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十二月三十号，武孔鸣不管多忙都要独自架车给陆涛送去当年利润的百分之一。用麻袋装，只说是土特产。             送上了这些土特产，昌盛煤矿很顺，井下有什么技术上的问题，陆涛会带着技术人员来调研然后帮助解决。市里省里有什么麻烦，陆涛会帮着协调，有时还动用陆厅长。厅长常说一句话：象这样素养好，有文化，品行端的煤矿当家人政府要重点扶持。

快到家了。今天这个整改会，让武孔鸣有些隐隐的不安，为什么？应该与陆厅长即将退休有关吧！武孔鸣欠了欠身子。刘强问：“爸，你醒了。”

武孔鸣笑笑，“啊！”了一声。

走到门边，还未进门，就听到刘秀兰高声大气地问：“乖狗狗是那个？”

小午子脆生地：“我。”

“小心肝是那个？”

“我。”

“幺豆腐是那个？”

“我。”

“臭棒棒是那个？”

“我。”

“棒棒臭是那个？”

“我。”

“我的小臭臭，我的小心旰，来亲妈一口。”

门开了，小午子从刘秀兰怀里蹦下来高声喊：“爸爸。哥哥。”朝二人扑过来。

“慢点慢点看摔了。”武孔鸣蹲下抱起儿子。

小午子两只小手轻轻地搓捏着武孔鸣的耳朵：“爸爸，玩具。”

“没买。”

“糖糖。”

“没买。”

小午子难过而无奈地：“不买就算。我那么想你。”

两只小手还在无意识地摩挲着武孔鸣的耳朵。武孔鸣被儿子失望和无奈的样子逗笑了。

“想爸爸啊？我看看是那里想，是不是这里？是不是这里？”边说边把儿子放在怀里，腋下小腹挠痒痒。

“啊！哈哈！啊！哈哈！妈妈救命！哥哥救命！啊！哈哈！嘻嘻！咝咝！”

刘秀兰急忙过去接过儿子。大声武气地：“看把妈的小心肝笑傻了。下回可不敢再想爸爸了吧！”

小武子挣脱刘秀兰，对着武孔鸣大声道：“还想。就是还想。”

武孔鸣装着要去抓他的样子。小午子：“还想还想就是还想！”边说边朝刘强跑去：“哥哥救命！”

刘强转过身躲着他：“我不救就不救。”刘强转身，背着手提着的玩具小车手袋被眼尖的小午子看到了。小午子对着爸爸：“不想了！不想了！爸爸饶命。我想哥哥，哥哥，我要，我要小汽车。”

刘强带着小午子跳进了前院子里的那个荷花池子，在里面玩开了新买的遥控小汽车。

这个荷花池子在小午子学走路时就被刘秀兰找人抽干了水，铺了大块白色瓷砖，在池子壁上包了一圈软膜。小午子在里面坐在学步车里划拉过来划拉过去东撞西碰从未伤到过。小午子蹒跚学步时扶着池壁走来走去安然无恙。

小午子大些时候，会跑会动的玩具，都在这里面玩。汽车，火车，飞机大炮，潜艇，大货轮船，满地跑的狗，会爬的虫，找食的公鸡，跳跳兔。象那些班赛熊的家，乐高玩具，书，画本都放在以前红杏住的那间屋子里，那间房子也成了小午子的房间了。

初夏时节，池子旁边的那棵杏树浓密的叶间缀满了青青的杏果，已经长得樱桃着般大了。在院子中央的灯光照耀下若隐若现。

从市区到这里，三十多公里，刘强因养父坐在车上，比平时开得慢，但也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到家时晚上八点过点吧！和小午子玩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养母和养父已经回到楼上客厅，小午子该睡觉了。

刘强和小午子约定，再让汽车跑三圈就去睡觉明天再玩。小午子在一个小盒子里抓了三颗豆子，放在地上，汽车跑一圈，他就放一颗豆子回盒子里，豆子放完，小午子自觉地把小汽车从地上拾起交给刘强。

刘强并不接小午子递过来的车子，只是对着小午子轻轻地说：“午子，玩了玩具之后还要干什么，我们还要......”   小午子脆生生地:”把玩具收拾好!”

“对！来，这个新汽车的车库在这里，这是它的指挥所，指挥所在这里，指挥所等一下到家还要充电，看清楚了没有。你自己来放一下。”

刘强将放好的车子遥控器拿出来：“小午子，这是你的车库，进去，这是你的指挥所，进去。这些放哪儿呢？”

长长的对接线午子不知怎么办。刘强蹲下来，握着小午子的手，把长长的线绕在手中卷起来放在盒子中间空处。他们住在这里。两兄弟相差二十一岁，今年小午子快四岁了。而刘强已经二十五岁。

玩累了的小午子收拾好玩具，不动了：“哥，我想你”

刘强笑着问：“真的想我？你不是想爸爸吗？”

“不！我想你，我的汽车飞机好多好多东西都是哥哥买的，爸爸一次也没给午子买过。”

“哥不给午子买玩具午子就不想哥了吗？嗯！”

“不买我也想哥哥，哥哥已经买了好多好多了！爸爸一次也没给午子买过，也不象妈妈那样喊我心肝宝贝，我，还是要想爸爸的。”

   刘强被午子逗笑了：“对，爸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午子记住，哥哥给午子买玩具的钱也是爸爸的钱呢！你的好多好多的玩具都是爸爸给哥哥钱给你买的。”

“那爸爸有很多钱吗？”

刘强笑着直不起腰，指着小午子的脑袋：“小小孩儿，这里面都装了些什么？我知道，午子是走不动了，是想要哥哥背，来，哥背。”

小午子趴在刘强背上，两只手就在刘强的脖子上摩挲，小午子小手的摸摸索索，让刘强感到舒服畅快，还夹着些许说不清的幸福。

把小午子背到楼上客厅交给养母，刘强下楼到以前红杏住过的房间放刚才玩的遥控汽车。房间里的玩具们各就各位，房间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那些不玩了的玩具都被刘强打包送到边远乡镇的幼儿园，有的拿给矿上需要的工友。所以，间屋子里的玩具其实不多。小午子玩玩具之后都会收拾好，这是刘强从他很小时就训练的。还有，再好玩的玩具，也限时，说好的时间就结束。也是刘强从小给小午子养成的。

刘强见过好多撒泼耍赖的孩子，象小午子这样有自制力的小娃娃真的好少见。他平时很少吵闹，虽然母亲刘秀兰对他百依百顺溺爱有加，但这个孩子却从不无理取闹，大大的杏核眼会说话一样，懂事地看着人，一眨不眨时，你以为心里的什么秘密被他窥破。

刘秀兰常常被他看得怕怕的。那双眼活脱脱红杏的眼呀！这眼看得刘秀兰想搬家，她怕红杏会回到这里来，她怕红杏来找她的蛮子哥。她怕红杏见到这个孩子。她虽一次一次告戒自己，怕啥呢？红杏，借她十个胆子会敢到她牛圈里来认马儿？何况亲子鉴定也好，验明正身也好，儿子都是她武孔鸣的儿子，她是武孔鸣名正言顺的老婆，小午子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儿子，刘秀兰的心里虽然有些虚虚的。

但刘秀兰就是刘秀兰。她想，搬家？搬到那里？东躲西藏反而是心里有鬼。堂堂正正住着，才是上策。再者，那红杏无端受了她那么大的恩惠，收了她那么多的钱，她帮她解决了要命的难题，她是她今生最大的债主，她没钱还她，断不敢轻易来这里找她。来找他的蛮子哥。

刘秀兰断定，红杏不敢贸然前来，红杏和蛮子哥的孩子死了，红杏有脸来找蛮子哥吗？这两个年轻人青涩的爱情将不会有结果。是呀！红杏不来找蛮子哥，蛮子哥刘强不会去找红杏吗？刘强找得到红杏吗？刘秀兰知道，刘强找不到红杏。

刘秀兰对红杏所作的一切，无人知晓。红杏到哪里了，无人知晓。

那年初秋，刘强离开后红杏就离开了。刘秀兰说是红杏初中毕业到外面打工去了。去了那里不得而知。从此在这个家，在这个镇，在刘秀兰来来往往的朋友们嘴里，没有人再提起过这个在这里生活了三年的爱读书的乡下姑娘。

四年前，刘强读书回来，不见红杏，问养母，只说到外面打工去了。外面是哪里呀！外面多大呀！广州，深圳，东莞，浙江，福建，本市是有很女孩子到这些地方去打工。矿区无良田，矿区不收女工。山区女孩纷纷离家到这些地方的服装厂，鞋厂，箱包厂，玩具厂，茶业公司打工。

刘强找红杏，找得好苦。只要有返家过节的打工妹回来，刘强都想方设法去打听。问名字，没有。描述相貌也没有。还到红杏老家泊凹村去找过。房子破烂不堪，只有那棵杏树依然开着花结着果。过年前后，刘强也去看过，房子在寒冬中更显得破旧，杏树花叶尽落，深黑的树枝在寒风中摇动，说不出的凄凉。

刘强多次到他和红杏第一次相亲相爱的土坡上，在青草地上一趴就是半天，他拼命地嗅闻着草地上的味道，他寻找着红杏身上的那种清甜的青杏的味道。

红杏，红杏，你在哪儿呀！你可知道蛮子哥想你。刘强这样发疯一样找红杏，找了两三年，最近才消停。

消停了的刘强，就把找红杏的劲儿都放在了爱弟弟小午子身上。怪的是小午子身上有一种青杏的香味，自小就有。因这香味，刘强自第一次抱小午子之后，就特别特别地喜欢和疼爱这个弟弟。

