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他又一次踏上这条蜿蜒崎岖的小路，这是他第二次走这条路，第一次走这条路是他来这所学校时，“马老师”去客车站接他和“马老师 ”一块走的。由于客车站距学校有二十里左右的路程，学校又没有车，于是老校长就让 “马老师”抄这条近路举着一块写着“韩亦涛”的 牌子来客车站接他。那时，他自信、热情、对未来充满美好憧憬，但现在，他要走出这所学校了，去一个陌生的、充满迷幻色彩的地方。

昨天下午他正讲课时，突然“马老师”走进教室告诉他，黄主任让他接电话，他走进校长办公室，老校长指了指话筒，看来黄主任已经先跟他通过话了。黄主任告诉他，他已经通知老校长，他被借调到县教育局了，让他今天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去县教育局报到。末了，他还鼓励他说，借调是暂时的，如果他干得好再正式办调动手续，最后，他吩咐他要请人代喂着鸡，以后还可以经常斗。

这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嶙峋的怪石、汩汩的山泉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但他心里却阴霾密布。我这是退却么？他想，不，这决不是退却，而是前进，在教育局做出点成绩来证明自己，等自己掌握了了一定的权力后，就可以施展自己在大学里制订的那个挖掘体育人才的方案了，也让小翠翠看看，这也许是人生旅途上的一次飞跃呢！于是，暖融融的阳光洒进了他心里。

“看，杜鹃花开了，真漂亮，哈……”远处传来小翠翠银铃般的笑声。他第一次看见小翠翠这样活泼，这使他看到了小翠翠性格的另一面。其实，在他心目中，小翠翠完全是一位农村姑娘，一点女教师的儒雅气质也没有。他对小翠翠的形象从他进学校的那天起就定位了，那天他在寝室刚刚安顿好行李，小翠翠的哥哥和嫂子就背着孩子来找她了，她哥哥对着她寝室大声喊着：“小翠翠，快来帮你嫂子把娃儿放到床上！”她应声跑了出来，熟练地帮她嫂子解开了背带，把孩子抱进了寝室，又跑出来帮她哥哥把送给她的一大块腊肉，还有一大背篓白菜拿进了寝室。

小翠翠矫健的身影在杜鹃花丛中跳跃，不一会就采了一大束杜鹃花，象一只蝴蝶一样翩翩而至，将杜鹃花塞进他背着的牛仔旅行包说：“给，到那边找个花瓶，拿水泡着。”接着像一阵风一样跳到附近一股山泉中间的一块岩石上，用手掠了掠被汗水浸湿的长发，用双手捧起一大股山泉洗了洗被汗水打湿的脸，又捧起一股山泉，一口气喝干了。

“小心点，别闹肚子。”他担心地说。

“没得事。”小翠翠说，又捧起了一股山泉。大概是刚才采杜鹃花体力消耗太大，她的胸脯急剧起伏着。

突然，他发现，小翠翠捧着山泉的形象和远处薄雾缭绕的山谷、身旁泛着金光的山泉构成了一幅剪影，逆射而来的阳光把她那大大的、长着长长睫毛的眼睛、挺拔的、直插脑门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唇勾勒得格外优美，而那件粉绿色的春秋衫把她的脸庞衬托得更加红润。她的身材很苗条，和他在大学时那些女同学通过节食保持的那种瘦骨嶙峋的苗条迥然不同，这是一种未经任何雕琢的、健康的苗条。

现在，他甚至觉得小翠翠的形象有些圣洁，昨天晚上她穿着那件白毛衣给他收拾行李时，她把一件件叠得很整齐的衣服夹在被子里打成一个包后，又把其余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塞进牛仔旅行包里，最后又从她寝室拿来一瓶用可乐瓶子装好的茶水塞进牛仔旅行包旁边那个口袋里说：“带着路上喝。”

就在她朝他莞尔一笑时，他突然觉得她很美，他想起了第一次斗鸡赢钱喝醉酒后她给他收拾寝室和江云鹏来这时她做菜时的情景。这时他才发现，小翠翠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走进了他的心里，并且固执地占据了情感空间里那个最敏感、最重要的位置。他真想把她拥在怀里，但他不是那种很善于表达感情的人，沉思良久，他才轻轻地说：“谢谢你一年多为我做的一切。”她抬起头，目光和他一接触，立刻又垂下了眼帘，脸一红，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能为你做什么？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我知道，早晚会有李显明说的这一天。”

她把一个小折叠椅用报纸包好塞进牛仔旅行包说：“上车后没有座位时可以坐一会。”

他觉得小翠翠身上又多了一种母性的成份，这让在中学时代就失去了母亲的他感到格外温暖，她是担心他上了那辆一天两趟拥挤的客车没有座位，她想得那么周到。还有收拾行李、叠衣服这些事，他在上大学时那些女同学从来没有给他做过。他心跳得很厉害，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就是在他念大学时那些女同学向他示爱时也不曾有过。

他走近她身旁蹲下说：“我会想你的，真的，我是由衷的。”她依偎在他身旁说：“我相信。”他感到她的心同样跳得很厉害。

“好好去奔你的前程吧！你很快会忘记这一切的。”她神色黯然地垂下了眼帘。

“不，”他忘情地把她揽到自己的怀里：“答应我。”

“李显明来了。”她头朝门外摆了摆说。果然，远处传来了“马老师”的脚步声。她轻轻到拍着他的背，叹了口气，像安慰孩子般地推开他：“你以后就会知道，有些鸿沟是无法逾越的。”

“到岔路口了，快点，还有十分钟客车就到了！”帮他背着被子、一直没说话的“马老师”在前面看了看表，大声喊着。

昨天下午，老校长就安排好了，让“马老师”和小翠翠一块来送他，因此，他把“佐罗”送给了“马老师”，并且把训练斗鸡的方法也传授给了“马老师”，这一方面是因为鸡确实要找一个人喂着；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马老师”每月只有300元工资，还要和他在农村的哥哥一起赡养在农村的母亲，他下面还有三个妹妹，大妹妹已经出嫁了，但两个正在念中学的妹妹的学费还得由他负担，所以，他的经济很是拮据，而且，他今年已经27岁了，在农村早已超过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但因为这些因素的影响，他至今没有相好的姑娘。斗鸡无疑能为他增加一大笔收入。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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