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个作家而言,故乡永远是创作中无法割舍的情缘,不论何种文体,歌颂与眷恋或寄托,描述,笔下自然或不自然的就把他记忆中的故乡,想象中的故乡、现实中的故乡写了出来,至于别人怎么去看自己的故乡,丑与美已不重要了。淇河是作家田万里的故乡,他有太多的话要对故乡说,有无法度量的深厚感情对世界,对人们去说他的故乡,于是他找到了一个“小切口”,《淇河》。这一下,作者找准了,从淇河的前世今生,沧海桑田,以至于淇河给予的文化自信,洋洋洒洒尾尾道来,震憾无比。
本来,一条淇河在中华大地上算不上类似长江、黄河一样级别的大河,在海河领域内,仅仅只有一百六十多公里。发源地在山西陵川方脑岭棋子山,和众多的河流始初发源地一样,是极普遍不过的太行山脉绉褶里一个叫大路沟村的地方开始出发。在太行山群峰悬崖峭壁间,以降水聚集,汇流成河。穿涧越堑,终在太行山脚下形成浩淼之水。其时洪荒,而水的初衷不改。人类文明尚在孕育,大自然早已赋能淇河,以其清澈碧透,一路逶迤,南到浚县淇门村小河口东流入卫河,从第一滴水至今是我国北方污染较轻的河流之一。在先秦时期的诗《氓》就有“淇水汤汤,渐在惟裳”之句,可见淇水经流的地方,早期人文故事就已经被载入了华夏之册。
淇河到了鹤壁的时候,应是汇聚了众多的小溪小河,水势就显得苍蟒浩淼。那时《淇河》作者还是蹒跚学步,淇河涛声早就穿过阡陌,蹿进村巷,就给他留下了人之初最美的音符和旋律。再后来他从家乡走出,带着淇河的寄托去了远方。他没有少年狂妄或矫情,却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在淇河边徜徉,眸凝,那时大概就具备了一个作家潜意识中的初萌。攥一把河淇砂砾在掌心,仰趟在岸边草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中云卷云舒,淇河大雁的飞去归来。哦,岁月中的昨天,没有嘈杂声和尘嚣,广厦,高楼和人的丛林似乎带着神话色彩,只有恬静、恬淡和闲适,逸情了。涉禽觅食是那么有无忧无虑,滩涂芦苇,函子里,苇莺的啼转是那么细碎,好听。曾经之所以称过“响水河”大概就是人们听见的只有河水,至于叫卖、呼喊、虚伪的标榜、廉价的啧啧都是后来的事。那时,冬天的秋沙鸭不须为淇河冬天结冰无法下河觅食而啁啾。收过庄稼的大田,草谷垛,农人屋檐后,到处都有秕谷、瘪米,撒谷,生命的故事无须太多的担心。
再回淇河,作家田万里少了当年的青涩,日子里虽然没有阴翳,却有了某种东西藏深。淇河的水和浪花亘古不变,向东向东,他要寻找的东西不见了。他没有哀叹和抱怨,为写淇河他光是思索和观察,腹稿的过程就是一次凤凰涅槃的过程。淇河水几清几浊,他目睹了发生在经流地上太多的故事,当然淇河不语不等于无分辩,谎诞也罢,血腥也罢,她无力匡正,无言评说,为大地浇灌,泽润,滋养是天分。稼啬,果疏,森林,谁知道那地垅里还有狼毒花和罂粟,不是淇河的错。作者八易其稿,历三年多时间终于写完了这部巨篇散文。是的淇河是条河,是具有生命的一条河,几千年来淇河不论的版型些许变化,却不变其节,不移其志,或者是泛洪灾难,水鬼拖了人,都不是淇河的错。奔流在大地上,抵达的是众生心田。和人一样,生存是一门其艰难的技能,而淇河,千年不断的流淌,更是为了这条河流大地上的生生不息。“燕赵怨歌”“荆柯刺荆”风箫兮兮易水塞壮士一去不复还,淇河水浪翻起落下,百思不得其解,人们到底怎么啦。
