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建锋 || 翳子

肖建锋
2022-06-20
来源:西南文学网


晨光熹微,乡场上的人家关门闭户,街上空荡荡、静悄悄的,人们还在睡梦中。微风轻拂,远处传来几声鸡鸣犬吠声。

一个背着铺盖的中年妇女,举着竹筒装煤油塞布条做成的火把,从街口快步走来,火光摇曳,忽明忽暗。后面跟着一个扛卷裹着的竹席的十二三岁少年。中年妇女是他的母亲。她们额头、脸上流淌着汗水,裤脚也被露水打湿。

母亲靠着石阶将背篼放下来,问少年:“眼睛感觉好些了不?”。少年怕母亲担心,回答说:“感觉好一点了。”母亲有些欣慰,说:“今天你大姑带去看了就会好的,听说那人看得很准。”

母亲将火把按在石头上捻灭,坐在石阶上歇息,不再说话。少年知道,这几天母亲和姐姐哥哥忙着收谷子,今天又起得早,背东西走了这么远,她累了。

少年回想起暑假里的一些事。他收到重点初中的录取通知书后,全家人都很高兴,做蔑匠的爷爷为他编织了背兜、竹席。父亲早早地把学费寄回来,母亲也准备好铺盖,买了新衣服和凉鞋,说在那么大的学校读书,不能穿得太差,热天也不能光着脚。

在开始收稻谷时,他突然感觉右眼胀痛,看不清东西,怕光、流泪。母亲掰开眼皮,发现黑眼球有碎米大小的白点。母亲带着他到处求助年纪大、见识广的乡亲,都说是长了翳子,有的帮忙吹眼睛,有的叫搬除屋里放的杂物,母亲把屋里可疑的物件都搬开了,仍无济于事。

眼看黄澄澄沉甸甸的稻谷压得稻秆弯了腰,母亲起早贪黑管护的秧苗终于丰收了。必须趁着好天气赶紧将稻谷抢收回家。不然天一下雨,稻杆就会倒伏,谷粒就会脱落。但是马上就要开学了,眼睛看不见是一辈子的事,也耽搁不得。

看着母亲愁苦的样子,他小心地提出就在乡里上学,既可以每天回来帮助家里做农活,也方便找人看眼睛。当然,还有个理由不好意思说出口,就是一想到要离开家在十公里外的学校寄宿,他就难受。一向慈祥和蔼的母亲很生气,说:“必须去那里读,认真读书,家里的农活不用你管”。

听说大姑的村子里有个老人看翳子很准,母亲几天前来街上的铁匠铺戬镰刀时,就给大姑家带信,说去学校报名时要她带路让老人看眼睛。昨晚,母亲就把米、咸菜、牙膏牙刷等装好,今天很早就出发,走了近一小时的山路来到了街上。

少年正回想着,街边房子里传来歌声,他知道,这是小喇叭播放的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歌曲唱完后就是早间新闻。他昨天还听新闻说,九月份北京亚运会,是中国第一次举办大型体育赛事。

东方露出鱼肚白,少年和母亲穿过街道,向大姑家走去。

在大姑家吃了早饭,大姑带着走了半个多小时,来到了一个灰瓦土墙房的院子。一个二十来岁戴眼镜的青年在坝子上翻晒稻谷,他喝住咆哮的狗,把少年一行引进堂屋。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用干枯的手指掰开少年的眼皮看了看,摊开少年的手掌瞧了一会儿,对母亲说:“你家里不干净……”

走出院子,母亲很疑惑,说平时屋里打扫得还算干净,怎么说不干净呢,大姑说老人的意思是屋里阴气重,要找阴阳先生驱除。母亲正愁去哪里请阴阳先生。青年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说:“莫信我奶奶说的,你们去镇上药店买眼药水,别耽误了治疗。”他将母亲作为报酬给老人的2元钱塞给了母亲。

少年和母亲走到镇上时,已是中午,药店售货员推荐眼药水,并示范着给少年右眼滴了药水。三天后,少年发现右眼胀痛消失了,视力也恢复了。

数年后,少年的母亲老了,腰背已不像从前那样挺直,脚步也不如从前快捷稳健。少年也进入了中年,是一个孩子的父亲。每当他想起那件往事,回忆起母亲拉扯三个孩子长大、承担四个人的农活的辛劳,都会热泪盈眶。


(编辑审核:陈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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