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禄钧||故土风云(第十七章 五马分尸点天灯)

王禄钧
2025-03-24
来源:西南文学网


瓢儿井西北面垭口上,原来有一个小砖瓦厂,一度成为做砖瓦,卖砖瓦的产销集散地,十分热闹。然而更让瓦厂垭口热闹的是右边小山包下的小麻窝,成为杀人刑场后,每当处决要犯或匪徒恶棍时,麻窝四面站满男女老少,大家乱哄哄地议论着,推搡着,惦起脚尖要看那刀光一闪,人头落地的惊险时刻,然后爆发出一阵阵惊叹声,令人又兴奋,又刺激,又害怕,许久都难以忘怀。

最新消息传来:陈三多要被“五马分尸”,地点就在瓢儿井瓦厂垭口小麻窝里。小麻窝约有三十多亩麻窝地,四周都是一埂又一埂的梯田似的地块,人们站在土埂子上伸着头,或背着手等待惊险时刻到来。中午时分,一队盐防军整齐地走到刑场边,分散在刑场四周高处警戒。又一队盐防军在麻窝底分列成两排,荷枪实弹守护着刑场。只见五个壮汉牵着五匹套好拖绳的烈马走进刑场中间,一人一马分成五个不同的方向站定,四个士兵押着陈三多一步一步地走来。到了麻窝中心,一个士兵解开陈三多身上的绳索,端来一碗酒,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话,陈三多接过酒,一仰头喝干,一扬手将碗甩在地上,朝天哈哈大笑。哪个也不知道他面对酷刑为什么会如此坦然?但可以看出,他早有心理准备,否则,见此场面早已吓个半死。陈三多也是久闯江湖之人,他想过:人嘛,无事不找事,有事不怕事。此时此刻,怕又有什么用?倒不如看淡生死,笑对明天,说不定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至于痛苦不过就是那几分钟,再往下什么是痛?什么是苦?只是看客的心理感受,死者早就没有了知觉。这种极刑不是哪个人都可以经历的,对人生而言,也许是一种极端的修炼,为了来世的快乐!圣人曰: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大苦大难必有大富大贵,等着瞧吧,来世就知道了。麻窝地里,几个士兵将陈三多按倒在地上,把头、手和两脚分开拴在烈马身后的拖绳上,每匹烈马的尾巴上都拴着一大串红色的鞭炮,一切就绪,就等监刑官一声令下。

坐在麻窝边第二埂土地上的监刑官,注视着面前桌案上烟雾缭绕的一柱粗香渐渐往下燃烧,当香燃到底部时,他手举监斩牌吆喝一声:“时辰已到,行刑!”随着三声炮响,陈三多身傍的土兵立即后退散开,五个壮汉点燃马尾巴上的鞭炮,劈里叭啦的鞭炮声,惊起五匹烈马朝着五个方向狂奔。刹时间,陈三多的身体被拖成长长的皮条,骨架被拖断拖碎,响起嚓嚓嚓的声音,陈三多在极度的痛苦中早已昏迷过去,但皮条仍没有扯断。此时,五匹烈马傍的行刑手拔出刀割断皮条,陈三多的尸身才被拉断成形状不一的尸块。按照旧俗,陈三多的五块尸体要朝着五个方向,拖到很远的地方才挖坑埋葬,不能让尸体合在一起形成完整尸身,如果合成整体尸身,他的灵魂会重生,有的还会记住前世被分尸的情景和施刑人的模样,会给行刑人带来无尽的灾难。

麻窝周围埂子土上的围观人群,见此惨烈情景,有的闭上眼睛不敢往下看;有的发出一声惊叫,连连往后退;个别胆大的狂妄之徒还冲下去观看撕裂的尸块,要挖出心脏,割下腰子,剥取卵子(罩丸)来做药。在他们的眼里,杀人跟杀猪一样都是活动物变成死动物,没有什么可怕的,用一颗麻木的心看待世上万物,亦如世上万物看待他们一样,各不相干。

五马分尸的酷刑可上溯到春秋战国时代,商鞅因变法失败而被(车裂)五马分尸;楚汉相争时,叛将彭越被吕后处(车裂)五马分尸;秦相赵高指鹿为马,死后被子婴将尸体(车裂)五马分尸等等。

这次对陈三多施行的五马分尸极刑,可以说是复古之作,而对现实中的恶人是否起到以敬效尤的作用,还要看社会的反应和人心的变数。古人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陈三多被五马分尸的消息传到岩鹰洞,王大老者怒不可遏,当即带人赶到许家寨质问许文彪道:“二百块大洋你收了,都说盐防军很快就放回陈三多,现在五马分尸了,看你如何交待?”许文彪端起桌上的茶杯递给王老八说:“大老者息怒,钱送上去了,也答应放人的,哪个晓得他们又会做出这种出尔反尔的事呢?”他接着说:“你不仁,我不义。既然他们要这样残忍地对待陈三多,那我们也找机会以牙还牙嘛。”王老八知道许文彪败兵成匪,从小就是个无赖,大洋肯定被他私吞了。但事己至此,翻脸也没用,与其在戛那沟这个地方自相残杀,还真不如以牙还牙,方解心头之恨。于是两人交头接耳,共商报仇雪恨之事,直到天擦黑,王老八才回到岩鹰洞。

