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禄钧||故土风云(第八章 危难时刻显真情)

王禄钧
2024-12-30
来源:西南文学网


八堡保安队里杀猪宰羊,保丁们吃饱喝足后,黄昏时分整装出发了。

夜间,队伍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大家高一脚,低一脚地紧跟着,踏着山路上湿漉漉的野草,裤脚和鞋袜都湿透了。翻过二合岩顺着溜砂坡往下梭着走,眼看就要走到戛那沟岩鹰山洞山下了。夜空中,几颗星星眨着神秘的眼睛,萤火虫窜上窜下在草丛中飞舞,偶尔,山顶上传来豺狗(狼)低沉的嚎叫,让人心中也绷得紧紧的。

靳大汉带着一队保丁摸着石阶路爬上岩鹰洞,刚爬到半山腰,就听到叭一声枪响,一颗飞弹擦着耳际飞过。靳大汉知道被土匪发现了,赶紧蹲到地上,把脑壳拱进一块石头下,喊声:“快打,土匪就在上面!”保丁们听到喊声,以为是队长的命令,纷纷扑倒在岩石下,朝上面砰砰砰地开枪。但是洞中的土匪并没有开枪还击,而是静悄悄等待着。打了一阵枪不见还击,保丁们停下来面面相觑,不知是进还是退。

天开始蒙蒙亮,东方露白,淡淡的晨雾中,隐隐约约的能看见象虎嘴一样的岩鹰洞洞口。领队的郭班长喊声:“弟兄们,往上冲!要快要猛!”保丁们一边开枪一边往上爬。这时,只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岩洞口轰然滚下石头、木头、石灰碴,朝着保丁们头上砸将下来,把正在爬山的保丁们砸滚下来,又撞在傍边的石头上。眼睛飞进石灰什么都看不见,还辣得直淌眼泪,只好摸着石阶纷纷退下来。接着又听到土匪喊声震天地冲下来,靳大汉以为土匪中计了,让郭班长带着保丁们边打枪边撤退,按计划退到法窝寨背后沟底。但土匪并没有追到法窝寨子沟底,而是三五一群,拉开距离慢慢搜索前进。王森带着队伍在森林里等啊等,快中午了,只进来两三个土匪神色紧张地观望森林中动静,只要有只山雀子飞过,他们立即扑倒在地朝林中开枪,土匪好象早知道森林中有埋伏。渐渐地太阳偏西,天开始起麻麻影。王森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这些土匪早知道他们的计划吗?他只好收拢队伍往回走。但还是于心不甘。走到石板寨子时,他看到受伤的保丁哼牙哼腔的,其它人也疲惫不堪。于是,他心一横:不走了,今晚就扎在石板井寨子里,明早接着剿匪,不获胜利不收兵!保安队被石板寨的李保长安排住进寨中的碉楼里,吃完饭,大家都很快进入了梦乡,只留两个哨兵在碉楼门口和寨子边路口放哨警戒。这次剿匪怎么会象土匪早知道的一样呢?王森虽然很疲倦,但翻来复去睡不着,想到白天打的这一仗,他觉得这个王老八不简单,象个久经沙场,料事如神的人。

王老八在岩鹰洞中同样睡不着。早在八堡保安队杀猪宰羊的当天,线人就来报,八堡保安队自从队副陈皮被打伤后,一直寻机报仇,今天全体大会餐,晚上肯定有行动。经过反复考量,王老八决定以静制动,准备好滚木擂石和石灰防止保安队偷袭攻山,要求所有人不准主动出击或追击,防止中埋伏。再通知许家寨子的许文彪和其它左右山头的山匪,如听到岩鹰洞遭到猛烈攻击,必要时互相策应。王老八能想到这些与他上学时,看到国家有难,常读兵书,随时准备投笔从戌有关。根据白天形势,他判断八堡保安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也不会摸黑连夜回八堡,今晚不住在石板井寨或白泥窝寨,就是驻进五龙寨。兵不厌诈,何不趁此良机,夜间来一个反偷袭呢?想这里,他立即叫醒孙猴子,让他起来马上去石板井、白泥窝和五龙寨走一遭,摸清楚八堡保安队驻扎在哪里?即刻回来禀报;同时通知伙房马上做饭,全体土匪做好随时出发的准备。

