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坡上的油桐是沙坝河地区群众主要收入来源之一,每年桐子花期之后,要将油桐树下杂柴杂草荆棘刺篷薅割干净,桐子成熟时自然脱落,干净的草地上好找桐子。一天下午,莲香继续背着春生上山捡桐子,捡完草坡上的桐子后,莲香看到一株五米多高的油桐树上还有一些桐子未落完,就爬着上树去摇树枝让桐子落下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桐子树枝突然断裂,莲香从四米多高的树上跌落!莲香瞬间痛极昏迷,清醒后莲香迅速解开背带,春生闭气好长时间才艰难发出哭声!春生撕心裂肺的哭声让莲香失声痛哭!莲香太累了啊!她承担了所有家里的里里外外,所有山里人家男人女人的活路全是莲香一人做啊!不管天晴下雨,不管路有多陡多滑,不管活路多重多难,不管打霜下雪结冰,莲香都没有片刻闲睱,她像一个鞭打的陀螺转个不停!家里总有做不完农活,她多想福旺回来好好帮她一下,分担一下她的苦和累,而这些都只能是幻想。她多想好好休息一下,可是时令季节气候不等人,她不能停下来啊!福旺妈老了,三病两痛要吃药打针,两个小孩子长大要读书,无事防有事,而找钱如针挑土,用钱如水推山!每年辛辛苦苦下来没有积攒多少,但不能不拼啊!出了事情你去找哪个要哪一分啊?要为未来攒钱以备不时之需啊!听到哭声后淑英嫂等人赶来:“福旺短命崽啊,你要死就死在外头!你让莲香这么苦啊,你冤枉当一个老爹啊,你不成人啊!”大家陪着莲香落泪,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莲香回了家。黎五公拿来草药,用土酒揉拌,用白布包着草药敷在莲香跌的较重的右脚膝盖到脚大拐处,“莲香与春生命大啊,幸好没落在石头上,落在土坡上,捡回了两条命,莲香你是好人得好报啊!”黎五公说道。
两个月后,福旺回来了,不过这一次是他和“黎老猴”和三四个不认识的手臂上纹有青龙、一看就是惹不起的“江湖社会人”一起来的,他们开着一个货车,他们带来了让莲香晴天霹雳的消息:福旺已将三间房子与所有山林田土全都卖给了“黎老猴”!“今天我来先拉两根春凳,从今天起,这个家就是我的家,我想来就来想住就住!你家山上的杉树大丛毛树,全是我的,我爱什么砍就什么时候砍!桐子让你们再收今年,从明年起归我管理,圈头的牛和马归我了,猪你们自已处理。总的七万五千元!白纸黑字,这是福旺和我签的合同!看好啊!我没有欺负人!这是我和福旺平等自愿签订的合同,且法院都认可的!今天通知你们,赶快搬出去!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不搬迁到时候你们想在里面住也可以,不过是和我一起住,给我当佣人!”“黎老猴”邪恶地盯着莲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莲香只觉头脑嗡嗡作响似要炸裂一般发疼,“搬!给我搬春椅!”“黎老猴”一声吼,四个年轻人准备将堂屋两边的两张长春椅搬走。福旺家两张春椅在寨子很有名气,长约五米,高八十公分,椅面宽六十公分,厚十五公分,为独根大春菜树制成,椅面下四周用好的梨花木雕龙刻凤配以花草,两边脚雕有狮虎图案,据说已有几辈人历史,这两只春椅是福旺家在寨子的历史与家境地位的象征。莲香拼命了,她拿着镰刀坐到春椅上:“你们再搬,我就砍手自杀,今天我就死在这里,我三娘崽死了你们也逃脱不了责任!妈,快去喊五公来评评理!”福旺指着莲香怒骂:“你这个疯老婆!房子是老子的!随便老子怎么处理,你无权干涉!你是老子的私有财产,就是把你卖了,老子也不犯法!你闹什么闹,老子早就不想在这个寨子了,去外面哪个寨子不比这个寨子强!三个姑妈家,哪个家妈住不得!”邻居们听到两个孩子的哭声围了上来,大家都看着摇头,有的伯妈用衣袖抹着眼泪,四个年青人也怕出人命,停下了手。“莲香,你不用跟我横!我见多了,我想收拾你分分钟,这是你家福旺欠我的钱,拿来抵还给我的,我本来是不想要的,这么远的寨子谁稀罕!欠帐不还钱,我想告他去坐牢,是他再三求我我才跟他签的合同,你们离开这里,到外面找活路找房子坐,我分分钟有办法,只要你们听我的。”“黎老猴”奸笑盯着莲香,他望向围观的人群继续说道:“大爷叔伯们,我黎老猴在沙坝河场坝地区说一是一二是二,我做事情讲武德,不干违法的事情,我是按福旺和我签订的合同办事,我们双方是周瑜打黄盖,你情我愿,不是我逼福旺,是他求我签的合同,他一不傻二不瞎,既然签了,合同就受到国家法律保护,我给他们三个月的时间,仁至义尽了,如果哪一个不按合同办事,把我惹毛了,一旦我翻脸不认人,我也是六亲不认,断手断脚的不要怪我下毒手!”