“诗与远方”,远方有多远,诗人们自己也不知道。淇河不远,就在脚下,“淇河就是一位资深诗人”田万里这么说淇河。岁月流淌,看似失去了很多,其实一点都没有失去……失去的时候,同时会有更多的收获。当乡愁与热搜的时候,今天的淇河亦无法与淇河始初相媲美了。湍流的旋涡里飞扬的欢唱还有多少纯真,牧童归来,爬在水边映着一张可爱的小脸时,淇河纯净清澈与甘甜,与山峦沟壑的影子同框。那空气中飘忽的是草野百花的芬芳,MP2.5之说在神话中也找不到。牧童一词只留在了词典里。水岸边祖辈土瓦屋的炊烟没有了,倒映在水中是万间广厦,行色匆匆的现代人。空气中浓稠的铜酸、铜臭,只知道责怪淇河,人们却不去追责自己。
《淇河》的作者除了对淇河深厚的感情之外,更多的是理解和鼓与呼。他说“这是一条充满激情的河流。是一条充满深情的河流……是一条充满生命魅力的河流……”“我站在淇河的历史深处,不小心触摸到那些寂静……”在作者的字里行间无不流露出对淇河之美的深深眷恋“一不小心触摸到那些寂静了……”是他代表着今天人们在促仓中,在奔忙中,在为金钱汗流夹背中,或是为金钱费尽心机用心伎俩中,对寂静的回望与向往。“寂静”里包含着过往中的丢失。丢失到有人竟然不知道爷爷的坟墓或祖上的墓冢在哪里。作者思索的维度里在呐喊,时光能酿甘酒,时光更可能把许多东西烟灭。韧结结的乡愁需要当下就去珍重与珍惜。
《淇河》作者和所有作家们一样,无法找到弥补天堂和地狱的方法,仅是一盏心灯如灯。却要筑就着一个什么承诺,“我才感受到淇河在我生命里流淌的生态模样。淇河正以清澈的方式向世界流去,向新时代的示来和远方流去。”是的,一个作家就是不断的放下,不断拣起,永远不会停下去远方的脚步,不被无助束缚。几年前鹤壁市樱花盛开的季节,作者邀我去鹤壁的第一行程就是陪我去淇河。蒹葭苍苍,时值暮春,早已是满目青绿。享有“樱花之城”的这里,璀璨而浪漫,长街短巷到处都是花的海洋,驱车到淇河,君子国风的湿地文明扑面而来,飘着樱花,呈翠绿色的淇河水光闪闪,犹如巨型彩带横亘在豫北大地。这个季节的听到的第一声蛙鸣从淇水苇塘传出,似乎比家乡商山丹水的蛙鸣更为宏亮,悠长。芳草低语和呼吸,生命在浮动,有水鸟儿在头上盘旋,掠过,或悠儿点水或忒儿飞起。田万里似乎成了鸟类专家,竟然能说出鸟儿的名子,他说淇河在鹤壁这一段有近七十多种涉禽,他能叫上名儿的有四十多种。天呐,有人称他为生态散文作家,不为过。北魏时期的摩崖,石雕,经几千年岁月风蚀,却因有淇河水辉映,在我拾级而上的这一刻竟神彩奕奕。回望远方的原野,暮霭烟岚的深处一片安祥。这一刻觉得喧闹扰攘的城市消失了。站在文王观图台看淇河,八卦图形肃然如是。千古灿烂的“易经”文化在此诞生,几分肃穆。青岩寺,游人如梭,飘忽着缕缕青烟,托寄着跪拜者的虔诚。流水从幕色中走远,火车的汽笛穿过林次栉比的农舍,回荡在尚有残红桃林里。初绽的于墙头的紫藤花,紫玛瑙一样,把村野闹猛的格外妩媚。我没见到。多少年乡间一直都有的三牲六畜没有了。据说是基层政府的以环保名义拆了猪栏、鸡舍、牛棚。虬髯般老骨槐下,一个硕大的捶布石静静的躺卧着,我走上去摸了摸,竟是如此彻骨的冰冷,我难免几分怅然,母亲有块捶布石,不很大,上面有水纹印儿,是奶奶传下来的。我无法收藏,至今还在老家的乱石堆里。捶布石早已失去了她的实用价值,却是农耕文明的见证者。依依走过农家小院,静谧浪漫的小山村,古老而充满活力。迎面,临村道围墙上规规矩矩的“孝德诚善,仁义礼智”的粉墙红字,使我为之一振。都市的楼房大厦一天比一天在增高,而真正安放灵魂,传承与弘扬的民族文化的精髓还在生养这个民族的农村。
