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扬简直就成了这场演的总导演。起先,他们排的矿工一听说要到他们的北大巷去拍电视,一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可一听说是为了给汪来富脸上贴金,他们说啥都不干了。本来他们对汪来富弄虚作假的做法,早就深恶痛绝,还要让他在他们的巷道里上电视去吹捧他,他们当然不干。
好在排里的工人都是很听李扬的话的,经他一番口舌,把大道理给他们说明了他们也就想通了,他说:“汪来富不就是上几个镜头吗?可电视里的产品都是我们排的啊!产品好,就等于给我们排、给我们的单位打了广告,这不就等于是给我们脸上贴了金啊,光彩的应该是我们啊!换一句话说,如果电视上拍的是南大巷,那样糟糕的巷道上了电视,受到羞辱的就不单单是一个汪来富了,那我们夜郎村人的脸还往哪里放?单位的形象往哪里放?”
事情定下来后,局宣传部来人的那天清晨,李扬带着他的战友们早早就下了井。按照文明巷道的要求,李扬让战友们把巷道清扫得干干净净,把井下的材料和设备堆放得整整齐齐,尤其是那十几台风钻,亮铮铮地排放在工具箱边,矿灯一照,反光四射顿时让人想起战场上的那一排排高射炮。
李扬排施工的北大巷,的确是一流的示范巷道,人一走进去,就会感到安全和舒服。你看,那几百米已衬砌出来的料石墙体和扣出的拱帽,一如时间隧道似的富有立体感,不但平平整整,而且没有蜂窝麻面。还有那水沟,那轨道,那碗口粗的电缆都疏密有致、呈放射状伸向巷道深处,伸向血与火、光与声交织着的掘进工作面。
工作面,李扬和他的战友们正精神抖擞,和平常一样施工着,场面是那样的热火朝天,他们把矿工在千米井下开掘光热的气质、英武都淋漓尽致的给体现在了这快画板上。李扬的意图,就是希望能把这样的画面搬上屏幕,好让矿工们自豪自豪,好让人们知道矿工是在怎样的环境条件下开采光热的。
十点钟,电视台记者在有关领导的陪同下,来到了夜郎煤矿轨道井运输巷。在姜维巧妙的引导下,一行人糊里糊涂就进了李扬排施工的北大巷,记者们一看到这一如隧道一样漂亮整洁的煤巷,他们顿时惊叹不止,情不自禁地打开摄象机,扭亮镁光灯录开了像,一直录到了工作面。
工作面是架有临时金属支架的裸体巷道,那四五米高的、黑亮黑亮的第十二号煤层,更是吸引住了这些从来未见过煤层的记者们的眼球,他们的镜头频频对准了正热火朝天工作着的矿工们,对准了正对着煤层打眼的矿工。摄完了矿工们忙碌的宏观场景,记者们要求录几个汪来富打炮眼时的镜头,他们让姜维去安排一下。
因为打的是煤层,矿工们的脸上都被煤层弄的黑乎乎的,在比白天还白的镁光灯照射下,姜维已然认不出谁是谁了,他只好大声呼叫汪来富的名字。
汪来富和李扬一起走了过来。但汪来富的神情很沮丧,他提不起半点精神,根本不象个英雄。
李扬只好给他搪塞,说:“汪排长昨天病了,身体不大好,今天一直在带病工作,我看就不录他打眼的镜头了吧!让他开开耙斗机也行啊!”
记者说:“没关系,主人翁就是要体现在最艰苦的地方,我们只是闪两下他的工作镜头,否则就失去宣传意义了。”
姜维只好去给汪来福鼓气:“汪排长,你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你是顶呱呱的打眼能手啊!去,露一手给记者们开开眼界,就两个镜头。”
无奈,汪来富只好走到一台正轰鸣着的风钻旁,意欲去换换那个打眼工。
谁知那打眼工狠狠地盯了他两眼,态度是那样的生硬,大有想揭他老底的意思。
李扬窥视到了这一情况,急忙两步窜了过去,用背挡住记者的眼光,揪了那矿工两爪,说道:“别胡来,快把风钻给他,马上就要结束了。”
打眼工很不情愿地把风钻让给了汪来富。不错,汪来富的打眼技术是堪称一流的,他的娴熟操作赢得了记者们的喝彩,录象摄得很成功。
这场戏演终于演成功了。不管心情如何,姜维和汪来富总是要感激李扬的,但李扬呢!他又得感激他的那些战友们了,没有他们的深明大义和通情达理,这样的违心事他是做不好的。所以,当天晚上,李扬就请了几个骨干吃饭,吃到高兴的时候,他多少有些得意地说:“瞧好吧,过几天咱们的北大巷就要上电视了,大家要好好看看我们的杰作,过了这个机会就看不到了。”
副班长刘春庄说:“说不定我的鬼样子还能在电视上闪几下呢!那天的录象机好几次都 是对着我的。”
那打眼工却有些生气地说:“可惜最风光的还是汪来富那龟儿子。要是录的是咱李排长该有多风光啊!”
李扬自嘲自解地说:“我的形象啊,比武大郎好不了多少,上了电视会让姑娘们蒙上眼睛的。”
二楞子更是借题发挥,说道:“哎,排长,那天我看见小江娅对你挺亲热的,她可是一个比西施还美的大美人啊!你咋不把她抓到手里?要是我,早把把她给废了!”
