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佳节即新年是我们中国人和世界华人的最重要的节日,自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文化一脉相承流传下来,就承载着我们共同的情感依托,是我们情感谱系图中最重要的一种。无论距离多远,无论相隔多少代,我们从骨子里、从血液中就能找到那种情感共鸣。
春节内容丰富多彩,具有重要的历史、艺术和文化价值。然而,随着近段时间西方文化的大肆入侵,我国上千年的优秀传统文化遭受巨大冲击,过年期间的一些习俗礼仪,都开始被资本浸泡,然后冲淡了。
年味逐渐淡了,消失了,淡了的是什么,消失的又是什么?
在我的记忆里,还始终存留一些过年时的印记。说起年味,小时候的美好记忆总是会给你带来一些伤感。但是这些过年时似曾相识的味道,一旦飘过,那些经历的场景和美好时光就会像一幅画卷,慢慢铺展开来。
离大年三十还有近一月,这些孩童早就放好暑假在家里等着过年了。比较富裕的人家,也给孩子们买来了爆竹,尤其是刮刮炮,村里寨上就会时不时听到东一声西一枪的爆竹声。有的大人开始带着孩子购买年货,尤其是选购新衣服,似乎要把每条街每个衣服店都看一遍。即使买好了衣服,也要叠好放在柜子最里层,等到过年了才能碰。
在寨上,而像我们稍大点的孩子,就要开始计划卖松枝丫了,如果不参加这个行当,就会被人瞧不起,嘲笑没有能力、没有本事。在独山这个小县城,家家户户都喜欢吃腊肉、腊肠,而腊肉、腊肠最好的烟熏材料便是松枝丫(即柏木树枝丫),我们村寨后山上全是这些柏木树,也是我们村寨小孩子的摇钱树。因为卖松枝丫是我们小孩子才玩的挣钱把戏,大人一般不会做这些挣不到几块钱的行当,因此这也成为我们孩子自己挣钱的唯一渠道。小孩子卖松枝丫很受城里人欢迎,城里人尽挑选年纪小的买松枝丫。
那时,上一年级的年纪吧,不像大哥哥大姐姐他们会骑自行车,会拉板板车,我和姐姐便只能一根木棍两个人,一人挑一头,天未亮,便要将早早打包好的松枝丫放到肩上,肩挑着硬是徒步四五公里到城里叫卖。
头一天,我们便带着砍柴刀、长绳子徒步一二公里前往后山白虎坡剔松枝丫,要早一些到,才能找到便于操作的柏木树,来晚了些,就只会看到光秃秃的大片柏木树,甚是惋惜,然后继续往陡峭且荆棘丛生的高坡或者悬崖边上去操作了。我是男孩子,擅于爬树,姐姐则负责在树下接松枝,我们不能太贪心,当地上的松枝丫堆有两尺来高,我们就可以收手了。也就是两棵柏木树松枝丫的量。因为太多我们姐弟俩实在搬不动。下了树,把长绳两头对齐对折,找一块较宽敞的平整地摆放好绳子,一枝左一枝右地对称摆放在绳子上。这样摆放重量均匀而且使力恰当,便于搬运。当摆满高高一摞,快淹没绳子的时候,便会从两头找到绳头,用身体使劲下压松枝丫。实在下压不下,绳子无法打结的时候,我们就会舍弃一些松枝丫;如果两头绳子拼接交叉打结还有很大空当,便在旁找来些松枝继续左右摆放。绳头交叉再用力下压,再环绕打活接,或者直接将绳头插入绳索中肚,再用力一拉,一捆松枝丫便成了。
下陡坡比较陡峭,我们直接用力让它滚下山坡,能滚多远就滚多远。到达了稍平路段,我跟姐姐拿找来的棍子穿过绳接的地方,将松枝横翻过来,一人挑着一头棍头,便返程回家了,由于体力不支,中途不知歇息了多少次。中途看到一些人因偷懒,不愿多走荆棘路,不愿多涉险,竟把柏木树的“头”也收割了!我们从心底里憎恨这些人,这样做相当于“断子绝孙”,砍了这些树,明年我们又到哪里去弄松枝丫呢?更高更陡峭更危险的地方?从踏入这一行来,那么多年,我从未干过如此人神共愤的恶事。
回到家,将“绑来”的松枝丫放在墙脚,歇口气的时候,才发现衣服被扯破了,手上也被刺破流血,流出的血早已结痂。小小伤疤与过年挣钱梦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于是,又开始摆弄起来。首先,将找来的稻草打湿分条,成为结实的绳索;其次,把打捆的松枝丫解开,将大枝丫又进行肢解;再者,把肢解均匀的松枝丫左右对称摆放在两根草一组的稻草绳上,进行小打捆;最后,将所有小打捆的松枝丫放到长绳上进行打捆,用长木棍穿过中心绳圈,横翻过来。这就是明早上要拿到县城集市上叫卖的松枝丫了。
第二日,当天鸡打鸣,约五点过钟,姐姐便来叫我抓紧起床。穿好衣服,吃了碗面条,或是泡了碗米花,当是早餐,便一人一头挑起松枝丫摸黑出发了。凭着记忆里的感觉,顺着小路蜿蜒的方向,径直向县城徒步走去。途中也不知歇息了多少次,更换过多种挑担方式。当天微微发亮,小路轮廓隐约可见,我们有一丝高兴,但更多的是担心。担心还没到县城集市,人家早就散场了。做买卖,人家讲究的是赶早市,早市也才有更加新鲜的东西,能够赶早市的人也能看出他的勤快。因此,早上七八点钟的早市比较受人欢迎的,过了八点钟,基本上算是散场了。
没有手表、时钟,但是我们看着天色逐渐发亮,也估摸快七点了,还有一半的路程,怎么叫我们不心慌呢!