武孔鸣见刘强这般喜爱儿子，只是觉得刘强是个有良心知恩图报的人，感叹这个儿子没白养，对刘强更是关心和喜爱了。

刘秀兰见刘强爱刘继发，心中也很感激。她想的是，她和老武老来得子，刘继发没别的兄弟姐妹，这个抱养哥哥这么疼他，如果他和老武老了病了不在了，哥哥会照顾好他，她刘秀兰刘家不会绝。刘秀兰双手合对着天空：老父老母，刘家祖宗，刘秀兰谢你们暗中保佑，得以光大门庭让刘家后继有人。

刘强带着小午子玩，刘秀兰和武孔鸣相跟着进到客厅。

刘秀兰看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仰头靠着就一动不动的武孔鸣，发现有些异常。但是看武孔鸣双眼空空洞洞地望着天花板出神，又是惯常的模样。

她这个男人除了太安静太爱这样两眼空空洞洞地出神之外，没一点毛病。儿子出生前，刘秀兰还管着矿上的钱，技术上和生产销售都是武孔鸣带着刘强打理。那时煤矿的效益已经很好了，钱赚得再多，武孔鸣都计划周全，钱都用在该用的地方，从来没有乱花过。而且那怕是开支一分钱，武孔鸣都要经过刘秀兰。刘秀兰嫌麻烦，他说这是规矩，规矩不能坏。除了在矿上，在外办事，武孔鸣天一黑就回家。吃的也简单，吃点瘦肉就点时令蔬菜，管你是煎是炒是煮火锅，两碗米饭下着，两小杯白酒，酒足饭饱，看看电视洗洗就睡了。

林西煤炭市场行情好，昌盛煤矿的煤煤质好，发热量高，灰分低含硫也低，是最好的炼焦煤。昌盛煤矿的煤炭都是买家抱着现金、支票到坑口先款后货。紧俏时，买家都是先付款，排队等货。生产、销售把这家人家的一老一小两个男人都累得昏天黑地。累了一天的武孔鸣到家后，时常会象刚才这样出神，很多时候只是分把两分钟就睡着了。

那时候，林西的煤老板出事的多了，包二奶，玩小姐，一掷千金豪赌。更有甚者，也是最令人发指的是花重金到邻县一所中学，买通一个男教师，把十四、五岁的初中女学生强行拐骗来给他们开苞。这案件被公安侦破，有二十几个煤老板和十几名政府官员牵连其中，震惊全国。

没有人来拉武孔鸣去玩。都知道，武孔鸣家有悍妇而且作不了钱的主。

武孔鸣真的是怕老婆手中没钱才不染指吃喝嫖赌寻欢作乐的吗？那些他往家里一袋一袋提的现金，撕掉两张销售单，拿出十万八万她知道个鬼呀！天一亮就出家门，出去办事一天两天，抽个空去潇洒一下，她又怎么知道呢？武孔鸣只是觉得，自己就是个穷苦孩子出身，从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无亲无故，现在的福气来之不易，不敢造作。

再者，挖煤炭，这是一个血盆里抓饭吃的行业，下过井挖过煤的人，都知道每一粒煤炭都来之不易呀！瓦斯爆炸，冒顶，塌方，那一样都是要人的命，放炮落煤反应差点走个神也会要了命。

更何况，那地下的资源总有枯竭的一天，你的矿界再大，也有无煤可采的一天。挖煤的，没什么好拽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是煤老板做人做事的准则。

所以，武孔鸣在林西煤炭行业是个另类。生得不彪悍，性格较文静，车子不高档，穿着普通。走在大街上坐在饭馆里，不象有钱人。儿子出生后，刘秀兰就不管矿上钱的事了。

这时，林西市多家国营煤矿采区煤炭全部采空，无煤可采，象凉水矿，四角矿，木沟矿，鹰山矿，这些大矿都关闭了。武孔鸣趁机会高薪聘请了生产矿长，安全科长，技术科长，将昌盛煤矿的管理整体提升到了一个高度。他亲自带着新矿长赵军到省厅参加培训结业后得到省厅发放的矿长上岗证。这样，日常的生产就可以交给赵军负责，武孔鸣要轻松些了。

刘秀兰接过刘强手里的小午子，洗脸擦手忙活着送到床上，小午子那双亮晶晶的杏核眼就闭上睡着了。刘秀兰回到客厅，拿一条薄毯想去给武孔鸣搭上，走近看，武孔鸣没睡，还睁着眼。

刘秀兰压低嗓子：“今天怎么了，看你不对劲，出什么事了？开会说什么了？整改就整改嘛！不就是关井压产吗？又不是头一回，犯什么难！去去，洗洗睡了。”

武孔鸣转头看着刘秀兰，“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莫名地说了一句：“这回可能没那么好过关。”

刘秀兰不觉提高了声调：“看你个书呆子，咱有钱嘛！不整不改你那些钱花得完？整改好后不是又可以挣钱！发什么呆啊？”

刘秀兰自觉声音大了，忙用手掩住口。又压低声音：“好了，睡了睡了。”

武孔鸣又轻轻地说了一句：“这回没那么简单。”

刘秀兰声调不觉又高了些：“为什么？”

武孔鸣和刘秀兰已经走到卧室，武孔鸣指指睡着的儿子。摆摆手没回答刘秀兰的为什么，各自盖上被子睡了。

刘强送小午子去睡觉回到自己房间。不知不觉自己到这个家已经十三年了。十二岁有了这个家，养父母都很疼爱自己，特别是养父，待自己亦子亦友信任关爱贴心。刘强很感激两个老人的养育之恩。工作尽忠职守，任劳任怨。前天养母又张罗着带自己去相亲。

养母已经给刘强张罗过三次相亲了。他都没有相中。问为什么，一次他说人家太漂亮了，他配不上人家，一次他说人家气质太雅了，配不上人家，一次他说人家太活泼了，配不上人家。好是没好成，但姑娘们都好高兴，都说要和他做朋友。

这回约好星期天去看。今天星期五，后天就是星期天，这回找什么理由呢？想着想着，刘强哑然失笑，还没见，就要找理由。刘强知道自己回绝的理由其实只有一个，就是他要找到他的红杏。刘强相信，红杏一定会在一个地方等着自己去找她。他也相信红杏总有一天会来找自己。

刘强想了又想，自己除了在读书那一年，没有离开过这栋老房子。好多煤老板家都搬到市区，养父母在春城、省城都买了房子，在市里也买了两套，都是两百多平的大套，有一套房房产证上写着刘强的名字，说是刘强结婚的婚房。两套房子都是刘强去安排装修的，家具是刘强到广东番禺发来的，市里的家其实也很温馨。但是不知何故，养父母都不愿搬家。时不时会去住住，不过三日小午子不闹着回大塘，养母都会嚷嚷着透不过气来要回大塘。索性就不去住了。他自己那套房，整理好后，刘强就没去过。钥匙孤零零地躺在抽屉里。

刘强是最怕搬家的那个，他就怕红杏找不到他。两个人走散，找不到时，只有站在分开时的原地。这是找到对方几率最高的办法。刘强的这些想法，别人怎么会知道呢？就连刘秀兰也在这年复一年的闲适悠然快乐时光中完全忽视了红杏这个人。

刘秀兰看着一天忙进忙出，一回到家就带着小午子玩，教小午子看图识字画画整理玩具的刘强，她怎么想到刘强心里还惦记着红杏！男人花心，谁肯把心思老放在那青涩的初恋上。她以为，这么些年了，刘强应该早就放下了。

给他成个家，分开过，在矿上工作拿年薪拿股份，家里剩余的财产就都是刘继发的了。按说，刘强对弟弟那么好，刘秀兰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但刘秀兰就是刘秀兰，日子久了，刘继发真的如她亲生的，仿佛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他疼他爱他，不能不为他多多谋划。

在刘秀兰心中，刘强还是不能和刘继发比。刘家的家业其实刘秀兰只想给刘继发一个人留着。刘秀兰的这些心思，没有谁猜得透。

刘强为养母替自己操心感激不尽。为了不扫养母的兴，刘强这回准备不管星期天看的女孩是谁，都假装看中，同意相处，拖延着约几次会之后再告吹。有了这个主意，刘强好高兴，想想原来自己真够笨的，硬直冰绑地回绝，害继母一次次费心。就骗骗她，哄哄她，假装谈谈恋爱，女孩子都要面子，拖过一年半载的再分手都不会说是小伙子不要她们，都会说是自己看不上小伙子。哈！好！刘强为自己周日相亲找好了对策，高兴地睡了。

放暑假了，省商专校区平时吵吵嚷嚷热热闹闹的球场跑道操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空旷下来。

假期图书馆今天要关闭，红杏借了好多书，抱着来到操场边的树林里，坐在一棵银杏树下。

红杏这学期几个月了第一次来这里。每天白天上课晚上到超市收银。学校在的云端区本是省城郊区，近年新开发了好多楼盘，住在这些楼盘里的，好多都是在各大公司打工的人，他们白天上班，下了班后七、八点钟才来超市购物，红杏上班的时间，是超市最忙的时候。等着收银的人，排着长长的队。就是因为这样的情形，红杏的能力和才干，被超市主管发现了：相同时间，收银单数最多，金额最大，零失误。要说有财务中专文凭的员工，不是红杏一个，但如她一般做得好的，没有第二个。有好评离学校近，不耽误学习，所以红杏一直拥有这份工作，能做到交清学费后衣食无忧。只是吃得简单些穿得简朴些。化妆品太奢侈，但可以买得起洗发水和沐浴露了，是超市做活动优惠时买的。

放假后，红杏还继续在超市上班，白天的时间，红杏报了注册会计师备考班。

学期结束时，班主任老师梁经翠把红杏叫到办公室，看看红杏再看看手里的成绩单。重心长地说：“洪春花呀洪春花，你是我在这个学校教书以来见过的最优秀的学生。听说你晚上还去打工，成绩没耽误，好样的，勤工俭学，学以致用，社会实践，真不错。”

