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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久实 || 月到梧桐上(072）

李久实

2019-10-15

来源：西南文学网

（七十二）

“二闺女”在仕途上可谓平步青云，当了几年党办主任后，凭借老爷子的招呼，又熬上了公司副总经理职务，而后，又借着学习锻炼的名义，先到省委党校培训，再到外县挂职当了几年专管文教的副书记，然后，水到渠成回到轻化公司，荣膺总经理，现在是堂堂正正的正处级干部。博士领着闻倩进来时，他正靠在老板椅上打盹。听见声音，便睁开惺忪的眼睛，见是外甥来了，便无可奈何地挪了挪屁股，颌首示意他先坐下。这几年经常在下面跑，使他白嫩的脸上尽染了沧桑，岁月的印记也毫不留情地烙刻在眉宇间。他现在想开了，用不着再为几句无关痛痒的表扬去抛头颅洒热血了，他得修身养性，得慎独，要像弘一法师那样，足不出户也能得到万人的景仰。而所有这些，都必须来自于身体的健康，健康就是革命的本钱，如果连本钱都没了，就谈不上有所为有所不为。所以，他养成了上班就必须打盹两个小时的习惯，养精蓄锐时最膈应有人来骚扰。博士来了，他很不高兴，但他的表情博士看不到，脸上的面模遮掩了他不愉快的情绪。

在闻倩礼貌的和他打过招呼之后，“二闺女”有些情不自禁了，脱口而出：“喜娟，怎么是你，我们有二十年没见面了。”说完，迫不及待地绕过庞大的老板桌子，紧紧握住闻倩的手，满怀深情地说道：“你都要想死我了。”

闻倩的手被“二闺女”攥疼了，想抽却抽不出来，尴尬地站屋子中央，扭头看了看坐在沙发里的博士，脸红了起来，羞涩地喊道：“舅舅好。”

“你怎么能喊我舅舅呢，你还是那么爱开玩笑，喜娟，你把我忘了吗，你看看我是谁，我是你的‘二闺女’呀。”“二闺女”伸手便把面模拽下来，诅咒道：“这破玩意，害死人了。”

“二舅，您认错人了。”闻倩害羞地垂下眼睑，低声说道：“陶喜娟是我妈妈。”

“哈哈哈哈。”博士倒在沙发上大笑起来，抬起双脚，欢快的在空中蹬着：“有意思，有意思，二舅，你可是百分之百的情圣！”

“是吗、是吗？真是旧雨新知啊。”“二闺女”尴尬地搓着手，“孩子都这么大了，真好、真好。”他把手指向博士，佯怒道：“都怨你这个东西，也不给二舅介绍，让我失态，失态。”

闻倩扑哧一声笑了。“二闺女”脸上的表情犹如小女人受了委屈一样，令人忍俊不禁。

“你妈妈可是好人，我们在剧团的时候她就是才女，台柱子，她现在好吗？”“二闺女”在官场上混久了，很快就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坐呀，你坐呀。”和闻倩寒暄了一会儿，他向坐在沙发里的博士使了一个眼色，转身走进里间的办公室。

博士跟着就走进了里间，关上门，把他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向“二闺女”交了底。“二闺女”不断地蹙着眉头，他打断了博士的叙述，呵斥道：“你有病啊，她妈妈可是水性扬花的女人，烂得都没边了，你怎么能要这样女人的孩子呢，再说，你那个原来的博士女朋友不是很好吗，咱们家容不得不正派的女人进门，你爸爸那一关你就过不去，难道你不知道吗？”

博士噘起了嘴，他说原来那个朋友连个女人味都没有，撒娇还不如您呢，我和她在一起每次都和两国谈判一样正经，一点激情都没有，换上你也不想娶个算术老师回家当老婆吧。

“二闺女”没有计较博士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但是，他警告博士说：“咱们给人办事是要冒风险的，她和咱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犯得着吗？如果你非要这么办，那也得等她成为你正式的老婆以后再说，也省得鸡飞蛋打，白受累的活咱可不干。”说着，他恨恨地咽了口唾沫，委屈十足地说道：“我真不想给她办，如果当初没有她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爹，二舅我现在就应该是副市长。”