于是我和姐姐加快了脚步,休息的频次也减少了。
当我们一脚踏上宽敞的水泥路面,天也大亮了起来,总算进城了。路上络绎不绝的行人、车马,早餐的各种叫卖声,看得我们眼花缭乱,听得我们耳目不暇。这就是县城,有的开始熏起了腊肉、腊肠,搞得满街烟雾缭绕;有的推着糯米饭小车叫卖着,热气腾腾的雾气带着糯米饭的香气,把我们馋的直流口水;打铁匠叮叮当当,宣告他开始了繁忙的工作;磨刀的老人敲起了手中的家伙,也开始走街串巷;挑着两个空篮子的拾荒老人,到处翻翻找找,寻找传说中的“无价之宝”;最繁忙的应该是卖菜的伯妈和那些老人家,窄窄的巷道他们也要争得头破血流,守着好不容易争来的一席之地,抬眼望着那些过路的“权贵”,期待他们给与一些施舍,买下这些辛苦挑来的新鲜蔬菜,一下子买完最好,这样就可以早些回家,又开始第二趟的买卖。
而我和姐姐,挑着这不是很出色的家伙什蹑手蹑脚挤进人群,在卖菜边上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放了下来。还没放下担子,就被旁边的伯妈催赶了,不能在这里摆放,已经有人了。我们像霜打的茄子一下焉了不少。又开始挑着松枝往前走,内心期待着尽快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在某一条背街小巷,我们放下了担子,实在太累了,肩膀被棍子磕得老疼。歇息了会,我们又继续挑着松枝继续寻找容身之地,只有将买卖的东西摆放着比较显眼的地方,才会被顾客看到,也才有询价的机会。
逛了一圈又一圈,时间一点点过去了。我们还是没有找到容身之所,更是没有碰到幸运顾客。此时,天空阴冷,逐渐下起了小雨,我们姐弟俩在冷风冷雨中,在大街小巷来回穿梭。人已逐渐稀少,所谓的集市也开始散去。我们看在眼里,焦急在心头。我们始终无处安放。
当我们在一处屋檐下避雨,也在思索何去何从时,表嫂菊仙姐出现了,她看着我们姐弟俩可怜兮兮的样子,分外心疼。我和姐姐已作打算,等雨小一些,我们就挑着松枝回家。然而,表嫂带着我们走进了他们的出租屋,还升起了柴火,给我们烘烤湿透了的衣服和打满泥浆的鞋子。这个事情我一直铭记于心,感恩表嫂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我们温暖,给我们继续挑战生活的勇气。
衣服和鞋子都烤干了,吃了“午饭”,雨也停了,我们将松枝丫赠给表嫂,随便他们用与不用,我们有些哽咽。道别后,我和姐姐轻松地回家了。
回到家,我们不敢跟爸妈说把辛苦摆弄的松枝丫丢了或者送人了,只能硬着头皮谎称低价卖出去了,钱也被我们买东西吃掉了......自那时起,我开始惧怕上街卖东西,尤其是卖松枝丫。
但是,后来,我逐渐长大,我学会了骑自行车,那种不服输的劲儿又开始作祟,与周边同龄人比起来,自己不能太差劲儿。于是独自开始买卖松枝丫业务。自己上山爬树打捆,自己摸黑出发,只是有时候松枝丫太重,自己提不上自行车,只能请东哥或者老爸帮忙。两角钱一小捆的松枝丫,有时候别人真的会跟你砍价,砍到一毛钱,甚至一块钱就把你的所有“劳动成果”都买走了。有时候运气也好,两角钱一小捆的松枝丫,也能卖到五六块钱。做生意做买卖,就像做人,有亏有赚,有得有失。不管怎样,只要卖出去,就是一种收获,就是一种成长,就是一种本事,更是一种难得的乐趣。
时光匆匆,多年过去,如今白虎坡上的树木茂盛,荆棘丛生,恐怕再也没有人知道过年卖松枝丫的心酸与乐趣了吧。烟熏腊肉、腊肠松枝丫不再是不需品,甘蔗、果皮等也可以取代烟熏,即使有需要松枝丫烟熏腊肉、腊肠,现在遍地都是亲戚的时代,与廉价的赠予相比,何愁再用那磨人的劳动换取成果呢。何况被资本冲刷的市场,现成腊肉、腊肠比比皆是,再者这些东西在年轻人的眼里,成了过年非必需品,可有可无。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有的只是感受过那段时光的我们这几代人的记忆,而这记忆被岁月慢慢封存。我们的儿子女儿,以及今后的子子辈辈,恐怕再也无法感受在过年前,村寨背后白虎坡上满山的松枝丫带给我们童年的乐趣,那时我们如今苦苦追寻的年味啊!
作者简介:莫朝县,笔名,莫清风,苗族,90后,贵州独山人。贵州省诗歌学会会员,黔南州作家协会会员,独山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西南文学网现代诗编辑,主编《草风文学》,执行主编独山县作家文化阵地《毋敛夜读》。2020年出版个人诗集《草风》。诗观:诗写人生,风景无限!爱好文学、摄影、运动等。
(编辑审核:陈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