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姜维调来的这几个月,汪来富表面上对他还是满不错的,不但月月给他报满班、报入井班,而且奖金待遇几乎和副科级的一样,对他的态度也和蔼可亲,处处摆出一付“大肚能容,容天下能容之事”的和平官的架式。这难免就有人说了:姜维是糠箩掉进了米箩,汪书记在笼络他这个人才呢。
而姜维呢,他已在机关养成了严谨的工作作风,他不管汪来富对待他的态度如何,他总是每天清晨八点不到就到工区办公室,把地打扫得干干净净,把几个办公室搽得清清洁洁。这一点汪来富十分满意,毕竟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毕竟姜维正服服帖帖在他的手下给他效劳,他首先希望的也就是这一点。
一九八三年五月十五日清晨,姜维照例七点钟就起了床,照例只穿了件白衬衣和一条单裤。殊不知开门一看,昨天还晴晴朗朗的好天气,今天居然变得黑云密布、阴风惨掺起来。走到门外,一股冷风猛丁向他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急忙返身回屋,急急的在衬衣外面再加了件外衣,然后才出门去上厕所,在厕所门口又差点被一块拦路石拌倒,他自言自语道:今天这日子不顺。
漱洗完后,时间也就七点半了。近来,基建局相关部门经常下来检查安全和质量工作,他每天到办公室都很早,所以,姜维急忙叫上江娅,到小吃店草草吃了些早点,然后就直接去了工区办公室。工区书记和主任们的办公室原先都是各人一间的,自姜维调来后,汪来富就别有用心的把他安置在自己的办公室工作,还给他专门配了张办公桌,他与汪来富的写字桌背靠背搁在办公室的中央,很是讲究。
开了办公室的门,姜维感到办公室内有些异常。今天一不安全巡检、二不质量验收,平常最不爱下井的汪来富却早早的换了工作服下井去了,而且换下来的衣裤乱七八糟的堆放在姜维的办公桌上,姜维想:或许井下有啥急事,否则,汪来富总是要叫他跟他一起下井的。姜维正想也换工作服下井,门口却进来了收发室的收发员秦玉萍,她把几份报纸和文件放在汪来富的桌上,然后笑容可掬的说:
“姜秘书、今天你可要请客了,不许再懒!”
不用想多想,姜维就知道又有他的文章发表了,小秦是个读报迷,每有他的文章发表,她总是要先读到的,只要一读到他的文章,她就要叫他请客,可姜维常常是能推就推,他知道那几个稿费纯是车薪杯水。
当然,每有文章发表,姜维总是象发表处女作似的欣喜若狂,总是急忙要找出样报一睹为快。然而,当他急急忙忙,一遍又一遍找不到样报而想发作时,小秦却扑哧一笑,神秘地说:“报纸在我这,你先答应请不请我的客。”
姜维装成生了气的样子说:“我要先看看发表的是什么文章,能有多少稿酬,这样我才能决定请不请你的客。所以,你得先给我报纸看。”
小秦不依,她开门见山的说道:“《中国煤炭报》副刊上的整版报告文学,标题叫《山沟里飞出金凤凰》,这样的大篇幅文章,稿酬还会少啊!”
姜维眼放光芒,他惊喜地说道:“真的 ?”
小秦被他激动的情绪所感染,急忙把报纸递给他,说:“不信你看,你看你的名字好黑,你看那文章的标题好大。这下信了吧,稿酬肯定不少吧。”
姜维能不激动吗?尽管他已在各种报刊上发表了不少文章,但在中央级报纸上发表如此大版面的文学作品还是首次,而且这也是他下工区来发表的第一篇力作。这是他已经期待了好久好久的事啊!他就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来向全处所有的人作无声的宣告:我姜维是全处数一数二的笔杆子,不管领导把我放在哪里,是金子总不会被埋没,它总会放光的。
姜维接过报纸,再仔细看看那黑黑的大标题和自己印成铅字的黑黑的名字,他情不自禁地狠狠拍了一下小秦的肩膀说:“没说的,中午我请客,这事就由你去办,随你的意好了。”
小秦痛得差点蹲下身去,她呲牙一骂道:“你要死啊!轻点不行?——钱呢?”