从磨盘山、红砂岩、过小河到余家寨、普宜至飘儿井这段盐路上,都有盐防军驻扎在各点段上,同时,每天都有士兵持枪巡察。有时一个班十二个人,有时有七八个人,但人人都是全副武装,荷枪实弹,遇到窄路、陡坡和路两边森林大箐的路段,巡逻兵要先朝两边森林里放一排枪。劈里叭啦的枪声惊起飞禽走兽,满山林瞎飞乱蹿,如果藏有土匪也会消声匿迹,躲得远远的。按照王老八和许文彪的安排,以孙猴子为首的二十几个土匪隐藏在普宜这条路段的森林中,经过几天几夜的观察后,他们化装成背盐巴老二背着假盐,杵着拐耙子,混在背盐人群中,两只眼睛滴溜溜地盯着过往巡察的盐防军。

中午烈日当空,巡逻的盐防军人只有七个人,而且个个汗流夹背,疲惫不堪地坐在路边,正要吃自带的午饭。背盐巴老二人群擦身而过的刹那间,孙猴子大喊一声:“拿下!”二十几个土匪扔掉背箩和拐耙子,一下子扑倒七个毫无防备的盐防军,几个对付一个,将七个盐防军按倒在地上,用麻绳捆起来带进森林中,带回戛那沟岩鹰洞。抓到七个盐防军,王老八和许文彪商议对策后,带信给瓢儿井盐防军团部,三天之内送来一千块大洋,交回陈三多全尸,就放回这七个盐防军。如若不然,将盐防军小队长点天灯,一报还一报。

盐防军接到信后,席绍庭召集八大盐号掌柜,请来区长陈猫猫共议此事。商议几次大家一致认为:不能屈从这帮土匪,如果按他们的要求办理,不但有损盐防军和区政府的威严,甚至会涣散人心,助长土匪的气焰。在这个兵荒马乱,动荡不安的年代,人心本来就涣散,再加上官场政出多门,执法混乱,有时侯兵即是匪,匪即是民,难以分清。以戛那沟土匪为例,除了匪首,多数匪徒出自走头无路的穷苦人家。有一亩薄地,有几分水田的人家,即便日子很苦也不会去加入匪帮。有的穷人家,全家共有一条裤,哪个出门哪个穿,十四五岁的小伙子和大姑娘在家都是用阆基草编成的短帘遮羞。好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干人(穷人)只好上山为匪。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因此,这年头盗贼蜂起,这个寨子抢那个寨子,这家抢那家。瓢儿井街上就发生过上街抢下街。他们用稀煤或黑灰擦在脸上,夜间行劫,只抢东西不说话,白天哪个也不认识哪个。如五龙寨的小保书约起人夜间去白泥窝寨抢李家,李家住的是土墙房,只有一道独门进出,而且是单家独户,所以经常在门洞楼上堆着很多石头,若有匪盗便乱石砸下。这天夜里,小保书第一个砸开门冲进来,刚跨进一只脚,李家人从楼上乱石砸下来,小保书当场头破血流,背回家中当夜死亡等例子枚不胜数。官兵历年剿匪,可士匪越剿越多,有的人白天是兵跟着剿匪,晚上是匪跟着抢人,当官的还靠给土匪通风报信,参加分成。鉴于当前的这种复杂形势,盐防军决定以守为攻,静观其变,对两百多里的盐道严防死守,暂时不理会戛那沟的土匪。

三天过后,盐防军一点动静都没有。十天过后,盐防军仍然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回信。看来是没把土匪的恐嚇敲诈当回事。于是,王老八和许文彪再次商量后,准备将盐防军小队长点天灯。他们买来桐油、棕片和蜡烛,先把盐防军小队长的衣服扒光,把他赤身裸体的放在桐油缸里浸泡两天两夜,再用晒干的棕树片浸上桐油把人紧紧的裹起来。天快黑时,在岩鹰洞口前的空旷坝子上,立上一棵高高的木杆,把人颠倒过来,头朝下脚朝上绑在木杆上,再浇上一层桐油,在盐防军小队长两只脚掌心打两小洞,把蜡烛插进洞里准备好。再找来几个和尚道士在坝子中间搭台摆起香案做法事,为陈三多念经超度。两边洞墙处摆着酒席,许文彪的人在一边,王老八的人在一边等着。王老八一声令下:“点灯!”土匪将盐防军小队长脚板上的蜡烛点燃,慢慢烧下去。接着点燃浸满油渍的棕片,一点一点往下燃着。被点天灯的小队长痛苦地喊叫出猫儿声,又被土匪用布塞住嘴,渐渐地昏过去没了声音。而洞两边的宴席上,王老八和许文彪的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醉得天旋地转。忘记了头下脚上的人的万般痛苦,把他人的生命当儿戏,把他人的痛苦换取自己的快乐,忘却了因果循环的人生法则,用今天的恶行去赌明天的性命。