大半天时间里,《淇河》作者田万里时而滔滔不绝为我讲解他所知道的东西,时而沉默不语,久久思索状,死盯,盯着一个地方目不转睛。我理解一个作家情绪和思维与在场状态,任他去。大概那时,关于《淇河》的创作已有初萌了吧。
我案头的《淇河》未曾成书,是作者寄给我,几分谦虚的成份。我是写小说的,偶尔也写写散文,抒发抒发。绝不敢对《淇河》挥手划脚。但我能读懂他对淇河的感情,对淇河了解,对《淇河》的倾注,不说笔力扛鼎,起码就山水生态或者自然生态散文这个层面,作者功夫可见。繁称博引的同时,更重要的情感注入,深层思考。在对淇河赞美的同时,对淇河的生态保护,人文传承,诸多方面的焦虑,忧患与责任。
于是,读《淇河》,享受行文之美,淇河之美,眼前除了一帧帧美丽的画面的同时,也看到了财富大享们斥资承包山头,水畔开发的满目疮痍。作者又有多少无奈,包括读者在内的呼救,拯救是多么苍白无力。人生如逆旅,多忧何为。当然《淇河》对时代的赞美中就有政府对淇河保护和新时代下的生态意识肯定、歌颂。
心有千千结,淇河梦中来,不拘泥的写作风格,行文酌句的认真态度是作者一贯作风。通篇的创新体现,不以学者自居,而是以赤子之心。探究溯源,依史凭据,寄托抒情却没有空穴来风。和当下许多人写散文除了词澡便是无病呻吟,有极大的不同。《淇河》可以说是我已知道唯一专写《淇河》的长篇散文。当下的快餐文化与读屏时代,有多少人能偏居一寓静下心读书,读屏的诱惑已经泛滥成一种灾难,鱼目混珠、莨莠难辩。《淇河》作者以其充满着激情的态度,领着读者逐梦随行,站到历史的高点看现实,客观评判。那就是淇河从远古走来,沐浴现实的阳光。如果,现实仍停留在刀耕火种时期,就成了悲哀。他站到了现实的平台上,写昨天看昨天,是想唤醒现实中的我们。笔下是淇河,不远的地方有黄河。从淇河折射的是祖国大地还有多少和淇河一样的河流。他回避了许多,他停住了健盘,那些有干涸了的,有断了流的,有被因淘金银铜铁锌污染了的,有被放射性元素浸润了的。他是现实浪漫主义作家,行文通聪而青春。作者没有把自己束之高阁,或是什么创世神话,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写作者。
他的愿望很明显,那就是爱淇河,保护和淇河一样的祖国的千万条河流。
愿《淇河》早日与读者见面。
作者简介:王卫民,陕西商州人,中国作协会员,商洛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商州作家协会主席。结集出版有散文集《触摸灵石》、小说集《风雪阿尔泰》《野庄子》《瓜滚在园里》以及长篇小说《泥峪川》等,曾在《小说月报》《北京文学》《天津文学》等刊发表小说,获《小说选刋》笔会二等奖和三等奖,小说学会“文华杯”二等奖,中篇小说《北风吹》2019年获“第五届柳青文学奖”,2019感动商洛十大人物,入选陕西省文学艺术百人计划,中国作家2018深入体验生活项目。
(编辑:吴洛; 审核:吉庆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