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西瓜小子想不通,为什么闻慧竟然背着家里人和一个既丑陋又老的男人吊膀子,人要是没有廉耻什么脏事丑事都能做得出来。他气呼呼地回到家中,要告诉闻海生这个事实。可是,进了门,他又犹豫了,闻海生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还很难说,再说,自己就这么不拐弯不抹角的把事情端出来,是不是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呢?他悄悄地进了屋,却听到隔壁房中传来的哭泣声。
“你说你哭啥嘛,有事没事就抹眼泪,都快成哭鼻子精了,真是的。”闻倩没好气地把毛巾递给闻静,“你都多大了,动不动就哭鼻子,将来谁娶你呀。”
“我不嫁,我不嫁人。”闻静大声嚷嚷道。
“好好好,不嫁不嫁。”闻倩扑哧一声笑了,自言自语道:“现在说这事儿还早点。”
“人家心里烦你还笑,有你这样的吗?”闻静白了闻倩一眼。
“你纯粹是吃饱了撑的,咱家啥事让你抻手了,你还烦,我都琢磨不透你。”闻倩不乐意地说道:“我警告你啊,你再这样就影响大姐高考了,她要是考不上,就得你负责。”
“二姐,我想妈妈,我想妈妈了。”闻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你多大了还想妈,咱们没妈,没妈。”闻倩气哭了,“她想过咱们吗?她搂过咱们睡几回觉,她有脸让咱们想她吗?告诉你,不许再提她。”闻倩呜呜地哭着,“妈在哪呀?”
“怎么又打起来了?”闻慧闻声从外屋挑开门帘走进来,待她弄清楚事情原委,也陪着掉下了眼泪,她和妹妹们一样,无法排解内心的苦闷。
“姐姐,咱们找妈妈去吧。”
“怎么找,她长啥样咱们都不知道,怎么找啊?”
“跟大姐长得一样,那还不好找。”
“大姐是大姐,她是她,不找了,想起她我就烦。”
“二姐,你有点耐心好不好,对了,我有办法了。”闻静兴奋地拍起了巴掌,“你们等着。”说完,坐到桌子前便伏案疾书。
“从你离开的那一天起,女儿们便用泪水为你送行,斗转星移十五年,泪水汇成了湖泊。妈妈,真的好想你,心灵的船舶已经启航,女儿盼娘的心扉已经打开,妈妈归来,女儿才是您旅行的驿站。您亲爱的女儿:闻慧、闻倩、闻静。”
闻静一边哭着一边把稿子念完,哽咽道:“咱们把稿子送到报社做广告,妈妈见到广告就能回来。”
“可能吗,可能吗,她可能回来吗?她但凡有一点仁爱之心,也不会撇下爸爸和咱们,独自去寻找幸福。别做梦了,她要是敢回来,我就一脚把她踹出去,我不能接纳她,我不能!”闻倩双手攥成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我都恨死她了,你们还找她?”
“不管她做得怎样,她还是咱们的妈妈。为什么咱们就不能拥有自己的妈?二妹,你别气了,咱们不能没有妈。”闻慧噙着眼泪劝道。
“我不要她,永远不要她。”闻倩猛地扑到床上,把头深深埋到被子里,身体剧烈地颤动着。
“大姐,二姐不要妈妈,怎么办。”闻静怯生生地问道。
“我知道咋办啊,她是咱的妈呀。”闻慧泪流满面,仰起脸看着房顶,“我不知道咋办,我不知道咋办,她要是真回来,咱家又得成一团乱麻了。”
“她不会回来!”闻倩“噌”的从床上坐起来,“有妈你们不认,没妈你们乱想,你们傻不傻呀。”
“叶妈妈。”闻慧和闻静异口同声地说道。
“叶妈妈就是咱们亲妈,她和爸爸结婚就更是咱们亲妈。”闻倩从床上蹦下来,破涕为笑,“就是三个傻丫头,守着妈还到处找妈,蠢不蠢啊。”说完,咯咯地笑起来。
“行不行啊,万一不行,咱们可没面子的。”闻静忧虑道。
“咋不行啊,我说行就行了,你们要是没戴木头眼镜,就应该看出来叶妈妈对爸爸的情意,那眼神,那样。”闻倩喜滋滋地说道:“我理解。”
“万一…… ”
“万一什么?你就是个丧门星,除了万一你还知道什么?”闻倩粗暴地打断了闻静的话,“告诉你们,以后谁也不许提陶喜娟那三个字。这件事就这么办了,大姐你找叶妈妈,告诉她咱们明媒正娶,我去和爸爸谈,小妹你断后,如果我们都不行,你就连撒娇带耍蛮一块上,反正得把这事儿办成喽。”
“可是…...”