姜维舒心地一笑,伸手掏出兜里所有的钱,放进小秦的手心说:“好几十块呢!足够了吧。”
小秦顿时脸放异彩,她兴高采烈的出门去了。
小秦一走,姜维把要下井的事忘到了九宵云外,他急忙坐到办公椅上,把报纸往办公桌上一铺,开始静心细读。这是首次发表那么长的文学作品,他把自己当成读者,设身处世来评读这篇文章。时光悄悄流逝,他一气仔细读完,感觉是很不错的,该文从结构到技巧再到遣词造句,均属上乘之作,他足可以把这篇作品视为自己从文以来的代表作。是的,他想:别人读了此文虽然不会拍案叫绝,但至少会给一个很好的评价,说不定处长和书记读完此文,领导们会突发惜才之心,再次相中他这匹好马,把他重新调回宣传科,委以重任呢!另外,这篇文章是写掘进工区连续三年创国家掘进队等级水平的,全文对汪来富充溢着赞美之词。他想:等会汪来富从井下上来一读,肯定会高兴得不得了,让他觉得优待我姜维不会有错、重用我姜维更不会有错。想到高兴处,姜维哼起了小调,臆想着中午好好请汪来富、江娅、李扬和小秦他们搓一顿。
姜维有个习惯,每每文章发表,总会又调动起他的写稿积极性,总会很快的又行动起来,再写两篇文章投出去。于是,他放弃了要下井的念头,立即取出笔和稿纸,再找出采访本,翻找到有写作价值的题材,耐心地写了起来。
然而,汪来富的衣裤堆在他的办公桌上实在太不雅观,姜维只得起身,一样一样的把它们分别挂在门后的钉子上,然后静下心来写稿子。
上午十点四十分,汪来富从回到办公室,安全帽上的矿灯还在头上亮着灯光,显然这是刚从井下上来。汪来富走到门口时,欲进又退出去高声喊道:“胡科长,你过来一下,我把一季度的党费交给你,下午你顺便带到处党办去交了。听到没有?”
胡科长在不远处答道:“听到了,马上来。”
胡科长是处公安科的副科长,是专门派到掘进工区来住勤和维护治安的,他兼着党支部组织委员的职务。
不大一会,汪来富与胡科长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
姜维起身点了点头,他见汪来富一直在往办公室桌上瞄,心里明白他是在找自己的衣裤,于是朝门后奴奴嘴说:“你的衣裤被我挂到门后了。”
汪来富指指墙边的沙发,对胡科长说:“老胡,你坐吧,我马上就换好!”
胡科长是个转业军人,长得五大三粗,说话的嗓门很大,他并没有去坐沙发,而是径直走到姜维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姜大记者,又在写什么大文章啊?看你聚精会神的。”
姜维最烦他写文章时有人在他身后伸头缩脑,如果这样,他不但写不下去,而且还总爱写错字。于是他浑身不舒服地冷冷答道:“闲来乱画画,权当练练手法。你请坐啊!”
汪来富换好衣裤后,到他的办公桌后一坐,然后就找钥匙开抽屉。可怎么找也没找到钥匙,于是他抬头问姜维:“看到我的钥匙没有?”
姜维漫不经心地答:“不是别在你腰带上吗?”
汪来富又摸了摸说:“不在,兜里也不在!”
姜维只好在办公室里给他找,果然在报纸下面找见了,便不介意地说:“喔,在这呢!”
胡科长讨好汪来富似的从姜维手里接过钥匙,急忙给汪来富递过去,说:“管个钥匙都管不好,你这大书记是怎么当的呀!快点快点,我还有事。”
汪来富接过钥匙,打开中间的抽屉,这里翻番,那里找找。末了说道:“怪了,昨晚我才放进去的,咋就找不着了呢!”
胡科长提醒道:“会不会带回宿舍了?”
