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江 || 一方水土(求子撞天婚)

何维江
2021-11-22
来源:西南文学网



编前语

朋友,你听说过求子习俗吗,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怎么个求法呢?你知道撞天婚又是怎么个撞法,怎么个天婚吗?请随何维江老师的《一方水土》,去了解、去感知、去品味吧;夜郎村的风土人情,激情岁月,浓浓烟火气会让你有挽心上人,清辉下,漫步小河边之惬意。



题记

岁月雕刻着历史,历史纪录着岁月。在我们生存的这方水土,山川大地不断地改变着地球生态的美景,社会文明也在时刻演绎着人类共同体生存的命运。本文描述的这个小地方,在中国地图上连个小黑点都没有,但它的社会发展、时代烙印、环境变迁、人生轨迹,都是中国大地上千万个小山村的缩影。


作者简介

何维江:贵州盘县人,1958年9月生。贵师大中文系毕业,1978年参加工作。就职六盘水日报。现为六盘水市老年大学摄影、文学教师。

文学创作方面,作品多次在市级以上媒体发表并获奖。主要作品:散文《最苦的人的自豪》获《贵州日报》“风雨阳光40年”征文一等奖、《煤都,有我无悔的青春》获《贵州日报》“放歌贵州60年”征文二等奖。《三线建设成就了六盘水》获贵州省建国70周年征文一等奖。《我是煤都奠基人》获六盘水市“我和我的祖国”征文一等奖。中篇小说《最后一公里》获贵州作家“脱贫攻坚,我在现场”征文优秀作品奖。代表作有:长篇纪实小说《盘县剿匪记》、长篇小说《凉城旧事》(获2008年中国凉都文学奖长篇小说二等奖),长篇小说《夜郎村纪事》,长篇小说《一方水土》,长篇小说《盘县会议内幕》,报告文学集《春风缕惠万家》,短篇小说集《喜事》、散文集《踏遍青山人未老》、诗歌集《心灵深处是故乡》等,30集电视文学剧本《英雄团盘县大剿匪》(获六盘水市首届政府文艺奖影视类一等奖),箸有电视文学剧本《大三线》、《古城烟云》、《三线儿女》等。     

摄影创作方面,截止目前,已有300余幅摄影作品在市级以上多家报刊发表,百余幅作品获奖。摄影作品《六盘水美丽乡村画卷》获2017贵州美丽乡村摄影大赛二等奖、《水城千户彝寨》获贵州省第五届福彩杯摄影大赛三等奖、《水城古镇》获“长者风范”摄影大赛一等奖,《好日子舞起来》获全国“56个民族一家亲”建国70周年摄影大赛一等奖。《家乡的田野》获2020年“大美中国”摄影展一等奖。《美丽彝寨》获2020全国脱贫攻坚、美丽乡村大赛优秀奖。《丰收的喜悦》获2020第20届平遥国际摄影大展入选奖。《水城农民画》入展2021第21届平遥国际摄影大展。另有一百多幅摄影作品入选各类摄影展。




求子撞天婚

   

糟就糟在夜郎村每年阴历七夕夜有一怪辟的撞亲风俗。千百年来,这一撞亲风俗,不知引发了小山村多少啼笑皆非、改变人生命运的传奇故事。

一九五七年阴历七月初七黄昏,夜郎村前任村长姜老汉从老屋来到现任村支书姜德山的院内——这座房屋是当时全村最豪华的青砖大瓦房,院里种有不少石榴之类的果树,果树上挂有南瓜,棚瓜和豆类农作物。堂屋门前有六级长条形石阶,上完石阶是宽宽的门台院落,院内青一色用石灰岩石镶嵌,长宽均是两米,据说这些大石块均是用人力从白马山上抬来的,每块巨石少了八个人就别想抬动。由于年限长了,如今石面均已磨得油光玉滑,足可与汉白玉媲美。堂屋大门是两扇对开的雕花木门,大门两侧设有两幅做工讲究的木格固定窗,大门上面的空隙处雕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飞龙图,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房屋的主人不是地主也是富农。然而,进得屋去,屋中的摆设却与屋外的豪华格格不如。但见堂屋正面神龛上供的不是“天地国亲师位,”而是显眼的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的画像,神龛下放有一张八仙桌,右侧板墙边置有一个雕花大碗柜。格窗左下方设有一个火堂,靠板墙的地方是夜郎村家家均有的懒板凳,长长的宽宽的。据说这懒板凳是每个家庭权威的象征,只要有长辈在,晚辈就得赶紧让坐,平时均是当家人才能坐的。

