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兴明【杜兰甫】||乌江魂(十八)

陶兴明【杜兰甫】
2020-10-12
来源:西南文学网


西望山再寻匪踪,凤池寺生擒顽匪


丁一伦按照预先策划好的行动计划,带着追捕队先到息烽县下辖的九庄镇、西山乡、邻文乡政府所在地,同那里的党政干部和工作队取得了联系,交换了最新收集到的情报,听取了他们的建议,综合了各方面的线索,知道周天贵与几名手下在“金沙合围”战役中漏网后,曾多次到西山乡新寨沟一带活动,他有几名手下就是那里的人。后来因为工作队驻扎到西山乡,并经常到各村各寨开展工作,周天贵一伙才不敢公开露面了,但仍有人在近期发现他们在那一带出现过。丁一伦与追捕队员商量一番,赶到新寨沟驻扎下来。

新寨沟,位于贵州名山西望山脚下,这里也像之前提到过的养龙站那一带一样,它是息烽开发比较早的地方。不知从何时起,这里就有人居住,后来有人想弄清楚,但已无从考证。起初这里并没有寨名。那是清朝顺治年间,一代高僧语嵩大师携佛门弟子入住山上的凤池寺,山下居民因见溪涧中常有蔬菜、水果等物出现,不知是何原因,就形象地将寨子称为“青菜沟”了。回来知道那些蔬菜瓜果是凤池寺僧人所种,随着住户增多,遂将寨子改称为“新寨沟”。因这里的土地肥沃,自然条件好,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的住户越来越多,渐渐发展到百十户人家。在当时的息烽境内,这算得上是一个大寨子。

追捕队驻扎好后,当天就由杨树清领路,以新寨沟为中心向周围村寨扩展行动。他们挨家挨户地宣传党的政策,并向群众表明了要彻底消除土匪的决心。同时,号召群众积极行动起来,向追捕队提供线索。

杨树清家住在西山乡烧炭湾。他在参军以前,是这一方远近闻名的好猎手。他不但有着“枪击飞鸟绝不放空、飞跑野兔应声而倒”的好枪法,而且登山越岭、爬壁攀崖更他是拿手绝活。参军后,他把平时练就的打猎本领和后来学到的军事技术结合起来,在剿匪战斗中屡立战功,不到两年时间就被提拔为副排长。丁一伦选杨树清进追捕队,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山地追踪本领不在张广利之下,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平时办事公道、乐于助人、有相当好的群众基础。

当地群众本来就对杨树清极为佩服,听到他的介绍后得知,追捕队队长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公安局长丁一伦,其他人也都是早就听熟了的响当当的人物。所以,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周天贵一伙的末日即将来临,欣喜之情难于言表。他们虽然还对周天贵一伙心存余悸,但仍心甘情愿地向追捕队靠拢,并且积极帮助追捕队了解和反应有关情况。就这样,丁一伦带领的追捕队,很快就有了不菲的群众基础,这对他们今后的行动产生了很大的作用。

农历正月十四这天,杨树清带着丁一伦等人朝与新寨沟相邻的一个叫小鹿窝的寨子走去。路上,杨树清对丁一伦他们说:“我舅舅刘华昌家就住在小鹿窝,他是那里的村长,咱们先到他家去打听一下,看有没有新情况。如果没有线索,咱们再到别的地方去。”

“是你的亲舅舅吗?”

“是!”一说起自己的舅舅,杨树清很有些自豪起来,他对丁一伦等人说:“丁局长,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舅舅可不是一般的人,他在当地是有名的‘秀才’。他虽然只上过几年私塾,但因勤奋好学,悟性超人。经过几十年的自学苦练,如今已是满腹经纶。他不但对诗词歌赋、医、卜、星相、武功均有涉猎,而且在某些方面还有极高的造诣。他干起农活来更是一绝,不论种庄稼还是栽瓜果,总比别人家的产量高、味道好。就是喂的鸡、鸭、鹅也比别人家的长得快、长得肥、产蛋多。当我问起他原因时,他告诉我说:‘有些农业技术是从古时候的一部《农政全书》中学来的,有的则是他自己在生产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当然,我带你们去找我舅舅,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懂得多,是村干部,最主要是他的为人。”

丁一伦正听得津津有味,见杨树清停住了口,就催促道:“树清同志,继续说呀!”

杨树清笑了笑说:“刚才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我是停下来换口气。说实在的,我虽然很佩服我舅舅的才华,但最佩服的还是他的为人处世。我舅舅忠厚耿直、性情豁达、经常竭尽所能帮助穷人。在大是大非面前,更是看得清、站得稳。解放前,国民党政府曾多次请他出去做官,但他却因为见不惯国民党那种横行霸道、鱼肉人民的行为,就坚决予以推辞,甘愿在乡下当一辈子农民。可以说,解放前他要是稍微有点儿心术不正,就算不当大官也要成为大财主。解放后,他积极响应人民政府号召,把家中大部分钱粮捐献了出来,由政府分给了贫困群众。他对土匪深恶痛绝,我参军后,他多次捎信给我,让我狠狠打这些土匪为民除害。我敢保证,咱们去找他说明来意后,他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咱们。”

丁一伦赞叹道:“树清同志,怪不得你懂得那么多,原来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舅舅!我猜你一定在你舅舅那里学了不少东西吧?”

“是学了不少,我的这点儿文化、武功、以及许多其它方面的知识,就是跟我舅舅学的。”

说着说着,他们便到了刘华昌家院门口。一条大黑狗狂吠着扑来,杨树清急忙用手一指,厉声喝道:“黑虎!瞎眼了!乱嚎什么!”那条狗一愣,瞬间认出了杨树清,随即摇头摆尾地把他们迎进院内。

刘华昌听见狗叫,出门一看,见是自己最疼爱的外甥杨树清来了,心里感到非常高兴。他见跟着杨树清进院子来的人虽然都穿着便衣,却个个荷枪实弹,气质不凡,马上明白过来:树清这次到来,并不是专程来看他的,而是有任务在身,于是,急忙把他们往屋里让。

丁一伦眼前的刘华昌,年龄四十岁左右。他精神抖擞,身板硬朗,额头阔绰,眼大而炯炯有神。整个人给人一种精明能干、忠厚老实兼而有之的感觉。丁一伦心里不由得暗暗称赞:“看来杨树清没有夸大其词,刘华昌确非等闲之辈!”

史廷柱在路上听杨树清说了不少刘华昌博学多才的事,此时便暗暗四处观察起来。他见刘华昌家房屋和院子虽然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给人一种特别舒畅的感觉。他暗暗点了点头以示赞赏。待仔细观摩过门上的对联和堂屋墙上贴着的“天地国亲师”的祖宗牌位后,就在心里暗暗说道:“写得好,确实写得好!功力在我之上啊!仅凭写字和对庭院的布置上,就可以看出来,杨树清这个舅舅确实不简单!

刘华昌虽然是村长,却没有见过丁一伦。听杨树清逐一介绍过追捕队的人后,心里感到特别高兴,更是特别来劲。他紧紧握住丁一伦的手说:“丁局长,您的大名对我来说,早已是‘如雷贯耳’,其他同志也是久闻大名,可惜今天才见到你们。树清这次可真是给我家请到贵客了!”说完,即对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妻子姜翠芬和女儿刘玉枝大声喊到:“你们俩快出来,看看是谁到咱们家来了?”

