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军摆下龙门阵 红军破敌如破冰
与往常相比,中和村的这个黄昏多少有些异样。由于村里住进红军的原故,村民们显得格外的拘束和规矩,村民们一个个呆在家里,不敢轻易走动。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红军战士们却格外地忙碌。在总部指挥部里,首长们正一边喝着苞谷稀饭,一边制定着攻打宣威城的作战方案。
红六军团参谋长谭家述认真地瞧着地图,分析着敌方的情况,他说:“据我方派进城的侦察员回来报告,现城中守敌不足两个保安团,而且多数是刚招进城的各村地主恶霸、土豪劣绅家里养着的看家护院的武装。所以,现城中战斗力不算太强,如果我们今晚发起强攻,一鼓作气拿下宣威城是不成问题的。”
红二军团参谋长李达也点点头,接过话茬说:“最主要是速战速决。假如不能尽快结束战斗,等滇中各路援军赶到,那么再打宣威城,就给我们增加了难度。”
红六军团政委王震接着说:“对,我同意尽快打这个方案,这样可以让部队及时得到足够的给养,对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至关重要。前些日子,我们几乎天天在打仗,指战员劳动强度大,而且战士们已好多天没见着油星了,身子很虚弱,急需补充营养;从穿的方面来说,多数同志仍穿着冬天的那些单衣和草鞋,现在已破烂得不能再穿了,同样急需更换。”
红六军团军团长萧克最后下了决心,他说:“贺总,你就下命令吧!我们六军团指战员经过这几个小时的休整,现精神正旺、斗志正高,如果顺利的话,打下宣威城也就是一袋烟的功夫,我们可以进城去吃霄夜饭。”
贺龙从嘴里抽出烟斗,他习惯性地用左手捻捻浓密的胡须,坚定地下达了作战命令:“既然大家对攻打宣威城如此有把握,我看攻打宣威城就定在今晚八点吧。作战方案不变,六军团以现在布置好的战斗阵形从左、中、右同时向城池发起快速进攻,仍然留下后门让群众撤离。大家回去后一定要给战士们说清楚,进城后纪律必须要严明,要做到对群众秋毫无犯,决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要优待投降的俘虏,要多向群众宣传我党我军的政策和宗旨,扩大红军在云南境内的影响力。”
然而,让红二、六军团始料不及的是,不等战斗打响,敌情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晚上七时许,但见宣威城后门方向尘土飞扬,人呼马哮,让红二六军团感觉到,宣威城突然来了千军万马。
不错,快速赶到宣威城的部队,正是号称滇中第一军的刘正富旅。刘正富不但带来了他的全部人马,而且还顺便把会泽的罗廷标、和吉光两个保安团及个旧、广富的两个独立营都给带来了,全部人马不下万人。
刘正富带着杀气腾腾的大部队浩浩荡荡进了宣威城,自恃人多势众,他带着全付武装的警卫连趾高气扬进了县衙门。
宣威县县长范查政急忙率领政府要员兴高采烈地、摇头摆尾地列队夹道欢迎。范查政叩首道:“刘旅长,你真是及时雨宋公明啊!你这一来,不但拯救宣威城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且也震慑住了共匪攻城之妄想。刘旅长于宣威城百姓,功之劳不亚于吾辈之再生父母,善之行不亚于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刘正富最见不得这般没有骨头的哈巴狗之举,也听不得这酸掉大牙的恭维话。他嘟着嘴,鼻子一歪,蜻蜓大眼睛一鼓,厉声一吼:“别罗嗦了,来点实在的。我的弟兄们饿着肚子,千里迢迢来救你的城池,现在不是听你说恭维话的时候,你现在立即马上去做两件事,一是让我的部队吃饱饭有力气打仗,二是让你的人马立即全部上城防御,当心红匪夜袭。你给我记住了,我不是来替你守城的,我是来剿灭红匪的,随时都会出城去剿匪,剿匪比护城更重要。”