“可是什么?你总是可是,前怕狼后怕虎还能办成事儿吗?就这么定了,你就静候佳音吧。”说完,闻倩兴奋地倒在床上,欢快地踢着双腿,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西瓜小子满腹狐疑,闻慧明明就在屋里,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吗?他趁着屋里笑声的掩盖,高抬腿低落脚地踅出门去。
按照闻倩的分兵部署,闻慧去找叶妈妈了,闻静闲着无事,便偷偷跑到报社,希望报社能刊登那张寻人启事,但是六百元的广告费用却逼得她掉下了眼泪,她衣袋里只有六元钱,没办法,只得悻悻地回到家中。
闻海生听完闻倩的叙述,久久地注视着她,一直没有说话。
闻倩忍受不了如此长时间的沉寂,但又不敢惊扰父亲,只好站在闻海生面前,不停地捻着衣角。
闻海生掏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了一口,剧烈的咳了一阵后,眼睛狠狠盯着散了聚,聚了又散的烟雾,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是你妈妈,无论是她上天堂还是下九泉,她始终都是我的最爱,我心中那个位置没有人能够替代。你们说的这件事我做不出来,原因其实很简单,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你叶妈妈更圣洁,她是我的信仰,是我能够坚持把你们拉扯成人的精神支柱,没有她,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就没有味道。这里的道理想必你也明白。”
闻倩哭了。她原本想,只要把这件事挑到明处,爸爸肯定会乐不可支,肯定会满口答应下来。他们两人交往甚久,彼此都十分了解,特别是有她们姐妹从中做桥梁纽带,美满姻缘简直就如唾手可得一样来的轻松容易。但是,她失望了,爸爸一番话就击碎了她心中最美丽的童话,使她不得不蹙起眉头问闻海生:“叶妈妈是女人,她需要爱情,你为什么不给她,反而要折磨她这么多年?”
闻海生被女儿的话问愣了,没想到闻倩会这样问他,他嗫嚅着:“我折磨她了吗,我怎么会折磨她?”
“你折磨她了,你折磨了她十五年,叶妈妈风里来雨里去,她仅仅就是为了我们吗?她也是为了你,为了你才终身不嫁的,爸爸,你不能再自私了,我们都长大了,不需要你的呵护了,不需要了,爸爸,求求你,你把爱情给叶妈妈吧,她需要你,你也不要再冷落自己了。”
闻海生仰天长叹了一口气,面对女儿,他还能说什么吗?十五年的鳏夫生活,使他渴望着女性的温存,但是,他对叶玲只是充满了感激,感激之后还是感激。他也曾偷偷地试图将这心底里的这种感激转化成现实的爱,可是,每当这种想法在脑海里闪现,就觉得那不仅是男人心底里的肮脏和龌龊,更是一个受尽恩惠却要把施恩人一起吞咽的行为。他不能那样,他曾对着月亮发过誓,一生只爱陶喜娟,他要背她一生一世的,无论陶喜娟走到哪里,也不论她终老何处,她终是他的挂念。如今,他面对着如此的尴尬,使他不得不翻出埋藏在心底里的情丝,一点一点抖给女儿看。
“你没爱过叶妈妈吗,没想过要与她那样吗?我看出来了,她爱你,喜欢你。”闻倩泣不成声地说道,“可是你无动于衷,你伤了她的心。”
“想过,但那不是爱情,我不能骗自己,更不能骗她。孩子,你们还小,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情,好好学习吧,别想那么多。”闻海生不想再把话题继续下去了,他要打消女儿们想入非非的念头,阻止这种荒唐的行为。于是,他长叹了一口气之后,说道:“我从来没爱过她,也从来没想过要受你们的捆绑,不切实际的事情想都不能想,更不能去做。”
“你骗人,你骗人。”闻倩满眼泪花,喃喃地说着,站起身来,倒退着步子,“你从来就没真实过!”说完,抱头跑了出去。
闻海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女儿不懂他的心,使他无法排解怅然的情绪。
闻倩出师不利,便把所有的希冀全都凝聚到姐姐闻慧的身上。妹妹闻静说得对,只要叶妈妈点头,四个女人的力量就足可以打败爸爸,到时候爸爸就无处可逃,只有乖乖做爱情的俘虏了。
但是,当闻慧红肿着眼睛出现在她们面前时,她们就预感到情况不妙。果然,闻慧在她们的催问下,才不得不道出实情,而这实情却更使她们觉得经受了当头一棒,惊得她们目瞪口呆。
