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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久实 || 月到梧桐上（009-010）

李久实

2019-08-27

来源：西南文学网

（九）

人生果然如白驹过隙，世事亦难预料。闻海生和陶喜娟的婚事犹如闪电劈在了地上，嘎巴稀脆地办完了，转眼间，两人在一起也已度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这天晚上，闻海生阴沉着脸下班回家，吃过晚饭后，他对即将临盆的陶喜娟说：“你都想不到，你们团的那个‘二闺女’居然跑到我们那当主任，他能干啥呀。”

陶喜娟心里咯噔一下，说：“那个人又酸又阴，你以后躲他远点。”

“我就是想不透，这种人怎么就能当官，今天他还支使我写几笔字给他看，那个熊样，我左手都比他右手写的好，还他妈的考我，我心里就跟堵了一个大疙瘩差不多，那个熊样子！”闻海生恨恨不平地说，“白干了十几年。”

陶喜娟分析道：“我们团现在几乎都没有演出任务了，很多人都想着法子往外调，‘二闺女’他爸是老干部，人家说一句话就能解决问题，可不像我们这些人，没门子没路子，就得往死里泡，你没看吗，我都快半年没见过工资是什么样了。”

闻海生叹气道：“咱俩工资加一块还不到一百块呢，眼见你就要生了，你说这日子咋过呀？”

“你后悔了？”陶喜娟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

“没有。”闻海生的脸还是阴沉着。

“没有？没有你叹什么气呀。我要是稀罕钱，还轮得上你娶我吗？当初‘二闺女’追我时那个死缠烂打的样儿你是不知道，可我就是没看上他，你还叹气，偷着乐吧。”陶喜娟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平衡，别那么想，想也没用，你们家坟头没长那根蒿子。”

闻海生扑哧一声笑了：“是啊，我们家坟头尽长鲜花了，让我娶这么漂亮的老婆回来。

陶喜娟咯咯笑了起来，忽然，她不动了，表情也痛苦起来，“海生，快，你快点，他踢我，疼死我了，快点，上医院啊。”

闻海生六神无主了，他连忙猫下腰喊道：“快趴下，我背你走。”

陶喜娟忍着痛，抬起脚就踢在闻海生的屁股上，气呼呼地嚷道：“你傻呀，我能往上趴吗！”

“快去找车、找车去呀。”豆粒大的汗珠从她脸上滚了下来，陶喜娟不踢那一脚还好，踢了，反而加速了胎儿的运动，“快点呀，他都要踢死我了。”

闻海生如梦方醒，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不大会儿的工夫，他就找来了一辆破旧的板车，转身进屋，抱起陶喜娟就往外跑。

“你稳当点，这回可别把我掉下去。”陶喜娟气喘嘘嘘地躺在板车上，惟恐闻海生只顾速度不顾质量。

“你放心，这回绝对摔不着你。”话音未落，就听得“喀嚓”一声，板车的链条断了。闻海生迅速跳下车，也来不及多想，推着车子就向前跑，身后传来陶喜娟强忍阵痛的呻吟声。

“大夫、大夫，快救我老婆！”闻海生抱着陶喜娟在医院里大呼小叫起来。

“叶玲，你救我，救孩子。”陶喜娟无力地拽着女大夫的手哀求道。

“喜娟，怎么是你，你结婚了？”叶玲显得很是惊讶。

“孩子都要生了，你还问这话干吗？”陶喜娟哭笑不得了。她抓住叶玲的手哀求道，“玲玲，我要是死了，你照顾这孩子。”

“放心吧，你死不了。”叶玲安慰道，“你以为就你会生孩子呀，哪个女人不过这一关呀。”

随着一声划破夜空的尖利叫声，孩子顺利降生了。是个女孩，3600克。闻海生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陶喜娟流下了辛苦的眼泪，喃喃道：“海生，我是想给你生个儿子的。”

闻海生美滋滋地咧开嘴笑道：“闺女好，闺女是妈妈的小棉袄。”

陶喜娟吃力地指了指女儿的襁褓，上面掖着一张纸条，闻海生取下来，念给陶喜娟听：“亲爱的宝宝，恭喜你来到人间。你生于1980年6月21日晚10时28分。母亲怀你十月，你出生时，脐带绕颈两周，经过医生、护士和你妈妈的共同努力，你安全降生了。希望你长大以后勤奋学习报效祖国，勿忘父母给予你的生命之恩。”下面是年月日，接生大夫签字：叶玲。