他的妻子姜翠芬和女儿刘玉枝很少听到刘华昌那么大声说话,急忙站出来。一看,见是到杨树清,心里就别提有多高兴了。经杨树清一介绍丁一伦,她们更是兴奋。丁一伦这个名字在就传进了她们的耳里,她们知道今天来自己家的这些人都不是非凡之人,便激动起来。

刘华昌和姜翠芬两夫妻对杨树清十分喜爱,所以曾多次暗暗商议,想招杨树清为婿,来个亲上加亲。但他家并不封建,不像大多数人家那样,子女的婚事由父母说了算,所以在没有征求刘玉枝的意见前,就没有对杨树清提出此事。然而他们哪里知道?杨树清和刘玉枝早就在心里互相爱慕,差一点儿就暗定终身了。此刻,姜翠芬和刘玉枝见扬树清“突然”来到他家,还带来了丁一伦这样的贵客,自然是更加兴奋。她俩赶紧搬来火盆,加好木炭,放在丁一伦他们面前。

丁一伦见姜翠芬年近四十,长着一副慈祥的面孔,与一般的农村妇女相比,显得既利落又整洁,待人接物也比较大方得体。刘玉枝,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体健貌端,一条乌黑的大辫子盘在头顶,显示出一种朝气蓬勃的神采。从言行举止上,可以看出这是一名既知书达理、勤劳能干,又是略带男子汉性格的女子。“真是一家子的优秀人物啊!”丁一伦心里暗道。

姜翠芬和刘玉枝把用土制茶罐煮好的当地特产“虫茶”给每人倒了一碗,寒暄了几句,就赶紧回到厨房,杀鸡、宰鸭、煮饭去了。

丁一伦见碗内的茶犹如红葡萄酒一般殷红,觉得有些奇特,就端起来嗅了嗅,慢慢喝了一口,顿觉此茶与自己过去喝过的茶大不相同,有一股说不出的香醇。他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茶啊?味道怎么这么好?!”

杨树清说:“这是虫茶。丁局长,你没喝过呀?”

“没喝过,甚至没有听过。我只知道有红茶、绿茶、花茶、白茶、清茶,还不知道有‘虫茶’。树清,这种茶味道独特,不会真的是用虫子做的吧?”

杨树清笑了笑说:“丁局长,这种茶还真的是利用昆虫制作成的,所以才叫‘虫茶’。”

“竟会有这种事?你说说,是怎么生产出来的?”

“我说不好,还是让我舅舅说吧。”

刘华昌见丁一伦和其他人的目光转向了自己,于是说道:“我虽然读过陆羽的《茶经》,对茶却没多少研究,据我所知,‘虫茶’可以算得上是我们这儿独特产品,在其它地方,还没有发现与它相同或类似的茶。它的制作过程并不复杂,是以白茶为主要原料,掺上一些糯米,用袋子装起来挂在屋檐底下,到时候会有一种叫‘夜香冥蛾’的飞蛾前来产卵,卵孵化成虫后,会吃掉糯米和一部分茶,然后化为飞蛾飞走,虫子的粪和剩下的茶就成了‘虫茶’。这种茶从外表上看黑乎乎的,制作过程也难登‘大雅之堂’,却非一般的茶可比,不仅提神效果远超其它茶,而且其香醇味道和营养价值也是其它茶难比已比拟的。据传说,佛门中的一代高僧语嵩大师能到西望山驻锡,一方面是因为西望山山水绝佳,非常适合修身养性和传经布道。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西望山有‘虫茶’可以饱口福了。”

丁一伦算得上是见多识广的人,听刘华昌介绍过“虫茶”这种奇特产品后,赶紧端起碗来喝了两口,然后,边品味边说:“我从北方千里行军到贵州,途中曾经喝过白茶,当时觉得很有滋味,可与‘虫茶’一比,其香醇味道可就差得太远了!刘大叔,您说说看,为什么他们就没有想到用这种方法加工、制造出这么好喝的茶来呢?”

刘华昌说:“丁局长,过去曾有人向我问过这个问题,我也认真思索过,但一直没有真正搞明白。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其它产白茶的地方没有‘夜香螟蛾’这种昆虫,所以,无法利用它们生产出‘虫茶’来;另一种可能,‘虫茶’是我们这里的老祖先在无意中发现的,当时条件艰苦,生活困难,茶叶生了虫也舍不得扔掉,硬着头皮一喝,却发现这是一种人间美味……”

丁一伦见刘华昌谈吐间,知识远远超过了一般农民,觉得应从他口中多了解一点儿当地风土民情,以便对今后的工作有所帮助,于是微笑着说:“刘大叔,听说你们这里的西望山很有名,趁现在闲着无事,你就给我们介绍一下它的奇特之处吧。”

刘华昌很高兴地说:“西望山又名西山,可以说它既是一座名山,也是一座宝山。山名曾载入《大清一统志》。山上奇峰怪石、珍禽异兽、珍稀植物和名人题字的石刻随处可见。山上有凤池传灯、瞿昙问道、天门烟噶、雨花观瀑、松谷晚钟、语嵩塔院、天阙晴岚、万壑呼嵩八大景观,还有铁围城、万卷书等二十四小景。这些景观既有人文景观,也有自然景观。从语嵩大师起,不知有多少文人学士前来游玩过西望山呢?这些景点的名称,就是他们遍游西望山后反复推敲命名的。山上有八大庙,其中的凤池寺最为有名,它位于西望山顶天风岭不到百米处的凤凰池畔的一处缓坡上,前身是建于明代的木皮庵。清顺治十年,由语嵩大师改建而成,后遭战乱和兵匪破坏,现在所存建筑是清光绪年间法华法师重建的。整座庙宇和木雕石刻的工艺十分精美,给人一种‘鬼斧神工’之感。上殿佛龛前,有冯玉祥将军在民国二十七年登西望山时题刻的‘圣贤气节、民族精神’八个大字。凤池寺周围景点众多,是西望山上最具代表的景区。寺前有一株千年银杏树,还有清波粼粼的金钟塘、玉乳泉等景观……”

丁一伦见没到过西望山的追捕队员跟自己一样,直听得心驰神往,便自信地对大家说:“这样的好地方,在我们手中将会变得更好,总有一天,它会成为人民群众休养、观光和旅游的胜地。”一回神,他猛然想起还有重任在身,时间耽搁不得了,见刘华昌还想进一步介绍西望山的美丽景色,就暗暗地向杨树清使了个眼色。

杨树清会意,急忙开口向刘华昌说明了来意。

刘华昌一听,对杨树清埋怨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点儿说?看我啰嗦了半天,差点儿耽误了大事。咳,我真糊涂,其实早就应该想到,像丁局长这样的大忙人,怎么可能是来搞一般性的社会调查呢?”

丁一伦笑了笑说:“刘大叔,你不用自责,刚才你给我们讲的西望山景观及‘虫茶’的知识,真是让我们长了不少见识,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

刘华昌说:“丁局长,你们要是能抓住周天贵一伙,可就为我们老百姓除大害了!所以,我一定要尽全力协助你们完成任务。有什么要我做的,您尽管讲出来,千万不要客气。”

丁一伦见刘华昌如此爽快,也就直话直说道:“刘大叔,听说周天贵一伙曾在新寨沟一带落过脚,依你之见,他们会跑到那里去呢?”

刘华昌说:“丁局长,虽然我在闲暇时曾经读过一些《孙子兵法》之类的兵书,但说到打仗,是真正的‘纸上谈兵’。所以,我只能按照自己的猜想说说看。如果说得有道理,就提供给你们参考,如果你们认为没有道理,千万别受了我的影响,干扰了思路。”

丁一伦忙说:“刘大叔,您不要客气,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是最好的。”

刘华昌一边思索一边说:“现在,各乡镇人民政府和工作队正在不断地到各村各寨宣传动员,开展完成‘五大任务’工作。此种情况下,周天贵一伙要是不想拼个鱼死网破的话,肯定不敢在平地村寨中长住。他们如果没有跑到外地去,很有可能就在西望山上。因为山上住户分散,像现在这种天气,山上已被冰雪冻住,整个冬天都不会融化,上山下山很不方便。此外,山上的群众,大部分对土匪还心有余悸,不敢向人民政府报告他们的行踪,这些因素加在一起,比较有利于土匪们隐蔽。”

杨树清对刘华昌说:“舅舅,不瞒你说,我们也觉得周天贵一伙有可能躲在山上的农户家中或寺庙里。过几天要是在山下再找不到线索,我们就准备到山上去了。”

刘华昌忙说:“不能轻易上山!树清,难道你没有向丁局长介绍过西望山上的地形?”

“怎么可能没介绍呢?只是我们任务太紧,必须尽快找到周天贵一伙的下落才行。”

“不能去,不能去!那样做太危险了!”

