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轻柔拂过,金黄玉米吐丝纷飞。晨露未晞时,铁山以西的坡地上,母亲早已将新掰的苞谷码成金黄的小山。那些裹着青纱的精灵,总在记忆深处摇曳,将我的童年浸润成琥珀色。
在川东老家,人们都亲切地把玉米称作苞谷。我虽在农村度过了童年时光,但对于苞谷何时育苗、移栽、抽穗这些农事细节,却并不十分清楚。只记得苞谷地套种着红苕,每年8 月中下旬,炎炎烈日高悬,我跟在母亲身后,在苞谷地间忙碌地掰着苞谷。苞谷叶划过手臂和脸颊,留下一道道细细的痕迹,汗水渗进这些 “吻痕”,带来丝丝刺痛。可即便如此,我对苞谷却没有丝毫恨意,反而满心热爱,这种情感随着岁月的流转愈发深沉。
烧苞谷:烟火里的童年至味
如今,在城市街角遇见流动烤炉,总忍不住驻足,那抹熟悉的焦香里,藏着童年被烟火熏染的笑靥。
在苞谷长到苞米能轻易剥离苞谷芯,且汁水饱满、鲜嫩多汁时,便是品尝烧苞谷的最佳时机。掰下几个苞谷,简单清洗后,或是放入清水中煮熟,或是放在灶里烧着吃,那都是儿时难以忘怀的美味。而在这两种吃法中,我最钟情的还是烧苞谷。烧苞谷有两种独特的做法。一种是正宗的“烧”,把裹着完整外壳的苞谷放在灶膛两边,随着柴火熊熊燃烧,苞谷也慢慢被烘烤。但火候很难掌控,火大了,苞谷就会变成 “急火苞谷”,焦糊得不成样子。另一种则是 “烤”,留下两层苞谷壳,将苞谷埋进柴棍燃烧后的火堆里,慢慢烘烤。经过这样慢烘慢烤出来的苞谷,色泽金黄诱人,焦香却不糊。大口咬下去(农村人吃东西从不细细数着颗粒),苞谷的清香瞬间在口腔中四溢开来,萦绕在唇齿之间,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满足。即便离开家乡土地已 20 多年,烧苞谷的味道却始终刻在记忆深处。有时,我还会特意走到阳光耍都街口,只为买上一个烧苞谷,重温儿时的美好。
苞谷粑:舌尖上家的味道
8 月中下旬,苞谷基本成熟,外壳渐渐破开。趁着开学前的短暂时光,我总会跟着母亲去地里掰苞谷。清晨,凉意还未散去,我们便穿梭在苞谷地,享受着这份凉爽;中午,烈日炎炎,一家人就在家里剥苞谷。之后,挑选出那些还未完全干浆的苞谷,把苞谷米剥下洗净,在屋檐下的石磨上磨成细腻的浆。再用老桐叶或桑叶包好,放进大铁锅里蒸熟。当贴着铁锅的苞谷粑蒸熟时,外面包的叶子微微焦糊,苞谷的香气瞬间弥漫整个屋子。母亲刚把苞谷粑起锅,我便迫不及待地抓起一个塞进嘴里,那滋味仿佛是人间至味。如今,用蒸锅蒸出的苞谷粑水汽太重,没有了儿时那带着锅巴香的独特味道。我对锅巴的喜爱从未改变,即便婆婆妈和先生都提醒我,焦糊的食物对胃不好,但我始终戒不掉。每次春节回老家,我总会让幺姑用柴锅煮红苕干饭,然后铲下锅底的红苕锅巴,和米饭一起用锅铲拍碎融合,再泡上香浓的米汤,我能一口气吃上两大碗,要知道,平时我可是基本不吃白米饭的。
爆米花:镌刻心底的岁月芬芳
上世纪八十年代,物资十分匮乏。过年时的零食少之又少,除了柑橘,就是酥心糖和瓜子,而这些都需要花钱购买。在那个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年代,爆米花成了最便宜的春节零食。腊月里,只要听到生产队其他院子里传来炒爆米花时“嘭” 的一声巨响,我就会央求母亲从坛子里倒出三五斤苞谷,再带上几斤乌黑发亮的煤炭,匆匆赶到炒苞米的院子,加入排队的人群。等待的过程中,别家的苞米爆开时,我和小伙伴们便一拥而上,抢着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爆米花吃。因为那些装在干净口袋里的爆米花,是主人家留着过年招待客人的。如今,生活条件好了,我对爆米花的热爱却丝毫未减。只是“专家” 说爆米花含铅量高,每次看到路边卖爆米花的,我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但也只能克制自己,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少买一点解解馋。
清晨起床后刷手机,看到嫂子在家庭群里晒出刚爆好的爆米花。嫂子说,去年我就念叨着想吃爆米花,只是她手术后一直在休养康复,所以耽搁了。昨天,嫂子专门到超市买了适合炒爆米花的苞谷,炒了满满两锅,一颗都没留,让母亲送到我单位来。我把爆米花分享给了同事,这些饱满的爆米花,没有添加任何东西,看似平平无奇,吃起来却只有纯天然玉米的香甜,就像家人的爱,朴实无华,却无比温暖,在心底缓缓流淌,慰藉着我的心灵。
作者简介:任新意,四川达州人,现就职于某政府部门,散文作品见诸报端和网络。
(编辑审核:任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