闻海生念完叶玲这两个字，就变得不自在起来。刚才实在是太匆忙了，他没注意到那个接生的大夫居然会是叶玲。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陶喜娟也会和叶玲认识。

陶喜娟没有觉察到闻海生脸上表情的变化，她太累了，需要休息。刚刚闭上眼睛，耳边就传来叶玲的发号施令声：“你别在这傻坐着，去买只鸡给喜娟炖汤喝。”接着，她又埋怨道，“你说你喜娟，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一声，真不够意思，还是从小到大的姐妹呢，连我都敢瞒着。”

陶喜娟不好意思了，只好说道：“我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没想到把你吓了一跳，居然问我那话。”

“就该好好审审你。”叶玲说完，自己就捂着嘴咯咯地笑起来，对站在床边的闻海生吩咐道：“买老母鸡啊，多炖会儿。”

闻海生觉得自己像是插着翅膀飞出了产房。他太想离开那个地方了，想起那次相亲就使他脸红，觉得对不起陶喜娟的真诚。他不知道她们是什么关系，看她们俩那亲热的样子，想必关系也非同一般，可陶喜娟从未和他说起过她还有叶玲这样的朋友。而如果叶玲实话实说，把他们相亲的事情告诉给陶喜娟，陶喜娟会怎么样，她能坦然处之吗，她能不大为光火吗？说不准就会把他骂个狗血喷头。而自己呢，背着媳妇去相亲，从里到外都透着小人行径。夫妻不该隔着心的，但自己却隐瞒了事实真相，想想就感到后背心发冷。闻海生在市场上心不在焉地买了只鸡回家，他忘了叶玲叮嘱他买老母鸡的话，回到家才发现买错了。什么错不错的，什么鸡不是鸡呀，况且，公鸡的羽毛还好看呢，拔下来留着，等女儿长大了做毽子用。

闻海生听人讲过，杀鸡前先给鸡灌二两白酒，既好拔毛，肉又鲜嫩。就转身到杂货店买了二两白酒灌进鸡肚子里。然后，把鸡撒到院子里。不大会儿的工夫，那只鸡就左摇右摆起来，一会儿倒倾着身子，一会儿翻着跟头，想飞，却怎么也振不起翅膀来，脚步凌乱，方向迷失，倒在地上睡着了。

闻海生宰了鸡，剖了膛，洗净，用高压锅猛炖。待他把锅端进产房，盛一碗鸡汤递给陶喜娟时，他发现，陶喜娟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闻海生从小到大都没做过饭，现在居然能炖鸡汤给老婆喝，这就是十足的进步。

“咦，你这汤里怎么还漂着小米呢？”叶玲进来了，她指着高压锅问闻海生。

“我没往里搁小米呀，你也没说要搁啊。”闻海生满腹疑惑，“怎么会有小米呢？”

紧接着，叶玲就像一个判官，仔细询问了闻海生买鸡、杀鸡、炖鸡的全过程。听完了闻海生的叙述，她抹着眼睛，哈哈地大笑起来：“妈呀，那是嗉子，是鸡嗉子。”

陶喜娟五脏六腑都翻腾了，“哇”的一声呕吐起来。“妈呀，我怎么嫁给这么个蠢人呀！”

（十）

三天后，陶喜娟出院了。叶玲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帮助他们把孩子送回家。叶玲走后，陶喜娟问道：“你们认识？”

“我怎么会认识呢，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吗？”闻海生脸有点红。从陶喜娟的问话中，他猜测叶玲没和她说相亲的事情，也就稍稍放宽了点心。

“不对，你们过去准认识，她看你的眼神不对。”陶喜娟说道：“那种眼神只有情人眼里才有。”

“过去真不认识，现在真认识了，她对你不错。”闻海生转移了话题。

“那当然了，我们是从小到大的姐妹，我是班长她是班副，我们无话不说，我可得警告你，眼神别总在人家身上瞟来瞟去的，我这个姐妹，不爱红装爱武装，全市的散打冠军，你小心点。”陶喜娟威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