说完抬头望着红杏：“你应该作好考注册会计师的准备，你成绩这么好。给你说说注册会计师，简称CPA，是财会加金融加税务加管理的知识体系，拥有审计签字权的会计执业资质。获得注册会计师资格证后，不仅就业容易，收入也高。洪春花，好好准备，毕业后就考。你在你工作的超市如能给他们管管账目，当财会人员就好了，到时他们给你出证明，你就不用等毕业后工作两年才有资格考了。注册会计师要求有两年及以上的财会工作经历方能报名。”

梁老师说完，两手扶着红杏的肩温柔地看着红杏：“去考。”

红杏重重地对老师点点头。

本学期才接任红杏班主任的梁经翠老师，也是一个从大山深处走出来的学子，只是梁经翠老师上大学的时候，是不交学费的，家境也还好，读书的负担没有现在这么重。想想现在这些农村孩子，一年光学费就要一两万，吃呀喝呀的算下来，象洪春花这样苦苦坚持的孩子很多。但学成能找到好工作的少之又少。梁老师了解了班上同学的情况后，觉得她应该鼓励洪春花去应考。

红杏身份证名叫洪春花，在学校的名字也叫洪春花，寝室里那几个姐妹一天花儿花儿地喊她，工作的超市，同事们也是春花春花地叫她，在省城，没人叫她红杏，更没人知道她叫红杏。只有在这树林里坐着抑或慢慢地走着的时侯，红杏自己叫自己红杏。

把书放在树下的石围凳上，红杏又红杏红杏地叫开了自己。

红杏红杏你要加油啊！加油再苦两年，找个好工作，攒够了钱，去还给武婶，就可以看到蛮子哥了。四年了，蛮子哥哥你还好吗？红杏对不起你！没把你的孩子留下，啊哦！可怜的孩子，你长得怎么样，象谁呢？你在我肚腹中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十个月呀！你长多大了，可怜我竟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红杏只觉心中隐隐作痛，眼里平日里藏得很深很深的忧伤弥漫开来，泪水顺着腮无声地流着。

二十二岁的洪春花在同学中，年龄算大的，差不多要长两岁。每天看着同寝室的同学们活泼地跳进跳出，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不黯人事的话，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生气斗嘴，红杏都会觉得自己好老好老。但和她们的见识比，红杏才知道自己其实除了自己读着的这点书上的知识，一无所知。抛开影星歌星流行音乐名牌服装时尚潮流高级香水名山大川古镇民宿高级酒店品牌咖啡不说，只说读过的书，看过的画，红杏都自愧不如。

红杏是一个谦虚的人，也是一个记性很好的人，在与室友们的相处中，默默地增长着自己的知识，可能看来没有什么用处但红杏依然记住了。

让红杏感到吃惊的是住在红杏上铺的徐静，一次，红杏从图书馆借了《红楼梦》来看，徐静看到书后竟然说她在小学三年级就看过了，看黛玉葬花和宝玉哭灵，自己也哭得稀里哗啦。并且什么《西游记》、《三国》《水浒》《聊斋》还有好多书，都是小学看的，徐静还说，这些书中，她最喜欢《西游记》看过两三遍哩！还说她最崇拜的人是孙悟空，孙悟空一直是她的梦中情人。说完哈哈哈！笑着抱个篮球打球去了。

红杏在同寝室的同学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短处和不足。从那天以后，红杏就迷上了看课外书。是啊，小学红杏所看过的书，除了金老师每学期用背篼从镇上背来的课本之外，再无书可读了呀！我的幸福的同学们呀，儿时的红杏落下的，红杏现在要补回来。有书读好幸福。红杏用手轻轻抚摸着身边的书，想着梁老师对自己的期许，擦干眼泪，站起身来，一本本把书放在怀中抱着走回寝室。

红杏按照梁老师提醒的，找到打工超市主管，提出想到他们公司财务学习做做账，收银工作不耽误，在财务工作不要工资。这个主管对红杏映像好，答应帮她问问。唉！红杏运气好，公司一个管三级帐的会计快生小孩了，公司正找人接替她。红杏第二天就开始上班。

这个准妈妈三十一岁了，怀孕九个多月了，离预产期不到二十天。她带着红杏开始做她经手的工作，进货数，销售数，库存数。科目是不复杂，但是项目类别多得不得了。红杏上手很快，准妈妈很高兴，提前休产假待产去了，留了电话，让红杏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问。

红杏这个假期忙得是脚不沾地。一、三、五上午到备考班上课，下午做功课。其余时间就是给超市做帐，每天七点到十点到超市收银。晚上回到寝室，亮着床头小灯，想看一会儿小说，但时常看着看着灯没关就睡着了。天一亮新的一天又是紧赶紧地忙起来。

这样忙着的日子，令红杏无暇多想。红杏觉得自己在这忙碌中快速长大，快速成熟，心中逐渐有了底气。那深藏在心中的忧伤内疚负债感等多年来困惑和压抑着她的感觉，正在这忙碌的一天又一天中慢慢淡化悄悄消减。忙碌着的红杏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有明确目标和方向，并且已经踏上通向这目标的路，虽然会很艰难，会很辛苦，但红杏相信，只要自己不懈地努力，辛苦几年，找个好工作，就可以存够还武婶的钱，就可以看到她的蛮子哥哥了。

以为自己在忙碌中可以忘了蛮子哥的红杏，真的是不知不觉又想起和蛮子哥哥共同度过的美好时刻。那些美好就象刻在红杏心底的雕塑，随时都会清晰地浮想现在红杏眼前。想着想着，红杏赶忙摇摇头，小声地告诉自己，唉！不想不想！随手翻开枕边的《红楼梦》看了几页，合上，关了灯，想着书中的人物种种际遇，心生感慨，有钱人家家大业大，衰败起来也快。黛玉宝玉凤姐贾母王夫人王宝钏探春迎春袭人晴雯平儿反正那大观园里上上下下主子丫鬟老妈子听差的，红杏一个都不喜欢。红杏独独喜欢身居乡野在贾家败落之后，为凤姐办后事，收养凤姐女儿巧姐，并让板儿与巧姐结婚的刘姥姥。一个生在乡野，整天为生计担忧的刘姥姥是一个心存大义的人，自顾不暇穷困潦倒还顾全别人周全。不简单。

这晚上红杏竟然梦到自己死了，灵魂站在半天云中，看着蛮子哥抱着自己哭，梦中的自己身上穿的是黛玉的衣服，而蛮子哥却变成了宝玉。

红杏从梦中陡然惊醒，坐起身来，拍打脑门，唉！做梦！做梦！说那《红楼梦》宝玉黛玉的爱情，红学专家多有评说，颂扬称道同情者多。但红杏却不喜欢。可能生于贫穷，为学费生活费整日操心忙碌的红杏觉得他们是因为没有劳动，不担心吃饭不知辛劳的矫情。不过这样的想法，红杏没有对人讲过，自己想想而已。梦境清晰红杏以为自己想法得罪了两位仙人。忙拱手对着夜空，二位仙人，对不起，红杏多有得罪，石木良缘天注定，应该称道应该称道。我不是黛玉，蛮子哥不是宝玉，我不死，蛮子哥哥不哭不哭！梦醒的红杏其实没有醒，睡得更沉。

刘秀兰周日带着刘强到市里的清馨茶楼相亲，姑娘叫秦娇，是林西煤炭局的文员，做收发文件打字档案管理工作，今年二十五岁，身高一米六一，体重一百零一斤。保媒的人是林西旭升矿山机械设备公司的刘正河总经理，刘秀兰父亲在的时候，昌盛煤矿就是刘正河的客户了。武孔鸣接手以来，两家没断生意，关系很好。由于都姓刘，刘秀兰就尊称他为大哥。他就把刘强叫大侄子，见面之后，刘强暗暗为自己的打算叫好。这样的关系，刘强怎么能一见面就回绝啊！万万不能。

刘总说秦娇是自己女儿的闺蜜，两人好得象亲姐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女子知书识礼，性格直率大气，长得也漂亮，虽不爱打扮，却自有一种清纯的美。名叫秦娇却一点不娇。还有啊，家境很好。父亲是林西商业银行的行长。刘总和刘家打交道这些年了也算是看着刘强长大的，他觉得刘强家教好，办事稳，不张扬，不显摆，模样俊朗。两家人家都是他的故交，两个家庭都殷实富足，要说以前，刘总不敢保这个媒，但是近几年，武孔鸣两口子是林西煤矿里面最稳效益最好的人了。两个孩子看上都好，年龄又相当，所以出面保着个媒。看了姑娘，听了刘大哥的介绍，刘秀兰自是高兴，来时担心刘强会象前三次那样回绝，已经多次叮嘱刘强用心。但还是不太放心，不时抬起身去偷看邻座的秦娇和刘强。

刘正河见刘秀兰的样子，笑着说，你看你比那小子还心急哩！

这时秦娇和刘强有说有笑，不一会儿双双来到刘秀兰和刘正河面前，秦娇笑着不语，刘强看看秦娇后对着两位老人说，我们愿意继续交往。两个年轻人互相看中，刘秀兰和刘正河都很高兴。这回放心了。

其实刘正河来保这个媒，不单单为两个相亲的人，他是为了自己的侄女刘艾薇。哥嫂相继去逝，他把侄女从江苏老家带到林西做生意，刘艾薇担任公司出纳。女子生得秀秀气气，端端庄庄，办事细心周到，工作多年没有出过一分钱的差错。

