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秀秀
两条狗,一白一黑,形影不离,时而并驾齐驱,时而首尾相随,朝着石桥的方向踽踽而去。身后,是两条狗的小主人,梅梅与秀秀。
两条狗到了石板桥头就停下不走了,戛然止步,目送两个小主人过桥爬坡往镇中心小学走去,直到两个瘦小的身影从眼里消失才转身回院子。下午,两条狗又准时地候在桥头,等待各自的小主人放学回家。这样的送接有很多年头了。
忽一日,白狗照旧接送梅梅上学放学,黑狗却被困于家中,用忧伤的眼神看着秀秀与秀妈争吵——这吵闹有很多天了,没有熄火的兆头。黑狗是无能为力的,偶尔眼巴巴对吵架的双方吼叫几下,鼻腔里挤出几声微弱的嗡嗡音,便灰溜溜地朝院外遁去,任由那一老一少在那儿唾沫横飞。
一周之后,秀秀的班主任曹老师踏入秀秀家门,与秀妈展开一番交谈。秀妈满脸愁苦,絮叨着:“曹老师,你也看到了我家境就这样子,秀秀爸在煤厂挖煤,我又有病长期吃药,地里的活需要人做,家里就只能供一个娃娃念书……”曹老师听罢,一声叹息,起身步入里屋,轻轻摩挲着秀秀的脑袋,安慰道:“莫哭,孩子。很多大学问,皆可自学而得。你自学中有不懂的来学校找我便是。”
自那以后,黑狗便成了秀秀的影子。白天脚跟脚地随秀秀上山砍柴,下地劳作,下河浣衣,入厨煮饭。夜晚,它卧于秀秀身侧,直至秀秀搁笔合书,熄灯上床,才默默返回屋后那简陋的狗窝。仿佛它知晓,秀秀的世界,唯有它还留存一丝温暖。
然,命运并未放过这可怜的秀秀。一日,秀秀与母亲再度爆发激烈争吵。秀秀泪如雨下,哭诉道:“你不供我上学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藏起我的书?为何如此偏心,让成绩不好的哥哥继续上学,我成绩好却不供我上学,为什么?为什么?” 秀妈破口大骂:“你个死丫头,一个女娃子读那么多书干啥子,生儿育女伺候公婆持家才是女人该做的事,你再东想西想,干活再拿着书在身上,老娘就打死你……” 盛怒之下,秀妈竟动起真格,反手一巴掌甩在了秀秀脸上,秀秀捂着脸号啕大哭,夺门而出。李家大院子里的大人们,仿若一群麻木的看客,无人出面劝解,在他们心中,秀妈之举,似乎天经地义。
次日,恰逢周日中午,白狗慵懒地趴在门槛上,瞅着梅梅写作业。突然,黑狗如一阵黑旋风般撞入,朝着梅梅狂吠不止,继而咬住梅梅的裤脚,拼命往秀秀家拖拽。梅梅心中慌乱,只得随黑狗奔赴堂姐秀秀家。一进门,便见秀姐双眼翻白,满嘴白沫,梅梅吓得魂飞魄散,转身逃出院子,声嘶力竭地呼喊:“大母,大母,秀姐出事了!秀姐出事了!!” 院子里几户人家正在地里忙活,闻得梅梅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纷纷赶回院子,七手八脚地抬起秀秀,朝着镇医院狂奔而去。白狗黑狗,亦如两道黑色的闪电,紧随其后,越过那冰冷的石板桥。
秀秀喝农药之事,仿若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成为石桥镇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秀秀自此沦为众人指指点点的对象,她与她的家庭,被一层无形的阴霾所笼罩。秀妈心急如焚,四处托人说媒,只盼能将这“倒霉” 的女儿早早嫁出,还家庭一份安宁,也为自己挣回些许颜面。