丁一伦说:“危险倒不怕,真正让我们担心的是找不到周天贵一伙的下落,无法完成任务。”                                     

刘华昌说:“丁局长,西望山上丛林密布,沟壑纵横,山洞较多,地形十分复杂。周天贵一伙如果在山上,那他们躲在暗处,你们在明处,加上冬天很少有人上山,你们一去,肯定会被他们发现。那样一来,会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没等你们发现他们就已经迅速逃离;另一种可能是他们在逃不掉的情况下,凭借天险顽抗。说句得罪你们的话,真打起来,别说你们只有八个人,就是有八十个人也很难占到丝毫便宜,弄不好还会全部牺牲。”

杨树清一听,忍不住插言道:“舅舅,您多虑了。您可能还不清楚,丁局长他们的本事可比我大多了,他们个个都是能够‘以一当十’、甚至可以说是‘以一当百’的英雄好汉!据我们了解,周天贵手下没有几个人了,我敢说,只要发现了他们,他们就跑不了!”

刘华昌摇了摇头,对杨树清说:“树清,你对西望山的地形比我还要熟悉,军事知识更是我不能比的。所以你应该清楚,山上地形既易守难攻,又最容易隐藏逃窜。你们追捕队虽说个个都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是通过正规训练的,但周天贵一伙也不是等闲之辈,真要消灭他们,必须先找准他们的落脚点,你们再根据具体情况做出决定:是调大部队前来围剿?还是由你们追捕队单独行动?”

杨树清说:“舅舅,您说得当然有道理,可怎么才能尽快找到周天贵一伙的确切落脚点呢?”

刘华昌说:“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是正月十五。往年的正月十六,就有人冒着风雪到上山去进香,以表对菩萨的诚意。后天我就假装去烧香,到山上走一趟,看能不能打听到周天贵他们的下落。”

丁一伦一听,急忙说道:“刘大叔,您千万不要一个人上山,那样太危险了!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还是共同上山,真有什么事也好互相照应。”

刘华昌说:“丁局长,您不用为我担心,山上有我一些亲戚,我和‘凤池寺‘的主持智光大师也比较熟悉,我前去烧香是不会有人怀疑的。我向您保证,我一定能打听到一些有用消息回来。退一步说,就算遇上土匪,被他们识破了我的目的,让他们杀了也是值得的,那样一来,你们就可以循着这条线索追下去,把他们消彻底灭了。”

丁一伦听罢,深受感动,此时此刻,他才真正觉得杨树清在路上所说的话完全正确,刘华昌确是一个能舍生取义的人。同时,他也从刘华昌坚毅的目光中看出,不管自己同意不同意,他都会到山上去打探消息的。现在要做的,应该是研究出最能让他规避风险的办法来。于是丁一伦赶紧与杨树清等人商议起来。过了一会儿,大家一致认为,在目前这种形势下,漏网残匪为了保存自己,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也不敢像过去那样轻易杀人和抓人了。刘华昌上山后,只要加倍小心,不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即使遇上土匪,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刘华昌见大家达成了共识,就开口说道:“丁局长,据我所知,新寨沟的李增福、李增寿都是周天贵的贴身警卫,至今还没有落网,他们在新寨沟可能有眼线,所以,我建议你们对有关人员进行监视,以便从中发现线索。”

杨树清说:“我们一到新寨沟,丁局长就已经做了这方面的布置了。”

刘华昌佩服地点了点头,在心里赞叹道:“果然是我党培养出来的能人啊!”

他把杨树清叫到一边,轻声吩咐:“我上山的真实意图,千万别让你舅妈和玉枝知道,免得她们为我担心。正月十六下午,你到我家来一趟,要是我还没下山,就说明我已经出了事,到时候你把这一情况告诉丁局长,让他决定行动方式就行了。”

杨树清答应之后,又有些担心地提醒道:“舅舅,您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出了问题。”

“放心吧,出不了问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舅舅,真遇上土匪,我自会随机应变,不会让他们发现破绽的。我刚才说的只是为了预防万一。”

丁一伦带领追捕队到刘华昌家之前,本想在小鹿窝发动群众,请他们提供线索,帮助追捕队找到残匪的踪迹。通过与刘华昌这一交流,决定不忙这么做。一是为像刘华昌这样有进步思想、积极主动为新政府办事的群众安全着想;二是避免打草惊蛇,给刘华昌上山打探消息带来困难。他见时间不早,站起来握住刘华昌的手,说道:“刘华昌同志!群众中有你这样的人,何愁我们的新政权不能稳固?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啊!”说吧,就准备带着追捕队回新寨沟。

   见丁局长这么肯定自己,刘华昌激动得双手有些微微发抖。他无论如何要留他们吃饭,说道:“丁局长,明天就是元宵节了,我们管它叫过大年,其隆重程度并不比年初一差多少。我们这里风俗与北方不同,是把十四当成十五过,我知道你们工作很忙,可你们总得吃饭吧?回新寨沟吃和在这里吃又有什么区别呢?”

刘华昌的真情让丁一伦有些为难了,他向杨树清投去征求意见的目光。

杨树清说:“丁局长,就在我舅舅家吃饭吧,我舅舅说得对,在那里吃都一样,你们把这里当成我的家就行了。”

“就是嘛!丁局长,你们不是提倡警民一家亲吗?”刘华昌便说边腾出一只手按在丁一伦的肩上,用力将他压坐在凳子上。一是盛情难却;二是为了进一步了解当地的情况。丁一伦答应了。

一会,姜翠芬和刘玉枝就把饭菜做好了。她们先把几样菜、一碗饭、两杯酒规规整整地供在神龛前,点上香和蜡烛,敬了祖宗后,随即把菜饭端出来,摆在堂屋里的一张八仙桌上,请丁一伦他们入席。

丁一伦被刘华昌一家视为上宾,无论如何要请他上坐神龛那一方的正位。一开始丁一伦怎么也不肯上坐,推拉了半天,拗不过,只好“客随主便”了。

进餐之前还出现一个小插曲:刘华昌的妻子姜翠芬和女儿刘玉枝不但都没参与坐桌,而且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准备为大家添饭倒茶等服务。丁一伦也知道“女人不上桌”是地方上的传统规矩。可这下他不干了!解放妇女可是中国共产党的一大历史任务,他认为只有男女平等才能真正做到共产党提倡的“解放全人类”。他严肃地对刘华倡说:“刘华昌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一个如此开明的人,怎么还兴这种不尊重妇女的规矩?如果她母女俩不坐上桌,我们就不动筷子!”大家也表示坚持等那母女俩上桌。其实,刘华昌也是一个开明的人,他并没有男尊女卑的意识。但是那母女俩因对丁一伦等特别尊重,想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客人的敬意,所以就没上桌了。经丁一伦等人这一坚持,那母女俩便欣然入座了。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拿起筷子开始进餐。

桌子上有清蒸鸭、粉蒸肉、盐菜肉、夹沙肉、红烧肉、酸辣椒炒腊肉、宫保鸡丁、红烧鱼、凉拌猪耳朵、凉拌松花蛋、水煮老南瓜、素豆花,足足有十二道菜,而且每一道菜都是满盘满碗的,大家都纷纷夸赞起来。丁一伦有些过意不去地对刘华昌说:“刘大叔,弄这么多菜,太破费、太给您家添麻烦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菜呢。”

刘华昌笑了笑说:“丁局长,看您说到哪儿去了?你们能留下来吃饭,是给了我家天大的面子。我心里清楚,要不是因为有树清,我就是用八抬大轿,也请不到你们这些贵客!”见丁一伦难为情地看着桌子上的菜,当即明白了丁一伦的心思,他赶紧说道:“丁局长,这些菜看着不少,其实用不了几个钱。您看,鸡、鸭、猪都是自己家喂的,鱼是我从河里捞上来养在水缸里的,菜也是自己种的。当然,你们要是平常时间来我家,也不会弄这么多菜,因为今天是过大年,你们就是不来,我们家也是要吃的。所以,你们千万不要过意不去。”说完,他拿出一坛米酒,打开盖子,在每个人面前的碗里倒了一碗,端起碗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后,提议把酒一口喝干。

丁一伦酒量不大,此刻又有重要任务在身,本来不想沾酒,但又觉得那样未免让刘华昌有想法,就示意杨树清给他找了一个空碗递过来,把大部分酒倒进空碗里搁着,然后抬起自己的碗说:“对不起了,任务在身,以后补上。”然后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与大家碰过碗后,将酒一饮而尽。随即与刘华昌说明原因,不再喝酒。刘华昌本想同丁一伦多喝一点儿,理解之下只好作罢。

丁一伦吃了一些菜,觉得味道极佳,在赞叹姜翠芬和刘玉枝厨艺的同时,忽然心中一动,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这么好的原料,要是让文飞凤来做,味道会如何呢?”想着想着他竟觉得自己的脸发起烧来。他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自己是怎么了,在外出差时,时不时的会想起文飞凤,遇上稍与她沾边一点的事就会联想到她。而且,一想到她,心里便会荡漾起一股莫名的暖流。丁一伦虽然在工作上很出色,思想也很成熟,但他始终没有谈过恋爱,他哪里知道,自己经深深地爱上文飞凤了。而且,在那么紧张、复杂的工作环境下,也容不得他去细想婚恋方面的事。

姜翠芬见丁一伦不再饮酒,就去给他盛了一碗大米饭,双手递给他后,微笑着说:“丁局长,您尝尝这饭的味道怎么样?”