姜老汉穿着一身晚清时期的服饰,上身是紧袖对襟小便衣,下身是黑色吊裆大腰裤,两只硕大的裤脚走路总是左摇右摆,习习生风。

姜德山见爹适时而来,多少已猜出了他的来意。他忙从懒板凳上起身,把位置让给爹,笑着说:“爹,有啥事您让儿过去就行了,何必还要亲自过来,玉兰,快给爹泡茶。”

姜老汉稳稳地坐到懒板凳上,见屋中没有外人,就开门见山地说:“去年爹让你去送子树下求子,你不听话。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你不急爹还急呢!今晚你们必须去,不去我就不走。”

见姜老汉那么严肃认真,姜德山就知道爹是来真的了,他知道爹的性格,不听话是不行的。无奈,他只好先应承下来,支走父亲。

夜渐渐浓了,虽然姜德山家的灯早已吹熄,但小两口根本就没有睡。王玉兰再次清点一下准备好的香火,又催促姜德山道:

“德山,我们走吧!鸡叫了就不灵了!”

王玉兰与姜德山结婚好几年,可总是怀不上孩子,虽然姜德山没有指责她什么,但她心里那个急是旁人所不知的。人到无奈时,总是喜欢病急乱投医。她也曾几次提出要去送子树下求子,可均被姜德山给回绝了,如今他既然当着他爹的面应承下来,她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促成这事。

“再呆会,夜还长呢!”姜德山轻轻说道。

表面上姜德山沉着冷静,但内心却顾虑重重。他是夜郎村的党支部书记,是个唯物主义者,是个共产党员,共产党员是不能搞迷信活动的。然而,姜德山同时又是个大孝子,爹的话他总是要听的,去年没去求子就让爹发了好大的火,今天再不去,爹的火爆脾气一发,不把夜郎村吵翻天那才叫怪呢!今晚去是肯定要去的了,但姜德山是个有心的人,他要去得神不知鬼不觉,否则让社员群众知道了影响很坏。他想捱到后半夜再去,当然除了这个因素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去撞了天婚。自古以来,夜郎村就有这怪风俗,七月七去求子时要避人,碰巧撞上了,那就雷打不动的是一门天婚,就算两家生的是男孩或女孩,那也是最亲的兄弟姐妹,尤其是做了小夫妻的,谁擅自改变谁就要遭天灾。故而,姜德山怕去早了会撞着人,更怕撞了人后会让人说闲话。

夜更深了,天边时不时扯着电闪,玉兰开始着急起来,她怕天会下雨,又催道:

“走吧!德山,我们的诚意一定会感动老天爷的,你看,天开始为我们划亮了,送子娘娘正等着我们呢!走吧德山。”

看着虔诚的爱妻,姜德山终于心动了,况且,时间也差不多了,他点了点头,闷闷的去拿上该拿的东西,悄悄的出了门。

玉兰心中暗喜,轻轻掩上屋门,踮着脚尖,跟着丈夫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村子。

送子树其实就是长在后坡脊梁上的一棵古银杏树。听上了年纪的人说,它至少也有千岁了,要八个人拉手才能围住,树的周围尽管杂木丛生,灌木密布,但唯有它鹤立鸡群,如一把巨伞似的耸立在山梁上。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远远望去,送子树蒙蒙胧胧伫立在后山。玉兰仿佛看到了送子娘娘的身影,她急忙双手合十,祈祷慈祥的送子娘娘今晚能满足她求子的心愿,让美伦美奂的天伦之乐降临到她的头上。

怀着如此美好的愿望,她的脚步变得轻盈快捷,连姜德山都难步她的后尘。好在这些山路是他们走惯了的,每条羊肠小路他们闭着眼睛也能摸上去。就这样,二人凭着对山路熟悉的记忆,不多一会就到了山梁上,在距送子树不远的地方歇了下来。玉兰软软地坐在毛草地上喘气,姜德山却潜伏在灌木丛中,透过枝隙睁大眼睛观察动静,同时竖着双耳仔细地倾听。

