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留香
——序史建文《岱邑文存》
“物华天宝,地杰人灵。”
郎岱古镇在历史上,算得上是一方文脉丰茂之地。
雍正八年郎岱设厅后,旧邑一度上演十三乡绅请颁学校之事,世传为美谈。这一壮举也为岱邑文化开创了源流。其后,斯地在清光绪二十四年间出现了戊戌科进士张本谟;民国年间,出生于斯地的刘雪苇、林辰著述颇丰,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当然,如说对这一方文化之恩惠,自然离不开外来文人潜移默化的影响。在此为官创立岱山书院的周夔,被称之为“诗书画三绝”的孙清彦,擅长书法的喻怀信,以诗书名重一时的涂月僧之功德,也是被人津津乐道的。正是一代代人文精神的流传和影响,才使得郎岱的文化得以积淀,并不断得以发展。
对郎岱历史文化的挖掘和整理,至今已有拙著《感受风霜——郎岱古镇文化考察手记》,伍秋明主编的《迎祥郎岱》,郎岱古镇编委会编辑的《郎岱古镇》等书给予了关注,但这还显得很不够,郎岱还有太多的文化遗存需要深入挖掘,这是自不待言的。
似乎,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证实。
我在六盘花山锻炼时,于一个偶然机会结识了郎岱籍同龄退休的史玉祥君。聊及郎岱古镇风土人情,他告诉我,其父史建文老先生热爱地方文化,并撰有诗文作品。这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一番深入交谈后,他愿意把老人遗留的诗文供我阅读。待诗文入手,我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其父会留下用白棉纸誊写的四本旧体诗词集子,少说也有四百余首。粗略翻阅一下,我觉得是可以出一部诗集的。于是我把自己的想法和史玉祥君交换意见:设若他们家人有意让老人的这些呕心沥血之作存世,我愿意帮忙义务整理这些作品。谁知一拍即合,当即敲定了此事。
在为史建文先生录入整理作品的日子,我的心绪一直徜徉在作品流淌出的情趣里,仿佛看到了一位爱憎分明的诗人,吟哦着从古镇的风烟里走出来。这些诗词记录着诗人在生活里的悲喜交加,记录着他对世事的洞察,记录着他超然物外的心态,让我感知着这个古镇的尘世烟火,众生百态,以及老人游历过的壮丽山河。也让我感到,一个性情爱憎鲜明的长者,一个能“我手写我口”的长者,何其地值得尊重!
在郎岱这方土地上,生于斯,长于斯,长眠于斯并留下作品者屈指可数,除清时贵州提督赵德昌留有未梓之《枕戈室诗草》外,放眼当下恐怕就算史建文老先生的这部《岱邑文存》了。纵观老先生创作的诗词,我尤其关注他在《论作诗》一诗里所言的“律诗难作真难作,平时书写疑难多。触景生情书妙语,眼观实事挥词和。平仄对仗立公稳,韵律铿锵应琢磨。初入法门打油起,久炼成钢自然合。”《作诗》里的“作诗不是难事情,必须爱憎要分明。爱要爱得如心蒂,恨要恨得如眼钉。国家大事少谈论,借景抒情慰自心。平仄对仗暂不论,民歌着手造就深。”以及《填词自愧》里所言的“一首词儿胡写成,字数多少记不清。想来词牌有规定,少见多怪休笑人。书本知识未目睹,师诲不曾开洋荤。谦虚使人能进步,骄傲反而伤自身。”或许可以说,这是诗人的诗观及词观,也是他生前创作心境的一份生动写照。尽管所言有失偏颇,与传统正统观念有着较大出入。也许,正是在“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一观念的左右下,我们可以看到,诗人的创作在很大层面有些随性成分,可如抛却集子里诗句诗意重复,口语俗语俚语入诗,炼字、炼意尚未到位,韵脚平仄对仗不够讲究,不太重视意象运用、意境营造,季节物态逻辑关系经不住推敲,标题不时重复等方面的不足,这部诗集作为郎岱古镇特定历史时期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作为郎岱古镇特定历史时期社会风貌与世态人心的记录,尤其是对郎岱文化传承还是具有相当意义的,这一点特别值得肯定。
也正因如此,特于诗词集后添入所搜散章,合成文存,并为序。
2024年9月26日于水城崇文山麓
跋
《岱邑文存》这部书稿,作品主要源于两个部分。一是诗词部分系根据史建文先生创作的、原名为《诗词集》的四个分册整理而成;二是文钞部分源于《郎岱古镇》《祥迎郎岱》所收录的老先生所创作的诗文。前者是这部书稿最主要的部分,占据着全书百分之九十八的分量。
编辑整理《诗词集》四个分册,有着两大难题。一是诗词集里的作品,从体裁分类来看,诗歌类包括七律、绝句,此外还有词、对联、诗谜、民歌、打油诗等,有些艺术形式量极少,总体上不便于按体裁分类;二是作品有的下面署有创作时间,有的没有,且有的用阴历标示,有的用阳历标示,作品并没有按时间顺序排列,这可能是老先生创作之初没有记录在专用稿册上,而是后来誊抄于《诗词集》的四个分册,故出现标明创作时间的作品,在集子里时间先后出现无序形态,若按时间先后排列编辑也极不可能,故只能极力遵循基本维持原貌的原则,个别地方在排序先后上作稍微调整。这主要体现在把老先生的唱和之作编排在前面,原作者的作品以附注方式置于唱和之作后面,