吃了定心丸，博士兴高采烈地领着闻倩回家，他喜欢年青貌美的女子，喜欢她们像鲜花一样附在他的身上，任由他发号施令随意摆布。他不喜欢爸爸总说他搞对象挑花了眼的说法，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谁能不争着抢着展露丰采呢。虽然早已过了而立之年，还是孑然一身，但他有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理由。他现在就可以堵住爸爸那张乌鸦嘴，他已经现实地把世间最美丽的鲜花采摘回来，他要让所有的人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哇塞”的赞叹，让所有的人发自肺腑地说出一句“你真的好棒耶”的话来。

博士的家像是图书馆。进了屋，闻倩就被装祯精美的各类图书惊呆了。书摆满了四周的书橱，就连茶几上，花架旁都堆放着书。她心里忽然就有一种自惭形愧的感觉，有了一种要读书的蠢蠢欲动。但是，嫁给博士以后，她还能再读书吗？闻倩忐忑不安地立在屋子的中央，她不知道该不该抬脚迈过那道用书垒成的墙。

闻倩的到来并未给博士的家带来丝毫的惊喜，像这样类似的场面他们经历的太多了，隔三差五，博士都会像一个勤奋的猎人一样，带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回来，让他们像欣赏鲜花一样品味其中的美妙。但是，他们却总在一次次的失望中等待下一次的希望，他们等的不耐烦了，每次欣赏之后的喜悦终不能长久，甚至是昙花一现。不是那些姑娘不合他们的意，而是他们实在搞不明白博士儿子究竟是在选择鲜花还是选择配偶。每每论及这样的话题，博士回答他们的经典论点是：“鱼和熊掌兼得也。”

如今，闻倩来了，他们再也不愿意自己的眼球受到无端的伤害，更不想心灵受到折磨，他们恨不得马上拿出一笔钱，让博士儿子随便把一个女人娶回来，无论高低贵贱丑俊，他们都能接受。

闻倩没有坐到沙发里，她站在庞大的书橱前，仔细端详着里面的藏书。

“就是这位姑娘吗，怎么不坐下呀。”

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闻倩回过头去，募然发现，眼前这位慈祥的老人竟是救她母亲一命的冯教授。她激动了，感激之情瞬时就冲进脑海，赶紧朝冯教授鞠了一躬，“冯伯伯好。”

“你妈妈好吗，你爸爸好吗，你妈妈现在是躺在床上还是……”冯教授关切地问着，像是爱抚自己的女儿一样，拉着闻倩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来。

闻倩激动了，眼里噙满了泪花，她告诉冯教授，妈妈现在还不能站起来，她每天都在爸爸的帮助下到户外锻炼，左腿已经有知觉了，能够知道往前迈步了。

冯教授听了很高兴，他告诉闻倩，这就是良好的开端，你妈妈能从死亡线上回来，不仅仅是造物主的安排，更因为爱情的伟大。他感慨地说，你父亲才是真正有成就的男人，值得每一个男人效仿。

在冯教授家小坐了一会儿，闻倩就起身告辞了。她谢绝了冯教授要她和他们共进晚餐的盛情邀请，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她对冯教授充满了感激之情，更为自己曾有过的那种无法启齿的想法而脸红。心想，自己不应该受到叶妈妈那种偏见的左右，假如叶妈妈知道博士就是冯教授的儿子，她还会像哄苍蝇那样驱赶博士吗？人啊，总有看错人的时候。

等闻倩出了门，冯教授用极为赞赏地语气对博士说：“你千挑万选，只有这一回是慧眼独具。闻海生是人之君子，他调教出来的女儿个个都贤淑端庄，我很满意。不过，”冯教授话锋一转，说道：“你是一个有知识有教养的人，无论到任何时候，你都不能负了她，否则，我会让你好看。”

博士嘴里吱唔着，含糊地点着头。他明白父亲话里的意思。但是，他不同意父亲的观点，他们是生活在一个时代的两代人，年轻人当然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他所要的不仅是美酒鲜花咖啡和赞誉，他更要美貌爱情青春和激情，他不需要父亲所意会的那种义气，以及一辈子都要死缠烂打下去的所谓长久。父亲永远都不可能理解曾经拥有的快乐。

闻倩怀着复杂的心理回到家中，她才刚刚到了婚育的年龄，有许多安身立命的事情要做，过早的结婚，会使她丧失许多机会。但想到自己初出茅庐，就能解决爸爸多年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心中便多了一份宽慰和坦然。

