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场   响水滩波云诡谲

[七星关响水滩，飞瀑如雨，水流湍急，波涛汹涌，响水轰雷。

[顾成与阿期陇弟伫立瀑前。顾成神情暗淡，首如飞蓬，长须飘然。阿期陇弟注目远眺，若有所思。

[画面由响水滩瀑布移荡开去，高高山岭之上，杜鹃花红烂漫，一派春光景色。

[远处传来彝族女子用彝族音乐唱出的歌声：

江南千条水，云贵万重山。

五百年后看，云贵赛江南。

   阿期陇弟（侧耳倾听，喃喃自语）“江南千条水，云贵万重山。五百年后看，云贵赛江南。”这是三十多年前刘伯温大人的诗。好诗啊！没想到这首诗由当年的屯堡军民将带来，我部彝族同胞却并把它编成了彝歌。可见，云贵山区的百姓，无不期待着国泰民安、国富民强啊！

顾   成 （沉思地）是啊，倘若皇位之争不息，干戈定然不断，那时外敌趁虚而入，则内忧外患，国无宁日，百姓如何能够安居乐业啊！（双手拔剑，向天呼喊）老天啊，这叫我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回音阵阵）

[光影逐渐变暗，一束光柱照射在舞台一角，永乐皇帝出现在光柱里。

永乐帝   顾爱卿！安爱卿！

顾成、阿期陇弟（大惊，慌下跪叩头）皇上！

永乐帝   你们是国家重臣，身负千钧重任。朝廷让你们镇守贵州，乃是把整个大西南都交付与你们，以便腾出更多精力，专心对付北虏遗孽。你们切不可有负朕心！

顾成、阿期陇弟（下跪叩头）臣等尊旨！（永乐皇帝的光柱消失）

        [舞台另一角，光柱又起。建文皇帝出现在光柱里。

建文帝   顾爱卿！安爱卿！

顾成、阿期陇弟 （大惊）啊？（慌下跪叩头）皇上！

建文帝   朱棣老贼夺我江山，杀我良臣，此仇不报，如何为人？你们不可辜负朕，把兵权交出来吧！

顾成、阿期陇弟   （大惊，下跪叩头）啊？皇上，臣等……

建文帝   （大怒）怎么？朱棣老贼下的是圣旨，我下的就不是圣旨？

顾成、阿期陇弟 （惊惶失措）皇上，这，这，这……（建文皇帝的光柱消失）

        [光柱又起，永乐皇帝又现。

永乐帝   顾爱卿！建文小儿曾派你对抗天兵。真定一战，你兵败被执，是朕亲自为你解开绳索，当时我情不自禁说：“这是老天把你送给了我啊！”，此后我封你为镇远侯、领镇南将军授印，让你再次镇守贵州。这种知遇之恩，不算小吧？

顾   成   （大惭，下跪叩头）皇上！（永乐皇帝的光柱消失）

永乐帝   安爱卿！你饱读诗书，精通彝汉文化，家国天下相依相存的道理，你不懂吗？如今天下纷乱，何以家为？你安氏家族家统辖水西千年，一直心向朝廷，倘若心存反意，不怕国破家亡吗？

阿期陇弟   （下跪叩头）皇上！

[光柱又起，建文皇帝又现。

建文帝   顾爱卿、安爱卿！朱棣老贼不仅夺我江山，还四处派人搜寻朕躬，肆图斩尽杀绝，逼得我削发为僧，亡命西南，难道你们是铁石心肠，一点怜悯之情都没有吗？

顾成、阿期陇弟   （大惭，下跪叩头）皇上！（建文皇帝的光柱消失）

        [光柱又起，永乐皇帝又现。

永乐帝   顾爱卿、安爱卿！自古以来君权神授，惟有德者居之。建文小儿暗弱无能，早已失德于天下，不足挂怀。俗话说：“识务实者为俊杰”，他现在已是朝廷钦犯，你把他杀了吧！