汪来富摇着头说:“不会,我记得很清楚,”他边说边又打开两边的抽屉,仔细翻找了一遍,然后抬头问姜维:“姜维,谁开过我的抽屉没有?”
从汪来富说党费不在了的那一刻起,姜维的心就打开了鼓。他想:两个人的办公室,谁的东西丢了,另一个人就是最大的嫌疑。汪来富这样一问,姜维就急忙心慌意乱的答道:“没有没有,没有谁开过,今天上午我一直在办公室,没人来过,你好好再找找,绝对不会丢的。”
汪来富摇了摇头,然后盯着姜维问:“你出过办公室没有?有谁来过办公室没有?”
姜维只好严肃的答道:“我是七点五十分来的,来后就没有再出去过。八点过钟只有小秦送报纸来过,别的就没有人来过了。”
汪来富又盯着姜维的眼睛道:“贤兄,你别和我开玩笑了。昨天我用铁夹子夹钱的时候,分明就只有你一人看见,可现在,铁夹子上的菜票还在,只有钱不在了。你就别逗了,快把钱给我吧!胡科长还等着呢!”
这下姜维急了,他急忙否认:“这种事是开不得玩笑的,今天我连你的办公桌边都没挨过。”
汪来富来火了,大声问道:“可钥匙怎么在你手里。”
姜维解释道:“可能是你放裤子的时候落在我的桌上的,小秦放报纸时给盖住了,我是偶然翻到的。”
胡科长一直在用眼神研究着姜维,他仿佛从姜维的神态上观察出了事情的结果,他见二人争论不下,只好发话道:“小姜,如果你拿了就还给汪书记得了,这是好几百元党费,真的开不得玩笑的,反正又没有谁说你偷。”
胡科长这一定论,事态就严重了。姜维这下难堪极了,他憋红了脸对胡科长说:“我说没拿就没拿,我压根就没想和他开什么玩笑。”
这下,汪来富立即就变脸了,他狠狠地说:“既然不是开玩笑,那就是偷盗。胡科长,你给我查,无论是谁,查出来我绝不轻饶他。”
胡科长撇撇嘴,讥讽道:“这样的雕虫小计还能瞒人啊!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办公室里只有姜秘书一人,他说过他没出去,别人也没进来过,而且钥匙又在他手里,这样的小案还需请福尔摩斯来吗?”
姜维一听,脸都气紫了,他立即拍案而起,吼道:“胡科长,你可别胡说八道啊!我姜维一生清清白白,再穷再蠢也不会搬起石头来砸自己的脚,你要对你刚才说的话负责任。”
胡科长傻眼了,他知道姜维也不是好惹的料,刚才他说的话,的确有官官相护的成分。
汪来富有点心虚了,一时他也找不到适当的话来讲。
就在几人沉默相对的时间里,小秦欢乐如雀的跑了进来,她也不看看屋中的气氛和情景,高声说:“姜秘书,饭菜都弄齐了,请去用餐吧——唷,汪书记、胡科长都在啊!正好一起去吧!姜秘书请客呢!”
胡科长顿时眼睛一亮,说:“姜秘书好大方啊!怎么突然有钱请客了,得,汪书记,这事你该明白了,你这钱百分之百就是姜秘书给借走了,他单个会还给你的。你们是好老乡、好兄弟,这事你就别让我作恶了,我看还是你们内部解决的好。”
这下小秦才看出屋内气氛不对,她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不解地问:“怎么了?你们不会是在吼架吧!怪吓人的。”
汪来富生怕外面的人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事,他故意大声武气的冲着小秦吼:“怎么了?我抽屉里的几百元党费被人偷了。明明是姜秘书拿的,可他不承认,把我当憨包。”
姜维已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汪来富说:“你......你别血......血口喷......喷人,我,我......”
秦玉萍这下才知道情况不妙,这可是天大的一件事啊!快,得赶快去把江娅姐叫来,她或许能帮上姜维的忙。她边想边就退出了门。(未完待续)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