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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久实 || 月到梧桐上（060）

李久实

2019-10-08

来源：西南文学网

（六十）

尽管西瓜小子拐弯抹角地说了许多话，自觉把闻慧退学的事情遮掩得天衣无缝，但是，闻海生还是觉察到西瓜小子话里有话，等他把所有虚话说完，闻海生就笑了。他站起身来，把西瓜小子拉到窗前，指着玻璃说道：“孩子，人如果混到了父子隔心的地步，就没有什么意思了，我最不想看到的是自己的儿女和我隔着肚皮说话，你们都很聪明，许多事情都是为我考虑，但我还是希望咱们实话实说，天还没掉下来呢，又何必要自己垒起一堵墙呢，你说是不是？”

西瓜小子的心理防线轻而易举地被闻海生击溃了，他只好实言相告闻慧焚书一事，但仍对闻慧遭到骚扰一事守口如瓶。

闻海生身体微微颤抖着，仰面长叹了一口气，转身看了看躺在床上只露着嘴巴的妻子，无可奈何地说道：“这或许就是命，我不怪她，你们兄妹四个心地太善良，任何人生选择我都不会干涉，只要你们认为做的对。”接着，他就把自己人生经历叙述给西瓜小子听。他含着眼泪说道：“孩子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父母，为了他们当初的一句话，我居然和他们断绝了来往，十几年里，我没脸见他们，活到一把年纪的时候才体会到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他们走了，我再也没机会孝顺他们了，肠子都悔青了。我现在就想着你们好，健健康康的，一家人团结和睦，比什么都强。”

西瓜小子把头埋的很低，斜着目光朝病床上瞥了瞥，他感觉闻海生那些话是发自肺腑的，眼眶就潮湿起来。同样是为人之父，为什么自己的父亲和闻海生就有着那么大的距离。他忽然冒出一句话来：“爸爸，你有仇人吗？或者说你最恨的人。”

闻海生先是一怔，继而，便动作迟缓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现在总想，人为什么要结仇积怨呢，来到这个世界上能成为人，甚至能在一起相处，那就是缘分，何必你看不起我，我又瞅着你眼眶子发青呢？其实人就是个感情动物，有意见有看法都不可怕，怕的是彼此都记在心上，时间越久，积怨越深，人际关系就搞得越复杂。咱们中国有句老话，叫恼在心里笑在面上，你说残酷不残酷，简直就是笑里藏刀，这样的人我看不起，也不会那么做。很多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搞得人人自危呢，你说是不是？”

西瓜小子脸上挤着尴尬的笑容，他觉得闻海生是在旁敲侧击，那些话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既不点名也不道姓，却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是他最痛恨的人，如果没有她横刀立马，妈妈此时说不定正享受天伦之乐呢。可是，他能将那些事情说给闻海生听吗，能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去诅咒已经要死的人吗？他眨了眨眼睛，说了一句他最不想说的话：“爸爸，你真没原则。”

闻海生嘿嘿地笑了，他说孩子你能说真话我就非常高兴。

西瓜小子忽然间觉得闻海生简直变成了一块滚刀肉，任何语言都不会激起闻海生做为一个男人的热情。他甚至想，闻海生听了他那句话，应该抡起胳膊扇他一个嘴巴，那样他心里有可能会好受一些，可是闻海生没有那样做，他还在嘿嘿地傻笑。

西瓜小子真的痛苦了，他无法忍受自己将要和仇人相处的日子，假如那个躺在病床上女人忽然间死去，他自可以瞒天过海，只字不提，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假如她醒过来，自己和她一起生活，还要为她端屎端尿，妈妈在九泉之下会怎么想，会不会大骂他是个杵逆之子，骂他是个认贼做娘的天字号混蛋呢！不能让妈妈在九泉之下寒心，我不能做对不起妈妈的任何事情。西瓜小子咬了咬嘴唇，面色忽然变得惨白，他假笑着向闻海生告辞，说小吃店现在不太安宁，他要先回去看看。

闻海生点点头，没再说话，他搞不懂西瓜小子的情绪为什么会有360度的大转弯。难道是自己说错了什么？闻海生仔细回味着刚才说过的话，自觉没什么漏洞，心里便释然了。现在的年青人不比他们那会儿，什么事情都为大伙考虑。他们现在可真让人看不懂了，不但注重张扬个性，而且特立独行的让人不敢直视。他那些话也无非是告诫西瓜小子，做人还是温良恭俭让为好，没必要总像巴以冲突那样没完没了。

但是，闻海生想得太简单太善良。这个世界不是他一个人的世界，正像他当初想创造一个属于他的女人一样，那个女人反而不属于他。这个世界也如此，所有的事情都证明他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依然犯着年轻时的那种幼稚病，因为一切事情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西瓜小子快步赶回小吃店的时候，他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小吃店所有窗户的玻璃都被砸得粉碎，门前一片狼籍，更没想到的是一向说话都怕惊扰蚂蚁的闻慧，竟然手持两把大厨刀，横眉立目地挡在门前。她面前是前几日遇到的那几个泼皮无赖，正满脸沮丧地接受警察的询问。西瓜小子看着闻慧那一付拼命的架势，特别是那嫉恶如仇的眼神，禁不住毛骨悚然。那眼神太熟悉了，他一辈子都不能忘记，那个横刀立马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镜头的回放。他热血沸腾，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动作粗鲁地夺下大厨刀，“咣铛”一声扔在地上，伸手就扇了闻慧两个嘴巴。

“你打我？”闻慧捂着脸倒退了几步，眼里一片茫然，继而，双拳紧握，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凭什么打我，我怎么了？是他们来捣乱的，难道是我错了吗？”她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西瓜小子从幻觉中醒了过来，抬起手就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喃喃道：“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是，是我错了，是我看错了人。”闻慧猛然站起身来，“我以为有你才是最安全的，没想到连你也这样对待我！”

西瓜小子一把把闻慧揽进怀里，紧紧抱住，痛哭失声道：“对不起，慧慧，我喜欢你，可是我把你当成你的妈妈了，我恨她，她害死了我的妈妈。”

“你胡说，我妈妈不是那种人，我不许你污辱她！”闻慧使劲地推开西瓜小子，跺着脚喊道，“她都要死了，你凭什么还胡说八道，天底下还有你这样卑鄙的小人吗？居然恩将仇报！”

西瓜小子被闻慧推了个趔趄，目光呆滞地看着满面怒容的闻慧，哽咽着声音申辩道：“没有，我没有恩将仇报，我会牺牲生命换取你全家的幸福。”

“呸！鬼才相信你的话，小人。”闻慧鄙夷地看了西瓜小子一眼，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西瓜小子满面羞愧，他想起了闻海生的话。闻海生说他的三个女儿，表面上个个性情温和，其实是一个赛一个的性情刚烈。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后悔把闻海生说过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未完待续）

（编辑：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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