丁一伦将碗端到面前,还没吃就觉得清香异常,忙定睛细看,见碗中的饭雪白晶莹、泛着亮光,夹了一口放入口中,细细一嚼,顿时发出:“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岂得几回尝?”的感慨。他从来没有吃过如此美味的大米饭,于是连声称赞起来。

杨树清一看,刘华昌一家是把极其珍贵的“贡米”拿出来招待他们了。他虽然是当地人,平时也很难吃到这种米,知道刘华昌确实是把他们当成了最高贵的客人。他心里一高兴,就对丁一伦等人说道:“这是用‘贡米’煮的饭,所以与一般的米饭味道不一样。”

丁一伦到息烽以后,曾听说过西山乡的小鹿窝产“贡米”一事。心中暗道:“怪不得这么好吃,‘贡米’真是名不虚传!”随后,他向刘华昌问道:“刘大叔,听说‘贡米’产量很少,既然这么好吃,为什么不多种一些?是不是种这种米有特殊要求啊?”

刘华昌说:“丁局长,我们小鹿窝称得上是鱼米之乡,这里有良田千亩,盛产大米,但要说到‘贡米’,确实是少之又少。我们这里所产的普通大米虽然远比息烽其他地方的米要好吃的多,却无法与‘贡米’相比。‘贡米’在栽培方法上与其它稻谷基本相同,没有特殊要求。‘贡米’好吃,可能是土质的原因。我们寨子旁边,有一个叫老鸦底的地方,那里有几十块小小的‘巴掌田’,总面积没有超过三亩,有的田面积太小,没办法用牛耕,只能用锄头、手耙栽种。田里泥土的颜色与周围的大不相同,呈深紫色,看上去油亮油亮的,如果用手摸田里的稀泥,感到油腻腻的,用同样的品种、同样的栽培方式种出来的大米,要比其它地方的好吃得多,但产量很少,所以无法生产出较多的‘贡米’。”

丁一伦为了多增加一些见闻,就继续问道:“刘大叔,您知道这种米是什么时间成为‘贡米’的吗?”

“成为‘贡米’的具体时间不大清楚,但不算短了。据传说,清朝康熙年间,我们这里有一位举人进京考进士时,带了一些小鹿窝老鸦底产的大米给一位大官品尝,该官食后称赞不已,当即推荐给朝廷做了‘贡米’。从此以后,‘西山贡米’的名声就流传开了。”

饭毕,丁一伦对刘华昌说:“刘大叔,我们今天真是不虚此行,既喝了‘虫茶’,又吃了‘贡米’,还听您讲了西望山的美丽风光和当地的丰富物产。更重要的是,认识了您这么一位博学多才、侠肝义胆、为人民利益不计生死的人!”

刘华昌忙说:“丁局长,您对我评价过高了,从内心说,您和追捕队的同志都是我十分钦佩的人。树清虽然是我外甥,对革命道理却比我懂得多,这次能参加追捕队,是他的荣幸,你们要尽力帮助他,使他变得更加成熟……”

丁一伦见时间不早,就准备回去。他站起身后,从上衣兜拿出一些人民币递给刘华昌。

刘华昌一愣,问道:“丁局长,您这是干什么?”

丁一伦说:“刘大叔,这是我们付的饭钱,您千万不要嫌少。”

刘华昌有些生气地说:“丁局长,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你们这样做,不是拿我当外人吗?”   

丁一伦急忙解释道:“刘大叔,我们有纪律,在老百姓家吃饭是必须要付钱的。”

“我知道你们有纪律,可树清是我外甥,我从来不把他当外人。树清不是说了吗,你们把这里当成他的家就行了。难道你们在他家吃顿饭也要付钱吗?”

丁一伦向杨树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两句让刘华昌将钱收下的话。

杨树清觉得非常为难,因为他历来都把刘华昌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让刘华昌收饭钱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同时,他也明白,如果不给刘华昌饭钱,确实违反了纪律。此种情况下,他真的是左右为难,所以,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见此情形,丁一伦知道硬给刘华昌钱肯定行不通,就改变了策略。他把自己手中的钱收起来装入衣兜,暗暗向负责保管经费的史廷柱使了个眼色,用与刘华昌一家说着道别的话的方式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为史廷柱创造完成任务的条件。此招果然见效,刘华昌一家一分神,史廷柱趁机把钱放在桌子上用碗压住。

追捕队走后,姜翠芬和刘玉枝收拾碗筷时,发现了压在碗底的钱,告诉刘华昌后,刘华昌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心里深为追捕队坚决遵守纪律的精神所感动,感慨地说:“你们看清了,这就是共产党和国民党的不同!”

正月十六上午,刘华昌早早地就上了西望山,天快黑时才从山上下来。回到家时,杨树清和史廷柱已在他家等待。刘华昌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对杨树清和史廷柱说起了到山上去的经过:

“我上山后,到了几个值得信任的亲戚家转了一圈,对他们说明了此行的目的。我一个叫赵立发的表弟告诉了我一个情况:前几天他上山打猎,在晚霞(一个小地名)寨子的后山丛林中的一个岩洞里,发现了一堆烧过的柴灰和一些鸡蛋壳,他当时就认为不是本村寨的人所留,但却没往土匪方面想。在我的要求下,他带我去那个岩洞看了一下。从留下的痕迹看,估计没有超过十天,但却无法断定是不是周天贵一伙所留。随后,我到了凤池寺,烧过香拜过佛后,就开始同寺内的方丈和另外几名和尚边品茶边闲聊,当我把话题引到跟土匪有关的问题时,僧人说起话来吞吞吐吐,还隐隐约约露出一丝惊恐神色。虽然我没能从他们口中得到确切消息,但从种种迹象推断,山上确实有土匪。我敢断定,凤池寺的和尚不但见过他们,很可能还受到过威胁。我见一时之间无法得知土匪的确切落脚点,为了不惊动土匪们,就按照咱们预先商量好的,暂时下山来了。”

史廷柱问清了晚霞寨子后面岩洞到凤池寺的距离后,与杨树清商议几句,即对刘华昌说:“刘大叔,谢谢您给我们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情报,现在我们要赶回去向丁局长汇报,有机会我要好好向您请教一下书法。”

刘华昌本想留二人吃晚饭,见他们归心似箭,只好作罢。史廷柱和杨树清向刘华昌一家告别后,甩开大步,急速赶回了新寨沟。

丁一伦见史廷柱和杨树清急匆匆地赶回来,估计有了新的收获,为了不耽误时间,即把全体人员召集在一起,共同听取了二人的汇报。听了两人汇报后,他对追捕队员说道:“我有一个想法,觉得应该进一步向人民群众表示我们消灭残匪的决心,在得到人民群众更为具体帮助的同时,起到‘打草惊蛇’的作用。如果新寨沟真的有周天贵一伙安插的眼线,在咱们‘大张旗鼓’的宣传下,他很可能沉不住气,会去向周天贵一伙报告,咱们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暗中跟踪,找到他们的确切落脚点后,把他们一举歼灭。”

追捕队员听罢,均认为有理。大家商量好具体方法后,就按照计划行动起来。此举果然很奏效,追捕队除了不断得到群众提供的新线索外,还从人民群众中了解到,寨子里一个叫李增禄的人,与周天贵手下得力干将李增福、李增寿是亲叔伯兄弟,李增福、李增寿从“金沙合围”战役中漏网后,在新寨沟躲藏期间,曾与李增禄暗中有过来往。追捕队因为没有直接证据,一时之间不便抓他,就对他进行了秘密监控。