照例,到树下求子,丈夫是不能过去的,只能在不远处猫着静候。姜德山仔细地听了听,觉得此时极安全,这才蹲下身子对整装待发的玉兰说:“挺静的,你去吧!动作放麻利些,许完愿就快过来。你放心,今晚不会撞到天婚的。”

玉兰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提上东西,屏声静气朝送子树下摸去。转眼间就到了巨大的树杆下,她摆上精致的供品。倒出酒和茶水,双手合十作了三个揖,然后跪在树下,把双掌抵住心窝,虔诚地默默地向送子娘娘许愿:

“我玉兰是天生的良家妇女,孝敬父母,孝敬公婆、尊重夫君,今夜求您老人家开恩,赐我一子,续我姜家香火,民女玉兰将永记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逢年过节给您老人家烧柱高香。”

许完愿,玉兰又作了三个揖,正欲划火柴烧钱纸,殊不知大树的对面却传来“划”的一声,烧钱纸的亮光随之熊熊燃了起来。玉兰顿时惊慌失措。她明知已撞了亲,但既然愿已许下,不立即烧香就不灵了。顾不了许多,玉兰也急忙划亮火柴,点然钱纸,把三柱高香点燃插在送子树下,然后等着交底。所谓交底,就是双方撞亲后,当晚不许说话不许照面,双方只把写有详细地址和姓名的纸条互相交换就行了。凡到树下求子的人都得预防这样的万一,所以都揣得有这样的纸条,好让孩子生下后去认亲。这是天意,谁也不敢回避,欺骗了苍天要遭天灾的。

果然,钱纸烧完后,帖着树面就伸过来一只女人纤细的手,还故意用红纸角弄出点响声来。玉兰急忙从怀里掏出写有姜德山姓名和地址的红纸角,与对方交换了底子。

玉兰知道,这种情况姜德山是 一万个不愿意碰上的。离开树下时,她不知道姜德山会怎样?

其实,撞了亲的情况姜德山早就看在眼里了。自玉兰过去后,姜德山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树下的一切情况,当他看到树对面的火光时,心就咯噔一下凉了半截,真是越怕越见鬼。他闭上双眼叹道:“人算不如天算,今天中的什么邪?”

正当姜德山胡思乱想的时候,玉兰已猫儿似的拱进他的怀里,软软的瘫在他的身上说:“德山,怪不得人,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了!”

姜德山又能说些什么呢?或许这真是命运。

之所以夫要随妇上山求子。夜郎村人是心照不宣的。相信牛郎与织女每年七七相会,隔年织女便要送一子下凡交给牛郎,夜郎村人就相信七七求子十拿九稳,而且夫妻均要在求子树旁种上希望的“种子”,他们深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

应该说姜德山的心情相当压抑,脑海里总是萦绕着撞亲的事。难道真是天意?咋就这巧?自己一捱再捱,精心推迟到后半夜去求子,可偏偏就与这位老先生不谋而合,莫非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他是谁呢?咋就这样一半天意一半人为与自己成了亲家?他的心按奈不住了,强烈地想尽快知道这位“英雄”到底是谁。于是,他把玉兰搂在怀里,激动地说:

“玉兰,我觉得这事也怪有意思的,如果真是天意的话,我们今晚就应该是喜上加喜了,既求了子又撞了亲。但让我纳闷的是这会是谁呢?如此与我们有缘。兰,把纸角给我,我划根火柴看看是谁?会不会是我们夜郎村的?”

玉兰多少有些撒娇似的紧紧依偎在姜德山的怀里,柔声说道:“德山,你别随心所欲好不好,这古人传下的规矩破不得。明天再看吧!就搁几个时辰了。今晚咱主要是做正事。德山,咱们来吧!想要儿子的话,你最好凶一点。”

姜德山何偿不想要儿子,否则今晚就不会违心的来冒这个风险了,尽管他不迷信,但总还是怀着一份侥幸心情的,他知道他爹想抱孙子,而且爹的这个企盼在与日俱增,他内心能不急吗?玉兰此时的焦渴,他当然是理解的,他不能把这份两人都有的希望给泯灭了。于是,他倾刻间热血沸腾,尽展雄性的威风,拿出男人十八般看家本领,在这牛郎织女相会的夜晚,在这云天雾海的求子树下,播种着秋天的希望。

