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故乡多年,最难忘的是故乡的草树。金秋十月,故乡的草树和草树上的父亲便成了一道最惹人乡思的风景,温暖我儿时的记忆。高出故乡的是草树,高出草树的是父亲。
父亲说 :“下午砌草树。”稻草早已一个个捆好,散乱成一堆。开始,父亲把草捆围着树干垫成一个圈,草尖朝里。砌草树要有一定的技术。垫底一定要大点,要看稻草的多少决定草树的大小。当稻草上到一半时,就要慢慢收拢,稻草的边缘一定要整齐,才能挡住风雨,不能一个稻草长,一个稻草短。特别是中间部分一定要用力踩紧,不能留缝隙,防止下雨的时候漏雨。然后,一层层加高 ,到了封顶的时候,一个一个的稻草更要踩紧,以免吹风散落下来 ,整个草垛就霉烂了。父亲把草捆一个个踩紧,我把草捆一个个递上去。草树高了几层,父亲接不着我手里的草了,我就用禾叉一个个叉上去。
我看见父亲那厚实的手掌,已经布满了茧子,岁月缩影成了深深的沟壑,让父亲的手掌写满了生活的不易与艰辛。父亲够不着禾叉上的草时,我便把稻草一个个抛上去。有时,我真担心父亲稳不住重心也像草捆一样滚落下来。父亲一手扶住树干,一手接草,两脚交替着把草踩紧。身子或直或躬围着树干一圈一圈缓缓转动。这是最原始的舞蹈,最原始也就最贴近生活;这是最单调的节奏,最单调也就韵味最丰富;这是最朴实的动作,最朴实也就愈动人。砌完草树的父亲,像是完成了一年中一件重要的事情,卸下一切重负,疲惫地坐在草树顶上,选择一个最舒适的姿态狠狠地吸烟。吧哒吧哒的声音很响,眼睛久久地凝视着远处的田垄,风吹过来,父亲额头上那细密的汗珠开始消散,只剩一阵清凉。我说 :“父亲 ,你下得来吗?”父亲便笑了,他的笑容被黄灿灿的草树映衬得格外灿烂。“怎么上去的时候,就没想到下来呢?”梯子扛来了,搭在草树上。父亲沉稳地下来,最后拍着身上的草屑。
父亲把草树梳理成一个个在故乡田野上蓬勃生长的童话和寓言,让我去咀嚼、去反刍。干燥的稻草发出醇浓的抒情的香味,在熏陶我、提升我。草树便灿烂地亮丽故乡的时空,洞烛我人生的每个细节和心灵的每个角落。父亲把草树打扮成一个与我两小无猜的玩伴,伫立在村口,在飘拂轻纱般的淡雾中,在月色朦胧的夜色里,默默无语。于是,一份思念在我心中潜滋暗长,剪不断,理还乱,拂还来。不在故乡的岁月,我想像得出草树上的父亲一定吸着烟,眯着眼站在故乡最高处看伸进暮色深处的小路。他脸上的皱纹或许更深了,每一道皱纹里埋藏的都是盼望远方游子回归的心思。
现在的故乡,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留在村里的几乎都是些老人和小孩,缺少大量劳动力。于是,原来的“双季稻”变成了现在的“单季稻”,甚至有些水田都荒成了旱地,稻草也少了,砌草树的习惯少之又少了。
想起那个时候的情景,心中就有许多向往,那是永远也回不去的童年和童年里父亲那温暖厚实的手掌。
作者简介: 肖祥启,湖南隆回人。六盘水市水城区玉舍镇第二中学教师。
(编辑审核:赵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