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火车上的意见簿

“把你车票拿出来！”一只手在我肩上猛力一推，我疲惫地睁开双眼抬头一望，高大魁梧的列车长和身后两位更严厉的乘警对我说。我假装正经，心虚地在衣裤包里摸了几下，列车长说：“你不要装了，把你的行李带上，跟我们一起走。”

在餐厅，站在几位乘警、列车员、餐厅服务员面前，我的头低得不能再低，斜眼看见餐桌上铺满了一排长长的意见簿，脑海里冒出两个字：完了！

那蓝色的意见簿随着列车的前行不停在我眼前摇摆，好似在召唤我。瞬间，利用它可以逃票的想法形成，于是我就拿下意见簿写了一大段表扬本车厢列车员如何如何好的话……列车长指着意见簿大声说：“这些都是你写的吗？！”我不语。“不管你用各种笔记和语言你都难逃你的行为！”我不语。“是列车员叫你写的还是你自己？”我不语。旁边一位列车员一下火了，在桌上猛一拍大声说：“你不回答就把你逃了很多次的火车票全补上，还得罚款！”这时我像一只羊遇见十多只嚎叫的狼，在一声更比一高的逼迫下，我脆弱的防线一下冲垮。

我含着泪说：“逃票是为求学！”态度极端地诚恳，面容极其的柔弱，内容及声音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们全无语，整个餐厅一下沉默起来，一位乘警说；“那你就当着我们的面，画一张像来证明你是否说的是真事！”于是我抓住这一点希望，迅速第画上了餐厅的一位厨师。他个大头大，大脸大嘴，大耳及一双小眼，几分钟画出来后他们互相传递观看后点头赞。列车长站起对我说：“这次我们给你开恩补个短票！”然后又在我肩膀拍了两下说：“求学还得守规矩！”“嗯！”我回答。

这些往事虽然已过去几十年，但每次想起那时无钱的我所经历的事，内心就会泛起一丝丝的酸楚……

2000. 年1月16日

第二集   白澄老师

“你知道白澄老师还在四川美院吗？”

“有他电话吗？”

“我马上给你找……”

几天后，我在成都华阳一个小区找到白老师家。白老师与师母在门口早已等待多时，迎接我进门相互问候之后，师母对我说：“你早上打电话来，我告诉他时，他一下子说‘记得，记得这个考生。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我在川东片区万州招生，考场报名点设在万州，这个考生在学校大门值班室外坐在小凳过夜。我知道后，找校领导给他借了一个会议室的长凳子，找来被盖、枕头、蚊香……他住到考试结束，他个子矮，人消瘦，少言语，给我印象特别深！’”

师母这一说，30年前考试的情景，一幕一幕呈现在我脑海里。我问白老师当时考上了多少人，他说应考者近千人，只录取十几人。我问这十几人现在在干啥？好像他们都没画画了……

这时我就想到《读者》里一篇文章：美国一所知名大学在一个班里的两名女学生中录取一位。

A家庭条件好，成绩班里第一，人又长得漂亮，又能歌善舞。

B家庭条件差，长相一般而又耳背，成绩中下，但还抚养弟妹上学。

最后这所学校录取了B，其录取原因有两条：一、坚强；二、有责任感。这所学校表示，我们的教育机构更要帮助那些条件差的学生得到良好的教育。

我把我的画册和有关人士对我作品的评价资料给白老师看，白老师在窗前拿着放大镜，上下左右移动，一篇一篇过目细看说：“你没有在落榜后沉沦，达到了如此成绩，我非常欣慰，看来坚持比什么都重要！”

当我离开时，白澄老师在师母的搀扶下，颤颤地走到门口，一手抓着门，一手缓缓举起左右摇摆着，用那浑浊的眼神，作无声的道别。我在这九十岁的老师面前，一步一回头，说：“白老师，多保重，我会再来看您！”

2006年7月

第三集   西   瓜

我抱着一个大大的西瓜，直奔成都某一条街巷的一个四合院，跨过了大院的第一个门槛，不知还有第二个门槛，就被摔了一跤。人和西瓜摔在地上，西瓜撒落地上碎成了好几块，脚痛却不敢叫，好在院里没有人看见。我立即起身捡好被摔烂的西瓜，轻轻退出大院，马上又到原摊位购买第二个西瓜。

这次小心地来到著名画家郭汝愚的门前，我在郭老师面前把游丕承老师介绍我来向他求学之事说了一遍，也许是被我求学的精神所感动，他对我非常热情。让座倒茶，移动当时那现代化的摇动电扇对准我，然后对我从挎包里取出的作品进行指点。临走时他送我一副四尺对开的画，画里一只野鸡站在秋风扫落的黄叶上，鸡头紧紧缩在两只翅膀里，紧闭双眼取暖来抗击早来的寒冬。

回家后我常取出来欣赏，越看那野鸡越像我……

2007年，我出了一本画册，专程到省画院送给郭汝愚老师，他把我的画册一页一页的翻开细看过后道出了五个字：“好，不错不错！”我马上接着说：“80年代初我来拜访过你，还给你送了一个大西瓜。”

他抬头吃力追溯碎片的记忆。

2016

作者简介：冉崇君，四川成都人，生于四川达县石桥，著名画家，乡土作家。先后在成都、北京成立“冉崇君美术館”，作品《巴山秋色》荣获中国文化部群星奖。其作品多次入选中国美术家协会新人新作展及全国绘画大展，并被中国最权威的《美术》《美术观察》《中国书画》等杂志刊载，被国内外行家和收藏家看好。冉崇君著有《半生癫狂》等多部文集，《冉崇君话语集》被四川新闻出版局选中，面向全省农村图书书房发行。近年来，冉崇君先后接受中央电视台书画频道，及四川、辽宁、山东、深圳、徐州、常州等省、地市级电视台专访，从2014至2024年10年间，冉崇君先后在全国各大城市举办个展64次。

（编辑审核：任朝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