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但培训期满回乌蒙钢铁厂房建处后,本来和张书记他们越来越近的距离却好像突然刹了车。
当时,一号高炉已经完工投产,那场运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正在集中火力批判“唯生产力论”。指责唯生产力论是不要阶级斗争,不搞上层建筑和生产关系的社会主义革命,把发展生产力作为唯一的决定性的东西,并宣称“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越穷越光荣、越穷越革命、越富越变修”,等等。黄书记被作为“走资派”“唯生产力论”的代表被打倒。每当召开批判会时,刘伟志等几位青年工人就跳上台去,对黄书记口诛笔伐:“黄书城,我们要改革不合理的规章制度,走资派抓生产为由,对工人实行‘管、卡丶压’,所以,我们必须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防止产生修正主义,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反对新老资产阶级、才能真正实现劳动人民当家作主的目标……”
生产基本处于半停滞状态,工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在工地上打扑克牌、下象棋,大老爷们、老娘们打情骂俏、说着荤话。刘志伟和一帮青年工人成天要不拿把气枪打鸟、拿根竹竿钓鱼,使他气愤的是,“吴学究”、王显明他们也跟着加入了。孙秀英、李娟她们几个年轻姑娘自发地组织了一个毛泽东思想宣传队,一到晚上,就在灯光球场跳忠字舞,唱革命歌曲。。
不久又召开对黄书记的批判会,由刘志伟主持,他现在已经是房建处革委会主任了,鸟也不打了,鱼也不钓了,成天忙着写材料,向市革委会汇报阶级斗争新动向。这次,他要求每个人都要发言。
他很困惑,怎么短短的一年时间,形势就突然翻了个个呢?他怀念辽钢那种火热的工作场景。更不可思议的是,张书记,就是辽钢的大修指挥长,那次大修讲话后,他就被调到乌蒙钢铁厂担任党委书记了,居然也被作为“走资派”打倒了。
本来,他想按刘志伟的说法“蒙混过关”,但今天看来不行了。
“当前,国际形势非常严峻,帝修反联合反华,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大有乌云压城城欲摧之势,在毛泽东思想的推动指导下,第三世界发展中国家的人民大众,为争取民族独立、反对霸权主义、反剥削、反压迫,争民主、争自由的革命斗争遍及全球,中国是世界革命中心,目标是打倒帝修反,解放全人类。毛主席向全世界宣告,我们支持全世界所有人民的斗争,……团结所有向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做斗争的朋友,不管什么国家,不管什么政党。但对外输出革命毕竟需要有巨大财力物力作支撑,这就需要企业生产更多产品才能对世界革命……。”他想起在辽钢那段辉煌的日子,想起张书记,他想像在辽钢一样,用充满激情的语言感召他们,也许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等等……”不等他说完,刘志伟就打断了他的话:“照你这么说,是我们的大方向错了?请问你的阶级立场究竟是站在哪一边,是和走资派站在一起还是和工人群众站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闯祸了,慌忙辩解说:“我的意思是,让黄书记戴罪立功……”
刘志伟没有理会他,继续一字一句地说:“毛主席一再教导我们,政治是统帅,是灵魂。没有正确的政治观点,就等于没有灵魂。政治工作是一切经济工作的生命线。突出政治,政治挂帅,就是毛泽东思想挂帅,毛泽东思想武装了人们的头脑,人们就心红,眼亮,胆壮,骨头硬;脑子里有了毛泽东思想,有了困难吓不倒,碰了钉子弯不了。毛泽东思想一旦为人民群众所掌握,就是威力无比的精神原子弹。”
吴学究和王显明他们也附和刘志伟批判他,说他在斗争中迷失了方向。
最后,孙秀英站起来,指着他说:“你这是用生产压革命,否定政治挂帅,否定人民群众在反修防修斗争中的作用!”
幸好这次没把他定为“反革命”,只是给他扣上了一顶“落后份子”的帽子。
那次批斗会后,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无精打采,上班无所事事,因为大多数设备都停止运行了,所以维修工作量很小。
王显明、“赵夹儿”还是像以前一样,天天打鸟、钓鱼,一天收获许多“战利品”,回到寝室后,他们把鸟毛拔了,把小鲫鱼鳞刮了,放在电炉上烤一烤,上商店买一瓶酒,用酱油、辣椒面、葱末和一和,就开始享受美味,“吴学究”则找到了另一种乐趣,经常在蒙钢报甚至市报上发一些批判唯生产力论、批判党内新生资产阶级、修正主义,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反修防修的文章,领到稿费后,就经常请他们去饭馆吃饭喝酒,他们经常说,是阶级斗争使他们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的。虽然经常喊他一块去,但他很少和他们混在一起,他感觉,这种生活不是他向往的。
下班后他要么在食堂吃完饭上床睡觉,要么在外面漫无目的地闲逛。
一天,他无意间逛到一条从老街通往厂区的偏僻小路上,小路上有个油毛毡棚子,棚子外面吊着一块硬纸板,上面写着“分析前途,解答问题”,里面经常有人向一位东北老头询问一些问题,不少人都说这东北老头是变相算命的,因为当时如果明确打出算命的招牌,就会被以“宣扬封建迷信”遭到查处。
以往他对这一套是不屑一顾的,但现在,他感觉自己从辽钢回来后各方面一直不大顺利,加上别人都说东北老头算得比较准,所以他抱着试试看心情走了进去。
“小同志,来了?里面坐!”老头指着里屋说,吩咐老伴:“给这位小同志沏茶!”