顾成、阿期陇弟 （大恐，下跪叩头）皇上！（永乐皇帝的光柱消失）

        [光柱又起，建文皇帝又现。

建文帝   顾爱卿，安爱卿！朱棣老贼乃是乱臣贼子，窃国大盗，数典忘祖，祸国殃民，“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你们替我把他杀了吧！

顾成、阿期陇弟   （大恐，下跪叩头）皇上！（永乐皇帝的光柱消失）

        [两道光柱同起，两个皇帝同现。

永乐帝（手指建文）杀了他！

建文帝   （手指永乐）杀了他！

永乐帝   （手指建文）杀了他！

建文帝   （手指永乐）杀了他！

顾成、阿期陇弟 （双手抱头蹲下，痛苦万分）皇上！皇上啊，皇上！你们都是的皇上，我们到底听哪一个的啊！

永乐帝   听我的！

建文帝   听我的！

永乐帝   听我的！

建文帝   听我的！

永乐帝   他不是皇上，我才是皇上！

建文帝   他不是皇上，我才是皇上！

永乐帝   他不是皇上，我才是皇上！

建文帝   他不是皇上，我才是皇上！

        [二人争执着在舞台上消失。

        [光影忽转，响水滩瀑布的画面再次出现。

顾   成   （痛苦地大喊）皇上啊！你们都是皇上，叫我听谁的好？罢、罢、罢，既是无所适从，不如就在这飞瀑之前，彻底解脱！（拔剑欲自刎）       

[张翰臣、顾木兰上。

阿期陇弟   （急喊）老将军住手！

顾木兰   （上前抱持住，哭喊着）爷爷！

第六场   大瀑布心潮翻涌

[响水滩前，大瀑布波涛翻涌。

        [顾成痛苦万分坐于石上，顾木兰在后扶住其肩，张翰臣俯身其后，阿期陇弟站立其侧，众兵丁围在其前。

阿期陇弟   老将军何故自寻短见？

顾   成   想我顾某半生戎马，为国戍边，时刻以江山社稷为念，不料今日遭逢二主，进退两难，无所适从，瘀结难解，故只想一死了之。

阿期陇弟   学生今有一言，不知当问不当问？

顾   成   先生请讲。

阿期陇弟   老将军与安某今日同遭困境，不死，是罪过，死了，也是罪孽。既然都有罪，何必一定要死？

顾   成   既然生死都有罪，何不一死了之，图个清静！

顾木兰   （大哭）爷爷！

阿期陇弟   老将军以为你会死得安生吗？

顾   成   那么如何是好？

阿期陇弟   学生自有生死之大义说与老将军，未知老将军愿听否？

顾   成   安大人请讲

阿期陇弟   老将军之心病既因为两个皇帝而起，那么请问老将军：以两位皇帝而论，是建文皇帝重要呢，还是永乐皇帝重要？

顾   成   这……他们都是皇上，都是太祖皇帝的血脉，当然都重要。

阿期陇弟   方今之时，永乐皇帝当朝秉政，淹有天下，而建文皇帝避难江湖，今虽健在，却已是丧家之犬。若以利害相较，所谓“成则王侯败者寇”。未知将军能学昔日韩信，自立齐王否？

顾   成   （摇手）万万不可。昔日真定兵败，吾未能以死殉国，已是愧疚难当；今日惠帝流落江湖，吾如万箭穿心，如何能做那种不忠不义之事？

阿期陇弟   然则老将军要学昔日关云长回归旧主？

顾   成   （沉思）亦不可。如此则天下纷乱，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国破家亡。天下人亦将视顾某为反复小人矣！且永乐皇帝对我恩重如山，如何说反就反？

阿期陇弟   吾料老将军此时定是心如刀绞，左右为难，生不能生，死不能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老将军今日之境况，真乃是千古不遇也！