到下半夜时分,王森迷迷糊糊地刚睡着,突然,寨子路口传来砰砰两声枪响,接着一阵狗叫声传来。两个哨兵也慌里慌张地闯进碉楼里报告:“发现山梁子上一大帮土匪正在冲下来,快要进寨了。”王森翻身起来,提着枪跑上碉楼最高的瞭望台上仔细观察,只见一大群山匪拿着火把,从山梁上冲进寨子。情况不明。他让所有的人进入碉楼,在四面射击孔中观察,准备开枪迎敌,并让人把底楼的大木门关紧,抬桌子板凳堆起来堵死门,用两根粗木棒顶住门栓,两个保丁持枪守住。这时,土匪冲近碉楼不到三丈远,王森瞄准领头的那个土匪,砰砰两枪,土匪顿时倒地,血流如注,其它土匪见状,抬着被打死的土匪往回跑。听到王森枪响,保丁们也同时开火,枪声中又倒下几个土匪。

天开始亮了,王老八站在山梁子树下看见土匪往回跑,从树林中跳出来,举枪击毙带头逃跑的人,太声呼喊:“不准哪个后退,回去继续攻打碉楼,后退者死!”其它土匪看见如此情景,扭头又往寨里冲进来,把碉楼团团围住,并喊王森出来缴枪投降。王森眼见土匪人多势众,肯定不会轻易退回去。照此下去,怎么了得?搬救兵吧?盐防军在瓢儿井,保安队只有几个人留守在八堡,远水难解近渴。最主要的是怎么送信出去?他冥思苦想,无计可施。这时土匪开始攻击碉楼,打退一波又上来一波。还有人拿火把甩上碉楼顶,想点火烧碉楼的房盖。别处的碉楼都是盖瓦,偏偏石板井寨的碉楼是盖草,要是火把甩上碉楼顶,点着草盖那可要命了。幸好,由于碉楼很高几次甩火把都没有成功。过一阵子,只见一个土匪捉来一只大公鸡,在公鸡身上,尾巴上涂上桐油,点燃公鸡尾巴,顺手往碉楼上一甩,公鸡惊叫一声,扑扑扑地飞向碉楼顶。王森眼疾手快,抬手叭的一枪,公鸡应声落地。好险哪!王森在心里惊叹一声。这一声让他突然想起靳大汉,他在那里?没看见他进碉楼,应该不会跑远。此人甚有心计,应该看得出当前的危险和想到解危的办法?于是,王森在碉楼大声喊:“五龙寨,五龙寨!”土匪和保丁们都莫名其妙,以为王森急疯了乱喊。但是,躲在园干(篱笆)脚火麻地中的靳大汉听懂了,只有回五龙寨搬救兵,事情才会出现转机。他爬在地上,轻轻钻出密密麻麻火麻地,走出了石板井寨子,一溜烟向五龙寨方向跑去。

到了五龙寨,靳大汉直接找到保长王少成,把王森和保安队的处境一五一十地说了后,请求王少成赶快想办法解救保安队。王少成听完,让靳大汉在家里先喝口水等着,自已出门来到苗寨这边项振家,项杨氏和苗三姑忙问:“四爷,有哪样急事?”王少成把靳大汉的话转述一遍,说:“项振在哪里?赶快喊来商量。”项杨氏说:“前天就带着一帮人去杉树场刘家大坡打山(打猎)去了。杉树场的人来找他,说刘家大坡发现老虎脚印和听到老虎叫声,吓得狗钻床脚猫闭嘴。所以他们是去下铁夹子捕老虎,不晓得哪天回来。”一听这话,王少成急忙转身跑回来,挨家换户喊道:“凡是王家的男子,有枪的拿枪,有刀的拿刀,快跟我去石板井寨子救王森。”不大一会儿,五龙塞姓王的三十多名男子在沟门口集中,除了王从汉和另一个拿钢枪的,其它人·55·故土风云全是马刀、梭标和棍棒。在王少成的带领下,顺着碓窝沟,翻过寒棚岭向石板井寨子跑去。