他坐下后,老头问他说:“小同志,你来这八成是有什么问题要解答吧?给大爷说说?”
自己的心思居然居然被老头一下子就看穿了,他故作镇静地操着东北话说:“路过,随便看看。”
他老伴把茶递给了他。
老头指着茶杯说:“喝茶,喝茶。想不到这位小同志还是老想(乡)啊,那今天我更要给你硬(认)真算……不!是分析一下。”
老头仔细端详着他说:“你天庭……哦,不不不……脸型方正,相貌堂堂,一看就知道你堂堂正正的银(人),你这银(人)不会自己去钻营,得有贵银(人)赏识、提拔才行,问题就出在这!你最近好像不大顺利吧?”
他点了点头。
“现在你不是遇不上贵银,是贵银离你距离太远,你害(还)年请(轻)路害很款(宽),怎样拉近和贵银的距离,攀请(亲)是一种,害有贵银需要啥你就得迎合啥……”
“可砸(咱)们不是那种性格……”
“等等、等等!”老头狡黠地笑着,伸出一个食指:“咱们”
“是啊,砸们。”
“咱们!”
“砸们。”
“我知道了!”老头指着他诡异地笑着说:“你不是从俺们那旮旯来的,你就是这的!”
自己的身份被老头轻易地揭穿了,他脸上一阵发烧,尴尬地辩解说:“不,我是……”
“砸门?你砸谁的门?毛主席是砸了地主、资产阶级的门才得到江山的!”老头严厉地说:“照我刚才说的去做,老老实实地去攀贵银,千万别干蠢事!”
他掏出一块钱给了老头,走出了棚子,心情更加沉重。
回寝室后,他趁所有人都不在的机会,反复练习“咱们”两个字的发音,但无论如何,念出的都是“砸门”,除了这两个字,他口音在所有人听来就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
一个月后,从辽钢来了一批支援“三线”建设的青年工人,似乎给他沉闷的生活带来了一线生机。
这批青年工人是辽钢子弟和辽河市待业青年中在上山下乡当知青和来乌蒙钢铁厂支援“三线”建设选择中选择来这的。
崔迎春就是其中之一,居然被分配给他当学徒。
当时崔迎春才十八岁,长着一张小巧、完美的脸,脸型介于圆形和瓜子脸之间,大大的、睫毛长长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直插额头的鼻子,小巧的、红润的嘴唇,身高超过一米六。
“你真有艳福啊!”“赵夹儿”凑到他身旁说:“给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把她弄到你身边的?要不就是你们俩外貌般配,你又会说东北话?”
“说,你什么时候去王科长家的?送什么东西了?哪天带我们去,给我们换个好点的工种。”王显明问。
王科长是劳资科长,所有工种都是经过劳资科分配的,所以王显明怀疑是有道理的。
“给你们说实话,我真没通过什么关系,他们这批人上这来时,我根本不知道有她,昨天我上班时,王科长派人把她交给我我才知道的。”他如实地回答说。
“要不就是你们俩政治观点一致,都对现实不满,有共同语言?”“吴学究”问。
“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他们来这时,天天都在总厂培训,我怎么去那找她,她又怎么来这找我?”
“导线连接的质量直接关系到整个线路能否安全可靠地长期运行。对导线连接的基本要求是:连接牢固可靠、接头电阻小、机械强度高、耐腐蚀耐氧化、电气绝缘性能好。需连接的导线种类和连接形式不同,其连接的方法也不同。常用的连接方法有绞合连接、紧压连接、焊接等。连接前应小心地剥除导线连接部位的绝缘层,注意不可损伤其芯线。 现在我给你讲几种连接方法:绞合连接 ,绞合连接是指将需连接导线的芯线直接紧密绞合在一起。铜导线常用绞合连接……”几天后上班时,他耐心地给崔迎春传授着导线接线方法。
“行了,你用不着那么费神,我大概知道就行了。”她漫不经心地说。
他诧异地看着她说:“大概知道就行了?当初我们学徒时,为了让师傅把技术教给我们,求爹爹告奶奶,给师傅买烟,请师傅喝酒的事都干过,你居然不愿意学?”