艾薇兼着做些办公室文员的工作，时常到煤炭局去办事，认识了秦娇，两人结识后，就好得不得了，除了上班，几乎是形影不离，不是你和我一起在我家，就是我和你一起在你家。两个人都二十五岁，两个人都是十月间出生，她们说做姐妹，说拜过菩萨，两家大人都欢喜，特别是秦娇家父母，独生子女，有个姐妹陪伴，不至孤单，很高兴，对刘艾薇就象对自己女儿一样。可是随着她们慢慢长大，两个人一天粘在一起，不找男朋友，不谈恋爱，开始两家大人都没太注意，毕竟现在，二十四、五岁没谈过恋爱的年轻人多得很。给她们分别安排相亲，都没有成功过，一来二去，精明的生意人刘正河觉得事情严重了。他要拆散她们。如果任由她们发展，他觉得对不起自己哥嫂，更对不起一直都尽心对他支持帮助的秦娇的父亲秦世全。刘正河这才苦苦地思谋着先给秦娇介绍个对象，他觉得秦娇义气耿直，还有些豪爽，要好办些。那个刘艾薇，你说死，她就软软地一句，我还不想找男朋友，我就和秦娇好，就当她是男朋友。这不是要命吗？刘正河被这个侄女气得够呛。今天看着刘强和秦娇似乎有戏。刘正河高兴极了。

只要秦娇和刘强有了进展，结了婚，刘艾薇孤掌难鸣，就好办了。刘正河好高兴。

刘秀兰也是高兴的。刘强结婚分开过，保全刘家家业就不是问题了。

刘强也是高兴的，而且特别高兴。他简直觉得有些邪乎。秦娇在刘叔做了介绍之后，竟主动拉着他的衣袖，离开两个老人坐到隔壁的座位。刘强紧张意欲挣脱，秦娇对着他暗示地眨眨眼，又轻轻地摇了摇被她拉着衣袖的手。刘强感到了一种暗示，和秦娇面对面地坐着。也笑盈盈地看着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秦娇。

两人其实以前是见过面的，刘强经常到煤炭局去拿文件，秦娇递过文件叫在发文簿上签字，总会在看了签字时才抬头看看签字的人，因为字写得不错。秦娇对刘强印象是很好的。说来相亲看的是刘强，秦娇知道的。心里盘算着拯救自己和刘艾薇的爱情，要争取得到刘强的配合。刘强正想着如何假意相中秦娇支开两个老人后再和秦娇商量后面的事，不料秦娇故意大声地说，你同意继续交往哈，那我们留一下电话号码，这是我的微信和联系方式，看看，加一下。刘强接过秦娇的手机，手机频幕上写着：刘兄，老人相逼，心中有人，无奈相亲，请兄帮忙，假意看中，缓兵之计，后面之事再商。刘强笑着对秦娇点点头。

两人互相加了微信。心怀喜悦地相跟着离开了两个老人。说是到公园走走。才走到大街拐角广场边，秦娇就急急忙忙地对刘强说，今天先这样了。我还有事过几天我们再会。边走边回头对刘强说，我会找你继续约会，我们的恋爱才开始。说着跑到广场停车场，刘强看着她开了一辆黑色的宝马，出了停车场向南广场路疾驰。

秦娇急忙和刘强分开，是为了安慰刘艾薇。这会儿刘艾薇正坐在湿地公园的熊小姐咖啡厅等她的消息！秦娇怕自己去晚了，刘艾薇以为自己相中了自己的如意郎君不要她了，不知道会多伤心。

刘强犯难的事情就这样不显山不露水地办到了。

大家都高兴。来相亲的秦娇竟也是心在异处，轻易地就解了扣，让自己和刘强都脱身。刘强轻松愉快地在南广场的林荫道上散了散步，还到广场附近一家小吃广场吃了小吃，这才慢吞吞地开着车回家。

刘强知道谈恋爱呀，和女孩子相处呀，要象电视电影里放的那样，卿卿我我，河边花下，茶吧，酒吧，咖啡厅混到昏天黑地，说着车轱辘情话，楼够抱够亲够，才到位。这些事情办下来，要时间嘛，时间短办不好。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双方都看中，看个电影吃顿饭也是必须的功课，虽然一下子不会难解难分，但相见恨晚也应缠绵悱恻。刘强觉得要混到天晚回家对养母才交代得过去。

高高兴兴轻松愉快的刘强万万没想到，自己从今天以后会卷入到另外一场理不清的麻烦之中。

对这次的技术提升，产能提升，规模提升的全市地方煤矿的整顿改造工程，武孔鸣在去年十二月三十号那天就从陆涛口中知道了。

那天武孔鸣象往常一样，与陆涛到省城北京路红楼大观园茶楼包间品茶。

陆涛告诉刘强：“老爷子要提前退休了，本来要干到明年的，厅里人事复杂，勾心斗角厉害，国家政策放开后，地方煤矿产能提升快，效益好，但风险也特别大。有的人为了利益胆子太大了，什么都敢做。父亲是技术干部出身，重科学，讲原则，好多事情有人背着他做了都不知道。你讲原则人家就绕开你。更有甚者，有人拿我大做文章，我一个技术人员，在技术处只做工程师，不管经营不管钱，中纪委暗中派了工作组，查了三、四个月才查清楚我没有用陆厅长的名义谋取不正当收入，非法获利，但根据中央不准党政机关职能部门办公司办盈利性经营厂、队的精神，我们的工程队被取缔了。”

“当然他们还查了父亲收受贿赂的事。父亲住着当总工程师时的旧房子，家中陈设简朴，不抽烟，不喝酒，粗衣布褐，粗茶淡饭。平生就喜好一口好茶。所以查来查去，老父亲收受的所有贿赂就是茶。当然送父亲茶的人都是托父亲至交好友，都投其所好，三、五万一斤的茶，用土陶罐子，土布袋子，有的直接就是用什么都没写什么都没印的锡箔保鲜密封袋装着，没有豪华的包装，也没有条码说明，没有品名。并且父亲嗜茶如命，喝茶消耗快，再加上我有时候偷拿一点，好茶没量，父亲的茶所余不多。调查组将父亲支开，察看了家里父亲的茶。黑糊糊的茶叶们让他们犯难了，不知道茶名，估不出茶价，数量也不多。调查结束。省委领导找父亲谈话，说了组织的调查结论，肯定了父亲是一个清正廉明的好官。父亲一气之血压升高住进医院，出院之后向省委写了退休报告。父亲知道，有人觊觎这个厅长的位置，自己应该让位了。”

陆涛说着，武孔名听着，不解地看着陆涛问：“真没事呀？”

陆涛笑笑：“老同学，你以为我在老爷子面前替你说话让他护着你是靠你那的那些土特产呀！我要是让老爷子看到一个子儿，这事都办不利索。我这些年为你做的生产技术上的指导加上你未雨绸缪，舍得在矿井的安全，工人的培训上花钱，既保证了效益，也保证了你在同行业之中的竞争地位。是呀，在林西地方煤矿私开乱采争强豪夺的时候，你冷静地搞技改，送工人到省技术处培训，自己也是第一批到省里培训获得上岗证的矿长，你还是地方煤矿煤老板中少有的科班出生，老爷子帮你完全出于公心。”

说着陆涛看着武孔鸣：“你的土特产是我吃独食了。不要你的，你不落心，拿了你的，我也费心呀！说句心里话，这些年我真的没少为你操心。老同学，是看在你煤矿的煤质好，实在是太好了，都赶上洗精煤了，效益好，我才领受你的土特产，在技术上和方方面面协调帮忙，保你安全正常地生产，在老爷子耳边把你的情况如实汇报，得到他的赞许和支持为你撑着大大的保护伞。这百分之一的股份对你来说不亏呀！按说我拿着......”

武孔鸣忙接过陆涛话头:“呀！看你说的，技术服务，业务咨询，公关协调，出谋划策你该得的该得的。少了少了。”

“不。”陆涛用手制止武孔鸣：“不少了，已经不是少数了，这几年，我都得了你......”陆涛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一千万。

“不得了！当初你许诺给我百分之一的股份，我没放在心上，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个守信的人，我更不知道，你每年的利润会这么高，我只是实心实意地和你一起完成你一次次技改，处理一次次公关危机，我真的没指望着你百分之一的股份，老武。没指望。但是当你第一次如期把土特产送到之后，我被你感动了。我就真成了昌盛煤矿的一员，任劳任怨地为昌盛煤矿做事。你的利润逐年增长，百分之一越来越大。”

“这些年我在这里拼命工作，我用你给我的，送儿子到澳大利亚留学，妻子也陪读移民去了。我自己也在三年前办了绿卡。等老爷子安全着陆我就内退到澳大利亚定居。我不是党员，现在往厅里钻营的人有的是，位置空出来，安排自己亲信谁都高兴。老爷子是党的干部，出不了国，再说他不愿离开中国不说，连自己的老家都不愿意回去，他说在这里过惯了，四季如春，天宝物华，东西好吃，要在这里养老。”

陆涛顿了顿看着武孔鸣继续说道：“老武，明年国家对地方煤矿还要进行一次大的整改，这次不光针对矿井的基础实施，还要总体考量环境保护，据说，环保是上方宝剑。具有一票否绝权。其中最要紧的是《环境保护评估报告》要由专家根据环保要求做审定。煤矿是关是留，环评是关键。老武明年这关你要自己过了。老爷子退，我走，你要另找帮手了。对不起！我已经帮不了你了，今年的土特产我也不能再要你的了，老武，老同学。”

陆涛伸出手来握住武孔明绕过茶桌抱住他：“再见吧！”对着武孔鸣的耳朵轻轻地说：“把今年的百分之一拿去买套房把，绿地伊顿公馆楼盘不错，大户型的房子设计很好。”

武孔鸣忙不迭地说：“你要收下，一定要收下，这是最后一次，你不能推辞。”

“老武好兄弟，你一定要听我的，我不能再犯险让老爷子晚节不保，之前的事，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全部到黑市换了美金，从厚到薄，孩子出国带，老婆出国带，我自己出国也带，好不容易才摆平。今年的，真不能要了，没处放。要是我没有这么谨慎，我老父亲就被我害死了，那多冤呀！”

陆涛放开武孔鸣走出房间。武孔鸣呆坐了一会儿，把杯中的茶喝了一口，茶有些凉了，放下茶杯离开茶楼回宾馆后，好久都睡不着。

市里开会通告整改之事，武孔鸣就是感到这次整改难度大。虽然这些年，他也象其他煤矿的矿主一样，每年都给煤炭局安监局市里区里镇里的上上下下拜年送礼送钱，请吃请喝，但他明显感到好多人对他不满，他知道，他们是知道他的效益比人家好，和人家拿一样的礼送一样的钱，心里不爽。

煤炭局长宁力就旁敲侧击点过他，武孔鸣虽对其另加了码，但看得出来，宁局长还是心存不满。之前没找他的碴子，是忌惮武孔鸣在煤炭厅的关系。昌盛煤矿是林西少有的几对煤质最好的矿。在别家煤矿被拖欠煤款之事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昌盛煤矿是先款后货，款到再坑口交货，大有皇帝女儿不愁嫁的趋势，价钱好周转快。真的让人眼红啊!