鸡叫的时候,夫妻双双拖着疲惫的身子,悄悄返回家中,玉兰倦意浓浓的钻进被窝,不一会,玉兰突然看见窗外霞光四射,在七彩光环里,她分明看见送子娘娘伫立在云彩上,面含慈祥的微笑,给她一粒珍珠般的仙丹,不偏不斜正好落在她嘴里,甜甜的融进腹中。蓦地,她仿佛觉得有了胎动。她顿时欣喜若狂,热泪横流,手舞足蹈的欢呼着:“我怀上孩子了,怀上孩子了,真的怀上孩子了!”殊不知玉兰大声的梦呓骇得姜德山目瞪口呆。

姜德山扶起有些失常的王玉兰,疾呼道:“玉兰,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快醒醒。”

玉兰慢慢从梦境中回到现实,睡眼惺松地望着姜德山,情不自禁的给他讲述着这神奇的梦境。

触景生情,这无疑又勾起了姜德山满腹的心事,他的脑海里一直被那神密的亲家占据着,困绕着。他最怕的就是万一亲家不懂事理,去四处瞎张扬说他与村支书姜德山撞了天婚,那就糟透了。他姜德山,一个顶天立地的共产党员,一个清匪反霸、威名远扬的民兵营长,一个堂堂正正的村支书,去带头搞封建迷信活动,倘若玉兰真的怀上了孩子那还好看一点,否则不知脸要往哪里放?这不但会成为别人的笑柄,还会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钻政治空子,整他姜德山的难看。然而,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况且,这求子风俗,撞婚风俗是古人传下来的,又不是他姜德山的发明创造,既不犯法,也不违纪,百姓做得,我为啥做不得?求得到孩子是我的福,撞了亲是天意,想我姜德山做事光明正大,做人清清白白,岂怕那些红口白牙乱嚼舌根的人。可是,无论如何这事最好不要张扬。想来想去,他此时最想做的就是,尽快知道与自己撞了亲的人是谁,然后尽快去与人家打个招呼,让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玉兰当然猜不透丈夫的心思,她轻轻推推沉思中的姜德山,说:“德山,这梦是好兆头,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可你为啥总是心事重重的。”

姜德山索性起身穿好衣裤,对玉兰说:“天已亮了,你把纸角给我,我想知道亲家是谁。”

玉兰凝视着姜德山,嗔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憨?性急也要急在理路上,这规矩能乱破?撞亲的纸角必须要等到太阳刚出山的时候才能看。”

姜德山是土生土长的人,方圆百里的民族风俗他没有不懂的。五〇年的时候,他虽然才十七八岁,但为了配合中国人民解放军剿匪,他率领民兵营走遍了方圆百里的山山水水,出生入死端掉一个个匪窝,对各村寨的民族风情了如指掌,对夜郎村的风俗规矩他能不懂吗?是的,他是心太急了。面对虔诚的妻子,他怎能拂她的意呢?他尴尬一笑说:

“你起来看嘛,今天是个好大的艳阳天,东方的彩霞都已烧红了,起来吧玉兰,热天的日头出得早。再睡呀!你又要做美梦了。”

提起梦,玉兰顿时脸布红霞。她按奈不住满怀的喜悦,但也掩饰不了女人特有的羞涩。

姜德山故意逗她道:“又不是黄花姑娘,有啥不好意思的,听你那梦境啊!我看你怀的儿子肯定是个文能治国、武能安帮的帅才。”

玉兰格格地一笑道:“谢谢你的金口玉牙!”

拆纸角认亲是非常庄重的事,要象走亲戚吃宴席一样穿上新衣裤。然而,玉兰翻来找去也只找到结婚时穿的那套蓝底红花对襟衣,别的已不 象样子。那时农村很穷,好点的衣裤总是要等到去做客时才拿出来穿一两天。玉兰没生过孩子,身材仍是那样苗条,穿上这身半新不旧的衣服,显得是那样得体,人也陡然漂亮了许多,粉红色的鹅蛋脸笑容可掬。做姑娘时留下的大辩子仍是那样乌黑诱人,杏仁眼忽闪忽闪的,小巧玲珑的葱头鼻梁上隐隐有几颗雀斑,嘴很小,牙很白,她是夜郎村长得还算标致的中年妇女。