刘正富这么一付吓人的嘴脸,范查政满脸的笑容立即收敛起来,他十分严肃地又近乎乞求地对刘正富说:“刘旅长,我只想告诉你一个实情,城郊的共匪有两万多人,他们正虎视耽耽地驻扎在来宾铺、徐屯、中和村一带,红军已三面包围着宣威城,他们正严阵以待,随时随地都可能向城池发起攻击,所以,我认为今晚我们宜守不宜攻。况且,共匪是以逸待劳,你们投入夜战恐怕要吃亏的,请旅座三思而后行。”
一向狂傲放荡的刘正富,根本听不得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他一拍桌子大骂起来:“放你娘的狗屁,你他妈真是个软蛋,看你这付德性,要是老子不来,恐怕共匪的枪一响,你就会乖乖地把城池让给共匪的。范查政,我郑重告诉你,共匪目前是疲于逃命,他们对你的宣威城不感兴趣,他们强攻县城是假,掩护主力部队进入滇中是真。所以,我让你好好把心揣在肚子里,带着你的人上城去做个样子给共匪看看,同时,也让你看看我是怎么去收拾共匪的。”
面对这样的狂妄之徒,范查政还敢说啥,他缄口不言了,阴沉着险出了门。他真是敢怒而不敢言,自己堂堂一个县令,居然受制于一个小小的旅长,为啥,因为宣威城的安危正捏在人家的手里,人家不买自己的账。有火没处发,范查政出门后对着天狠狠地骂了一句:“但愿这狗日的话,说的是真的。”
有了滇中第一旅这一衔头,刘正富带着他的王牌军到处捞功,几年下来,他养成了好功贪利的习惯。这不,刚到宣威城,他生怕别人会来跟他抢这块肥肉,生怕会失去这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更生怕红军会慑于他的军威而悄悄从他眼皮底下溜掉,所以,他想给红军来一个下马威。说真的,刘正富还从未与红军交过手,在他想来,红二、六军团前段时间在贵州毕节一带被打得东躲西藏、狼狈不堪,今天突然遇上他这强硬的对手,说不定红军会像鸡蛋碰到石头那样经不住玩。倘若真是这样,倘若真能把红二、六军团打得稀瓜烂,那他刘正富一夜之间就会变成天下奇人。是啊,这样的奇功他刘正富怎会轻易放过,怎会不马上去试试,他要让天下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他要让世人知道中央军近百个团都打不垮的贺龙和萧克,在他刘正富一个旅的枪眼下,一夜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样的英名,说不定比他妈拿破仑、比他妈希特勒还叫得响。有如此一系列的思想作怪,刘正富的虚荣心开始膨胀。他再也坐不住了,他很想马上去和红军较量一番,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在宣威城外见个高低。
于是,在范县长被他唬走后不久,他就叫来他手下最得力的战将疤脸营长,他抽出三百余名精兵强将交给他,大声武气地说:“你给老子好好听着,我把这些一个能顶三个的精兵都交给你,你的任务是立即带着这些弟兄们,去来宾铺偷袭共匪指挥部,执行斩首行动,你们要一举成功,好好打出我滇中第一旅的威风来,给共匪一个下马威。另外,在你偷袭的同时,给我派出一支侦察小分队,摸清情况后派人来向我报告。哼,我今晚要在宣威这个小地方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事成之后,少不了会有你天大的好处的。”
夜,静得怕人,在这寂静的夜晚,在这宣威小城的郊外,此时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骤雨般的激战。
时针,已指向晚上七点四十分,离攻打宣威城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了。二、六军团总指挥部里,贺龙正不停地来回踱着步,烟斗里的青烟时不时地袅袅飘动。而萧克和李达他们正围着地图研究着进与退的地形,他们现在等的是侦察兵最后一次侦察到的情况。
“报告。”侦察连连长江天柱风风火火闯进指挥部,他气喘吁吁地说:“贺总,敌情正如首长们所料的那样,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据化妆进城的侦察兵报告,七点钟进城的部队正是刘正富的滇中第一旅,另外还有几支杂牌军、总兵力估计在一万人以上,时间紧迫,我们怎么力?”