整改先要做的，是把文案做了。其他的事，就先不去想了，想了也没用，走一步是一步，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见招拆招吧。再一个账面上趴着的资金也就是八、九千万。是今年税后全部利润。不动产矿井，厂房，办公用房，员工宿舍等评估一个亿，生产物资耗材机械机电配电等二千多万元，全部账面上的家底，两个多亿元，矿上工人百十号，这么大一摊子，不能整改就给我改没了吧！武孔鸣这样一想，心里一下子就松快了。

反正矿上生产已经停了，近月来销售没以前好了，生产出来的煤炭积压得堆成了山，政府不叫停业整顿，武孔鸣都要想法暂停生产或少安排班次减少生产。就是还没精力去了解调查这市场不景气的原因是什么。原来湖南，广西，广东的几家客户，这两月都没来进煤了。整改停产就停产吧！正好歇歇。最近武孔鸣真时常地感到有些提不上气，是不是自己老了。想想也是不觉自己都四十五岁了，不如以前精神头足了。

武孔鸣坐到餐桌前，看着刘秀兰给自己准备的早餐，笑了。这个婆娘，也学洋了，牛奶，鸡蛋，面包，苹果，说是营养，每天早餐都要逼着武孔鸣吃，说身体要紧。唉！她那里知道武孔鸣一辈子最爱的早餐其实就是大塘镇政府傍边的孙家羊肉粉。

热辣辣的一碗羊汤浸透的米粉上面盖着切得薄而均匀的羊肉，浇上香香脆脆的油辣椒再撒上青青翠翠的香菜，百吃不厌。想着都流口水。但武孔鸣不想扫刘秀兰的兴。

武孔鸣拿起一个鸡蛋轻轻地扣着剥皮，刘秀兰抱着小午子来到餐厅。

小午子伸手朝着武孔鸣：“爸爸抱。”

武孔鸣接过小午子，坐在身边的儿童座椅上：“来，午子长大了，不要大人抱了，自己坐着自己吃饭，做好孩子好不好。”

小午子有些失望有些无奈地坐好。都囊着：“我不做好孩子，我还是想要爸爸抱。不抱就算，我那么想你。”

刘秀兰和武孔鸣都被小午子的话和模样逗笑了。武孔鸣装着做出要挠儿子痒痒的样子：“想爸爸吗？我看那里想。”

见状小午子赶紧求饶：“爸爸不哈痒痒，我做好孩子，自己乖乖吃饭。”

武孔鸣吃着饭，问刘秀兰：“蛮子相亲的事如何，看中了吗？”

这回。刘秀兰就把刘强相亲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武孔鸣。武孔鸣一听女孩就是煤炭局办公室那个秘书秦娇，心中一喜，暗想，这回的文案可以交给刘强去负责安排人做了，他相信，这个秦娇会帮刘强的。看着餐桌上另一份鸡蛋牛奶面包苹果，武孔鸣知道刘强还没离开家。于是找了张报纸看起来等刘强起床。

武孔鸣才看了昨天的《林西晚报》头版的一个标题。小午子就“哥哥，哥哥”地叫起来了。

刘强“唉！唉！”地应着小午子，到儿童椅子里抱起小午子，坐到餐桌另一头吃起早饭来。

武孔鸣对刘秀兰说：“你儿子带出去玩，我和蛮子说点正事。”

武孔鸣放下报纸，看着刘强：“蛮儿，这回的整改文案，交给你负责安排，矿井技术改造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不难，还找以前的几位工程师，价钱高低点都无所谓，你定就是了。”

刘强看着养父，点头应诺：“好。”

“但是这次才增加的《环境影响报告书》是我们以往没接触过的。煤矿要做环评，这是第一次。但这在林西不是新鲜事，好多年前林西煤炭加工企业，象洗煤厂，炼焦厂等初建，扩建，改建，都一定要有的。按照国家1999年颁布的《建设项目环境保护管理条例》，这个报告书是有资质的专家做，做好交环保局组织专家评审，过关按要求建设，建设好后由专家验收。我们没做过，但林西煤炭行业做过的企业不少，煤炭局档案室应该有底有样本可以帮到我们。”

没等武孔鸣说完，刘强就嘿嘿地笑起来：“老爹，不兴这样吧，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怎么就算计上了。”

武孔鸣不觉也笑起来：“这个是瞌睡来遇着枕头了嘛！谁知道会这么巧。不过蛮子，这个姑娘不错。她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整改关停事关重大，文件下达早几天晚几天，就是钱呀。为了早开工几天，文件下到她手中，煤矿老板都会封了红包叫她加班打印。为了晚停两天，煤矿老板也会封了红包让她拖着，多一天是一天。这姑娘虽叫秦娇，为人却义气豪爽，红包不拒，也不问多少，但事情都尽力办好。遇到开工的，她一定不吃不喝不睡觉也给你赶出来，遇到关闭的，她装病撒娇尽量拖着，反正领导事多，等拖不过来过问时，她才翻翻捡捡开始打印发文。尽管多年来各家煤矿都没有少给她红包但却没人怨恨她。环评报告你去找她，了解环评报告书制作要求，帮助找到有资质的持有《环境影响评价资格》证书的环境影响评价工程师，来做这个环评报告书。按照人家的规矩付钱，人家要多少给多少，不用担心钱的事。没有他们，我们没有办法自己完成这件事。”

刘强吃惊，自己才去相了个亲，到市里开会回来才几天，养父就把事情搞得清清楚楚安排得明明白白。心中对养父的崇拜油然而生。这些年来家里矿上无风无浪平安富足，都是养父一个人在操心，想想自己也该为这个家有些担待了。

刘强觉得自己可以把这两件事情都办好，只是时间上没把握，不敢做保证。想了想刘强对养父说：“我一定尽力办好，找人是没问题，但现在虽然分了三批进行停业整改，第一批也有百多家煤矿要做这个环评报告，时间上可能快不了。”

武孔鸣听刘强这样说:“唉！儿呀！情理之中啊！我也没有想着短时间就可以办好，不急，急也没用，这是靠自己努力，靠钱都解决不了的，只有一步一步来。你能想到这些，为父很高兴，我和你妈没白疼你。想事能想到点子上，知道难处在哪儿，欣慰啊！”

武孔鸣说着，起身走进卧室，取出矿上印鉴盒子交给刘强：“你是出纳，钱你管着，这是矿上的印鉴，你收好。大权交给你，趁着矿上停产，我也悠闲悠闲两日，和你妈先带小午子把春城的家安顿好，再带他们到北京去旅游几天，小午子要上幼儿园了，春城方便，教学条件也好。你和秦娇好好相处，办事是办事，恋爱是恋爱，该给她的好处也要给。恋爱只是给你接触她提供方便，但如果只有甜言蜜语，没有实惠，事，办不成。”

搬家到春城送小午子读幼儿园，是这个家商议了好久的事了，原来刘强以为会是自己去做这件事，没想到养父突然一下就把自己推到为矿上做主事的地位，不容商量。

刘强犹豫着不接武孔鸣递过来的印鉴：“爸，账面上还有那么多钱，你把印鉴交给我，我不敢保管。印鉴你和妈还是收好吧，这些年我的工资奖金红利我存了有一些，尽够做这两份文案开支的了。我先垫着，等事情办好后向矿里报账。印鉴你还是收好。”

“你这个小子，爸让你拿着你就拿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说这么多年了，我儿我还不放心？”

“爸，爸，这是两回事，拿着印鉴责任太大了，爸，你就依我吧。再说你就是去个十天半月的，我估计这里进展不大，一切等你回来没问题。要签合同，我可以代你草签，我先付款，收到钱，我想他们就会开始工作，不用等合同盖章，所以误不了事。”

武孔鸣见刘强坚持，不再勉强，一再叮嘱，该花钱的地方，一定不要吝啬，把事情搞夹生了，以后花钱也不好办了。

刘强连说：“呀！爸放心，这些年跟着你没有白跟，学着哩，我虽不是你生的，但是你养的，老虎养的豹子儿，不会给你丢人的。说着做着怪样走了。”

刘强才刚出门。武孔鸣叫道：“蛮儿回来，有个事问问你。”

“最近煤炭走不好，你知道原因吗？”

“爸，具体的不是太清楚，但进口越南煤炭和蒙古煤炭到价还要低于我们的坑口价，是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反正现在要整改，没法生产，我们如果过了这一关，煤矿还能继续生产，调整价格，应该可以重新找回市场的。”

“哦！知道了，你去忙吧！”

刘秀兰带着儿子回到客厅，见武孔鸣又两眼空空洞洞地头仰靠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天花板。儿子坐在地上玩他的班赛熊乐高。

刘秀兰坐到武孔鸣身边，有些不安地问：“老武，最近怎么了，没见你这样过呀，口中总念叨没这么简单，没这么简单，这矿这回真的开不下去了？”

武孔明坐直身子转头看着刘秀兰，没有回答刘秀兰，却问她：“这些年我交给你叫你收好的现金都放好的？”

刘秀兰疑惑地看着武孔鸣。高声说道：“你不会再要......”