半月后正逢当场天,媒婆登门游说秀妈:“秀秀喝农药的事,本乡人都知道,是嫁不出去的,只有往大山里嫁。我已拜托山上沈媒婆了,她说下周当场天在镇上‘家和饭店’见面,说那小伙子还读了小学,年龄虽偏大,但忠厚老实,他父亲早逝,家里只有母亲和一个姐一个妹,姐早嫁了”。秀妈听闻,如获大赦,只顾点头不迭。
一周后相亲会面,秀秀为逃离那如紧箍咒般的家庭困境,未加思索,一口应允。秀妈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欢喜得连彩礼之事都没提,赶忙支付两媒婆介绍费,定下婚期。
秀秀就这样从平坝嫁到了离家三十公里的深山之中。未及半年,秀秀便哭哭啼啼地返回娘家,向父母倾诉满心的苦水:“那王贵,自幼被他妈宠溺惯了,好吃懒做不说,还得过脑膜炎,时不时复发,又酗酒成性,一醉便对我拳脚相加。婆家众人不但不劝阻,反倒帮他。王贵见我拿书就打骂我,有天他把我的书全扔在粪坑里……”。
数日后,王贵提着挂面与半尺长的腊肉前来接秀秀。这些日子里,秀秀看够了哥嫂与母亲的冷脸,嫂嫂亦因她久居娘家,以离婚相要挟哥哥。秀秀深知农村那迂腐的风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已不再是娘家之人。无奈之下,只得随王贵返回婆家。
秀秀回婆家不到一年,产下一女,婆家人半喜半忧。可孩子未满周岁,秀秀又陷入王贵与婆婆的打骂漩涡之中。他们骂秀秀是生不出儿子的“霉婆娘”,是只知啃书的假书生,是不会伺候丈夫与公婆的废物。
一日,秀秀沉浸于书中情节,竟将煮饭之锅烧破。婆家三人见状,怒发冲冠,将秀秀绑于电线杆上肆意打骂,直打得秀秀打得皮泡眼肿,周身流血。秀秀不堪忍受,夜半时分,翻墙而出,趁着夜色踏上回娘家之路。行至娘家院子外,黑狗闻声而出,奔向秀秀不停摇着尾巴。娘家人于清晨听得秀秀轻声叩门哀求:“妈,我是秀秀,哥哥,我是秀秀。” 然屋内毫无动静,未闻起床之声。秀秀久唤无果,屋内方传来父亲轻微的咳嗽声。秀秀遂放声大哭:“爸爸,我是秀秀啊。” 却听得屋内母亲冷冷道:“你一大清早又跑回来干啥子,各自回你婆家。” 秀秀闻此言,绝望至极,精神瞬间崩塌,用脚猛踹家门,胡言乱语,手舞足蹈,高唱:“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秀秀疯了,秀秀真的疯了。院子里几户人家被惊醒,从门缝中窥探。随后秀妈开门,与秀秀爸一同拉扯秀秀进屋,秀秀拼死抗拒,挣脱后向外奔逃,黑狗亦追随其后,遁入竹林。
此后的日子里,秀秀母亲屡屡驱赶秀秀回婆家。婆家得知秀秀疯癫,亦不再前来接人。上学放学的孩童,见秀秀身旁无黑狗相伴,便肆意捉弄,直呼“疯婆娘”。院子里众人,见秀秀如见瘟神,避之不及。秀秀但凡去往镇上,见有身着高跟鞋、肩挎小包、衣着时尚之女子,便扭腰摆臀,刻意模仿,还嘟囔着:“有几个臭铜壳儿多不得了哟。” 见有小轿车驶过,便狠狠啐一口唾沫于地,翻着白眼,斜视车上之人。秀秀亦常被街边店铺之人驱赶,如丧家之犬。于是,秀秀四处流浪,但凡能遮风避雨之处,皆成其过夜之所。常有好心人施舍饭菜,若无吃食,她便掘地挖红薯瓜果,上树摘果,下地捕小动物。一次,为躲避母亲追赶,寒冬腊月,她竟脱光衣裳,跳入河沟,冻得浑身青紫,黑狗于岸上含泪,望着铅灰色的天空,汪汪哀鸣。