这时,在背后沟小路上也飞跑着一个手提弯刀,短裙飞舞的人。苗三姑看到王少成挨家挨户地喊人去救王森,不顾项杨氏的劝阻冲出家门,沿着背后沟小路跑去。她要去杉树场找项振大哥来救王森。她去过杉树场,知道从背后沟到黄家湾,拐进七里沟就能到达杉树场。到了杉树场再打听去刘家大坡的路。当她汗流夹背地拐进七里沟囗时,听到迎面有人说着话走来。她急忙钻进路边的刺蓬丛里躲起来。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是苗家话!她放心地钻出刺笼笼一看,哇噻!是项振大哥他们一大帮苗人。三姑冲上前,一把抓住大哥的手,激动得差哭出声来。

项振看到三姑突然从刺蓬中跳出来,顿时吓一大跳,忙问:“搞哪样子,吓死我了!”苗三姑带着哭腔把王森遇险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项振大吃一惊,转身喊道:“有火枪的跟我走,没有带枪的,把打到的野猪、野鸡和野兔等东西带回五龙寨。”然后,对着火枪手们喊一声:“快走!”从七里沟口向右边山路跑去,翻过蜂子坡奔向石板井寨子。苗三姑跳着哭着要跟着去,被项振吼她几大声,她才流眼抹泪地跟着其它苗人回五龙寨。项振带着六个苗人六根火枪,翻过蜂子坡,穿过白泥窝寨子,刚到石板井寨子前,就碰到满脸淌汗,气喘吁吁的王少成带着王家一帮人也赶来了。两帮人合在一起,一路小跑冲进寨子中的碉楼前,隔着园干看到一群土匪正在碉楼底的木门上堆起干柴,点燃干柴火烧碉楼下木门。大火傍着木门熊熊燃烧,浓浓的火烟中不时还有枪声响起。原来土匪放飞鸡烧房盖不成,又开始砸碉门。碉门是三寸厚的杂木钉成的,加上里面用桌凳堵在门上,还用粗木棒顶着门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砸不开,他们又抱来干柴堆在门上烧,虽然木门很厚,很结实,但用柴火堆在门上烧,早晚都要把厚木门烧穿烧塌的。看到眼前危急情况,项振把六个火枪手分成两组,每组三人。第一组隔着园干(篱笆)站着对准正在搬柴的土匪放枪后,立马蹲到地上装火药、装铁砂;第二组随即站起来接着放枪后又蹲下,第一组再站起继续射击,保证射击的连续性,不给土匪添柴填弹的时间。王少成则让拿步枪的族人跟着火枪队一起射击,其余人蹲在园干脚等待时机,向碉楼下的土匪发起冲锋。在六支火枪交替射击下,土匪们一下子懵了,成片的人倒下去,又成群的爬起跑了。原因是火枪的铁砂子能打伤人,但很少当场打死人。所以,土匪们受伤后还能爬起来跑。看到这情景,王少成站起来,大喊一声:“杀——啊——”苗人汉人一起挥舞刀枪棒棍冲向碉楼下的匪群。王森站在碉楼最高处看到五龙寨救兵到了,土匪被打跑了,也打开碉门,带着保安队冲出来,三股人马合在一起穷追猛打。土匪们一窝蜂地朝山梁子上跑去。山梁子上的王老八也顶不住溃退的人流,被挟裹着往后跑。