李增禄的确是周天贵一伙的,只不过没有随周天贵公开为匪。

其实,李增禄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也就是他太讲义气,才当上了土匪。事情是这样的:解放之前,长期在这一带活动的土匪分为两帮。一帮以周天贵为首,另一帮是以一个叫黄梁的为首。他们经常为抢占地盘、拉人入伙而“一车(ji)不饶一马”的互相打斗,祸害起百姓来又一帮比一帮厉害。其中以周天贵当头的这火土匪由于力量稍弱,在几次较量中都占了下风。为了增强人马,周天贵便到处打听能人。当他打听到李增禄在的山上活动功夫很了得,而且人又讲义气时,便上门“求贤”。

那时李增禄还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小伙子,他哪里会同意去当土匪呢?“求贤”几次,周天贵都没有得手。于是他心生意计,叫人暗中将李增禄唯一的妹妹绑了去,然后又散布谣言出来,说是黄梁那一火土匪绑的。义气之人都拿亲情很为贵,李增禄更是!他一着急,便去找已经当上了土匪的堂兄弟李增福、李增寿。这两兄弟就是周天贵的手下,周天贵绑架李增禄的妹妹也是得到他两的暗中协助才顺利得手的。李增禄不知情,便找他两帮忙救妹妹。

当李增禄找到他两时,他们就按与周天贵事先商量好的计策,骗李增禄说一定去请求他们的大哥周天贵帮忙解救堂妹。在周天贵他们“周密”的安排下,李增禄的妹妹得到了“解救”。为此,李增禄对周天贵便感激有加。周天贵再上他家“求贤”时,他的态度也就不那么强硬了。

经过几天的思索,李增禄认为在那种弱肉强食的生存环境里,得有一个依靠,家人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加之周天贵对自己又有恩,看他那么需要自己的样子,加入他们的帮伙,也总算是报恩了吧。于是,他便答应了周天贵。但是,他有三个条件:一,杀人的事他不做;二,抢劫穷人家的事他不干;三,不能公开他的“土匪”身份。一开始,周天贵对他提出的条件非常恼火,在心里大骂:“妈的?你这还叫当土匪啊?去当英雄算球了!”但嘴上却爽快地答应下来。他想,只要你小子上了老子这条船,再慢慢调教你。常在水边走,还怕你会不湿脚?

不过,在后来的“土匪生涯”里,李增禄始终坚持他的原则,只参加过几次抢劫大户人家的事,对平头老百姓没什么恶行。但只要一有和黄梁那帮土匪争斗的事,李增禄便是一马当先。再后来,息烽解放,土匪们被追得到处躲藏,李增禄也乐于不得“放大假”了。

这几天,李增禄在追捕队“高压策略”下,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管对老百姓有没有恶行,他始终是土匪身份,所以终日惶惶不安起来。一是为自己,二是为他的大哥周天贵担心。

正月二十这天晚上十一点多钟,他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便悄悄打开门,暗暗四处观察了一会,见无异常情况,就把房门关上,出了寨子朝西望山上走去。

丁一伦见李增禄乘夜摸出寨子,估计他准备行动了,于是,手轻轻一挥,示意躲在暗处的队员跟上,就率先赶去。其他队员一个接一个,悄无声息地紧跟在丁一伦的后面,远远盯住李增禄的背影前行。

李增禄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那里有一条沟、一道坎儿都清清楚楚。他长在大山脚下,长期的锻炼,登山功夫相当了得。此刻,他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用近似小跑的速度疾走,为了防止被人跟踪,走着走着会突然用出从李增福他们那里学到的反跟踪知识回头观望两眼。

丁一伦和其他追捕队员都是具有丰富经验的跟踪高手,每当李增禄回头观望之际,都会恰到好处地利用地形地物巧妙隐蔽,使他无法发现。

李增禄经过数次回头观望,没有发现有人跟踪,确认“尾巴”。但他仍不敢放松警惕,便溜到一块岩石旁解了个小手,又朝后观察一番,用出了早就想好的方法,突然生风,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飞跑起来,一下子就把自己与追捕队的距离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杨树清见此情形,急忙跨了几步超过丁一伦,提着气猛追,很快就把自己与李增禄的距离缩短到两百米之内。为了避免被李增禄发现,他不敢靠得太近,就略微放慢了脚步,他想看看丁一伦他们跟上来没有,一回头,见丁一伦离他不足两米,其他人也鱼贯而行,紧跟在丁一伦后面,当即在心中暗道:“早就听说丁局长夜行军功夫十分出色,现在看来果然不错!不但速度奇快,而且落地极轻,连我都没听到声音,可真了不起!其他同志的功夫也不在我之下!过去我还以为自己走山路的功夫少有其匹,今天才真正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山越来越高,也越来越陡,呈现在众人脚下的小路变成了岩石梯道。杨树清瞄了一眼前方李增禄若隐若现的背影,停下脚轻声对跟在身后的丁一伦说:“丁局长,咱们脚下的石梯,就是我舅舅给你们介绍过的西望山上二十四小景中的‘百步九折云中梯’,这是通往凤池寺的路,看来李增禄很有可能是去凤池寺。”

丁一伦借着朦胧的月光往高处一看,见石梯或曲或直、或正或斜、或宽或窄、或明或暗地盘旋上升,犹如九曲回肠,一眼望不到头。他心中明白,在这种地形下跟踪异常困难,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被发现。好在他已从杨树清那里知道,从这里到凤池寺别无岔路,就嘱咐杨树清几句,将距离与李增禄略为拉远,以不让他脱离视线为限,继续往上攀登。

李增禄登山功夫虽然不错,却远不及追捕队,过了一会儿,脚步不由自主的放慢,可他没有忘记防人跟踪,每至转弯处必往后观望几眼。上完‘云梯’,他的脚步又一次加快,快到山顶时,他紧跑几步,隐身在一块岩石后面,瞪大眼睛朝来路张望起来。

丁一伦他们虽然不知道李增禄躲在岩石后面向山下观望,但却非常警惕,原地止步。与此同时,更让他们担心的是李增禄根本没有在岩石后停留,他们却不敢直接上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新情况,他们赶紧躲在一块岩石后面,轻声商议起对策来,可是议论来议论去,谁也没有好办法。                                       

杨树清见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简直心急如焚,他的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圈,决定冒险从“云梯”旁边的陡坡爬上去。打定主意后,他轻声对丁一伦说:“丁局长,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从斜坡爬上去侦察一下,如果李增禄没有躲在岩石后面,你们就赶快上来。”

丁一伦望了望陡峭的山坡,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明白,杨树清想从那里爬上去相当困难,甚至绝不可能,只有合众人之力才有一线希望,于是,他果断地对杨树清说:“咱们一起去,你来带路,千万要注意安全,万一爬不上去,就别硬来。”

杨树清深知爬这几百米陡坡的危险性,想要劝丁一伦等人留下,但看到丁一伦坚决的目光后,话到嘴边又强咽下去。他眯着眼朝上看了看,就钻进路边灌木丛中,借着呼呼山风的掩护,用手拽着石缝中的灌木、荆棘,慢慢往上攀登。丁一伦他们紧跟在杨树清后面,使出浑身解数往上爬,其艰难程度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时不时还要搭人梯才能攀上前面的岩石。他们每个人的手都被粗粝的岩石和荆棘划出了不少血口,冷风一吹痛彻心肺。即使是这样,杨树清心里仍然感到非常高兴,因为他知道,此时的蛇正处于冬眠期,换成其它季节,他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带丁一伦他们从那里上去,否则,谁也难逃毒蛇之口。

追捕队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陡坡处攀越上去。他们所处的位置比李增禄所处的位置要高一些,他们居高临下,用目光透过灌木丛中的缝隙往外搜寻,很快就发现李增禄正趴在岩石后面朝来路上张望,见此情形,他们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暗叫:“谢天谢地!幸好没从小路直接上山!”                                       

李增禄也真有耐心,趴在岩石后面一动也不动地观察了一个多钟头,确信无人跟踪后才站起来。他得意地轻轻一笑,明目张胆地甩开大步朝不远处的凤池寺走去。此时寺门早已关闭,他并不敲门,而是走到墙边用力朝上一跃,用手扒住墙头翻了进去。