武孔鸣用手示意她，小声对她说:“我说你个婆娘家，吼什么吼！小声些，你没拿去存？”

刘秀兰笑笑：“小瞧我了不是，好赖我是刘家姑奶奶，刘家祖上那点经商存钱的办法财不露白的家训我是继承了的。”又压低嗓音对着武孔鸣耳朵：“都放在咱家夹墙里，机关，只有我知道，你都打不开，安全着呢！”

武孔鸣知道家里这栋房子是岳父开始建煤矿后修的。旧时代过来的人，兵乱土匪强盗小偷经历多了，所以建房时建了个夹墙。结婚后，老岳父在世时，她和刘秀兰都不知道。老岳父临死前告诉刘秀兰。刘秀兰告诉武孔鸣，家里有个夹墙暗道，重要东西都放在里面。但武孔鸣至今不知道暗道夹墙在何处，机关在那里。没事时武孔鸣也房前屋后房上房下探究过，始终没发现家里这个秘密之所。管他呢，婆娘儿子都是自己的了，暗道知与不知又有何妨，纠结无益。之后索性不管不问。

武孔鸣轻声问：“都放啊？能放下了？有多少你算过没有。”

“没数，也没算，它们又不会跑。嗨！放不下，你再提好多来都给你放下了。”

“不会发霉坏掉吧。”

“书呆子吧，你以为象你那个矿井下，我们家的夹墙暗道通风，干爽，阴凉，好着哩！如照你说的会发霉，我不是一到出太阳天，就满院子晒钱了，那财不是就露了白了，我还藏它做什么嘞！哈哈哈！笑死我了！”

武孔鸣没笑，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接着拉近刘秀兰：“你别笑了，还有心思笑，你搬家到春城带儿子上幼儿园读书，放假才回来，我和刘强又时常不在家，这钱要怎么放才好啊！以前到市里住两天你就吵吵着要回来，嘴上是说闷，我知道你是回来看着你的夹墙和暗道，这下你要怎么办呢？唉！”

刘秀兰不觉提高声调：“我说你是书呆子你不信。”然后压低声调：“你来这个家这么多年了，这房子就在你眼前放着摆着，没藏没掖，你知道夹墙和暗道在哪儿吗？机关在哪儿吗？”

武孔鸣老老实地承认：“研究过不只一次，真没发现。所以嘛！别担心了。我们拿些以备不时，剩下的它们在它们的。先不动它们，尽着账面上的钱用，如果矿还能保留继续生产，再好不过，如果矿保不住，我们用它们看看再能做点什么。”

武孔鸣现在有些明白什么叫遗传，什么叫商业特质，什么叫潜移默化了。第一次，武孔鸣看到刘秀兰过人的精明和顺应时运的良好心态。武孔鸣多日的担忧在这一刻放下了，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尽人事，听天命，何况现在家境殷实，投资做些别的生意。再谋新的发展未尝不可。

细细想来，武孔鸣多年来真的最怕的事情就是把老岳父交到自己手里的煤矿经营不好，对不起老人不说，就怕刘秀兰怪罪，说自己败了她的家，太过紧张，弦绷得太紧了，为了这个煤矿，都有些神经质了。好！真该好好歇歇了。

第二天一大早，武孔鸣刘秀兰带着宝贝儿子搬家了。

时间好快，红杏上班接替修产假的那个姐姐假期结束来上班了。红杏作了交接正要离开，超市主管叫住红杏：“超市所属三江商贸公司总部财务需要一名三级帐会计，不用坐班，工作时间灵活，月工资一千二百元，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满后可视工作能力和表现提高报酬。我向总部推荐你。”

红杏愉快地接受了。为了保证工作时间和工作精力，红杏在接受这个工作之外，不能再做其他兼职打工工作。   

红杏辞去超市收银工作，到位于离校区有五站公交车距离的三江商贸公司报到上班。财务工作大同小异，她在这里接管的工作和在超市的程序和内容都差不多，就是量更大了。超市进货是向公司进，销售是客户终端。库存对账都在公司内部，是名副其实的内账。总部是向各生产厂家进货，销售除公司商超之外，还有许多批发商和零售商，虽叫内帐，其实账务涉及公司外部，财务室把这一块叫做仓储。红杏的工作是仓储部三级帐会计。

项目繁杂，数量大，科目多，一样的进销存，但这里的工作量大多了。好在不用坐班，红杏可以不误学业。开学后，注册会计师备考班的课程停了，要到寒假再开班。红杏除了上课时间，都在公司办公室里忙绿着。工作量实在太大了，课多的时候，红杏加班。月底盘点也要加班，有时候都是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今年中秋、国庆同一天，公司收货发货人手不够，公司老总、业务员、行政、财务全都来帮忙，红杏也跟着搬进扛出，汗水滴答的忙着。

晚上七点过了，才松口气。但还有客商来拿货，老总叫行政叫了外卖，省城最有名的苗岭酸汤鱼火锅，那晚，喝着酒吃着鱼，公司老总、行政、财务、和仓储部的员工互通了姓名，洪春花的名字被大家记住了。在校生，能吃苦，肯使力，衣着朴素，模样清纯。融合在这样的集体中，红杏心中升腾着暖意。享受着劳动带来的愉悦。

红杏工作，上课，做账，做作业，忙得看书课外书的时间都没有了。但是这份工作却解决了红杏的钱的问题。武婶留给红杏的卡里剩的钱加上红杏打工省下存进去的，交了本学年的学费就只剩十一块钱了，多亏了这份工作，除了工资外，在公司还可以员工优惠价买到吃的用的，也可以省些钱。红杏虽然累，但心里没有太大的压力了。脸上有了光泽，虽素面朝天，也亮丽动人，只是红杏自己不觉得罢了。

星期五，下午没课，红杏到办公室刚坐下，楼上行政科的老主任急吼吼地到红杏办公室喊着：“有人吗？谁在呀！帮忙送个文件。”

红杏忙迎着走出来：“有人，我在。”

“春花呀！快，马上把这份文件送到海兴广场八楼新海律师事务所交给郭毅律师。公司和宏达公司的案子明天开庭，这是补充文件，快送去，别耽搁啊！”老主任把档案袋和五十块钱交给红杏：“打车去啊！快！”

红杏拾收好刚铺在桌上的单据，关了抽屉，快步走出公司。

海兴广场记得路过过，是在学校的东面，要到街对面去打车才快。红杏紧赶慢赶，路上车堵得厉害，老主任中途问了两次，红杏都还没到。后来，红杏直接接到郭律师电话问到那里了。

天！红杏这才知道，这个城市车子居然堵得这么厉害，本来不是她的错，搞得她不停地向打电话来问的人道歉。在她不停道歉时，那郭毅律师催促的口气变成了安慰：“好，知道了，不急不急，我会一直在办公室等你。”

好不容易，红杏上了海兴广场写字楼八楼，推开郭毅律师办公室的门。郭律师正对着电脑不停地敲击，听到门响，也没转头：“是三江公司的吧？文件，拿过来。”眼睛还是看着电脑。

红杏看着他的侧脸，看不清表情，这张脸轮廓分明。红杏边说“对不起，对不起。”边走近把文件放在郭律师伸着的手中。文件落在郭律师手中的那一瞬，郭律师才转头看了一眼这个不停道歉的送文件的人。也是在这一刻，红杏才看清楚郭律师的脸，红杏心中一颤，蛮子哥刘强！啊！太像了，那双眼睛，严肃着也笑着。

郭毅看见这姑娘看着自己眼中一亮，拿着文件的手迟迟没有松开，有些莫名。忙摸摸自己的脸，问红杏：“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红杏的脸一下子红了，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放下文件双手紧张地对着郭律师摆摆：“没什么，没什么不对。”

忙后退到门口弯腰鞠躬：“对不起！”逃也似地跑了。

郭毅走到门口看，红杏已经在走廊尽头消失得没了踪影。郭毅没时间多想，回到桌前，打开刚送来的文件，仔细看着，不时在电脑里补充和添加开庭辩护词。

红杏跑到海兴广场一楼商业街，心还突突突突跳得急，肯定不是蛮子哥哥，为什么这么像。红杏坐在广场的休闲椅上，怔怔地坐了好一会儿，心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想到自己的学业是最后一年了。毕业后，找到工作，就可以去还武婶的钱，就可以见到蛮子哥了。红杏自己握着拳头一边摇头，一边鼓励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多想，不要多想，要加油，要加油，加油红杏！红杏慢慢地站起来朝公交车站走去。

红杏走过橱窗时，无意间看到自己还握着拳头半举着憨憨又认真的样子，下意识地吐了吐舌头，加快了脚步。今天的工作还没做完，今晚红杏又要睡在办公室了。

忙忙碌碌地日子过得飞快，眼看就要放寒假，下个学期没课了。实习。自己找着单位实习的同学就自己找，自己找不到实习单位的由学校安排。红杏工作的公司愿意接受红杏实习，同意按学校要求安排完成实习内容，给出实习鉴定。实习的同时选好论文题目，准备论文资料，完成毕业论文，论文过关，答辩过关，就可以毕业拿文凭了。

寒假期间红杏继续到注册会计师备考班听课，余下的时间在公司做账。

工作没变，但公司给她出了同意实习函之后，给她找了一个师傅。这个师傅就是叫红杏到到新海律师事务所送文件的老主任，公司年轻人都叫他老张伯。老张伯是个国企退休的主办会计，电脑不熟不通就没做财务工作了，老张伯负责公司行政，但财务方面有搞不清楚弄不明白的都会去请教他。

会计账目处理报表制作，要公司老总签名的，老总都叫先交张伯看，忙时就把章放在张伯处，好多年了都是这样。给红杏当师傅是老张伯自己临时决定的，因为实习函有一栏要填写实习指导老师，老张伯就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天老张伯自己到仓储部把函交给红杏，红杏接过同意实习的公函，看到指导老师一栏写着张俊峰，红杏指着问：“张伯，这个老师......”