秀秀于路上,但凡见有书报,眼睛就放光,捡起便忘情朗读。一日,梅梅放学归家,见石板桥那头不见白狗身影,心中一沉。过桥后,见草丛中堂姐秀秀露出半边身子,秀秀探出头来,对她呼喊:“堂妹,你可要好好读书哟,一定要考上大学,当个教师,嫁个有文化的男人……” 梅梅闻之,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动又羞涩,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加快脚步往家奔去。奔跑间,忆起母亲之言:“日后若有人问你,那疯女子是否你堂姐,千万莫要承认,你日后还要嫁人哩。”
梅梅归家不见小白狗,出门高呼:“小白,小白。” 梅梅爸爸走出,呵斥道:“叫啥叫,小白狗已炖在锅里,给你和弟弟补身子。” 梅梅哇的一声哭出:“我不补!我不吃!” 父亲怒发冲冠:“闹啥子,再隔几天这学期你就毕业了,就不读书了,我托人把你带到县城打工挣钱,供你弟弟读书。” 梅梅闻之,愈发伤心,狂奔至屋后竹林,放声痛哭。
未及一月,十五岁的梅梅被年长五岁的隔房姐姐带着上客车,翻山越岭,去往县城。
一日,石桥镇中心小学喧闹非凡,师生们正驱赶一名女疯子出校门。一位途经校门的退休老教师,听闻旁人讲述:这女疯子潜入学校后,闻得一间教室里教师正在授课,便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入教室,坐于后排。那新来的教师竟误认她是学校教务处之人,未加理会,继续授课。中途出题: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是哪八个国家。众同学七嘴八舌,只答出五个国家。一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坐在后排的女疯子霍然起身,大声道:“还有俄罗斯、意大利、澳大利亚!” 同学们回首惊叫道:“疯子!疯子!” 刹那间,整个教室乱作一团,紧接着,学校亦陷入混乱。老教师闻之,踱步至女疯子跟前,出了十道题,女疯子答对九道。老教师对众人道:“今后你们不要欺负她”, 随后携疯子前往镇卫生院取了些药。这女疯子,便是秀秀。秀秀病情时好时坏,时光流转,她流浪的范围愈发宽广,据说竟已窜至县城。许久,秀秀未在石桥镇现身,那条黑狗亦是踪迹全无。有人传言,黑狗可能找秀秀去了。
两年后的一日,秀秀身着崭新衣裳,怀抱刚满月的婴孩,乘坐客车,满面春风地返回娘家院子。同行的是一位憨厚老实的男子,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
疯子秀秀的命运突变,似爆炸新闻一样在石桥长镇内外迅速传开。院子里众人,逢人便津津乐道:秀秀流窜至邻县某乡镇,被一位尚未娶妻的男子收留家中。男子常带她前往县医院诊治,给予她无尽的关爱呵护。不出一月,秀秀便恢复如常。此后,二人勤劳苦干,组建起一个如意家庭。
且说,院子里男女老幼,邻近院子的大人小孩,皆蜂拥而至,前来瞧热闹看秀秀。众人欢声笑语之际,秀秀忽觉小黑不在身旁,遂环顾四周,望向院坝,高呼三声:“小黑。” 此时,有人告知:“你离开乡里不久,小黑便没了踪影。” 秀秀不信,放下孩子,转身朝着小河沟奔去,又转身冲向石板桥,再转身遁入竹林,边跑边焦急呼叫:“小黑,小黑,小黑……”
(二)梅梅