丁一伦他们从斜坡上山,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如果李增禄当时不在岩石后面停留,追捕队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李增禄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处处小心,时刻警惕,不但没有躲过跟踪,相反是自己的过分小心为追捕队的跟踪创造了条件,这正应了“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句老话。丁一伦他们在与李增禄对耗过程中,体力得到了恢复,在李增禄已经丧失警惕的情况下,跟踪就变得相当容易了。

杨树清远远看见李增禄跳进凤池寺院内,即在路边停住脚步,指着前面的建筑轻声对丁一伦说:“丁局长,那就是有名的凤池寺。既然李增禄深夜来此,很有可能周天贵一伙就在里面,咱们干脆摸进去,打他们一个冷不防。”

丁一伦点了点头,轻声说:“树清,你先给大家讲一下庙里的地形,然后再摸进去,可别弄错了位置。”

杨树清轻轻介绍过庙里庙外的地形和建筑特点后,即按照丁一伦的布置,带着大家绕到凤池寺侧面的围墙下。史廷柱在地下一蹲,杨树清踩着他的肩膀扒住墙头朝庙里观察一番,朝丁一伦等人招了招手,即如灵猫般翻墙进入院内,丁一伦他们也悄无声息地翻墙进去。王济仁爬上墙后,伸手把史廷柱拽了上去,二人一跳,轻轻滑落在地,紧紧跟在了丁一伦他们身后。   

丁一伦他们落地处在寺庙的茅房旁边,他们躲在那里四处一看,见整个寺庙只有大殿内透出了灯光和火光,他们正想摸过去看看,忽见对面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人朝这边走来。那人正要进厕所,史廷柱“嗖”的一下窜出去,从后面捂住那个人的嘴,用手枪往他腰上一顶,低声喝道:“不许动!”那人猝不及防,被枪顶住后没敢乱动,史廷柱随即把他拖到茅房里面。

杨树清定睛一看,被史廷柱抓住的那个人,是庙里的方丈智光大师,急忙对智光摇了摇手,轻声说道:“大师,你不要出声。”又对史廷柱说“这是智光大师,放开他吧。”

史廷柱将手松开后,智光惊愕地打量着追捕队全体成员,最后将目光定在杨树清脸上,低声问道:“你是刘华昌的外甥杨树清吧?”他见杨树清点了点头,就继续问道:“听说你参加了解放军,还当了副排长,是不是真的啊?”

杨树清曾经跟着刘华昌到过凤池寺听智光师傅讲过经,知道他对佛学颇有研究,心地也极其善良。但是,虽然他有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却相当胆小怕事,而且比较迂腐。他听到智光的问话后,马上轻声回答:“是真的。”

智光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看了追捕队一眼,已大致猜出了他们的来意,于是试探着问:“杨施主,你们深夜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呀?”

杨树清压着嗓子说:“打土匪!”随即反问:“智光大师,庙里有土匪吗?”

一提到土匪,智光大师当即露出害怕和忧心重重的样子,嘴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杨树清知道他的心思,忙轻声对他说道:“智光大师,您别害怕,这是公安局的丁局长,我们由他带队,到这里就是要消灭土匪的。”

智光曾经听说过丁一伦的名字和事迹,此刻,他借着朦胧的月光,反反复复打量了丁一伦等人几遍,见他们个个精明强干、气宇轩昂、确非泛泛之辈,正要告诉他们庙内土匪的情况,忽然间仿佛想起了什么,就轻声说道:“土匪虽然作恶多端,可他们也是人,我把他们的情况告诉你们后,你们要是把他们打死了,我就成了帮你们杀生的罪人。佛祖云:‘众生平等’,我看还是让我用佛法慢慢感化他们吧,要是他们能放下屠刀,我也就功德圆满了。”

丁一伦暗道:“真糊涂!看来这个智光大师果然跟刘华昌和杨树清说的一样,迂腐得过了头!现在要赶快用言语打动他,如果不行,就得采取其它措施了。”他脑筋一转,飞快地想好了对策,对智光说道:“大师,您说得不对!您想想,这些土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杀人放火对他们来说如同儿戏,他们哪个人手上不是鲜血淋淋的有多条人命?不将他们消灭,他们还会杀更多的人,作更多的恶。要我说,‘除魔就是最好的卫道!’,所以,您应该帮助我们,尽快把这些恶魔除去!”         

智光听罢,觉得很有道理,就点了点头,钦佩地说:“丁施主,您的话令我茅塞顿开,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看来您的慧根远胜于我。这些土匪确实作恶多端,应该把他们除去。本来佛门胜地既不能杀生也不能吃荤,但他们却在庙里杀鸡宰鹅,甚至把我们庙里养的狗都杀来吃了。由此一点,就可看出他们是无法用佛法规劝的。”他打量了丁一伦一眼,又说:“这帮土匪中为首的叫周天贵,他的手下都管他叫参谋长,他们白天不知躲在什么地方,晚上就到庙里的大殿住宿。这几天周天贵和另一名土匪不知到哪里去了,现在只有他的四名手下在大殿,其中两个人是新寨沟的李增福和李增寿,另外两个不知道是哪里的。他们来到庙里以后,不准我们对外人提起见过他们的事,还威胁说否则不但要把我们全部杀光,还要放火烧了寺庙。丁施主,不瞒您说,死我倒是不怕,可我觉得这座名刹一旦毁在我的手中,我就是下了地狱,也对不起开山祖师!所以,就没敢对外人提起有土匪的事,希望你们能体谅到我们的苦衷,能够原谅我们的过失。另外,你们和土匪打起来后,尽量不要让寺庙遭到毁坏。”

丁一伦听罢,轻声对智光说道:“智光大师,我理解您的苦衷,我们保证不让寺庙受到任何损坏。”随即对追捕队员布置道:“四名土匪加上李增禄一共是五个人,我和史廷柱、肖长礼、王济仁一个对一个,何士友、戚志发两个人对一个,杨树清和龙士心负责接应。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尽量抓活的,但绝不能让一个人跑掉。此外,还要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在走投无路情况下放火烧房子。”

智光大师见丁一伦确实把保护寺庙完好当成了一回事,心中感动,就轻声说道:“丁施主,您等一下,我去把徒弟们叫来参加你们的行动。”

丁一伦摇了摇头说:“智光大师,我们的人已经够用了,你去叫徒弟惊动了土匪反而不妙。”又对手下人说:“我们这就摸过去,打他们一个冷不防!”说完,即带头悄悄摸到了大殿外的石坎下。其他人也跟着摸了过去,他们动作极为轻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此时,李增禄已将丁一伦带领追捕队进驻新寨沟以及他们的活动情况告诉了那几名土匪。这些土匪中,智光不认识的那两个人,一个是周天贵的远房兄弟周银贵,另一个是家住九庄镇的孙昌浩。

李增福听罢李增禄的话,嘿嘿冷笑一声,对周银贵说:“我还以为来了千军万马,原来只有区区八个人,我看干脆连夜下山,把他们干掉算了!”

李增寿也符合着说:“对,现在就去干掉他们!一提起共匪公安,我的心里就有气!你们想,当初要不是他们掌握了咱们的行踪,带着共匪大部队到南山对咱们围剿,共匪能把咱们赶到金沙,让大多数弟兄丧了命吗?既然追捕队队长是丁一伦,正好杀掉他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周银贵还没来得及开腔,李增禄已抢着说:“千万别去!真要去了,一打起来,我又不能帮助你们,你们只有四个人,不但占不了便宜,说不定还要吃大亏。”

“就你胆小!”李增福抢白了李增禄一句,接着对周银贵他们说道:“下山后,凭咱们几个的本事,只要出其不意,动作迅猛,别说追捕队只有八个人,就是再加八个,也要叫全军覆没!”