顾   成   （痛苦万分）昔日屈原投江，不过一死，比干剖心，亦是解脱。如今我生亦有罪，死亦有罪，如之奈何！

[众人沉默。

阿期陇弟（手指瀑布）老将军请看！（众人举目观瀑。）此水发于山中沟壑，初时涓涓而流，常有山石淤塞；然一旦万涧成河，则波澜壮阔，滚滚滔滔，雷霆万钧，飞流直下，势不可挡。（沉吟半晌）将军今日心有磐石，横亘于胸，难于舒解。若能像眼前之瀑布，顺势而下，不遑他顾，勇往直前，直奔东南海，谁说不能够海阔天空？

顾   成   先生此话怎讲？

阿期陇弟   老将军与安某，今日处于二难选择之中，委曲求全而不能，乃是身陷其境所致。古语有云：“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若另换一个角度来思考，或许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顾   成   请安大人明示。

阿期陇弟请问将军：以江山社稷而论，是皇帝重要呢，还是天下重要？

顾   成   这…… 天下乃太祖之下天，天下就是皇帝，皇帝就是天下，自不须说。（沉吟）然而古语有“民贵君轻”之说，若以此而论，家国天下，当然是天下为重！

阿期陇弟   将军大可不必为朱家谁人当皇帝而犯愁，无论朱家谁人来当皇帝，大明王朝依然姓朱。将军只须隐瞒建文皇帝之踪迹，好生敬奉，同时恪尽职守，保住一方平安，则兵端不起，国家太平。不仅黎民百姓会感戴将军，恐怕洪武皇帝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念将军呢。

顾   成   （犹豫）容我想想。

阿期陇弟   我们已无路可行，不必犹豫了！若随建文皇帝起兵，不仅愧对永乐皇帝，而且会天使得下大乱，血流成河；若将建文皇帝解付当朝，则又愧对建文，且是让永乐皇帝背负谋逆杀侄之罪名。无论走哪条路，都会变成一个不忠、不义、不仁、不智之人。

