海涛等人往公安局撤退,急忙让丁一伦下山,将张海涛迎到“虎啸台”的碉堡里商议对策。

秦平涛和周天贵心里明白,此时,虽然大半个县城已在他们的控制中,但只有占领“虎啸台”,才能真正控制县城。于是,他们集中兵力,开始向“虎啸台”发动进攻。周天贵仍采用对付金立波时的老一套,先用炮向“虎啸台”上的碉堡猛轰,然后,指挥众匪发起攻击。

阴立彬他们居高临下,各种枪支一起开火,在他们的准确射击下,数十土匪当场丧命。土匪中也不乏“神枪手”,如邓开良、夏世荣等,他们当即与阴立彬等人对射,不少子弹准确地射入了碉堡的枪眼。在对射过程中,公安局的侦察员刘晓明、县大队及县机关干部十多人牺牲。

秦平涛见“虎啸台”上的碉堡修得非常坚固,中了几发炮弹竟无多大损坏,进攻也多次受阻,恼羞成怒乱骂一通,准备让手下不惜一切代价,再次发起更加猛烈的进攻。

周天贵见状,忙对秦平涛说:“司令,快下令停止进攻,如果再照这么打下去,即使攻占了‘虎啸台’,咱们的弟兄还不知要死伤多少。我看,要想消灭这伙共匪,得想办法把他们引下山来才行。”

秦平涛一听,狠狠瞪了周天贵一眼,有些生气地说:“参谋长,他们又不傻,怎么可能下来啊?!”

周天贵心里冷冷哼了一声,暗骂:“真是十足的草包!一点脑筋都不会动!”表面上却只是用略带得意的声调说:“司令,咱们不是已经占领了共匪的县委、县政府吗,我看这样,先让弟兄们把值钱的东西搬出来,然后放火烧房子和其它东西,他们要是看着心疼,能不下山和咱们决战吗?就算共匪能忍气吞声的做缩头乌龟,烧掉他们的房子和物资,对他们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看还能有多少老百姓对他们有信心。”秦平涛一听,高兴地拍着周天贵的肩膀说:“妙计!真是妙计!反正咱们也不会在县城长住,就算不是为了把共匪引下山,也不能把这么好的房子留给共匪!”说完,马上下达了放火的命令。

夏世荣是悍匪出身,杀人放火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攻进县城后,他早就想放火了,只因怕打乱了秦平涛的整体部署,才硬忍着没有动手。当他接到放火的命令后,赶紧指挥手下把值钱的东西搬出来,准备带回老巢享用。随后,亲自点火焚烧县委、县政府的房屋和里面的档案。他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像一群张牙舞爪的妖魔,很快就将新生政权建立以来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房屋吞灭,高兴得拍着手、跺着脚狂笑起来,其他土匪也跟着手舞足蹈,坏笑声一浪接着一浪。

阴立彬等人见县委、县政府的房子被土匪点燃,感觉就像在烧自己身上的心。他们心中那个急、那个痛恨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他们很想下山与土匪拼个“鱼死网破”,但也十分清楚,如果此时冲下山去,正好中了土匪的奸计,造成白白流血牺牲。于是他们只好忍着心中的剧痛,眼睁睁地看着县委、县政府的房屋在烈火中渐渐化为灰烬。

周天贵见放火的计策没有达到目的,眼珠一转,又生一恶计,他向秦平涛建议,暂时对“虎啸台”采用“围而不打”的方法,天黑后再借着夜幕的掩护发起进攻。于是,双方开始对峙。随着时间的流失,天慢慢暗了下来。

阴立彬心中明白,虽然近战、夜战都是己方之长,但土匪对夜战也不生疏。到了晚上,土匪要是借着夜幕的掩护前来进攻,极不利于防守。于是,他做了最坏的打算,让手下把随身带的机密文件烧掉。并让丁一伦传令叫公安局的同志做好准备,如果到了紧要关头,无法坚守的情况下,立即将看守所关押的重要罪犯处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坠下西山后,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就在阴立彬他们无计可施、准备与土匪硬拼之际,怎么也没有想到,此刻竟来了援兵。

当天,正好驻守在乌江的工兵营营长夏光华派副营长丘成西带一个连的战士乘船溯江而上,到息烽县的九庄镇去运粮。他们在九庄镇黄沙渡口把粮装完后,就听到了土匪围攻息烽县城的消息。丘成西当机立断,让随行的于新利连长带一个排将粮食从水路运回乌江,自己带另外两个排增援县城。他带人到达县城边时,已日落西山,派人侦察后得知,此刻大部分土匪已经进城,城外的蚕桑坡一带还有一股土匪驻扎。他当即决定,先迅速吃掉这股土匪,然后再进城增援。他们悄悄接近土匪驻扎地后,发起突然袭击。一百多名土匪猝不及防,当场被打死二十余人,副司令吴承林也被活捉,其他土匪一哄而散。丘成西他们押着吴承林,迅速冲到“虎啸台”,向阴立彬做了汇报。

阴立彬和众人喜出望外,但冷静下来分析后,仍然觉得形势不妙,经过简单商量,得出了一致意见:虽然工兵营来了六十多人,但己方与土匪的兵力相比,至少相差十倍以上,要想打退全城的土匪或者继续固守下去是不可能的。丘西成他们能够活捉吴承林,并较顺利地来到“虎啸台”,是因为土匪被打了个冷不防,等他们清醒过来后,肯定要进行疯狂反扑的,此种情况下,保存有生力量才是上策,只有向乌江方向突围才有利。

商量好突围的细节后,阴立彬一声令下,让公安局侦察股股长龙乐丰和工兵营的一个排当先开路,他和机关干部、公安局民警押着犯人居中,丘成西带着工兵营的另一个排和县大队押后。

龙乐丰他们悄悄的接近土匪后,急速用一阵猛烈的火力将土匪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随即,阴立彬等人迅速从撕开的口子冲出去,踏上川黔公路,按照预定计划向乌江撤去。

秦平涛和周天贵本来想借着夜色掩护,攻占公安局和“虎啸台”,忽听从蚕桑坡溃败回来的土匪说是碰上了共军的大部队,不仅被打死了二十多人,而且连副司令吴承林也被活捉了。大惊之下,秦平涛忙派人前去打探,弄清楚究竟是哪里来的部队。打探的人还没回来,阴立彬他们已经冲出了包围圈。秦平涛他们不清楚具体情况,不敢穷追。为了发泄对人民政府的不满,土匪们开始在城里大肆烧杀抢掠,城里的百姓们几乎都遭了殃。折腾了一天一夜后,秦平涛等才带着抢来的粮食、衣服等物资撤出县城,回到了各自的驻地。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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