否则,就会让读者误以为是很多人的作品合集。再加之诗词集里还收录了几个诗人单列的作品,如张畴五之父题回文诗、二舅公黄之萌遗诗等,更会让人误会加深。编辑过程中,由于有的诗词原存在漏抄等原因,导致不合词谱诗律,现已无法进行弥补,如《沁园春·郎城》等,故只能将其删除。
现今这部诗稿,仍然会给读者留下三种阅读形态障碍。一是同名标题比较多,例如以梨花、抒怀、论交友、反腐、雪感……其中,《赠给胡伯英先生》之题在之二分册里就出现两次,在之三分册里出现一次;且同一诗句如“油菜移植易扎根”,“远折儿女近折身”均分别在《立冬降雨》《踏春》与《劝世人二首》《代书合情》不同诗中重复出现,而实质上整首诗的内容并不相同。二是由于汉字存在别字别解的情况,在不知老先生诗作原意的情况下,有些字不便更改,只能采取维持原状的方法处理。如“和颜怡色”里的“怡”,“争峰相对”里的“争峰”,“擂鼓齐鸣冲锋献”里的“献”,“龙潭虎穴频心赏”里的“心”,“人生确是竹节草”里的“确”,“一杯惆绪忆旧愁”里的“惆”等均为如是情况。三是不少作品里存在使用俚语、土语、俗语,不便于读者理解之情形。如《再论当官》“你抽我来我拉你”里的“抽”,在此处是“扶助”之意;《题电灯》“偏偏巅上结晶瓜”里的“巅”,实为“边缘顶尖”之意;《逆子》里的“砸锅板灶骂老者”里的“板”系动词,与“砸”同义;《梨花》“冬梨无季乱开花,银装素裹白华华”里的“白华华”,系“洁白一片”之意;《又是降雪》“鹅毛重降几翻翻”里的“翻翻”,意为“连绵不断”;《参观请教》“千万别把露水巴”里的“巴”,意为“粘带”;《赠给刘廷先》“钱财只是格腻水”里的“格腻”,意为“身体脏物”;《题鼠》“啃箱咬柜铡衣服”里的“铡”,意为“啃咬”;《回忆今昔吟(二首)》里的“部分人民饿抛完”里的“抛”,意为“浮肿”,如是等等不一而足。六盘水市诗联学会原会长斯信强先生浏览诗稿,有感而发地说:“用方言土语写诗,声韵自然难规范。”看来所见略同。四是诗词虽为形象思维的艺术,但它却是在遵循基本逻辑之上展开想象的,而老先生诗词集里有些诗句,显然是不太经得住推敲的。如“小溪流水滔滔响”,用“滔滔”言小溪水流,就有言过其实之嫌;“燕语呢喃长空叫”把“呢喃”“叫”连用,以“长空”作“叫”的定语,也不符合实际,这些都是老先生为了诗律诗意,主观创作出来的,类似情况还不少。尽管如此,诗人在作品里所表达的对眼前生活的爱憎并不因此受到影响,相反,“几十年,用诗写生活,确实有存史价值,值得赞许。”(斯信强语)客观地看,有的作品言辞虽有点过激,但其也是诗人对社会生活的感同身受,不必做过分解读,更不可夸大曲解。
自然,我们若从整体诗词作品来观察解读,说诗人是一个“诗痴”
一点也不过分。老先生在《抒怀》一诗里以“律诗为我深知我”表达个体生命对诗的深情眷念,同时,他也深知创作之难,“才疏学浅偏好古,词不达意休笑狂”(《自愧》),“作诗平淡欠工稳”(《三缺》),“习作犹如西取经,移步高山忆难行。词句惊心缺平仄,对仗不工少韵律。写就诗章难雅颂,不知高手何处觅。苍天能祐不跑格,净手焚香谢神祇”(《自感》)等诗章,都是老先生深刻地反省和认识到自己在创作上不足的反映。因为“历年染上诗作瘾,不甘落后尽心突”(《自愧》),于是,他在相信“天涯何处无芳草,人间处处有高明 ”(《不耻下问》)的认识下,于“求师心情实在切”(《求师感》)中“虚心到处觅高手,愿当不耻下问人”(《不耻下问》)。老先生一方面虔诚地感慨着“守倒桃源不识君”(《访杨顶祥(二首)》),另一方面感悟倾诉着“谋求知识感慨深”(《作诗感》),“宜求高人添见解,虑心溶化感受深”(《复永和同学作诗感二首》),“但愿长久得领教,不愧有缘一世生”(《访杨顶祥(二首)》)。表达着“虚心领悟内行指,地老天荒也增色”“寻觅内行多指教,廋土也能出黄金”(《与永和同学会谈》),“生前争取作几首,魂赴幽冥也甘心”(《作诗感》)的良好心愿。至于诗艺,相信读者定然会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于此不必赘述。
将逝者所作编辑成一个文存,是逝者后辈们的心愿和善举。对作为“诗痴”的逝者而言,这可能是他生前没有预料到的,极可能也是他的最大心愿。因而,谨以这本集子,聊慰逝者的在天之灵,也祝愿逝者于九泉之下安息!
是为记。
2024年10月6日
作者简介:吴学良,作家、评论家、文化学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六盘水文学院教授,著有作品集及论著三十余种。
(编辑审核:陈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