顾   成   安大人之言，如雷鸣贯耳，让老夫茅塞顿开！

阿期陇弟   将军若能如此，则江山稳固，社稷平安，国家兴旺，百姓乐业。可谓上合天心，下合民意，亦不负三代皇室之恩，此乃人间之大忠大信、大仁大义、大智大勇也！

顾   成   孙儿顾木兰听令！

顾木兰   到！

顾   成   令你速回普定卫，将城南圆通寺修葺一新，作为建文皇帝修行之庙宇，并驻守重兵，不得走漏风声，责令军民人等，不得靠近！

顾木兰   尊令！（成木兰下）

顾   成   请安大人与顾某再上晒甲山，恭迎建文皇上御驾。

        [一兵丁上。

兵   丁   启禀将军！适才探马来报，晒甲山的几个僧人及众随从均不知去向！

顾   成   啊？多派人马四处打探，务必找到他们的踪迹！

兵   丁   是！

顾   成   安大人啊，建文皇上悄然离我而去，看来对我等已起疑心，可是目下江湖险恶，锦衣卫无所不在，倘有不测，则我罪大矣！你看如何是好？

阿期陇弟   为今之计，只有重上晒甲山，许能探到一点蛛丝马迹。

顾   成   看来，只能如此了。众兵丁听令！

众兵丁   到！

顾   成   随我等一起上晒甲山！

众兵丁   得令！（众下）

        [切光。

第七场   红岩碑萍踪难觅

[关索岭。晒甲山前，红岩碑下，万籁俱寂。

[顾成、阿期陇弟伫立于山岭之上，目视远方。只见山峦起

伏，云雾缭绕，山涧飞浅，梯田层层。

[顾成、张翰臣伫立良久，不见建文踪迹。

顾   城   此岭何以唤做关索岭？

阿期陇弟   蜀汉之时，孔明南征，以关云长之子关索为先锋，我远祖

济火苴慕引兵相随。因路经此地，孔明丞相见此岭巍峨雄峻，

遂以关索之名命之，故称“关索岭”。

顾   城   昔日武侯所授丹书铁卷，未知至今存否？

阿期陇弟   丹书铁卷虽已不在，报国之心代代传承！

[突然，风中传来阵阵儿歌：

       红岩对白岩，金银十八抬，

谁人识得破，雷打岩去抬秤来。

[一群小儿手持牛鞭边舞边唱，来到台上。

顾   成   安大人解得此童谣否？

阿期陇弟   待我寻一牧童问问。

        [歌舞声中，阿期陇弟与一牧童作问答状。

阿期陇弟   牧童说，是一个和尚教他们唱的。

顾   成   （大惊）啊？难道是他们……他们真的已经走了？

阿期陇弟   真是神龙露头不露尾啊！

顾   成   此童谣是何意思？

阿期陇弟 （沉思）学生也未知其详。这首歌谣大约是在暗示建文皇帝行踪，好让前朝各路英雄来寻。大意是说，他们已从红岩碑出发，到一个叫“白岩”的地方去……，然后……，然后在一个叫做“雷打岩”的地方拿什么秤……

顾   成   拿什么秤？拿秤干什么？

阿期陇弟   也许……，也许这是一种特殊的接头暗语，甚而并非什么秤，而是守在那里的一个接头人，学生也只是胡乱猜想而已。

        [牧童跳着唱着离开。顾成和张翰臣站在台边反复品味，喃喃自语。

        [突然，随着一阵鼓声和号角声响起，一群当地人拥上舞台。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念念有词的老巫师，后面是两个抬着牛头的青年，接着是一群披发跣足的男女。他们将牛头安放在大石头上，老巫师念念有词，其余人围着巫师且歌且舞。

顾   成   他们在干什么？

阿期陇弟   晒甲山乃是三国孔明征南时屯兵晒甲之地，这些人大约是在祭祀诸葛孔明。

顾   成   诸葛亮南征时以安抚为主，不妄杀一人，不仅如此，他爱民如子，启蒙开化，教授耕织，发展生产，真可谓泽被后世、功高千古。我等在此地为官，须要以孔明为楷模，方能无愧于江山社稷，无愧于黎民百姓。今日适逢其会，那就和当地人一起参加祭祀吧！

        [二人进入祭祀队伍，相随歌舞。

        [老巫师边舞边唱，众人和之：

            天地鬼神，佑我生灵！

众神之上，端坐孔明！

昔日南征，保国安民！

功高盖世，德馨后人！

今日祭尔，五谷丰登！

今日祭尔，天下太平！

        [歌声逐渐消失，光线逐渐变暗。

        [众人隐去，字幕在打字键盘的音效中推出：

            建文皇帝离开晒甲山之后，先后在黔中高峰山、黔南白云山等地修行，并留下大量诗文，后不知所踪。

明永乐十一年（公元1413年），顾成受命平定思南、思州之乱，贵州建省。

        [切光。

         [全剧终。

王刚简介：王刚，1964年出生于黔中一个小山村，1978年以近乎半耕半读方式在本村小学戴帽初中班毕业，考入本县师范学校。1980年开始从教，从家乡的小学教起，依次教过小学、初中、高中、大专和本科大学，先后担任过中学教导主任、中学校长、高校教务处副处长。2007年调入贵州戏剧创作中心，任编辑部副主任、二级编剧。2012年回归教育，历任贵州师范学院继续教育学院党委副书记、生物科学学院党委书记、学校“两馆”（贵州师范学院校史馆、贵州教育史馆）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专职副主任等职。现为贵州师范学院校友工作办公室主任兼党政办副主任。工作之余，笔耕不辍。先后发表有长诗《涅槃之歌》、小说《食菌英雄传》、散文《穿过西部教育的横截面》、报告文学《英雄母亲的故事》、新编历史剧《大瀑布》等。其文集《远山的诱惑》正在由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

（编辑：杨 宇 审核：何维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