周银贵是这几个人的头,他见李增福他们争执不下,就摆了摆手止住他们,说道:“从双方力量对比分析,咱们不能贸然下山,追捕队虽然只有八个人,却多了咱们一倍,我估计他们都是从共匪中挑选出来的精英,本事不会在咱们之下,俗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们只用八个人就敢对咱们进行追捕,其胆量、技艺已经远超常人,警惕性肯定也非常高,咱们要想出其不意对他们进行攻击,恐怕很难做到。我认为李增禄讲得对,真去了的话,不但不能成功,说不定还会把小命搭上,所以,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照你这么说,咱们就只有躲在这里,等着丁一伦他们来抓了?!”李增福怒气冲冲地质问了周银贵几句。

周银贵拍了拍李增福的肩膀,对他说道:“增福,别说丧气话,你放心,有你大显身手的时候,追捕队一定要消灭,不然咱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我看这样,你连夜下山去向参谋长汇报此事,请他前来带领咱们行动。另外,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天亮前必须转移,到时候你和参谋长到大鹿窝的江边来找我们。”

孙昌浩一听说要转移,着急地对周银贵说:“我们不是因为在山上露宿太冷,才搬到庙里来的吗?现在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转移呢?”

周银贵说:“住在庙里虽然不挨饿受冻,但太不安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几天常有人来庙里烧香拜佛,这里的和尚表面上对咱们服服帖帖,心里肯定非常恨咱们,他们有了机会,难免不把咱们晚上住在庙里的情况泄露出去,所以,还是趁早转移为妙。大鹿窝江边回旋余地大,要是共匪真的追到那里,没有三五百人休想围住咱们。”

孙昌浩知道周银贵说得有道理,但一想到凛冽的江风,就有点儿不寒而栗,于是,嘴里嘟嘟哝哝地说:“转移是应该的,可也用得着这么急吗?”

周银贵说:“此事不宜拖延,天亮前一定要走,现在不比从前了,凡事还是小心点儿为妙!”又对李增福他们说:“等参谋长和秦华中一到,如果要消灭共匪的追捕队,我就一马当先,只要有机会,我非把丁一伦他们大卸八块不可!此外,行动中还要大开杀戒,把跟着他们跑的村干部和穷光蛋全杀光!到时候你们几弟兄可别说那里是你们的家乡,心软下不了手!”

李增福冷冷哼了一声,对周银华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杀人手软过?!到时候你看着,我才不管跟共匪跑的人是不是乡亲呢!”

李增寿接过话头说:“是该大开杀戒了!不然的话,跟着共匪跑的人会越来越多,这回非把他们杀怕了不可!最好是杀的再也没有人敢跟着共匪跑!”

丁一伦听到周银贵他们这番凶残的话,胸中怒火一阵阵的往上涌,很想一阵乱枪把他们全部打死,但考虑到要抓活的,就强行忍住了。其他队员更是怒火中烧,一个个牙关紧咬,准备狠狠收拾这些土匪。

此刻,智光方丈也悄悄摸过来,杨树清急忙拉住他蹲在地上黑影里。智光听到周银贵他们讲的要大开杀戒的话后,心中暗道:“丁施主说得太对了,这伙恶魔已无可救药,留着他们只会对他人带来更大的灾难。”他一想到将要“杀生”,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周银贵的耳朵极灵,警惕性又非常高,智光开门上茅房时已被他瞅见,智光此时的轻叹声音虽然很低,但已被他听到。他听出是智光发出的声音后,脑子里飞快地闪出这样的念头:“这老东西上茅房为什么要这么长时间?他解完手为什么不回房间睡觉,反而到这里来了,莫非有什么古怪?”他拔枪在手,就要出去查看。

几乎同一时间,丁一伦大喝一声:“上!”声音未落,人已飞身跃起,一个箭步窜到周银贵跟前,一掌向他劈去。

周银贵是个武术大行家,他见丁一伦击过来的一掌从表面上软绵绵的没有多大力量,实际上却重若千斤,嚯嚯生风,深知利害,在来不及开枪的情况下,急忙曲臂往上一格,同时后撤一步避开。还没待他还击,丁一伦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掌变爪,一下子把他的手枪夺了过去。周银贵与人交手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亏,心中大怒,他顺势飞起一脚,狠狠踢向丁一伦的小腹下面,想一举将丁一伦至于死地。

丁一伦见周银贵这一腿挟着劲风奔向自己,知道如果被他踢中,不死也得重伤,于是,急忙将身一侧避开。周银贵见没有踢中,即使开连环腿法,一腿接一腿闪电般踢向丁一伦。丁一伦把夺过来的枪往腰上一插,双掌一挫,使出得心应手的“陈氏太极拳”,连用“四两拨千斤”、“引进落空”等以柔克刚的招式将周银贵凌厉的攻击一一化解,并乘机向周银贵还击。周银贵见自己的腿法不能取胜,急忙变招,手脚并用,与丁一伦缠斗在一起,二人各使绝技,展开了惊心动魄的生死激战。

王济仁、史廷柱等人跟着丁一伦冲入大殿,直奔自己的目标。打斗中,宽敞的大殿一下子显得狭小起来。

李增福同周银贵斗过嘴后,刚把手伸向火盆去烤,忽见大殿外几条影子飞进来,他暗叫一声:“坏了!”也不管来人是谁,就顺手端起烧得通红的火盆,对着扑向他的王济仁劈面砸去,随即伸手往腰间去掏枪。

王济仁一猫腰,火盆从他的头顶飞过,“咣铛”一声落到门口的地上,砸的火星四溅。他顾不上多想,就一个箭步窜过去,双掌猛力往前一推,击在李增福的前胸,李增福被击得“噔噔噔噔!”退了四步,手也离开了刚接触的枪柄,还没有站稳,王济仁已如影随形来到跟前,一个摆拳击向他的太阳穴。

李增福并非泛泛之辈,身手也相当敏捷,他刚才是在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才落了下风,见拳击来,急忙弯腰闪过,顺势抱住了王济仁的双腿,想把王济仁摔倒在地。王济仁及时变招,双手掐住了李增福的脖子。李增福顿觉呼吸困难,急忙双臂上举,猛力往外一格,硬生生地将王济仁的双手格开,他们随即互相抱住,滚在地上扭打起来。

李增禄背对着大门,听到有人冲入大殿,正待转身察看,史廷柱已一个箭步窜到他身后,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他背上。李增禄猝不及防,一头往地上栽去。他的反应相当迅速,就势一个“前滚翻”站起来,还未站稳,史廷柱已跟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双腿猛力往后一拉,肩膀用力朝前一顶,李增禄身不由己,一头朝地上摔去。在倒地的刹那间,他双臂前伸护住了面门,避免了被摔个“满脸花”的下场,他正准备强行将身体侧过来进行反抗,史廷柱已以更快的速度骑在他身上,将他的双臂拧到身后捆了起来。

李增寿和孙昌浩虽然也有几下子,但毕竟被打了个冷不防,所以,还没交几下手,就被肖长礼、何士友、戚志发他们制服了。

智光方丈进入大殿,正想凭自己的武功协助追捕队制服土匪,却见李增福抛过来的火盆里燃得通红的木炭滚到了墙边,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顿时被惊得面如土色。他知道这这个大殿是木瓦结构,墙板、立柱已干得不能再干,碰上一点儿火星就可能燃烧起来。他在慌乱中,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一个劲儿的用脚朝燃烧的木炭乱踩。

杨树清见此情形,也被吓得不轻,他对龙士心大喊一声:“你在外面盯着!”话音未落,人已冲进大殿,他以极快的速度脱下身上的棉衣,在地上一扫一包,将燃烧的木炭包在棉衣里面,拎着跑到大殿外,丢在防火用的水缸里。

智光长长出了一口气,心生感激。他擦了擦惊出来的冷汗,观察了一下打斗的人群,见王济仁和李增福正抱做一团在地上扭打,急忙过去一掌拍在李增福的“章门穴”上,李增福疼得大叫一声,不由自主地放开了紧紧抱住王济仁的双臂,王济仁在智光的协助下,三下五除二把李增福捆了个结实。智光站起身来,向周银贵直逼过去。

周银贵和丁一伦打的难解难分难之际,眼角的余光瞟见同伙均被活捉,智光也逼了过来,知道自己很难幸免,但他并不甘心就这么被擒,决定拼个“鱼死网破”。于是,不管其它地方有没有破绽,将全身气力运在右掌,对着丁一伦的脑袋狠命劈了下去。

丁一伦见周银贵这一掌用的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赶紧用出“四两拨千斤”的招式将其化解,随即身随掌转,一下子闪到周银贵的侧后,左手及时变爪,抓住了周银华劈空的手腕,右掌同时朝周银贵的背上拍去。周银贵见势不妙,情急之下猛力一挣,摆脱了丁一伦的控制,随即往前一窜,躲开了即将挨上的一掌。

智光见周银贵来到面前,当即双手并用,一掌劈向周银贵的面门,另一掌劈向他的“肩井穴”。周银贵刚挣脱了丁一伦的控制,就见智光掌到,匆忙中曲臂格挡中,虽然挡开了智光劈向他面门的一掌,但没能挡住智光的另一掌,“肩井穴”被重重击中后,顿觉半边身子一麻,便丧失了抵抗能力。丁一伦趁机赶上前,在智光协助下用绳子把周银贵捆了起来。他扫视了一下大殿里的情况,见战斗已经结束,就让其他人看住俘虏,自己同杨树清在庙里庙外搜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异样,才回到大殿。

庙内的和尚听到打斗声音后,纷纷起床来到大殿,智光方丈简明扼要地向他们说了事情的经过。这些和尚早已对土匪深恶痛绝,过去是“敢怒不敢言”,此刻,心中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一个个撩衣挽袖,准备狠揍周银贵他们一顿。智光一见,急忙喝道:“不要乱来,丁施主自会按照有关规定对他们进行惩处!”