话说上一篇《秀秀》里面写到李家大院子15 岁的梅梅。在1997年暑假的某一天深夜,被家后埧打鸣的鸡惊醒,侧身打开床前灯,半起身看昨晚扭的闹钟时间还差近一个多小时,就倒床续睡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只好起身,再一次检查昨晚的行李有无漏失,特别是父母给的10张10元的人民币。然后去厨房洗漱在回到房间,对着作业本大的方镜,梳理头发,整理衣裤,这首次化妆用白粉打脸蛋,涂口红,描眉毛,是小心又小心,几次对化好的妆,面对镜里自己时而唅羞红脸,时而呡紧嘴瞪大双眼点点头,一个时辰满意下来,隔房的堂姐英英刚好敲门,梅梅提背着远行行李出门前,对左屋喊一声:爸妈我走了哟:屋里传出父母声,到了县城写封信回家报个平安,那100元钱莫弄掉了,城市不比乡里,啥事跟英英说。叔叔你们放心嘛。英英回了一声,就牵着梅梅的手,走出了李家院子。
梅梅身着一件粉红色格子新衣服深蓝色裤子,脚穿一双带扣的青色布鞋,肩上斜挂着一个拉链帆布包,手提一个布袋包,两条半尺乌黑辫子搭在胸前,结辫子的两根细绳形状像两只黑蝴蝶停在胸前,随脚步扇动着翅膀,不时起飞,白嫩嫩的肌肤瓜子脸,花蕾红的嘴唇,漆黑发亮的双眼,衬出少女十足羞涩美,她脚跟脚大她5 岁的英英坐着客车一路颠簸,翻山越岭往达州城去了。
梅梅头一回坐大客车,也是第一次离家出远门。车在大山里绕来绕去,晃得厉害,梅梅对家的思念忽如潮水一样涌上来。爸爸妈妈和弟弟的脸在她眼前晃悠,学校升旗时的国歌声、班上朗朗的读书声、放学时同学之间的嬉笑打闹声,也在她耳边不停地回响。一想到父母偏心只让弟弟读书,自己的学业就这么中断了,以后再也回不去那心爱的课堂,梅梅心里就酸酸的,深深的无奈之下,还有对父母一番苦心的理解,山里的女孩儿,有几个能摆脱她一样的命运呢?
望着窗外绵延的大山,梅梅委屈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从帆布包里拿出手巾擦眼泪,手碰到装在包里的语文数学课本时,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滴落在衣襟上。梅梅咬了咬牙,一狠心想把学校和同学老师都从脑袋里赶出去,可哪有那么容易呢?不过,对前方未知的县城,她心里又有那么点儿好奇和期待,当然,也藏着一丝忐忑和惶恐。
到县城的第三天,梅梅经人介绍,在大北街的一个花店里开始上班了。每天大清早,她就开门打扫卫生,把一早批发来的各种各样的花束收拾得整整齐齐,再拿着剪刀修剪归类摆放好,给客户精心整理花束、扎花篮。一开始,梅梅还显得笨手笨脚,慢慢地,就成了插花的熟手。
花店马路斜对面4 楼,有个达城广告界的龙头公司金华阁。老板冉崇君,这人除了忙生意,闲下来也会动动笔,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个人好舞文弄墨附庸风雅。同在一条街上,冉老板和花店老板都是老熟人了,每次在店门口碰上,总得互相调侃几句。江湖混迹多年,冉老板那张嘴可油了,凭着七寸不烂之舌总能把花店的几个服务员逗得哈哈大笑,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两年后的一天,冉老板和助手罗忠儒去美容理发那条巷子里找地方洗头。两人走进一家店坐下,哈,给冉老板洗头的竟然是梅梅。两人一打照面,彼此一声惊呼。梅梅对冉老板说:“我上个月从花店辞职了,来这儿学门手艺,以后好自己养活自己。” 冉老板呢,就从镜子里一直盯着梅梅看,瞧这小姑娘,牙齿白白齐齐的,像白玉一样;眼睛乌黑乌黑,跟墨珠子似的,清澈透亮;圆圆的脸蛋,看着就是旺夫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质朴单纯的气质。这冉老板离婚两年了,一直单着,看到梅梅,心里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能娶一个这样的女人做老婆,这辈子也算值了。