谁知这玩笑开得太大了,他的话才出口,李扬就勃然大怒,吼道:“二楞子,你要再敢胡说八道,我马上就先把你给废了,你信不信。”
二楞子一伸舌头,说:“哇,排长,我还从没见你这样凶过,你不让说,下次我不说了就是。你大人大量啊,别发火好不好?”
在第三天晚上的省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中,汪来富打眼的镜头和李扬的北大巷上了电视,播音员用甜美的普通话播音着:
“在国家重点工程夜郎煤矿的基建施工中,建井处一采区青年突击队二排排长汪来富同志,发扬大无畏的革命精神,率领全排职工连续四个月勇夺社会主义劳动竞赛第一名,多次荣获国家等级排称号。他们施工的运输巷不但速度快,而且质量好,为夜郎煤矿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看了自己施工的巷道上了电视,李扬兴奋得对战友们大喊:“快看,我们的北大巷,这就是我们干的北大巷,多漂亮多雄伟的北大巷啊!......”但一看到汪来富那神才弈弈的样子,他就难受了,自己的成绩归在别人名下,心里真不是滋味。
这天晚上,李扬失眠了,他弄不明白甲方的这些质检员,验收员究竟是以什么标准来衡量质量的,难道他们下井后都戴了变色眼镜?论巷道的形象进度,论内外在质量,论巷道的文明施工,自己的北大巷都强于汪来富的南大巷,可偏偏到了验收后,平定的结果总是汪来富的全优,自己的却只能是半优,难道是处里、区里、队里故意要扶持汪来富这个典型人物?哎,真说不准。曾经也有人给李扬打过小报告,说汪来富买活了甲方的人,但李扬不信,打死他也不会相信。甲方验收组是代表夜郎村煤矿的,他们决不会喊着“百年大计,质量第一”的口号去以权谋私,这是犯错误、甚至是犯罪的事情,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就真他妈比王金镖比莆志高这样的叛徒还可耻可恶,枪毙他十次百次都难让人解恨。为了这个想法,也为了挽救自己的好伙伴好朋友汪来富,李扬第二天就去找了大队长,他把自己的想发和忧虑都推心置腹的告诉了大队长。
大队长沉思了一会,他态度明朗的说:“汪来富的快速推进法,是直得称赞的,我们是基建单位,速度越快效益越高。当然,速度快,质量肯定要受点制约,我们提出的目标是,合格率必须要达到100%,优质品率要达到60%以上。倘若甲方能多给点优良品,那当然就再好不过,创利的是我们,工资、奖金高的也是我们,得到荣誉的还是我们,何乐而不为呢!至于验收后,巷道变形或出质量问题,责任并不在我们,我们并没有让他们收下不合格的产品。他们验收了就是他们的东西,巷道变了形他们会再出钱来维修的,你不必担心,你应该多支持来富,也应该提高掘进速度,按时完成巷道施工任务。”
李扬总觉得大队长的话有合稀泥和不负责任的成分,他仍担心地说:“可是,我觉得我们干得再快,如果质量把不住关,结果是有损于我们单位的名誉和形象的。工程竣工后,就算我们侥幸把工程交出去了,但是,如果我们前脚一走,后脚就出问题,那甲方以后要有工程,还敢交给我们干吗?队长,其实我们把质量搞好了,是对我们负责,我最怕人家把我们给看蓝了。”
队长象突然不认识或者在重新认识李扬似的,他认真地打量着其貌不扬的李扬,末了他猛吸两口香烟,长叹一声说道:“说良心话,汪来富干的那优良品巷道,还不如老子们六十年代干的合格品好,但如今提的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啊,不快速掘进就创不了高效!我是个老队长、老党员,我明白‘质量是企业的生命’这个道理,我明明知道我们许多班排的质量干得不尽人意,但处里、区里压给我们队的任务很紧,我也只好抱着一个能把工程交出去就行的态度了。小李,你可别误解我,其实我对你的能干和认真负责的态度是很赏识的,你的工程质量过得硬,进度也不慢,这让我非常放心。但甲方的人说你傲气得很,说你不把他们放在眼中,他们对你的工程态度是非常挑剔的。哎,如果你能象汪来富那样,能与甲方搞好关系,你的工程质量又过硬,那就锦上添花了,不但优良品率会提高,而且也会减少许多扯皮现象。李扬啊!无论井下的施工管理,也无论井下的综合技能,你和汪来富都是我的得意门生,说白了你们都是单位未来的管理人才,但美中不足的是你的性格太内向,汪来富的性格又太外向,你呢显得太实而不华,汪来富呢又显得太华而不实,假如你们能扬长避短,互帮互学,这对你们的前途是大有裨益的,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队长的一席话,可谓深入简出,其中深奥的道理是足可以让李扬想上几辈子的。
然而,常言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李扬竟痴愚到不把队长的话当成一回事,他仍我行我素,以自己的做人标准来衡量自己、要求自己。他格言就是:“堂堂正正做人,老老实实做事。”一句话,他做不来亏心事。
这些日子,他不管汪来富有多么的大红大紫,也不管他多么的耀武扬威,他犹如瞎子似的、聋子似的装没看见,装没听见,仍一如继往的去踏踏实实干好自己的工作。
在轨道井运输巷八百米掘进巷道总验收的时候,甲方验收组长马毕金曾单方面找过李扬,暗示李扬说:“相比之下,你们干的北大巷比汪来富的南大巷整体形象要好得多,如果你能再努点力,我看优良品率比南大巷还要高。”
李扬的确也听出了“努点力”的弦外之音,但他两袖清风,拿什么去“努力”呢?何况......(未完待续)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