老张伯不等红杏问完：“不要问了，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我，我就叫张俊峰。”张伯接着说：“这个吗就是走走过场，不过实习中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好了，关键是要自己肯用功多琢磨，只是你的实习鉴定要我写哟！所以，你要努力。”

红杏对张伯深深地鞠躬称谢，谢谢师傅，请师傅以后多关照。

红杏在三江公司实习期间，师傅张伯对红杏财务会计实际工作分科目归类成本核算固定资产折旧等财务相关问题，都给予耐心的指导，张伯行政工作需要帮忙时，会叫上红杏。

一天，老张伯与新海律师事务所的郭毅律师一同来到红杏办公室。

郭毅律师是来协助执行法院判决的。

公司与天源食用油加工厂诉讼胜诉，就是红杏送文件的案子。含转基因成分的食用油，贴了不含非转基因成分的标签，厂家败诉，陪了款，今天要把库存的各商超退回来的天源含转基因成分的油清退给天源拉回去。

东西已经全部清点好，就等着天源的车子来拉走，红杏在办公室坐坐喝口茶等着。老张伯拉着郭毅律师进了红杏办公室。

“那天你让给我送文件的那姑娘叫春花？”郭毅随口问着。

“叫洪春花，一个乡下苦孩子，省商专的学生，在我们这里打了一年多的工了，先在超市收银，现在仓储部做帐，将就在我们这里毕业实习。”

“哦！”郭毅想说什么还来不及，两人已经进到红杏的办公室了。

红杏连忙起身找了茶叶泡好端给师傅，端给郭律师，红杏心里不觉又紧缩了一下，茶汤撒了一点出来。

“嘿嘿！春花，你是叫春花哈，我们总共见了两次面，两次你都有些，有些......”郭律师斟酌着词语，笑着看着红杏，红杏又见郭律师蛮子哥一样的眼睛，这回是笑着也笑着了，那眼。

   红杏的脸腾地一下，又红了。

   郭毅接过茶，斟酌着接着刚才的话：“怎么说呢？两次你都有些反常，哦！不对，是有些异样。我的样子有什么不对吗？”郭毅调侃地说，是特别的恐怖，还是异常的英俊啊！

   这回红杏真的不好意思了，连说：“不是！不是！”

   郭毅索性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对着老张伯：“老主任，你要给我作主呀！我这么帅，你们三江公司的人却说我不帅！不帅！”

   老张伯急忙解围：“郭律师，你别逗了，我们春花老实，别吓着人家孩子。”

   郭毅：“偏心！老主任你护犊子。我也是孩子好不好，我并不老啊！我是三江的法律顾问，也是三江人，老主任也要护着我。”

   老张伯打趣道：“你呀，还要人护？你那嘴剥得了生螺丝吃，没人敢招惹你。但我们春花也不怕你，是吧。”

   红杏对师傅点点头：“嗯！不是怕。”再看着郭律师，定了定神：“郭律师误会了，春花失态是因为你太像我一个故人。多年不见的一个故人，猛地一看，以为是他，所以失态，让律师见笑了。”

“哦！真的吗？恕我冒昧，我像的人和你很亲近吗？是你什么人呢？”

红杏一下又懵了，不知该如何回答。正在犯难，仓储主任来叫：“天源拉货的大卡车到了。”

老主任和郭律师匆匆离开红杏办公室去和天源交涉，红杏也收好桌上东西去帮库房清点搬运。

武孔鸣和刘秀兰带着小午子搬到春城后，刘强就按照养父的安排开始昌盛煤矿的整改文案的制作。《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虽然是找以前合作过的几位工程师，按照今年的整改要求，有一项煤矿未来规划，要对煤矿作深层勘探，估算储量，预测开采前景作为整改规模和关停决策依据。

刘强请示了武孔鸣，武孔鸣回到大塘，亲自找到地质勘探队，查找核实昌盛煤矿原有的地质勘探资料，想找到深层煤炭的储存情况。勘探队总工告知，林西煤炭的勘探调查是解放初期搞的，受当时设备和科技水平的限制，点状勘探，整体分析，对国营大中型煤矿选中的建矿地带，进行过再次勘探。但是地方小煤矿都没有针对某一煤矿的更详细的勘探资料了，如要获得，只有到矿上重新勘探了。

总工不解地问武孔鸣：“昌盛煤矿开采得好好的出煤也正常，煤质量也没变化，为何要再作勘探？”

武孔鸣看着总工，不知道怎么回答。

总工想了想：“哦！知道了，林西地方煤矿采煤，只在200米以上的表层，大多煤矿经过多年开采，已经将200米以上的煤层吃完了，如果不进到200米以下的深层，煤矿就只有关闭。”

没等武孔鸣说什么，总工若有所思地自语：“还有就是林西与邻省交界的煤矿，在乌金山脉华江水系发源地邻省的生态保护半径内。”转而又对武孔鸣道：“伙计，华江是居全国江河水系靠前呀！这回林西地方煤矿的整改没那么简单了。来看看地图，老武，你的煤矿在野舍夹皮沟，正好在在华江源头生态保护半径内。再次勘探是决定你的煤矿前途和命运的关键。勘探资料环评也用得着，看来这钱你省不了了。勘探结果怎么样就看你的运气了。”

武孔鸣带着勘探人员和设备进矿。

刘强在秦娇的帮助下找到一家北京设在省城的环评机构，经多次商谈，达成协议，签订了合同。刘强按照他们提交的清单提供了所需材料，三名工程师接手开始了昌盛煤矿的《环境影响报告书》的编制工作。刘强才稍稍地清闲下来。

刘强这段时间和秦娇相处甚密，其间也多和刘艾薇接触。看到秦娇和刘艾薇不同常人的深厚情感，也了解了她们躲避家人躲避亲朋的苦衷。他把自己准备当新房的房子钥匙给了秦娇和刘艾薇，为这两个可怜的人提供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帮助。也用自己的方式和秦娇继续演着恋爱的戏，帮秦娇哄骗着双方老人。

其实秦娇父母还没什么过激反应。反正女儿在谈恋爱，就由她去了，这么大的人。要是旧社会，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刘艾薇的叔叔刘正河，秦娇和刘强刚开始交往时，放松了对艾薇的看管，后见秦娇恋爱后艾薇还是天天跟秦娇粘在一起，秦娇和刘强约会，也带着艾薇，三个人相处融洽和谐，经常一同出入刘强家。这位叔叔又有了新的担心，想着一男两女同处一室将会有什么后果，不仅后怕，细细想想，竟然有了前是狼后是虎的担忧。

刘正河想不管艾薇是和秦娇同性恋，还是和秦娇同伺一夫，都是他刘家的奇耻大辱，他刘正河都对不起自己的哥嫂，对不起刘家祖宗。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一定要让刘艾薇嫁人生子过平常人的日子，他不能让刘艾薇为人不耻。

其实，刘强和秦娇、刘艾薇三人关系是再清白不过的，他和她们两人，就是知道她们秘密的知己。那两个人在一处时，互相看着的眼神，就象当初他看红杏，红杏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刘强不知道刘正河担心艾薇和秦娇都成为他刘强的女人，要知道会笑死的。秦娇和刘艾薇两个人对他顶多像对亲哥，不，亲哥还可以和妹妹有拉拉手，拍拍肩的亲密举动吧。刘强在和她们的交往中如不慎碰到谁的手一下，她们都会被烫一样赶紧缩回手去。这两人在他的家里偷偷地同居，他答应秦娇时常回家来作掩护，主卧给了她们，刘强回家就自己睡在客房。刘强在时，她们会做些好吃的招待刘强，三人相处很有默契，互不干涉，相安无事。可是好景不长。

刘正河找到武孔鸣，提出来让他给刘强和秦娇举行婚礼，把刘强和秦娇的婚事尽快办了：“老武，两个孩子已经交往有些时间了，成天混在一起，人家秦行长家是女方，如果人家姑娘有点什么事，人家是不是脸上挂不住？我们也对不起人，你就快快找人定下日子去说亲吧。”

刘正河到矿上找武孔鸣时，武孔鸣正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抽不开身，但又不能推辞。连忙对刘总道歉，也请刘总代他向秦娇父母道歉：“婚事是大事，我们家大事都是你妹子刘秀兰做主，待我让刘强去春城把她接来，就办就办。”

催婚是刘正河逼刘艾薇相亲的第一步，这两个逼着结了婚，看你刘艾薇如何自处，你不乖乖地回家来相亲找婆家还能有什么出路。刘正河对刘艾薇和秦娇的爱根本无从知晓，也无从了解。他这时也不知道他作的一切到底会有什么结果。

刘强到春城接回刘秀兰。委托刘正河到秦娇家说亲，双方都赞同，婚礼日子定了下来，两家便积极地开始筹备。

刘正河以到徐州总部对账为由，把刘艾薇派去出差。支开刘艾薇，让徐州总部尽量找理由拖住刘艾薇。

刘强为了红杏，可以为等红杏，为红杏做任何事。

而秦娇愿为自己和刘艾薇的爱付出一切，为了让刘艾薇的叔叔不再逼刘艾薇嫁人，放过她们，为了自己的父母不再为自己的婚事操心，秦娇决定和刘强假结婚。

但秦娇要刘强帮助她假戏真做，不，不是真做夫妻，也不是真正的婚姻。但要刘强与她做个试管孩子。孩子出生后，她还刘强清白，和刘强离婚。这样她离了婚带着孩子会有属于自己的家，到时艾薇和她共同抚养这个孩子，就不会遭人非议，直到久远的将来。

所有结婚离婚和备孕生育等等开支，都由秦娇承担。但刘强在任何情况下不能认回孩子。孩子的抚养权永远都是秦娇和刘艾薇。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只属于秦娇和刘艾薇。   

“这个，这个......”听完秦娇连珠炮似的叙述，刘强结巴着语无伦次。

秦娇这一番话，把刘强震懵了。看着秦娇用期待渴望的复杂眼神巴巴地看着自己，回绝的话刘强一时间说不出口。但答应，刘强觉得太怪异了，假结婚，刘强同意，生孩子这事挑战刘强的底线。刘强觉得心慌气短，忙对秦娇说：“不忙不忙，太乱了，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再回答你行吗？”

假结婚到时分手离婚，是之前说好的，刘强没意见，可生孩子的事刘强没想到，同性恋还希望有孩子，这真的颠覆刘强的传统道德观了。

刘强被秦娇打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呀！刘强这会儿真是后悔莫及，真不该来相这个亲，更不该和她假谈恋爱，搅进这样的麻烦中，现在该如何是好。

难怪找秦娇帮忙，秦娇竭尽全力不说，好多次请吃请喝都抢着付钱，刘强给红包也不要，只是说：“我现在帮你，我需要你帮忙时你不能推辞，一定要还我这个人情哟!”

