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送完了一千个馒头,结了账,闻海生没走,满腹心事地坐在工头十分凌乱的工房里,打量着在图纸上写写画画的工头。
工头是个与闻海生年龄相仿的人,个子不高,很结实,脸呈古铜色,他伏在木案子上看了一会儿图纸,转身见闻海生端坐在门口,便问道:“老闻,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闻海生呲了呲牙,憨笑了一下,然后环顾了一下房间,说道:“没什么事儿,我想给你收拾收拾屋子。”
工头哈哈笑了,说道:“老闻,你什么时候变成老娘们了,这都是老娘们的活儿,用不着你。”他蹲下身来,递给闻海生一只烟,告诉闻海生,他这些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建筑工地都是这样,想利索也利索不起来,再说也没那个必要,干完这个工程就得挪窝,你还是省点气力吧。
闻海生把烟递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又还给了工头,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干你们这行还真不容易,风里来雨里去,连家都顾不上。”
工头脸色凝重了,他看了看闻海生,说道:“早就习惯了,没啥。”
闻海生往前凑了凑身子,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看你没必要这么苦,你把嫂子接来一块干不就行了吗。”
工头看了看满脸疑惑的闻海生,叹了一口气,说道:“老闻,咱俩也交往挺长时间了吧,虽然没有深交,但咱们毕竟还是朋友,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今天兄弟我跟你说实话,我真不是不想把老婆接来,但我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闻海生听了心里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会呢,不可能,你老兄也忒爱开玩笑了。”
“真的,你看我骗你干啥,我现在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儿,家,我过去有,但现在没了。”工头说的很认真,“其实我现在都不知道在给谁干。”
闻海生惊诧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张嘴就捅到人家的伤口上,急得满脸通红,不停地搓着手,说道:“你看我这张臭嘴,真是、真是的。”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工头,变得笨嘴笨舌了。
“虽然咱们是普通朋友,但我真不想瞒你,说出来我心里也痛快痛快。”工头说道:“我在家那会儿,实在是忒穷了,媳妇怀着孩子吃了上顿没下顿,饿得和皮包骨差不多,我这才狠下心来到城里找活干,刚开始那几年,让人家撵得满天飞,要不就是光干活拿不到钱。在城里打了三年的游飞,一个崩子都没攒下。你知道吗,那三年我没回过一次家,又过了三年,也攒了三年的钱,回到家里,可我想不到啊,我那家就剩下个房架子了,房顶没了,窗户空了,四面墙全是黑的,我当时就傻了。你想啊,我媳妇不见了,我媳妇啊。”工头掩面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工头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我后来听村里的人说,我媳妇实在挨不起饿了,挺着大肚子和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人走了。我一气之下就跑出去找,找了三年连影子都没见到,钱也花光了,只好又来到这里。现在仔细想想,我特感激我那媳妇,她是在为我孩子着想啊,你说咱能怪人家吗,要怪就怪咱们忒穷。现在好了,咱腰包有钱了,但年龄也大了,说实话,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我媳妇的,她跟我没享过一天的福,假如让我再见到她,那怕让我请她下一次馆子都行,也不枉咱们当了一回爷们。”工头说完,脸色异常凝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可惜啊,我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现在就不想再成个家吗?”闻海生脸红红地问道。
“能不想吗?不想就是有病,可是咱们这个岁数谁跟呀,上不上下不下,孬的咱不想要,好的也不跟咱呀。”工头嘿嘿地笑道。
“我有个朋友,不错,她是医生,还没结婚,要不……”闻海生的话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又把话咽了回去,看着工头。他说的是叶玲。叶玲快四十岁了,对他有恩,但他不能让叶玲一辈子单身过下去,他应该为她的幸福着想,给她找个好的归宿。工头这个人不错,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闻海生觉得这个人靠得住。
工头还是嘿嘿地笑,他没答复闻海生。
当闻海生把这个意思转达给叶玲时,叶玲发怒了,她愤怒地指着闻海生的鼻子谴责道:“你是我什么人啊,你凭什么替我做主,难道我需要你来跑媒拉纤吗?我真是瞎了眼,咋就没看透你还藏着这样龌龊的心眼。”
闻海生嗫嚅道:“你别发火,玲玲,我是你大哥,你的事儿我就应该管,那三个孩子已经把你拖累的够戗了,你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了,要不她们会毁了你一生。听哥的话,那个人真不错。”
“你看他好就嫁给他,你凭什么拿我做交易,告诉你闻海生,你少打我的算盘,这辈子我都不会嫁人,你滚,滚出去。”
闻海生逃出叶玲家就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做了一件龌龊事。他真的没有理由把叶玲嫁出去。
叶玲趴在床上恸哭起来。闻海生不理解她的心,反而要像清道夫那样把她扫地出门,她理解不了。十年了,她忘不了那个相亲的场面,那时,她觉得闻海生就是她的梦,就是她要找的人,从此她心里就装不下任何男人,但闻海生连三句话都没说完就把她拒之千里之外,使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排解失落的情绪。岁月像闪电一样在眼前即逝,在医院里与闻、陶邂逅,她心中的悸动是写在脸上的,愁闷的心结愈发沉重,沉重的让她难以释怀。闻海生和陶喜娟离婚后,她郁结的心里仿佛开启了一扇窗户,看到了一丝亮光。但是,她和陶喜娟是最要好的朋友,虽然陶喜娟曾经深深地误解了她,也刺痛了她,但她还是不能把别人的闲话化做一种现实的存在,使她不得不用理智来包裹情感。
闻海生落荒而逃了,那个逃跑的速度使叶玲不敢再想象爱被画地为牢的后果,可是现在,她真的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拍着大腿哭道:“哥呀,我只爱你一个,你咋还这么糊涂啊。”(未完待续)
(编辑: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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