叶玲也在闻家，她用一种极不寻常的目光打量着脸上还未褪去红晕的闻倩。闻倩今天失约了，她没在约定好的时间内给叶玲打电话。

见叶玲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闻倩心中不免咯噔了一下。她现在有点讨厌叶玲。叶玲不容许闻倩给她发短信报平安，她要求每天必须听到闻倩那少女的清音。闻倩觉得眼前这个老处女变态都变得有些离谱了，变的越来越絮叨，一个话题她能不厌其烦地说上几天甚至是几个月，而且还没有丝毫转移的倾向。两个妈妈的话都让她一个人说了，她怎么就不嫌累得慌。闻倩朝叶玲呲了呲牙，算是打过招呼，还未等叶玲发问，她就十分郑重地向大家宣布：她要和博士结婚了。

闻海生、叶玲、闻静大吃一惊，闻倩刚刚走向社会，不但不谙世事，而且对爱情更是知之甚微，怎敢大言不惭地谈婚论嫁呢？

叶玲似乎看到一朵鲜艳的花，还未等绽放就迅速枯萎的样子。她勃然大怒了，“你发烧了吗，如果没发烧为什么要胡说八道！”

闻倩使劲地耸了耸鼻翼，朗声说道：“我喜欢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管不着。”

“你喜欢他什么呀，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在你姐姐身上用过多大的心思，你姐姐就是因为他才转学退学的，他害得你姐姐还不够惨吗？现在他又觊觎你，他根本就没安什么好良心，不用你到人老珠黄的时候，他就会抛弃你，你怎么就不动动脑筋，怎么就会要嫁给这样一个朝秦暮楚的人！我告诉你倩倩，你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我爱你，你的事情我就要管到底，我不容许你嫁给一个要坑你一辈子的男人！”

“我不要你管，不需要！”闻倩发疯似的咆哮起来。本来，她是想告诉父亲那个天大的喜讯的，让全家人都沉醉在春风里，让爸爸的晚年充满阳光和惬意。但是，她现在不想说了，不想让叶玲指责她的婚婚姻充斥着铜臭，她要把秘密藏在肚子里，一直烂下去。

叶玲像是红了眼的母狮子，真恨不得暴打一通沉迷于爱情中的女儿，但她下不去手，悲愤地扑到床前，摇晃着目光呆滞的陶喜娟：“你说话呀，你给我权利啊，你起来，起来，我不许你当缩头乌龟，这件事情该你管的，你为什么不管呀。”

“你弱智啊，她凭什么管我，我又凭什么让你们摆布，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说了算，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干涉我，你又何必自做多情！”闻倩双手狠狠拽着头发，“我受够了，受够了！”

无论是大声的叱责还是苦口婆心的诱导，叶玲终究没有劝服闻倩，当她得知博士就是冯教授的儿子时，更是泪水涟涟，痛心地说道：“如果他具有冯教授的人品，我巴不得你嫁给他，但是，他没有，这个人迟早要害了你。”

叶玲走了，急匆匆地离开了闻家。

闻倩哈哈大笑了，笑出了眼泪，她冲远去的叶玲喊道：“都21世纪了，你怎么还追求20世纪的形式，休想用你那把尺子衡量我。”接着，她转过身，跺着脚喊道：“她凭什么生气，我凭什么要让她来设计人生？爸爸，她凭什么呀？”

闻海生紧蹙着眉头，木讷地站在屋子的中央。叶玲怒气冲冲地离开了，闻倩还在咆哮，他无法排解内心的苦涩，许久，他长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老天留我三寸气，自有人间未了情。”说完，他走到床前，凝视着陶喜娟。

闻倩没听懂闻海生的话，她兀立着，两眼看着神情专注的闻海生，嘴唇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叶玲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闻海生的家，找到了正在会诊的冯教授，她省去了师生间的繁文缛节，直言不讳地告诉冯教授，她不希望闻倩进入他的家庭。

冯教授沉思了一会儿，他神色凝重地说道：“闻倩是个好姑娘，一切都随缘吧。”

叶玲无奈，她只好又找到博士，警告他说，如果他胆敢伤害她的女儿，她就保证让博士做不成一个完整的男人。（未完待续）

（编辑：吴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