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真的老了吗,真的就老了吗?闻海生吃力地猫着腰,拧着身子,朝前拉着砖车。从前的时候,车里装两百块砖他可以推着跑,像运动健将将要超越百米记录那样,既轻松又容易,现在怎么就不行了?上次从“二闺女”那里出来后他就没找过任何人申诉理由,他当过党办秘书,知道“二闺女”所言决不是吓唬他,错了就是错了,没必要再强词夺理。那以后,他就找了一个当小工拉砖的活,装车的砖按丁算,一丁200块砖,拉一丁挣五分钱,他一天最多的时候能拉40丁,能赚2元钱。他算计过,不管拉多少砖,他每天必须省下一元钱存起来,按一年存350天的话,他就能攒350块钱,10年可就是3500块,孩子们上学吃饭就有了保证。但今天这砖拉起来却显得异常沉重,车子也不听话,东摇西摆,让他有力气都不好使。忽然,他踉跄了一下,眼前一黑,就摔到在地。车子上的砖滑了下来。劈里啪啦地砸在他背上,腰上和腿上,车的后挡板也狠狠砸在他的脚后筋上。
“我怎么会在这里?”醒来时,闻海生发现工棚里挤满了人,那些人眼里露出关切和焦灼的目光。他伸了伸胳膊,从床上就挪下来,“没事,我还差5车呢。”说完就要往外走,却没料想,又“扑通”摔到在地上,“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他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没什么大碍,骨头没受伤,你就是营养跟不上。”一个工头模样的人蹲下身来,拍了拍闻海生的肩膀,安慰了几句,然后对围观的人说:“瞅什么,没见过呀,干活去。”
他把闻海生扶到床上坐好,说道:“老闻,我瞅你也不像干体力活的人,怎么干这个呀?”
闻海生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工地的工头,他一句话就能把自己打发了,便急忙说道:“我能干,刚才是不小心。”说完,就要站起来。
工头按住了他,从桌上拿过一只饭盒,说道:“这是你的饭盒吧,比别人的小一套,能吃饱吗?不过你这里面的芥菜丝确实好吃。”说着,就从里面拎起几根送到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说,“确实好吃,这样吧,从下星期开始,咱们工地中午管一顿饭,拉砖的活你就别干了,你给工地送馒头,每天中午送一千个,一个能挣一分钱,比你拉砖挣的多,你看行不行。”说完,从衣袋掏出钱递给闻海生:“这是一千块钱,算我借给你的,等你有了钱再还给我。”
闻海生说不出话来了,他紧咬着双唇,眼泪便扑籁籁地滚落下来。
“如果工商税务要找你上税,你就说你那里是工地的食堂,往我这推。”他拍了拍闻海生的肩膀说道:“老闻,我还真琢磨不透你。”
(三十一)
“叶大夫,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件事情实在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你想啊,价值几千万元的绝密文件说让他弄丢就弄丢了,那是多大的损失啊,咱们也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这事儿要是搁在一般人头上,即便是枪毙不了也得判个十年二十年的,也就是闻海生沾了他那几个闺女的光了,您就此打住吧。”“二闺女”把跟闻海生说的话重新向叶玲叙述了一遍,摆出一付无可奈何的架势。
叶玲矜持着听“二闺女”把话讲完后,就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她向“二闺女”哭诉着闻海生的境遇,说闻海生要是没有工作,他的三个女儿从此就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况且,丢失文件的事情也不是他有意的,三个孩子有两个得了急性肺炎,他做父亲的能瞅着不管吗,他就是觉悟再高,也不可能淡漠亲情吧。您也是有儿有女的人,换上您也会那么做的,再说,那么重要的文件也不能随便乱放啊。闻海生有责任,可责任也不能全都赖在他身上,管文件的人难道就没责任吗?
