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城陡箐蜂子岩上,仙人坉是一座山名。
天空净蓝,云絮轻飘,于尽头依偎苍翠峰峦。伫立陡箐镇蜂子岩仙人坉下古寨时,蜿蜒小道像静默盆地间袅袅飘摇的烟火气袭来,一种历经岁月悠远的粗犷和豪迈瞬间将我包围,让我恍若置身于另一种尘世,它对万物生生不息的包容充盈着我的灵魂。
阳光透过草帽间隙照向我的眼。恍惚间,我变成一朵云,借阡陌柔情清风,向着碧绿无垠起起伏伏的山峦拥抱这片美丽的土地......
男:太阳出来照白岩,
金花银花滚下来。
金花银花我不爱呀,
只爱情妹好人才。
女:太阳出来照半坡,
金花银花滚下坡。
金花银花我不爱呀,
只爱情哥唱山歌。
清脆山歌在蜂子岩山谷里回荡,远方美丽姑娘被苗家儿郎的情歌牵引,红艳艳的脸颊像天边云霞燃烧夜幕,从此变成了苗家俊俏阿嫂。自此,远嫁的新娘啊,常常站在山顶遥望家乡;思乡的眼泪里,望不见阿爹阿娘。天上仙人不忍心目视新娘落泪,送来一朵最洁白的云遮住新娘遥望的眸水。故事众口相传,让这个置身山陡峰峭,与天空最接近,仿佛可以清晰聆听上天神谕的寨子,从此变成了俗世流风里的仙人坉下古寨。
历史和传说与现实之间的距离总是那么地遥远。
站在仙人坉下古寨遍览奇峰异石的时候,我想起了《苗族古歌·开天辟地》里的片段:“养优本领大,养优来造山:高的压它矮,弯的拉它直,山头像帽子,山坳像鞍子,山腰像椅子,山梁像手指,山谷互相同,有弯又有直。”眼前,古寨环围群峰在古歌描述的大背景下,于亿万斯年形成的寨内造型各异石景,正为这方土地增添了诗情画意和神秘色彩,成为了我心中最纯粹的空灵,也是我追寻天道轮回的梦寐之境。
石不言语最可人。
徜徉其间,地壳运动天造地设的石景纷至沓来:一头小石象穿行在石堆里,然后安静地停留在杉树下,斜头轻靠树身,卷鼻轻扬,不知是在寻伴低语倾诉,还是在躲避烈日带来的灼烤?那条三、四米长的岸上石鱼轮廓分明地微仰着头,轻摆尾鳍游动在庄稼地绿色海洋里,是厌倦了水域的生活?还是想在人间暂栖?没有人知道,自然也无解可求。石鱼一半在土里,一半在时间深处。沧海桑田里,它终究从一条快乐的游鱼变成了护佑仙人坉下古寨风调雨顺,收成富足,年年有余(鱼)的神石,福佑了这一方土地。在奇石景观集中在小石林地带,惟妙惟肖的野骆驼正仰头看天,宛若在寻找遮住它眼眸的那片云彩和谁都留不住的光阴;天犬石独卧高岗,垂着瓜叶似的大耳守护狭窄石道,好像不准谁私自带走甬道内的宝物一样。“人世间有什么样的物态,上苍就要用石头造就与之相匹配的对应物。”我不知道这样的感受是否也算是一种见解,然而,从我在太多地方见到的不同石林景观来体察,似乎竟也如此。
古寨动物奇石,让我见识了大自然的杰作。而与“人”相关的石生景观,却再次让我心生怀想,欲语还休。
流连古寨,路边一高一矮两尊石柱,就像一对苗家儿女在喜迎宾客;皲裂的纹路,如线条鲜明的苗族盛装衣袂飞扬。这绝对是苗家拦路迎宾喝牛角酒时生动场面的再现,天生地造一对石像于此,要体现的是天道轮回、天人一体的自然之道吗?安然静默里,耳畔似乎有芦笙的声响顺风传来,有敬酒歌透过云层穿入耳鼓。是夜,这样的欢快场景,注定必不可少。心绪热情起来,且让我届时也载歌载舞,情醉苗乡......
世居此间的苗族同胞勤劳善良,对幸福生活充满了向往,对甜蜜爱情充满了渴望。也许正是如此,上苍才于此塑造了一尊海誓石,供游览者观赏、遵循!这尊高低错落的石头,犹如一男一女紧密依偎,女子把头埋进男子柔情似水的胸膛,男子双手抚摸女子肩背,他头上的绿植就像一道披风,见证他远道而来的忠贞不渝。“海誓”石打开胸怀迎接着来来去去的过客,不知道它感化或承载过多少痴男痴女的深情与厚谊。久远誓言真如这块奇石存在,弥散在俗世红尘里吗?“山盟海誓今犹在,只盼归来不再分。”(赵庭鑫《鹧鸪天·陡箐仙人坉》)或许,这种愿望正是它存在的真实意义。
寨内与人相关的奇石,尤为有趣的是在进入地缝一道小小的石门框左边,清晰地印着的那只鞋底印。传说,一个苗家姑娘看上了一个帅气儿郎,决意要嫁他为妻,可男子面对姑娘的大胆表白,却胆怯地落荒而逃。地缝另一端的天犬石发现了逃婚的儿郎,仰头咆哮,追求幸福的苗家姑娘忍不住脱下一只鞋奋力摔过去,鞋底砸在石门上,从此留下了深深的印迹,也留下了苗家姑娘敢爱敢恨的性格。这与小石林入口处高谈阔论的三圣论道石像不同,圣人们一心求真,哪管俗世繁华儿女情长?圣人的世界和凡人的世界,毕竟是两个不同世界。
爱伦堡曾语:“石头就在那儿,我不仅要让人看见它,还要让人感觉到它。”
伫立在仙人坉下古寨,深感不过是红尘过客的我,却因石虽不言,然最能见证宇宙间时光流逝而逃出红尘之外。透过那些布满皲裂和苍苔的石头窥探过往岁月和沧桑世事时,我已无我。极目远眺,层峦叠翠,干净的风自身边穿过,抚去我一身的俗世繁琐,换来片刻的仙风道骨。在我心随绝壁一泄而下瞬间,可能这里的每一道石景都会因“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而呈现出不同物象,甚至也会因观赏主体的不同而异,这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心象在,物象就在!
知了突然山溪般地鸣唱起来......
心如石塑似地有了向往、寄托,从此,从容淡定,趟过生命的河流,忘记老去的时光,忘记俗世尘梦,谁之魂在仙人坉下古寨里磐石般地淡定?又是谁之魂在仙人坉下古寨里永生?
清风拂过,翠峰无语。
作者简介:赵开云,女,贵州钟山区人,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贵州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六盘水市作协会员,六盘水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钟山区作协会员,钟山区文学沙龙成员,西南文学网散文版块编辑负责人,作品散见《华夏散文》《西部散文选刊》《贵州文学》《雪莲》《岷州文学》《杉乡文学》《乌蒙山》《香港文汇报》《乌蒙新报》《六盘水文学》《六枝文艺》等,参与出版散文集《故园情》,合著文学史《脉动——明代至民国六盘水汉文学史略》一部、合编《脉动——明代至民国六盘水汉文学作品选》一部,出版个人文集《云语牧歌》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