当王森带着保丁和苗汉混合的队伍追到石板井左侧山坡下时,山梁子树林中,突然冲出一帮人,他们是岩鹰洞王老八请来助阵的许家寨土匪。许文彪站在山梁子上,挥动手枪,指挥土匪疯狂地、潮水般的顺着溜砂坡边打枪边往下冲。王森的保安队从昨天打到今天子弹快用完了,项振的火枪队因为在杉树场打了几天的山(打猎),火药和铁砂也剩下不多了。面对黑压压的群匪,简直束手无策。在这危急万分的时刻,就象苍天有眼一样,山梁后面猛然响起急促的枪声,步枪声中还有连发的嗒嗒嗒的机关枪声。王森一惊,心想:“这枪声绝不是土匪杂乱无章的打枪,难道瓢儿井的盐防军赶来增援?”但抬头仔细观望,只见山梁上冲出一伙人,从土匪背后边开枪射击,边追下山来,一个个前脑门上留着一绺三寸长的“天菩萨”,又叫“英雄髻”。黑蓝色的紧身衣,宽口大裤脚,裤脚边沿绣着花纹。个个彪悍,气壮如牛。不一会儿就把土匪打得鬼哭狼嚎,四处逃窜。

王森迎上去,拉着带队的武教头的手,连声感谢。武教头说:“杨土目接到队长的信后,不放心,叫他带着一挺轻机枪和二十个兄弟,远远地尾随保安队行动。如果保安队剿匪顺利,让他们悄悄撤回;如果保安队過到难处,让他们相机行事,帮一把。”王森接过话,说:“请回去转告杨长官,多谢危难之时伸手救援,改日定当登门致谢。”

王森回头谢过项振和王少成,带着保安队垂头丧气地回八堡,一路上他心情抑郁地回顾此次剿匪的过程。这个王老八真是小看了他,这次计划算得上周密严谨,但王老八从防守到反攻更是环环相扣,滴水不漏。若不是中箐杨沛瑶早有预防,后果不堪设想。还有这个靳大汉,若不是此人到五龙寨搬来王少成和项振等苗汉救兵,保安队恐怕已是人仰马翻,死无全尸。当然,他不知道更应该感谢那个报信的苗三姑。教训太深刻了,此生难忘!

靳大汉躲在隔碉楼不远的火麻地里,整个过程看得一清二楚。土匪跑了,保安队和五龙寨的人撤走了,他才小心翼翼地钻出来,等到天黑才悄悄回家。路上,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象打鼓一样咚咚咚的乱跳。他在心里琢磨:去八堡找保安队报信出谋划策,自己都是在保安队里,没有上街去,应该没有人知道;攻击岩鹰洞时天没有亮,自己混在保丁中又没有出声;跑去五龙寨搬救兵只有自己一人,来回的路上都没有碰一个外人;回到石板井寨子,王少成和项振他攻击土匪时,自己是躲在火麻地里没人看见。思前想后,靳大汉觉得从昨天到今天;从保安队进攻岩鹰洞到彝兵打败戛那沟的土匪,自己都是隐蔽得最好的,土匪应该没发现自己的行动吧?提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

夜深人静时,他蹑手蹑脚地轻轻推开门,回头再看看身后,没有哪样疑点就跨步进家。“狗日的,站倒!”随着一声断喝,孙猴子把枪筒顶住靳大汉的脑门,几个土匪跳出来,把他扭翻在地,一顿枪托把他打晕过去。等他稍微清醒睁开眼一看,在明晃晃的火把照亮下,婆娘子被捆在床头,一丝不挂地站着,嘴里塞上一砣黑黑的东西,只见两只眼睛不停地流着泪。靳大汉试图挣扎站起来,无奈全身伤痛无力。几个土匪把他拖到屋外的竹林下,说:“出卖弟兄伙,这就是你的下场,去死吧!”说着,挥起马刀砍下他的头颅,砍断他的四肢,再把腰身砍成四段,扔在地上。鲜血染红了竹林下的枯枝败叶,慢慢地渗进土地;一股血腥味随风飘到空中,迷漫在整个白泥窝寨子。接着,孙猴子指挥土匪一把火,把靳大汉的草房子点燃,熊熊的火光映红半边天,火光中,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孙猴子带着几个土匪朝天放几枪,狂笑而去。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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