“我很小的时候,姥姥就跟我说,手艺活不能学精,越学精越容易犯糊涂,被别人使唤,要学会使唤人。”
使唤别人?他感觉这小姑娘不简单。
“哎,你知道吗?他们都去过我那了。”
“去你那了?”他很惊讶:“那些个人?”
“瞅你那样,二五稀喜(稀)地。”她嗔怪地说:“刘二柱、赵培良、吴学成、王显明。没想到吧?刘二柱还跟我攀老想(乡)哩,但我看的出来,除了王显明,他们一个也魅(没)安好醒(心)”
“王显明,他说什么了?”
“他说开批斗会时,他不是故意为难你,是为了自己过关。还说你在辽钢培训时本来前途是看好的,回来后一时适应不了形势才造成被动局面的。”
“你学电工是劳资科分配的吗?”
“是我自己要求来的,因为所有工种只有电工相对轻松点。”
原来这样简单,他松了一口气。
“哎,我说你咋就不寻思哪天也去我寝室看看哩?”
“行,去看看你的闺房。”
那天他真的去她寝室了。她还请他吃了饭,她去食堂给自己买了三个馒头,给他买了八两苞谷饭,特意为他买了红烧肉、炒洋芋。
“我吃不惯米饭。”她说。
“是啊,我在你们那培训过一年,知道的,你们那以面食为主。”
她告诉他,她成分不大好,姥爷解放前是一个工厂的资本家,父母都是辽钢的工人,如果在辽河市上山下乡当知青以后很难回城,不得已才选择来这。
“反正我是不会在这待久的,以后我一有机会就调回去,这太落后了,生活太苦了。”
“是啊,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看来你是把这作为跳板了?”
“哎,问你呢?”她居然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了:“如果我以后调回去,你愿意跟我一块去吗?”
“跟你一块去,以什么身份?”
她笑了:“那就看你的了。”
从此他们俩就经常在一块了,去彼此的寝室,在饭馆吃饭,还合过影。
许多人感觉他们俩外貌、工作,各方面都很般配,珠联璧合,只是崔迎春性格比较活泼、外向,他的性格比较内向。只有从炼铁厂调到房建处的二柱子不以为然。
“这小娘们厉害着呢!他玩不过她,不信走着瞧!”他肯定地说。
二柱子是六六年第一批从辽河来支援“三线”建设的青年工人,学名韩国伟,才从炼铁厂调到维修车间当钳工,比崔迎春早一年多。
他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嫉妒,他想。
但不久后的一次活动似乎验证了二柱子的推断。
那是各大钢铁企业举行的一次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讲用会。崔迎春被抽到接待组,和一帮年轻姑娘负责各讲用团递烟、倒开水,布置会场等接待工作。
她显得特别活跃,穿梭于各讲用团之间,到处都可以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有时几天几夜在招待所。
讲用团走了以后,她对他的态度就明显冷落了许多,很少主动约他去寝室、吃饭,但她的信却多了,几乎每天收发室里都有几封,有上海的、北京的、广东的、河北的、马鞍山的、武汉的……
房建处每天都有关于她的小道消息,都是和这次讲用团巡回讲用有关,有的说她通过讲用团找到了辽河市的亲戚,正在联系调回去,有的说她通过讲用团找到了在冶金部、七机部的亲戚,正在联系给她在全国选最好的钢铁企业,还有的说她因为长得漂亮,被讲用团哪位领导看中了,答应只要嫁给他,就把她调过去,给她安排最好的工作……
终于有一天,两个月的沉闷被打破了,那天下午上班时,她似乎心情特别好,神秘地说:“今天下班后我请你吃饭。”
“看你那么高兴,肯定有什么好事吧?”
“一会就知道了。”
他有一种预感。
下班后,她找了一家比较偏僻的饭馆,要了五个菜,买了两瓶酒。
他拿起酒瓶,拔出瓶塞,给她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酒,又给自己酒杯里倒满了酒。
他举起酒杯说:“祝贺你,终于实现自己的愿望了!”
“你知道了?”
“你自己说的,你忘了?”
“你还是挺聪明的嘛!”
“还打埋伏啊?是去哪?”