敌情突变,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屋内几人的眼神一齐射向贺龙,看他有何指示。
贺龙思忖半响,伸手抽出嘴里的烟斗,急急地对江天柱说:“天柱,立即通知前沿阵地上的警戒营,让他们把警戒线前移五公里,并密切监视敌军的行动,特别要预防敌军偷袭我军,如发现敌情,立即报告指挥部,切莫大意。”
萧克似乎猜透了贺龙的心思,他走到贺总身边轻声问道:“贺总,你的意思今晚不攻城了?”
贺龙喷出一口旱烟,点点头,轻声答道:“不同情况不同对待,既然我们的碗里多了块大肥肉,怎么个吃法得重新想想,我们不但要吃好这块大肥肉,而且要把他吃得干干净净。”
任弼时也凑了过来,若有所思地说:“是啊!现在的宣威城已不是一小时以前的宣威城了,如今城内已不仅仅是两个保安团的问题,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一支骄横的王牌军,与他们对阵是得再好好考虑一下,切不可盲目行动。”
王震忧虑地说道:“常言说得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可我们对这支所谓的王牌军知之甚少,不摸底细,他们又占着天时、地利,这仗怕不好打。”
贺龙眯眼一笑说:“管他什么军,既然相持了,打肯定是要打的,人家急冲冲背着鼓找上门来,不打对不起人家。李达,谭家述,你们这些当参谋长的,咋不发言?你们才是作战的专家啊!”
谭家述腼腆地笑了笑,说:“这个仗放在明天清晨来打,取胜的把握性要大一些。我猜啊!刘正富是个血气方刚但又刚愎自用的军官,他是耐不住性子的,说不定我们不打他,他也会出来找我们打。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可集中优势兵力,合围歼灭,瓦解其有生力量,这样,吃掉他们应该是不成问题的,所以,今晚我们得做好充分的准备。”
李达非常赞同,他补充道:“只要滇军无外援,我看家述的想法是非常正确的。所以,我认为,为确保明天打好这一仗,请第五师立即派两个团,连夜北返陡山坡,阻击郭汝栋纵队,第六师全部人马立即西出石垭口,去阻击孙渡纵队,绝不能再让鲁道源、龚顺壁这两个旅窜到宣威来。只要能堵住郭汝栋和孙渡两个纵队不来援刘,那我们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吃掉刘正富就胜券在握了。”
贺龙高兴地说:“我想说的都被你们给说了,好,请二位参谋长立即去调兵遣将,做到万无一失。”
话音刚落,前沿方向就传来了激烈的枪声。正如谭家述所料的那样,刘正富已耐不住性子,他的疤脸营长已率突击队来偷袭红军指挥部了。
刘正富派出疤脸营长的突击队后,他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虽然派出去的是一支精锐部队,但毕竟人数太少,他担心疤脸营长不是红军的对手。不过,他也清楚这决不是决定胜负的战斗,只不过是让疤脸营长去碰碰运气,试试红军的实力,说白了是去摸摸红军的布阵情况。正当他心神不定的时候,,城外传来了激烈的枪声,这证明疤脸营长与红军接上了火,这让他有点兴奋,他祈望他这支擅长夜战的精锐部队能旗开得胜,杀出威风来给红军看看。然而,枪声才持续了十几分钟就逐渐稀疏下来,继而又寂静得怕人了。刘正富无法判断这一战是凶是吉,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不停地踱来踱去,他心急火燎地渴望着疤脸营长能给他带来红军的可靠情报,好伺机行事。
满屋的文武官员静静地或坐或站,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让眼神随着刘正富的身子晃来晃去。刘正富的手下都知道,他有一个喜怒无常的土匪性格,谁也不敢逆他的意,只要他一不高兴,说骂说打只是一眨眼的事,谁也奈何他不得。
