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犹如两条腿被捆上了沙袋，前进的每一个步伐都显得异常的沉重。叶玲心事重重地朝闻海生家走去。半年的时间真的就如浮光掠影，但刻在她心上的痕迹却无法褪去。陶喜娟旧病未去，新病又来，患上尿毒症之后，只能靠血液透析维持生命，本以拮据的家庭生活更是雪上加霜。她时常感叹这个家庭实在是命运多舛，也时常被闻静的壮举浸湿衣襟，这个最羸弱最胆小怕事的女儿，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毫不犹豫的把一只肾脏捐给了母亲。叶玲忘不了闻静手术之后和她说过的话，她说：“叶妈妈，我真的很孤独很寂寞，我真的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叶玲懂得闻静的心情，一个长期足不出户守侯在重症病人身边的人，能不产生严重的心理障碍吗？闻静已经缺少了一个健康的肾脏，但她决不能再拥有一个不健康的心态。叶玲匆匆地走着，她今天到闻家去，就是要劝说闻静离开陶喜娟，离开家庭，到社会上去交往，去熟知人情世故，她决不能再让自己心爱的女儿把青春窒息在病恹恹的氛围中。

然而，当她迈进门槛，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闻倩头上缠着绷带，一动不动地躺在陶喜娟身边，面如残雪。

叶玲扑上去了，仅仅就隔了半年的时间，她这个曾经灿若桃花的女儿，居然判若两人。她惊恐地抱起闻倩，失声问道：“倩倩、倩倩，告诉妈妈，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闻倩没有说话，她紧咬着嘴唇，脸部肌肉痛苦地抖动着，殷红的血从嘴角淌了下来。

“你哭啊，你哭啊，好闺女，你哭出来，你哭出来，别憋在心里，妈妈求你了。”叶玲失声痛哭起来。从闻倩的表情上，她已经猜测到闻倩肯定是遇到了巨大的磨难。但是，她的女儿却不和她说。

“二姐离婚了，官司也打输了，她气急了，想死，结果把脑袋撞坏了。”闻静放下手里的《三国演义》，轻轻揩去闻倩嘴角上的血，小心翼翼地说道。

叶玲忽然觉得遭到雷击一般，一个踉跄，便倒在地上，许久，她缓过神来，又冲到床前，发疯似的抱起闻倩，眼睛都要冒出火来，牙齿咬得嘎嘣嘎蹦的响。转瞬间，她脸上的阴云便散去了，轻轻地抚摩闻倩的脸颊，和蔼地说道：“人生如果要是没有磨难，就不完整了，你说是不是？”

闻倩闭合了眼睛，她没有回答叶玲的话，暗红色的血迹还残留在唇边。

叶玲拉着闻静的手走了出去，悄悄地和她低语着。

“不、不、我不。”闻静脸色顿时惨如白纸。“除了您，我谁都不能面对，我就守着妈妈，我那都不去，叶妈妈，我求您了，别再逼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妈妈，她只要能笑一笑，您就是要我的命我都给。”

“你咋这么无能啊，再这样下去，你将无法在社会上立足，就是打，我也要把你打出去。”叶玲急了。她害怕闻静心灵的沉沦。

“小妹，你就听叶妈妈的吧，她是妈妈。”闻倩终于说话了，她虚弱地靠在墙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家里还有我呢，你放心吧。”

“我哪都不去，哪都不去。”闻静冲进屋里，扑到陶喜娟身边，痛哭道：“妈妈，我不能离开你，我不能离开你呀。”她转过身，愤怒地质问叶玲：“如果她是你的妈妈，你能离开吗？”

叶玲的心都要碎了，才几年的工夫啊，原本快乐的家庭变得面目全非，原本设计的一条直线却被强扭了麻花。她极力地控制着情绪，假笑着安慰了闻倩几句后，便起身告辞了。

（七十五）

从闻海生家里出来，叶玲径直来到云山商业大厦，仔细挑选着那种鞋头坚硬又长长的犹如舢板一样的欧版鞋。服务员善意地对叶玲说道：“阿姨，这种样式不适合您。”叶玲笑了，“我给女儿买，行吗？”从大厦里出来，她又找到了缝鞋匠，让他往鞋子塞进两块三角形铁块，然后，她来到学校，找到了博士，要求博士给她一个说法。博士不屑一顾地说道：“嘁，啥说法呀，我还没跟她要说法呢，她都占老便宜了。”

“那我给你一个说法。”乘着博士不备，叶玲猛然抬起脚踢向他的裆部，那个力道稳、准、狠。豆粒大的汗珠顿时从博士的脸上滚落下来，博士痛苦地倒在地上，狼嚎一样地叫喊着，翻滚着身体。

叶玲那一脚踢碎了博士的睾丸，她被以故意伤害罪绳之以法。

（七十六）

“叶妈妈，是我害了你，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在看守所里，闻倩失声痛哭，她紧紧攥着话筒，隔着厚厚的玻璃向叶玲述说着。

“听叶妈妈的话，把你爸爸照顾好，我不容许你们伤害他。”叶玲笑得很安详，她告诉闻倩，她把所有的怨气和憎恨都凝聚在那一脚上了，“我永远都不会后悔，谁欺负我的女儿我就和谁玩命。你回去告诉小妹，不要再看三国了，那些勾心斗角的故事会害了她。”

为了叶妈妈，闻静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家门。闻倩顶替妹妹，在家里扛起照顾妈妈孝敬父亲的重任。闻慧和西瓜小子正紧锣密鼓地张罗着满汉全席大酒楼的开张事宜，他们的孩子已经三岁了，活泼可爱，虎头虎脑的像个小西瓜。

冯教授动用了他所有的社会关系，在叶玲服刑两年后，将她假释出来。叶玲出狱那天，他没有去接她，他请院长把他写的一幅字转交给叶玲。院长打开条幅看了，上面写的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从叶玲进入监狱那天起，闻海生就变得少言寡语了，除了每天像例行公事那样，搀扶着陶喜娟到户外锻炼之外，就是蹲在门前的梧桐树下，有时靠着左边的树干看右边的树，有时靠着右边看左边的树，看着树叶由绿变黄，再由黄变成绿色，一句话也不多说。

三个女儿离开家去接叶玲了。闻海生把脸刮得干干净净，然后给陶喜娟穿好衣服，把她扶到沙发上坐好，自己也搬个小板凳坐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上午九时三十分，一辆出租车悄然驶过来，停在梧桐树下。西瓜小子西装革履，他领着孩子走进门来，三岁的孩子手里捧着鲜花，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闻海生和西瓜小子把陶喜娟搀扶进出租车里，出租车朝满汉全席大酒楼驶去。

满汉全席大酒楼张灯结彩，彩旗飘扬，洋溢着一派喜气热烈的气氛。闻海生站在左边，样子安详，两眼注视着远方，右边是西瓜小子，笑的很灿烂。他们搀扶着陶喜娟站在大酒楼门前的红地毯上。

十时三十八分，一辆红色的出租车鸣叫着喇叭快速驶了过来，停在门前，霎时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叶玲和闻慧、闻倩、闻静走下车来，兴奋地朝陶喜娟等人走去，众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小西瓜站在大厅的台阶上，两只小手卷成喇叭状，高声喊道：“满汉全席大酒楼开张大吉了。”（完）

（编辑：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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