“我也不瞒你了,商调函今天已经到了,王显明他们肯定都知道了,北京。”
“行,哪都比这好。”他一口气干了杯子里的酒。
他想起她以前说的话,他想问她是通过什么关系调动的,但仔细又觉得没有必要,如果她有心,即使自己暂时不能和她一块去,她也应该在调动前就给自己一个交代。
“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是挺好的,最起码没有什么坏心思。”她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又给他和自己酒杯里倒满了酒。
他举起酒杯:“是啊,你去大城市、首都了,到处都是大商店,风景区,大马路上全是穿梭来往的汽车,一到晚上到处都是霓虹灯,五颜六色……”他们一口气干了杯子里的酒。
她给他们酒杯里又倒满了酒:“我对这还是有感情的,最起码为我调动奠定了基础。”
他一口气干了杯子里的酒,笑着指着她说:“看吧!和我猜测的一模一样。”
……
他们俩几乎把两瓶酒喝完了,晚上近八点钟才回她寝室,孙秀英她们去俱乐部排练毛主席送芒果的文艺节目,还有几天就要在全厂举行大型汇演。每天晚上至少十二点才回来,有时通宵,因为她们第二天可以不上班。
他们坐在崔迎春床沿上,她抓起他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胸脯上,脉脉含情地看着他说:“你摸,我的心跳得可厉害呢!”
她脸颊上两朵红晕更娇艳了,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他一把把她拥入怀中,用身体揉搓着她的胸脯。
“我……快出不了气了……”她推开他,解开外衣纽扣说:“真热……今天晚上……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他突然想起二柱子的话,就突然神色黯然地对她说:“一会孙秀英她们要回来……我……走了。”
她把他送到宿舍大门时问他:“我在这没有任何亲人,我走的那天,你能来送我吗?”
他点了点头。
回他寝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你去她那了,她请你吃饭了。”“赵夹儿”凑到他身旁,用鼻子使劲嗅了嗅说:“嗯,你喝酒了,难得啊!”
“这么早就回来了,告别仪式就这样简单?”王显明笑着说。
“这段时间孙秀英她们天天晚上都要去俱乐部排练,这么好的机会你就这样白白的浪费了?今天晚上你应该住她那。”“吴学究”阴阳怪气地说。
“废话,我和她们几个住一起,那到底是男生宿舍还是女生宿舍?”
“那,这段时间你们就真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吴学究”不甘心地问。
“无聊!”他说。
他心情很烦乱,加上喝了酒,钻进被窝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调动办得很顺利,两天后分厂、总厂领导和职能部门在调令上签了字她就买好火车票,要去北京报到了。
本来他不想去送她,因为他有预感,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有结果,去送她别人会认为他是自作多情,以后给别人留下说三道四的话题,还有和她相处近一年,感情还是比较深的,去火车站离别的场面会使他难受。但犹豫再三,他还是去送她了,因为她从来这起,和孙秀英她们就格格不入,二柱子他们去她寝室讨了没趣后和她也疏远了,所以竟没有一个人去送她,领导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没有派车送她去车站。
去北京的火车是下午三点四十的,他请了半天假去送她。
“行李呢?”去她寝室没看见她的行李包,他问。
给她背行李也是他送她的原因之一,因为被子加上换洗的衣服,还有洗漱用品,还有女孩比男生多出的女性用品,他估计行李至少有五十斤重。
“没有。”她指着床上那个帆布包说:“就这个包。”
“你真太大意了,至少应该三小时前就把行李包打好,现在还来得及,我去买绳子和油布。”他说。
“不用了,除了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我什么也不带。”
这又大大地增加了他的疑惑,她在那有了落户的地方了?还是那边什么都替她买好了?
她指着床上的床单、被子,还有锅碗瓢盆、那个梳妆柜说:“这些全都不要了,你要喜欢,就留着作个纪念,如果不需要,就送给别人。”
厂区离去火车站公汽站有五、六里路,他替她背着帆布包往公汽站方向走去,想起前几天晚上发生的事,他有些尴尬。上公汽到火车站候车室时,离开车还有不到半小时。
“你不想问我调到北京什么单位吗?”她向他身旁靠了靠问。
“问不问有什么区别呢?关键在你。”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她突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封面的小本递给他:“给,留个纪念吧!想起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他翻开小本,在扉页上写着几行娟秀的小字:忠:愿我们彼此记住共同度过的这些日子!落款是:春。封面里还有一幅她上色的四寸黑白照,很像他看过的一部电影《枯木逢春》里的苦妹子。
他想起他见过的情侣间那些“祝你学习毛主席著作好上加好、让我们比翼双飞,共同进步、愿我们保持革命友谊,互相鼓励,共同进步……”之类的赠言,他倒更喜欢这种小资产阶级情调的赠言,他觉得更真实、更深情。
火车缓缓地开动了,他向她不停地挥着手,突然大声说:“迎春,来信啊!”
她没有回答,但他看到,火车开出好远了,她还在挥着手,好像还在用手背擦着眼睛……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