“二闺女“不高兴了,他说道:“你不要拿闻海生和我打比方,组织原则是铁定的,官大官小人人平等,谁也不能搞特殊。闻海生比谁都清楚岗位责任制,既然知道违背纪律的后果也就没有再狡辩的必要。说老实话,大家都在一个单位工作,谁也没把谁的孩子扔井里去,犯不上有深仇大恨,所以,出了事儿就得自己扛,您说对不对。”
叶玲咬了咬牙,忍无可忍地说道:“我知道您在奖券上和闻海生有过不愉快,如果您愿意,我可以拿钱补偿您,只要闻海生能回来工作就行。”
“二闺女”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叶大夫您可真会开玩笑,你看我是那种缺钱的人吗?我家老爷子平反的钱都够盖一幢楼的,我会稀罕他那几个钱?再说了,那钱本来就是我的,他稀罕就让他拿去,没关系,但事情嘛,我真办不了,谁也不敢办,咱们谁也推不翻组织决定。”
“难道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吗,就算我求您还不行吗?”叶玲脸上呈现出一付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神色,“你说吧,要什么条件。”
“二闺女”愣住了,叶玲白皙的皮肤让他的眼球定格了,他奸笑了几声,问道:“我听说你还没结婚呢,要不这样吧,你在这里留一宿,我帮你想个对策。”
叶玲脸羞的通红,她站起身来就朝“二闺女”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流氓!”
“二闺女”嘿嘿地笑了:“我也没逼你呀,再说我也没说要干那个。”
叶玲气呼呼地拎起挎包就要往外走。
“二闺女”冲叶玲喊道:“我瞅你就是大姑娘要饭——死心眼,你看他好嫁给他不就完了吗,还求什么求。”
叶玲反手就给“二闺女”一个嘴巴,骂道:“嫁不嫁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我就不信闻海生没工作那几个孩子就得要饭去!”
“二闺女”捂着火辣辣的脸,朝远去的叶玲喷出一口浓痰,骂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死性的娘们啊。”
(三十二)
“叫啊,叫爸爸,叫爸爸就给你们一个。”粘糖人的笑嘻嘻地逗着闻倩和闻静。
闻倩和闻静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只塑编袋子,袋子里面装着几个易拉罐和啤酒瓶子。她们怯生生地站在卖糖人的小摊前,睁大两双好看的眼睛,看糖人变戏法似的翻上翻下,把右手大拇指噙在嘴里,嘴里流出淡淡的涎水。
闻倩吸吮了一下拇指,嘟囔着小嘴说:“爸爸说要给咱们买的。”
“爸爸没说过,爸爸没有钱。”闻静说道,眼神始终盯着那个糖人。
闻倩用胯骨拱了闻静一下,噘着小嘴不乐意地说道:“就说过,就说过。”
闻静没有理睬闻倩的挑衅,她被刚刚粘完的糖人惊呆了,急忙抻了抻闻倩的衣襟,爬到她身边悄声嘀咕道:“二姐你快看,这个女的多像妈妈呀。”
闻静的话被粘糖人的听到了,他嘿嘿的笑道:“好看吧,喊我一声爸爸,她就归你们了。”
小姐俩面面相觑,再一次把手伸到嘴里。
“叫啊,叫啊,叫爸爸,叫爸爸就给你。”粘糖人的开心的怂恿着。
闻倩拽着闻静的小手,向前推着,“你小,你叫。”
闻静扭捏着身体,“不嘛,我不叫,你叫。”
小姐俩争执了一会儿,闻倩怯生生地伸过手,还未等张口喊,耳边就响起尖细的喝斥声:“不许要!”紧接着,背着书包的闻慧就冲到她们面前,“啪,啪”两巴掌,打在闻倩伸出的手上和闻静的屁股上。
“姐姐,我们想吃。”两姐妹的眼里旋着泪花。
“不要脸。”闻慧冲幸灾乐祸的粘糖人的人丢下一句话,然后,从两个妹妹手里拽过塑编袋子,背到自己肩上,领着闻倩和闻静离开了小摊。
“姐姐今天学新诗了吗?”
“学了,我教你们。”闻慧领着妹妹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教一句你们学一句,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伏绿水,红掌拨清波。”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伏绿水,红掌拨清波。”闻倩调皮地张开双臂,做着划水的动作,“是这样划。”
一路上,姐妹三人认真的朗诵着,身后飘散着稚嫩的声音。(未完待续)
(编辑: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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