拿着长竹根鞭烟杆的黎五公拨开人群走到福旺和“黎老猴”面前,他声音不高但自有威严:“福旺我问你,这是你自愿与老猴哥签的合同吗?”“是!”福旺胀红了脸。“我真想两烟杆摔你!你想过你妈吗?她黄泥巴埋到颈子窝了,还跟你们坐好多年?送去姑妈家吗?你好意思吗?杉木寨的脸让你丢尽了!你想过莲香和两个崽吗?让她们和你去捡垃圾卖吗?让她们去坐庙房菩萨房吗?一个好好的家你不要!这回你出名了,出名到乡到县了,卖祖宗的房子还赌帐了!”福旺不敢吱声,五公转向“黎老猴”:“老猴哥,我们都是隔壁邻寨乡里乡亲的,我不懂什么法律,我想问你们,这个房子、田地、山林福旺他妈、莲香和两个崽有没有份?他妈、莲香是不是有权在上面签字?是不是只有福旺在上面签字就作数了?他是欠你的钱,但他可以和家里人商量,和你商量,分期还或者你急用了用贷款还,他还有三个姐、还有我们寨上家族,你们这样要逼莲香她们四娘崽搬走,我想乡政府县政府、派出所公安局、县法院也不至于这么判吧!”“五公你讲话注意点!我没有逼哪一个人!”“黎老猴”的声音虽高但明显有些心虚,“今天我看在五公和家族老少的面子,春椅暂时不搬了,但是我申明一点,就三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我来,不会像今天这么好讲话了!走,兄弟们!”说罢一挥手,用邪淫得意的目光扫了莲香一眼,扬长而去,福旺像哈巴狗一样跟在了后面,与他们一起坐车朝沙坝河方向走了。
晚上,淑英嫂等陪着莲香一家,劝着莲香:“莲香,你吃一点饭做力气!不要恼多多!他们逼黄牯牛下水志崽,我们不搬走!五公讲合的,福旺只有一份权利,他不能决定全部房子田地山林都是他的!”五公和几个老人陆续来到莲香家,五公道:“莲香,我看‘黎老猴’他们不好惹,从法律上讲他不敢赶你们出门,但他们是心黑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到时候万一我们不在家,你们会吃亏的。要不寨子上还有一间大集体时石头堆砌的小仓库,多年不用,草都长过房顶了,我和寨上讲一下,你们收拾收拾,三个月后搬过去住,牛马关在我们哪一家都可以,先避开他们,你和三个姑妈和福旺想办法,分期还福旺欠‘黎老猴’的赌债。”莲香坐着靠着板壁,只感觉全身软棉棉的没有一点力气,她说不出一句话,像痴了呆了一般,七万伍千元就像一个天文数字把她击跨了!猴年马月才能积攒到七万伍千元,她不敢想像没有家的日子该怎么过,她也不敢想像如果福旺被“黎老猴”告了坐牢会是什么结果,她更不敢想像如果“黎老猴”没完没了在身边纠缠自已,那自已该如何在寨子老少、在孩子面前立足,真要到那时不如死了干净!莲香心乱极了,她茶饭不思。深夜众人散去,山风凄厉,浓云遮住山月,黑沉沉的夜幕压着的房子似要崩塌,杉木河的急流呜咽着奔下山崖,也似莲香无尽的伤心泪水奔涌不止。
第二天,福旺母亲病倒了,也是前后不到三天撒手人寰,寨子上的人都说她是活活被福旺气死的!福旺没回来,寨子家族也不再派人找他了,由黎五公主持,大家都说老人辛苦一辈了,就让她好好走一程,家族都全部尽力帮忙,整个过程不让莲香操心,十三姑婆和三个姑妈来了,哭成泪人,得知福旺卖房卖田地卖山林,都如五雷轰顶又感到无地自容,她们知道这是父母从小娇纵溺爱的结果,不知道福旺今后还要闯多大的祸才完他一辈子!只是苦了莲香和两个孩子,她们都拉着莲香,一边劝导一边哭,大家都困难,一时也凑不出七万伍千元现金,哪怕是零头都凑不到,大家陷入一片悲伤之中。
二个月后的一天早上,天还没亮,莲香背着春生牵着连弟,和福旺出了大门,莲香没有去收拾寨子老仓库,她感到实在没有脸再在寨子居住下去,也不敢面对枫香树寨外家,这里再无她需要侍候的老人,她也不管福旺怎么卖牛卖马和“黎老猴”的债务纠纷怎么算,她只想走出这大山,哪怕是讨饭也不想再在这里生活。她悄悄收拾,没告诉淑英嫂、五公等人,她感激着杉木寨每一个伯妈娘嫂、大伯叔公,她想如果今生再有机会回杉木寨,她一定好好鞠躬致谢!她好想回去枫香树寨,跟父母与五三哥好好吃一餐团圆饭再走!只是她已无脸面告父母哥哥,莲香心如刀割泪如雨下,一路走一路悲咽,杉木河的急流也为她悲鸣不息。莲香就此走出大山,与福旺开始了居无定所的漂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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