与之相比,牛高马大的姜德山可就是粗犷型的人物了,国字脸上油黑油黑的,浓浓的眉毛两座小山似的堆在大大的眼睑上,鼻梁高大直挺,娃娃们常取笑他“高大鼻子美国人”,唇上蓄有浓厚的胡须,牙齿象大粒包谷似的镶嵌在大嘴中,因常年咂旱烟的原故而显得有些发黄。虽然姜德山长了付武相,但言谈举止却格外斯文。此时,他穿的仍是昨天晚上穿的那套黑卡基衣裤,肘上股上均已打了补丁。是的,他已没有比这套更好的衣裤了。见玉兰已梳洗完毕,姜德山把擦干净了的八仙桌端到神龛下摆正,端来三碗清亮的净水,顺序搁在八仙桌上,中间一碗代表天神,左边一碗代表亲家,右边一碗代表自家,点燃三柱高香盼待太阳出山。

东方越发明亮了,彩霞渐渐稀薄起来,这是红日喷簿而出的前兆。小两口双手合十,虔诚地伫立在屋檐下,默默向亲家道喜问安。

俄倾,朝阳冉冉露出红脸,淡红的光辉射到院落。姜德山和王玉兰立即回到屋中,把清水端出屋外。然而,不知何故,刚刚还灿烂无比的东方,竟徐徐飘来缕缕乌云,太阳的光辉立即阴暗了许多。无疑,这也给姜德山夫妇的心上蒙上了丝丝的阴影。好在太阳又冲出了乌云的缠绕金色的光辉又洒到了院落。姜德山抓住这一时机,瞬地把清水洒向阳光,然后分别把三个瓷碗砸向三个不同的地方。

姜德山砸碗的时候,王玉兰也跟着就拆开了红纸角。但玉兰不识字,只好把纸角递给丈夫。

姜德山原本也是不识字的,一九五三年入党时被推荐到县党校学习了半年,才多少识了些文字。他急忙接过纸条一看。漂亮的毛笔小楷字立即映入了眼帘:

“江发财,夜郎村寨西,一九五七年阴历七月七。”

犹如一阵机关枪子弹向他射来,姜德山差点被击倒。他仿佛已看到夜郎村所有的人都把头伸了过来,所有的眼睛都在抢着盯看这张纸条。俨然要躲避灾难似的。姜德山急忙把纸条团在手心里,踉踉跄跄折回内屋,他简直不相信这会是真的,他直以为这是谁在和他开国际玩笑,对,这肯定是个恶作剧。

姜德山的反常举动令玉兰百思不得其解,但从他的神色看,可能出了什么意外了。她急忙跟进内屋,冷静地问:“咋啦?亲家是谁?”

姜德山象失去理智似的,他一阵冷笑后,自嘲自讽地说:“开什么玩笑,我的亲家会是大地主的儿子江发财?难道真是循回报应?清匪反霸时,我枪毙了他爹江河海,与他有杀父之仇!土改时,我们又分到了他家的青砖大瓦房,他不恨我们那才怪。可如今,老天居然安排我们成了亲家,这岂不是老天在故意作弄人吗?不行,这样的亲家宜解不宜结,我去找他。”

这真是件不妙的事。玉兰痴痴的伫立着。这难堪的事实把她也弄懵了,她打心眼里不想接受。然而,玉兰是个虔诚的信教徒,她根本不敢亵渎天意。《圣经》上说“恩怨皆是缘,”或许江姜两家真是有缘的,否则,芸芸众生,老天咋就如此阴差阳错要把他们扯在那个时候去求子、去撞天婚呢?此时,她生怕丈夫在感情冲动下会说出伤天害理的话,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她忙堵住要出门的姜德山,抚摸着他的胸口,轻言慢语地说:

“德山,你冷静些,再不许胡言乱语。缘份这东西是攀不来赶不走的,俗话说‘前世的姻缘棒打而不退’。还是听天由命的好!”

姜德山一听,顿时急得不行,摊着手说:“可是我是个有觉悟的共产党员,是夜郎村的党支部书记,是彻头彻尾的贫下中农,是与地主阶级势不两立的无产阶级,我能与地主结亲吗?我能不被社员群众指着脊梁骨骂祖宗八代吗?”

王玉兰急忙把门掩上,转过身说:“你吼什么吼。如果你是想让众人都知道这事,就去打谷场去喊。德性,打土匪时,你常说你临危不惧,现在咋了,聪明才智哪去了。德山,你赶快冷静下来,咱们想个办法,妥善处理此事!”(未完待续)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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