洗完头出来,在路上,冉老板对罗忠儒说:“给我洗头那小妹,长得好,身材也好,谁要是娶了她,那可真是有福气。” 罗忠儒笑着回他:“冉总,你有胆子追人家吗?人家还是个小女孩,别乱开玩笑。”
自从那次近距离好好打量了梅梅之后,冉老板就像着了魔似的,动不动就想去洗头,本来不该洗头的时候也去。一开始,还不好意思每次都点名让梅梅洗,到后来,就变成梅梅专门给他服务了。
久而久之,店里的人都看出门道了,偶尔也会拿他打趣。再后来,街斜对面电话亭的人经常喊:“梅梅,冉老板又来电话了。” 有一回,梅梅在电话里不耐烦地对冉老板说:“你能不能少给我打电话?”冉老板心里也清楚,自己追到梅梅的希望不大,也就10%或者5%的可能性。当时他身边还有两个正在接触的美女,不过,尽管感觉希望不大,他在心里还是把梅梅放在第一位。
有一天,冉老板正和一个美女在红旗电影院看《我的爸爸妈妈》这部电影呢,腰间的 BB 机突然响了。他赶紧出门,按照BB 机显示号码打过去,一听是梅梅的声音,冉老板大喜过望,激动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他转身返回电影院,对约一起看电影的美女说:“我有点急事,一会儿就回来。” 结果,这一去就没再回来,而是和梅梅在烟巷子聊得不亦乐乎。
那天梅梅对他说:“你可别为了我,再向身边的人借钱了哈,也别有事没事就来洗头乱花钱。有啥事儿,在公用电话里说就行。”这头一回私下见面,冉老板就感觉梅梅对自己好像有点不一样的好感。
这下可好,他白天黑夜地开始幻想起来。为了探询楚梅梅的心思,有天晚上,冉老板把梅梅店里的几名员工邀请到宾河路卡厅的包间里唱歌。他特意把《九妹》这首歌改了词唱:“梅梅,可爱的妹妹,梅梅梅梅,火红的花蕾……” 一曲唱完,大家都鼓掌欢呼,梅梅的脸涨得通红,像春联纸红,低着头不说话。当天晚上,冉老板躺在床上,就开始筹划着从明天起要大胆地追求梅梅。
第二天上班,冉老板叫上小兄弟张波,一起去梅梅以前工作过的花店,订了 100 个 3 元一个的土罐和 100 枝玫瑰。他对张波说:“你每天早上八点半抱一个罐罐,插上一枝玫瑰,送到梅梅店门口,放下就走。不管罐子被谁扔了,砸到你没有,你都别管,也别跟我说,只是把这100枝玫瑰送完就行。”不到半月,梅梅就打电话来抱怨:“你能不能别这样啊?搞得每天早上这条巷子里的人都在喊,‘哦,又送来了,那罐罐和花不要钱吗’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
就这么着,冉老板和梅梅开始偷偷地来往起来。没过多久,冉老板心里就犯嘀咕了:梅梅年纪太小了,万一她爸妈不同意,反对这事儿,那自己岂不是白费功夫,还可能把另外两个正在接触的女人也给弄丢了,落得个鸡飞蛋打一场空。
于是,他煞费苦心想出两招,打算一举攻破梅梅父母的防线。通过梅梅身边的好姐妹们,冉老板打听到了梅梅老家的地址和父母的名字。没过多久,他就安排一男一女两个员工跟着司机去梅梅家,按照他的吩咐,对梅梅父母说:“你女儿在单位出了点事儿,烦请你们两位大人跟我们去城里一趟……”晚上 9 点,梅梅父母被接到城里。冉老板在街边夜市请他们吃烧烤,两位大人没见到女儿,哪有心情吃东西,一脸茫然地问了冉老板好几次,我女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冉老板就安慰他们说:“你女儿没什么大事,明天上午见了就知道了” 然后,冉老板把梅梅父母安排到自己家楼上就寝。