岩鹰洞口的杀人狂们狂欢一夜,直闹到天亮。太阳已经照到洞口岩头上,醉生梦死的土匪们还沉浸在梦中。有的斜靠着墙睡着了;有的横身躺在地上,口里吐着刚吃进去的酒肉;有的还拿着酒碗,伸开五指,摆出喊拳的姿式,人早已昏迷不醒。一个个东倒西歪,烂醉如泥,满地的锅瓢碗筷和流淌着臭味曛天的酒水肉食。但天灯还在继续燃烧,洞中弥漫着人肉烧焦的怪味,曛眼刺鼻,如同闷在粪罐中一般。

天灯燃烧了三天三夜后,地上是黑色的灰堆,木杆上悬着倒挂人形的骷髅,灰黑灰黑的,仿佛来到阴曹地府,让人不寒而栗。

点天灯最初是赌场的一种赌博技巧,与刑罚无关。最早用点天灯做酷刑是四川、湖南的土匪发明的。他们是在人的头上钻个洞,灌进灯油,插一根灯芯,点燃后灯火从上往下烧,其人号呼达旦,遍体焦烂而活活烧死。到了太平天国时期,朱九妹企图刺杀杨秀清失败后,被杨秀清点天灯活活烧死,才正式成为一种酷刑。而且点天灯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绑在木杆上,头下脚上,从上往下烧,烧得慢时间长,最痛苦;另一种是把人的双脚吊起来,从下往上烧,烧得快时间短。不管那种形式都是一种残忍的极端酷刑。土匪把盐防军小队长点天灯的第二天黎明时,王少成和两个族人看到土匪们都醉倒睡着时,趁机溜出岩鹰洞,一趟跑下山去。自从在背盐路上被土匪劫持到岩鹰洞,王少成就被安顿在洞里的厨房做事,从早做到晚。扫地、烧火、挑水、洗菜哪样都做。别说逃跑连到洞口看一眼都不准。况且洞很大很深,除中间大洞坝子,洞壁边还有好多小洞,都是土匪们睡觉的草窝。不出去抢劫时都睡在洞中,或打牌赌钱,或喝酒划拳。除王老八外,其它几个小匪首还抢来民女在洞中玩乐。

天赐良机,这次点天灯给他们创造了逃跑的机会。他们从戛那沟爬上二合岩,过对门坡,到黄泥垭口,再顺着大水沟小路回家。

刚走到黄泥垭口,突然,前面响起枪声,王少成带着两个族人躲进路边树林中。等来人走近时,他们跑出来,迎上去。原来是王森带着十多个兵半路抓土匪余把勾。

余把勾是二合岩余家寨人,昨夜带人抢上寨沟张家。王森接到报案,思考片刻,不直接去张家而是提前在土匪回家的路上埋伏下来。天亮时,余把勾带着几个土匪得意洋洋地背着抢来的粮食、腊肉和衣被走进伏击圈,王森朝天开两枪冲出树林,把土匪全部活捉。这时,被抢的张家也带着人跟上来,王森和张家都认识余把勾,细论起来张家和余家还是亲戚,连亲戚都要抢实在可恨。于是,王森把手里的步枪递给年纪稍大的张继先,让他一枪结果余把勾。可张继先拿着步枪,两腿哆嗦手发抖,半天拉不动枪拴,拉开枪拴又半天扣不动板机,脸色发白,嘴唇发紫,神情慌乱,不断回头望着王森。王森一把抢过枪来,手起枪响,果断开枪结果了余把勾的性命。对张继先说一声:书呆子!

张继先真是个书呆子,从山村私塾读起,一直读到省城,读了二十多年的书,因辛亥革命后废除科举制,无缘进京赶考成就功名。回到家中,除会教书,会帮人看期辰,选黄道吉日,排生辰八字给人算算命,替人家追山撵龙脉选风水墓地,赚几个铜板补贴家用,其它背煤打柴,犁牛打耙等庄稼活那样都不会,那样都做不好,更别说拿枪杀人了。他自己常常感叹:读书后路教书人,百无一用是书生。

王少成在岩鹰洞中,尤其怕孙猴子认出自己,好在前一段时间孙猴子外出不在洞中,这几天忙着点天灯无瑕顾及其它。而王少成经常把脸弄得花眉花眼的,偶尔远远的见到孙猴子,故意歪嘴斜脸,走路跛脚,蒙混过关。要是冤家路窄被孙猴子认出来,那后果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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