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人‖追思大舅

巴人
2024-12-20
来源:西南文学网


大舅离世已经5年了

5年,很长,其实也很短,走走停停,就过来了。在矿区的日子,偶尔在每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大舅,忆起和半生和大舅短暂的交集。如此,大舅好象离我格外近了些。

5年前的夏天,大舅的离去,仿若一道裂痕划过心间。

当双手捧起大舅的骨灰盒那一瞬间,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似大舅一生的艰辛与沧桑,缓缓放入那冰冷墓穴,泪水潸然而下,心间悲痛似决堤江水,滔滔不绝。

大舅何三怀,曾是外婆家的梁柱,撑起一片天。外公早逝,大舅成家未久,我母亲已出嫁,彼时幺姨、二舅、幺舅尚幼,大舅便义无反顾地肩负起家庭重担。他被招工进了渠江钢铁厂,成为一名煤矿工人,自此开启了他为家庭默默奉献的漫长岁月。那幽深昏暗的矿井,犹如一头巨兽的腹腔,大舅每日穿梭其中,工作服上沾满了煤灰,汗水在他黝黑的脸颊上肆意流淌,每月那微薄的几十元工资,在他满是老茧的手中精打细算,艰难维系着一家老小的生计。即便后来二舅、幺舅成家,十几口人的大家庭未分家,在能干的大舅妈操持下,日子虽清苦却也安稳,而大舅无疑是这一家的主心骨,他的坚韧与担当,让这个家在风雨飘摇中屹立不倒。

年轻时大舅,算得上一名美男子,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剑眉星目间透着一股英气,声若洪钟,威严自生,陌生人见之,常误认是一方之长,最起码是县级领导。然命运弄人,大舅读书不多,一生当过最大的就是班长,但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却如山一样伟岸

往昔岁月,我与大舅相见甚少,唯有过年时去外婆家走人户,才有短暂相聚。大舅家前三个孩子皆为女儿,他见我便笑言要将我过继给他家做儿子,另外两个舅舅也跟着起哄附和,玩笑中带着几分亲昵,眼神中却是满的溺爱,可年少的我却因懵懂羞涩,屡次被他的热情吓得躲到野外不敢回家。那时的我,怎会知晓这玩笑背后的深情厚意,如今想来,却是别样的温暖。

幼时家境贫寒,外婆家的接济如同冬日里的篝火。犹记高中时,大舅将一套崭新的劳动布工作服递到我手上套蓝色工作服成为我年少时最珍贵的礼物,暖了身更暖了心;那个年代家里有挣工资的,在街坊邻里间都是有地位的人;大舅我心中男神,也是精神上的一抹支撑。每次去外婆家,听闻大舅的点滴消息,心中便觉安稳,仿佛他就是我在故乡的坚实后盾。

毕业后我北漂闯荡,与大舅的联系渐疏,消息多从表姐弟处听闻。大舅在煤矿辛勤劳作数十载,那矿井下的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皱纹,也在他的肺里留下了洗不掉的煤灰。退休后,他用积攒的钱在城里购置了一套房,本以为能安享晚年,却不想疾病缠身。他退休金微薄,又要负担昂贵的医药费,工资卡被他紧紧攥在手中,那是他最后的安全感。直至暮年,每月拿出400 元给大舅妈维持家用,每一分钱都算计着花,日子过得紧巴巴,却从未向我们这些晚辈抱怨过一句。

2010 年,母亲的离去让那个春天格外寒冷,75 岁高龄的大舅拄着拐杖,在料峭寒风中颤巍着奔赴乡下。他脚步蹒跚却又坚定,那根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似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和生命的脆弱。他去送母亲最后一程,那孤独而坚毅的背影,深深刻在我记忆深处,成为我心中永远的痛。

2018 年,我从北方到老家照料父亲,抽空去探望大舅,大舅躺在客厅的简易沙发上,努力想要挣扎起身,已被疾病缠身,高血压让他头晕目眩,糖尿病使他饮食受限,矽肺、肺气肿更是让他呼吸困难。他喘着粗气,眼神却依然透着倔强。每一次目光交汇,皆是心酸满溢。

有一次幺舅去探望他时,他拿出一钱,颤抖着双手递给幺舅,言语含混不清,眼神中满是恳切,心心念念让幺舅修缮老家院子,那是他对根的眷恋,哪怕已经是风烛残年,心中仍牵挂着那个承载着家族记忆的地方。

我见大舅的最后一面,在父亲离去之后不久,本想将父亲用过的起降床送予大舅,却又感觉有些忌讳,只能黯然而别。离去时满心怅惘,未曾料到那竟是永诀。

抱着大舅的骨灰,漫步乡间小道,往昔种种如走马灯般浮现,泪水模糊双眼,洒下一路哀伤。大舅的骨灰被安放在老家田园中一方浅浅的土坑,黄土一锨锨掩去,大舅融入山的怀抱,从此天人永隔。

抬望眼,远处的青山下,一层层稻田青绿蔓延,无边无际,恰似人世的轮回更迭,生命的荣枯交替。

大舅,愿您在天堂安息,您的爱与坚韧,将成为我心中永不磨灭的温暖与力量。

作者简介:巴人,自由撰稿人,现居四川。

(编辑审核:任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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