第二天一大早,冉老板起床看见梅梅父母在楼顶花园坐立不安,就端着茶上去,简单问了声好,然后就切入正题。两位大人听冉老板说:“我和你们女儿相爱了,因为她还小,所以得先征求你们大人的意见。” 偏偏这时候,冉老板 6 岁的儿子上楼来,喊了一声:“爸爸,我上学去了哈。”梅梅妈妈的脸一下子就阴了下来,斜着眼看着冉老板问:“你多大岁数了?” 冉老板如实禀告。梅梅妈妈生气地说:“你还好意思,你比我还大两岁,你自己想想,要是你的女儿,你会同意吗?真是莫名堂!” 梅梅爸爸说:“先别吵那么多,见到女儿再说。” 两人也没心思吃冉老板备好的早餐,8 点多就气呼呼地跟着冉老板去女儿店里。
下午,梅梅的师傅给冉老板打电话说:“冉老师,你来店里一下,当着梅梅和她父母的面,把事情说清楚。”冉老板去了,店里面屋子十来个平方,中间顶悬挂了一盏约20瓦灯泡,四角没照到地方锅底黑,橘黄的灯光映射出两位大人满脸愠怒表情,梅梅站在她父母对面,侧着身子,1半黑1半亮,冉老板看她那亮的半边脸上犹有泪痕,还时不时地全身微微颤抖,小声抽泣着,如没有这颤抖抽泣,整个屋里像一幅黑白版画,深硬而阴冷,让人窒息。
梅梅师傅说了两句开场白就走出门顺手拉门帘,屋里沉默一分钟后,梅梅父亲说:“冉老师,你来了,上午我们已经跟女儿说好了,你是大人,她还是个孩子,你离过婚不说,关键是你俩年龄相差太大,我们做父母的肯定不同意。我和她妈已经跟女儿说好了,请你理解。” 话音刚落,却听梅梅放声大哭起来。梅梅妈妈对梅梅吼道:“你哭啥子,你当着冉老师的面表个态,把我们刚才决定的事情说出来。” 这时候,梅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掉在地上,突然改口说:“我要跟他,不关你们大人的事。”
两位大人听了,气得暴跳如雷,骂道:“你敢!你要是真这样,我们现在就断绝父女、母女关系,我们家丢不起这个人,你以后永远别回家!” 梅梅也不服软,回嘴说:“不回就不回,断绝就断绝!” 冉老板站在旁边,左看看,右瞅瞅,一句话也不敢说。第二天一早,梅梅父母就赌气回乡下去了。过了没多久,冉老板和儿子去店里把梅梅的生活用品和好多书搬到家里,给梅梅单独安排了一个房间。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梅梅对冉崇君的一些举止严厉训斥过两次:在我俩没有正式举行婚礼时,你不能触碰我,不然我就离开你。
没几天,梅梅就在冉老板的公司上班了。又过了不久,大家都开始叫梅梅“李总”,梅梅不让大家这么称呼,说:“就叫我梅梅。” 在公司里,梅梅一直把自己当成普通员工,和大家相处得很融洽。
梅梅和冉崇君谈了将近两年恋爱就结婚了。结婚时候,梅梅才 19 岁,冉崇君已经 41 岁。第二年,梅梅在成都生了一个男孩,5 年后又生了一个男孩。做了母亲的梅梅,就在家里操持家务照顾孩子,每天开车送两个孩子去学钢琴、跆拳道、绘画班、文学提升班等等。为了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梅梅在好多条 “起跑线” 上忙得晕头转向。冉崇君虽然不太同意梅梅这样做,但是也不吭声,他可不敢说什么。