闻慧说,她到叶妈妈家后,并没有单刀直入说和爸爸结婚的事儿,她怕叶妈妈一时半会儿受不了,就拐弯抹角地说。谁想啊,她才说了两句话,叶妈妈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把她好一顿训斥,她说,你以为我是爱你们吗,错了,你们不要把同情当成爱情,你们那个爹有什么好的,我凭什么嫁给他。闻慧呜咽着,你们知道吗,叶妈妈说她照顾咱们,都是因为当年她答应过妈妈,要不是为了履行承诺,她才不会理会咱们是哪来的野孩子呢。
“她胡说,这个泼妇,准是更年期,哎,你们甭信她的话,幸福来的太突然,她不知道该用哪只手接着,这会儿没准就躺在家里偷着乐呢。”闻倩狠狠地说道:“这种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真是没品味,别急,咱们三条腿的蛤蟆找不着,两条腿的人有的是,你们就等着瞧吧,伟大爱情的光辉一定会照耀咱的老爸,叶玲,对不起喽,您暗恋去吧。”
“歹毒。”闻静冒出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小姐,是她变态,青春做铅华,只有她那种蠢人才会做,我看你和她一样,一根肠子。”闻倩贬损道。
“你胡说!”闻静气得哭了起来。
“哈哈,我胡说?你们给我记住,咱们是给老爸找爱情,不是找老处女,以后咱们就臭着她。”末了,她又嘟嚷了一句:“瞧大姐这面子栽的。”
闻慧伤心地哭了,“你懂什么呀。”
“我啥不懂啊,就没有我不懂的事。姐,你就是窝襄,要是轮上我,哼,早抽她了。”闻倩气得鼓鼓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正在姐几个喋喋不休之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闻慧赶紧擦擦眼泪,使劲剜了闻倩一眼,嘟嚷道:“瞎说啥呢,看人家来了不。”走过去便把门打开。叶玲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没等闻慧打招呼,闻倩就一蹦老高地跑过去,兴奋地挽住叶玲的胳膊,说道:“找我爸吧?真不巧,他和李阿姨出去了。李阿姨特漂亮,才比我大五岁,追我爸追的特凶,他们说好了,月底就结婚,真闪电,不好意思,您来迟了,呵呵,叶妈妈,您说您咋就嫁不出去呀,您说这个社会是不是太黑暗了?”
“你…...”叶玲被闻倩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咋啦?好着呢,您要是再年轻二十岁那该多好啊,可惜哟,青藤不再绕树,时光也不会倒流,徐娘半老没人味喽。”闻倩揶揄着,抬起眼皮,用不屑的目光斜愣着叶玲。
“啪”的一声脆响,还没等闻倩脸上挤出冷笑,叶玲一巴掌就狠狠抽在她脸上,捂着脸跑了出去。
“你咋这么不懂事呀!”闻慧拽过闻倩就捶了两拳,哭着埋怨道:“叶妈妈最疼的就是你,你为什么这样伤她呀!”
闻倩“哇”的大哭起来,泪如雨注:“我忍受不了被人欺负,凭什么呀,就因为我们没有妈吗,就因为我们没有妈吗?妈妈,妈妈,你在哪啊,你知道女儿想妈妈吗?”她捶胸顿足地吼道:“姐,我要妈妈呀。”
姐妹三人哭成了一团。这一切,被刚刚进门的闻海生看见了,他嘴唇哆嗦了几下,两行热泪淌了下来。继而,缩回脚,进了自己的房间。女儿大了,她们想妈妈,陶喜娟就在本市,领着那些少男少女翩翩起舞,但他不能告诉女儿,她们的妈妈早已和她们生活在两极之端。闻海生闷闷不乐地蹲在屋子的角落里,大口大口地吸着烟,任往事如过滤电影般涌上心头。十五年了,女儿们哪一天不是以泪洗面,白天,她们会装做懂事、坚强的大姑娘,若无其事地在他面前谈笑风生,决不提妈妈这两个字眼,而夜晚她们却常常被喊妈妈的声音哭醒,夜里泪沾巾,清晨醒来洗枕巾就成了她们每天必做的家务。没妈的孩子可怜,像被丢弃在路边的野草,想妈妈的惆怅早已绾成了苦闷的千千结。闻海生思虑着,叶玲说他自私,闻倩也说他自私,是说他仅为内心的留存,还是说他不会顾及别人的感触,他想不清楚。而陶喜娟还会回来吗,还会一跃就骑到他背上,让他背一生一世吗?闻海生站起身来,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又蹲了下来,稍息,又站了起来,向前迈了几步,迟疑着,停住,又退了回来。苦日子都熬过来了,他还需要爱情吗?可孩子们却需要母亲,享受母爱。他把门拉开,又关上,关上又拉开,继而,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未完待续)
(编辑: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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