周银贵对着智光大骂:“老秃驴,你竟敢帮助共匪来对付我们!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的人很快就会前来把你们杀光!烧掉你这个破庙!叫你们做了鬼都无处安身!”

智光指着周银贵说:“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这么猖狂?看来我佛虽然慈悲,却也难渡你们这种无药可救的恶魔!”随后,他将右掌立在胸前,对丁一伦施了一个礼,说道:“丁施主,您说得太对了,‘只有除魔才能卫道!’我向您保证,今后再有散匪进入凤池寺,来的人少了,我会找机会带众弟子把他们抓起来送交人民政府;来的人多了,我就想办法把他们稳住,让徒弟去通知你们。”

丁一伦急忙表示感谢,随后对智光等人叮嘱道:“请各位大师对我们抓获周银贵一伙的事暂时保密,以免传到其他土匪耳朵中,不利于我们下一步行动。”

智光说:“丁施主,您就请放心吧,我们绝对不会走漏半点儿消息。你们的工作我们也不懂,就不在这里瞎掺和了。”说完,他脱下自己的僧袍,硬给只穿着一件薄衣服的杨树清披上,又向丁一伦施了一个礼,口中念着“阿弥陀佛!”带着众弟子出了大殿,回各自的住房去了。

杨树清披着僧袍,觉得实在滑稽,但因天太冷,不穿又受不了,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见李增福、李增寿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李增禄则低垂着头不讲话。杨树清指着他两教训道:“你们这几个家伙,本来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做什么事不好,为什么非要去当土匪呢?咦,看样子你们还不服气,我告诉你们,你们只有老实交待,才是唯一的出路!”

李增福一听,大喊大叫道:“杨树清,你有什么资格教训老子!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国军,你们才是土匪!你们是一伙共匪!”

周银贵他们也跟着狂叫起来:“共匪!一群共匪!!”

丁一伦本想对周银贵一伙就地审讯,以便尽快查出周天贵的下落。见此情形,知道暂时无法审讯,就让史廷柱等人把周银贵他们的嘴堵上,用一根棕绳把他们串在一起,准备连夜赶到西山乡政府后再做打算。

周银贵相当狡诈,当即猜出了丁一伦的意图,他的嘴被堵住无法说话,就对李增福他们使了个眼色,一屁股坐在地上。李增福他们会意,一齐坐到地上,怎么也不肯起来。

丁一伦见周银贵他们想拖延时间,眉头一皱,想到了对策,他让手下队员把串着土匪的长绳解开,割成五截,分别把周银贵他们的手脚捆住,又用布蒙上他们的双眼,自己先抗起李增福,指了指着其他土匪,示意大家跟他一样把土匪抗起,准备下山。

杨树清一见,忙对丁一伦说:“丁局长,我来扛吧。”

“还是我来杠,你负责带路就行了。”

“丁局长,您放心,我扛着他绝对误不了带路。您可能不知道,我抗着东西走山路一点儿都不费劲儿。参军的前一年,我在离家六七里路的山上打到了一头两百多斤重的野猪,当时,我一口气就把他扛回了家,李增福总不会比那头野猪重吧?”杨树清边说,边从丁一伦肩上接过李增福,扛着往庙门走去。

杨树清的话让丁一伦他们发出一阵大笑,李增福听到后却气得要死,恨得要命,因为嘴被堵住无法开言,就在心里怒骂:“杨树清,你这个烂私儿!狗杂种!婊子养的!你竟拿我跟野猪比,你不得好死,你要被千刀万刮……”

智光方丈听见追捕队要走,急忙出来为他们打开庙门,他双手合在胸前,对着丁一伦深施一礼,说道:“丁施主,我回禅房后,对您的一言一行进行了反复思考,越想越觉得您的慧根深重,对佛法的领悟更是远超于我,所以,我一来是给你们送行,二来是想向您说明,有了机会,我要好好向您请教佛法,到时候您一定要不吝赐教哦!”

丁一伦听罢,真诚地说:“智光大师,您误会了,我对佛法真的没有研究,更谈不上有什么慧根和高深的领悟了,说那句话,只是我对人世间的一种感悟罢了。”

智光忙说:“丁施主,我说得都是内心话,您的一句‘只有除魔才能卫道’,是我修炼了多年都没有达到的境界,今天要不是得到了您的点化,仅靠我自己修炼,恐怕今生今世都无法领悟到这一点。”随即又非常遗憾地说:“可惜丁施主另有信仰,不然的话,只要身入佛门,凭您的慧根,肯定会大有作为,甚至有可能超过我们的开山祖师。”

丁一伦觉得智光的想法虽然可笑,但却从与智光的对话中,对如何掌握人的心理,以及公安人员掌握的知识越多越好有了新的认识。所以,他在心中认为,与智光的对话虽然耽误了一点儿时间,还是非常值得的。

智光对着丁一伦再施一礼,说道:“丁施主身有要事,我就不啰嗦了,以后有了机会再向您请教吧。”随即,双手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恭送丁一伦他们出了寺庙大门。

丁一伦离开凤池寺后,手提双抢跟在其他人后面往山下走去,他见走在最前面的杨树清扛着李增福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如行平地,毫无费力之感,顿时从心底生出一种十分羡慕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空手走山路、走夜路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但要像杨树清那样扛着东西走却不办不到。他在心中暗道:“今后一定要加强这方面的练习,以便更好地同群众打成一片。”

离天亮还有一个多钟头的时间,追捕队赶到了西山乡政府,站岗的同志一见,急忙把他们让进屋,并迅速把工作队队长王明山和乡长陈国力找来。二人听丁一伦简单介绍完情况后,真是喜出望外,他们紧紧握住丁一伦的手说:“丁局长,你们追捕队真了不起,这么快就取得了重大进展,看来周天贵很快就要落网了!祝贺你们!”

丁一伦知道抓捕周天贵的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嘴上谦虚了几句,即请陈国力找了几间空屋,分别把周银贵他们关押起来,然后,郑重其事地对王明山和陈国力说道:“这几个家伙非常顽固,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招供,我们准备在这里对他们进行审讯,看能不能从他们口中查出周天贵的下落,请你们封锁好消息,不要让外人知道。”

王明山和陈国力点了点头,当即做了妥善安排。

经过两天的审讯,没有取得理想效果。每次提审,周银贵、李增福、李增寿、孙昌浩都是不停地破口大骂,使审讯根本无法进行。李增禄虽然不大吵大闹,却不肯交待问题,不是来个一问三不知,就是不言不语。

丁一伦针对这种情况,把追捕队员召集在一起,又请来王明山和陈国力共同研究对策。经过认真分析后,他们一致认为:周银贵、李增福、李增寿、孙昌浩是一伙悍匪,每个人手上都有几条人命,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他们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儿,所以顽固之极,估计再怎么做工作,他们也不会交待。李增禄的情况则与他们不同,从表面上看,他虽然也相当顽固,不可能轻易交待,但从本质上分析,他没有人命,也没做过大恶,只要方法得当,还是能够让他坦白的。此外,他们还研究了万一李增禄不交待,如何尽快查到周天贵下落的方法。商量完毕,丁一伦就和史廷柱带着拟订好的意见,赶回县城去向县委汇报。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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