一旦为孩子家事争嘴很厉害时,梅梅总要说出几个字“我对得起你冉崇君”我没和你结婚前,我爸妈在乡里是马不停蹄八方托人给我介绍男朋友,叫我回家相亲有十来起,其中一位是镇上的,小伙长得帅又高,大我4岁,家里有三个门面开超市,还有两台东风大货车经营,是我们镇上最富家庭,我都拒绝不回去见面,把我爸妈差点气死了,还有我离开花店的主要原因是店老板弟弟离婚后,天天来店里缠我,他在中心广场开有电脑门市,大我10岁,后来他得知我跟你耍起了,找他姐姐花店老板几次来理发美容店找我劝说,还叫我莫跟你这花花肠子艺术家,会上当的,说他弟弟没孩子,又小你10多岁,长得比你高,问我你凭啥同意他,他有啥本事把你迷倒。这些以前我没给你说,但他们并不知道我是一心要找个有文化人或艺术家,家里要有书香艺术味。”
“我当时那么小,就跟了你这个老头子呢?都是因为父母不让我继续读书,堂姐也是,不过堂姐跟家里抗争,结果被整疯了。有一次疯了的堂姐看见我放学回家,喊我,‘堂妹,你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当个教授,嫁个有文化的人’就因为这一声喊,我就更想嫁个有文化有修养的人。可惜那时候我太小,没看出来你其实就是个假文人假艺术家,不是真正的教授。”
冉崇君常解释:“北大徐教授称我怪才。川师大傅教授看了我一篇文章,专门来找我,著名作家塞耳彭给我写了一首长诗《冉大师赐予乡村的色彩》;2014 年,《华西都市报》还给我开了专栏,我的书在文轩书店公开售卖,省政府新闻局还印了几十万册发到农村书屋,我比有本本教授差什么呢?”
梅梅不屑地反驳道:“没本本就是个江湖y教授,虽然有点才华,叫你去弄个正儿八经的学历本本啊,你就是不去弄,还说视那些本本为粪土。你知道吗?有个本本我心里才踏实,我要让孩子不走你的路,”“你难道不知道那些教授一天勾心斗角,小肚鸡肠心眼活得多苦吗,他们却羡慕我随性自由状态。”“苦,哪个不苦,人家是苦中有甜,你是苦上加苦。”
关于“教授”的话题,冉崇君还特意为梅梅写过好几篇文字,文里细节:家里又来教授拜访冉崇君,午宴招待中,老婆在教授面前放了酒杯,还放了茶杯,站在教授旁边不停地添酒倒茶。教授开车走了好久,老婆挥手告别的手还在空中举着没放下来。
生活中,梅梅一直在暗暗地朝着自己“教授”的人生目标较劲。每次开车启动前,她都会打开蓝牙听书;回到家,一开门就喊:“小依同学,放某某书。” 上床睡觉前,也会拿本书看。她在微信朋友圈发的配图文字,也都写得有模有样,很多人给她点赞。冉崇君的朋友也经常跟他说:“你可得珍惜梅梅,她很有内涵才气,写的句子都带着诗意呢。”每周五下午,梅梅都会开车去学校接孩子。她每次都比其他家长早到十多分钟,就为了在这十几分钟里感受学校的氛围,弥补自己没上学的遗憾。冉崇君说过,有朝一日,儿子真圆了妈妈的“教授”梦,老婆梅梅才能真走出老家那一片让她爱恨交织而又梦萦魂牵的绵绵大山。
作者简介:冉崇君,四川成都人,生于四川达县石桥,著名画家,乡土作家。先后在成都、北京成立“冉崇君美术館”,作品《巴山秋色》荣获中国文化部群星奖。其作品多次入选中国美术家协会新人新作展及全国绘画大展,并被中国最权威的《美术》《美术观察》《中国书画》等杂志刊载,被国内外行家和收藏家看好。冉崇君著有《半生癫狂》等多部文集,《冉崇君话语集》被四川新闻出版局选中,面向全省农村图书书房发行。近年来,冉崇君先后接受中央电视台书画频道,及四川、辽宁、山东、深圳、徐州、常州等省、地市级电视台专访,从2014至2024年10年间,冉崇君先后在全国各大城市举办个展64次。
(编辑审核:任朝政 插图:张世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