疤脸营长的一声报告,终于打破了满屋的沉闷。众人抬眼看去,但见疤脸营长脸上又多了一条血红的长疤,血仍在顺着下巴往下滴。他提着手枪踉踉跄跄进了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刘旅长,共匪是早有准备的,我的突击队还没摸到来宾铺,就遭到共匪的突然袭击,一下干掉我几十个弟兄,我们顶了一阵子,但共匪不但火力猛、而且伏兵多,我们只好边打边撤,逃出来的只有几十个弟兄。好在我派出去的侦察兵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他们摸清了共匪的兵力部署。据侦察兵报告,城郊东、南、北所有的村子都住有共匪,已对宣威城形成三面包围,共匪兵力不下于三万人。旅长,如果我们再战的话,得面对现实,红军的战斗力不像你估计的那样差。”
“闭上你他妈的乌鸦嘴。”刘正富凶相毕露,他上前一把揪住疤脸营长的衣领,厉声问道:“你说肯定点,真的所有村子都住进了共匪?红军的火力真的那么厉害?你要说了半句不实的话,孝子就枪毙你。”
疤脸营长哭丧着脸说:“旅长,我说的句句是真,要有半句假话,你就一枪嘣了我,反正我是死过多次的人了。”
刘正富气急败坏地把疤脸营长搡倒在地,然后又在屋里转着圈子踱步,思考着对策。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保安团团长罗廷标急急走进屋来,他神秘地把嘴巴伸到刘正富的耳边,悄悄地耳语了几句,然后又急急的走了出去。
刘正富的表情顿时发生了变化,他怪怪地冷笑两声,好一会才面带喜色地说:“看来我这盘好菜得分着吃了,弟兄们,今晚就放共匪一马。现在我命令,三个保安团上城墙上去护城,预防共匪夜袭,两个独立营负责去守城门,旅属四个团在城里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明天拂晓向共匪发起总攻,力争在中午以前全歼共匪。为什么要在午饭前解决战斗?因为刚刚龙主席又发来电报,说中央军郭汝栋纵队和友军孙渡纵队已在加速向宣威城靠拢,势必形成合围共匪于宣威之势。所以,我们得尽快抢到头一功,提前向共匪发起猛攻,能全歼共匪更好,歼不完就留点汤给郭汝栋和孙渡来喝。哼,我就不信,凭我们如此精良的武器装备,会打不败共匪那些破枪烂炮?这回,恐怕贺龙和萧克插翘也逃不掉这一劫了,哈哈哈……
按甲子推算,时间应该是寅时了,但红二、六军团指挥部里,仍然灯火通明。贺龙和萧克仍在地图前思索着,他们要想出一套无懈可击的歼敌作战方案。
萧克推测道:“刘正富明天清晨无论如何是要动手的,我估计天一亮肯定有一场恶战。”
贺龙叹了一口气,说:“是呀,几小时前他吃了个败仗,按说他应该被激怒,立即率队来反扑才是,可他并没有来,这说明狗日的在做充分的准备。是的,今晚肯定无战事,要打,也只能是明天的事,关键是,明天我们如何应对他。”
萧克说:“攻防都要准备,他攻我们就防,他不攻我们就打,反正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
贺龙猛咂几口烟斗里的烟,然后指着地图说:“最好还是把他们引出来打,今晚让前沿部队挖好战壕,筑好工事,严阵以待,攻可以进,退可以守,目前的局势,只要打跨刘正富就等于夺得了宣威城。”
萧克却忧虑地说:“明天能否消灭刘正富,能否打下宣威城,关键就看五师和六师能否堵住郭汝栋纵队和孙渡纵队,如堵不住,我们就势必造成腹背受敌、顾此失彼的后果。只有这两个纵队不来打援,我们才能吃掉刘正富的王牌旅。”
贺龙在屋里又踱了几步,他慢悠悠地说:“我相信李达的预测和判断应该是准确的,派出去的部队十有八九会截住追兵,除非敌人会连夜赶路,或者情况发生异变。”
萧克果断地站起身说:“管他妈那个乌江,明天狠狠地打一下刘正富再说。目前的局势,只有速战速决才是上策,越拖越对我们不利。”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