刘强暗暗叫苦，天，这是个什么事儿嘛！什么人情要这样还？刘强心情糟糕透了。平时少朋友性情孤独，现在想找个说说心中苦楚，讨个主意的地方都没有。

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半天，刚才秦娇对自己摊了牌就回自己家了，刘艾薇到徐州出差了，市区的家里没人，刘强感到自己被秦娇刚才说的事搞得精疲力尽，神思恍惚，不敢驾车回大塘镇的家，车就停在离家不远的广场停车场，刘强不想动车，信步回到市区家中。

秦娇，刘艾薇不在，家中整洁清爽，空气中还飘着一缕淡淡的花香，是那一束开在花瓶中的玫瑰，还是放在某个角落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刘强只闻着香，分辨不出来这是什么香，对刘强来说，记忆深处的香让他难忘的香便是红杏才有的淡淡的青杏的香味。

刘强在这不知道什么香的香气中，努力地想嗅出点记忆深处青杏的味道，在屋子里绕了两圈，还是失望地没嗅到。刘强跌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过一本《读者》杂志，下意识地翻看起来。一篇题为《世间最伟大母爱——美国一母亲为同性恋儿子怀孕生子》的文章吸引了刘强，他认真地读了这篇文章，美国的詹姆斯和杰克，是同性恋。

在美国同性恋同居是合法的，被大多数人理解，因为同性恋是人类繁衍过程中染色体异常形成的一种性取向异常，同性相恋，与道德伦理没有关系，应该得到理解。杰克和詹姆斯在一起好多年之后，想拥有一个孩子，杰克的妹妹同意提供卵子和詹姆斯的精子去做试管婴儿，而詹姆斯的母亲愿意用自己的子宫孕育这个孩子，结果，詹姆斯的妈妈在儿子出生三十年后，为自己的儿子生下儿子。

刘强放下杂志，哑然失笑，真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啊！但那是在美国，在中国的话，就问一句，这孩子是你儿子还是孙子，你就无言以对了。但是美国母亲最后说的那些话，打动着刘强。拥有一个孩子是这两个相爱的人的梦想和希望，孩子给他们带来快乐和幸福，我很高兴。刘强想自己今天遇到的问题，想秦娇和刘艾薇的关系，她们真心相爱，至真至性，不亚于爱得死去活来的异性恋人。她们真诚善良，认真工作，热爱生活，对人畜都无害，自己为什么不能帮助他们呢？

想了一夜，刘强想通了。刘强和秦娇达成联盟，按照秦娇的意见，签订他和秦娇的假结婚协议书。签订协议时，刘强坚持要承担部分费用，被秦娇拒绝了。

“麻烦都是我给你找的，这个你就不要和我客气了，你肯帮忙，我和艾薇感激不尽，大恩不言谢，我就不多说了。婚期已近，事还多，我们忙去吧，只是千万不能露陷。”

刘强和秦娇的婚礼如期举行，在麒麟大饭店，两家合办。由于秦娇父母均是党的干部，不敢大办，请客桌数有限制，再加上刘家忙于整改，在刘强和秦娇的坚持下，礼数从简，宾客不多，婚礼结束，刘强和秦娇当晚就乘坐软卧到上海旅游度蜜月去了。

刘强和秦娇一走，刘正河提着的心放下了，出差徐州的刘艾薇被允许回到林西。

刘艾薇除了上班，也会出去玩，安安静静的，刘正河没看出刘艾薇有什么异常。这样过了几日，刘正河便开始为刘艾薇安排相亲。开始刘艾薇耐着性子将就着，看就看呗，反正在她心中只有秦娇，何况秦娇结婚本就是她们商量好的，和刘强度蜜月的事情艾薇也是知晓内情的，刘艾薇是一个认真纯粹的人，她做不到假装同意然后再吹这样的事，一就是一，不行就是不行，什么曲折迂回，在刘艾薇这里没商量。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刘正河看着多好的小伙子都被刘艾薇回绝后，火了。

这天刘正河把刘艾薇堵在家里，逼着刘艾薇同意和被她拒绝了三次的郑嘉好。刘正河半是哀求半是威胁地：“郑嘉是煤炭局宁局长的外甥，这门亲事对旭升公司生意关系重大，看在叔叔养育你，培养你多年的份上，你就答应吧！如果你不答应，公司在林西将无法立足。只有破产。你忍心看着叔叔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吗？再者，这些年被你回绝的小伙子，都相继恋爱结婚了。郑嘉对你一见钟情痴心不改，被你一次次回绝都没有死心，小伙子眼看就三十了，家里给她介绍几个都不要，说非刘艾薇不娶。他妈妈找到宁局长，这回是宁局长来保媒。实话告诉你，安排秦娇嫁给刘强，就是拆散你和她，好让你死心嫁人。横竖都是嫁，还不如嫁个好人家。郑嘉家境好，人也精神，看上他的姑娘不少，但人家就看中你，托媒托了两三次，非你不娶。”刘正河说完，观察着刘艾薇。

刘艾薇低头不语，心中却只有一个声音大声地反抗着不！不！不！良久，叔侄僵持着。刘艾薇慢慢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用哀求，期待，可怜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叔叔，心中顿生顾怜。父母去逝后，她到了叔叔身边，叔叔对她疼爱有加，对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都由着她任性而为，婶子看不过只说：“看你把艾薇惯坏了，怎么对得起哥哥嫂嫂。”

刘正河就答：“女孩儿娇养娇养。”还是一味地将就她。这回为了这婚事，刘艾薇觉得，自己快把叔叔逼疯了。但要自己去爱别人，刘艾薇真的做不到。

刘艾薇也做不到秦娇那样瞒天过海儿戏婚姻，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个本事。装，刘艾薇装不出来。不嫁。叔叔公司真的会受影响。而且有可能真的就倒闭。刘艾薇这么多年在公司做出纳，亲自经手宁局长照顾的生意，她怎么会不知道宁局长对公司的重要。但是要她背叛秦娇，她做不到。刘艾薇和叔叔僵持着，半把个钟头没说一句话。

看着叔叔有些沮丧的样子，刘艾薇心中不忍，缓和着气氛，走到叔叔身后给叔叔揉肩，一边揉一边说：“叔，你讲的我知道了，事关公司存亡，我想想，明天就回答你，你老人别急了，身体急出好歹来，我于心不忍。”刘艾薇情急之下，有了主意。

刘艾薇想，不同意婚事，不是就怕宁局长为难公司吗？为什么要怕宁局长呢？应该宁局长怕我才是。

中央反腐倡廉力度那么大，好多贪官落马下狱，我刘艾薇手中可是捏着你宁局长的把柄。婚事，我不同意，我也不能让你为难旭升公司。刘艾薇这样想着，就和叔父和解，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这件事情。

   第二天一早，刘艾薇就告诉叔叔，她想通了，愿意和郑嘉交往，只要郑嘉没意见她同意嫁给他。刘正河高兴极了，立即通知了宁局长，让郑嘉约刘艾薇见面。

   刘艾薇是在自己的闺房见郑嘉的，招呼郑嘉坐下之后，刘艾薇就把自己不爱郑嘉的理由告诉郑嘉，请郑嘉放过自己不要再提婚嫁之事。郑嘉死活不信，他认为女孩子互相喜欢是因为没遇到好的男人，如果有好男人真心相爱，感情会变的，给他些时间，他会让刘艾薇爱上自己的。

刘艾薇苦苦相求，求郑嘉主动放弃，只有郑嘉主动放弃，叔叔才不会再苦苦逼迫。但郑嘉不但不放弃，反而更坚定，还反复强调舅舅宁力对刘艾薇叔叔的关照，两家利益相关，是最好的姻缘。

刘艾薇见说不动郑嘉，只好拿出杀手锏：“郑嘉，我问你，你爱你的舅舅吗？”

“当然。”

“你家得到你舅舅的照顾多吗？”

“当然。”

“你现在的工作是不是你舅舅安排的？”

“当然。”

刘艾薇严肃地看着郑嘉：“你舅舅宁力局长的位置是不是也很重要啊？”

郑嘉不解地看着刘艾薇。刚才还大谈爱与不爱的刘艾薇怎么突然就谈起舅舅来了，便疑惑地答道：“这个，不重要的吧！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刘艾薇笑了，郑嘉进来这么长时间，刘艾薇第一次笑了：“我和你的关系，决定宁力局长是不是可以继续当局长。”刘艾薇从书架的书本中抽出一个红色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郑嘉看到是一篇日记：10月11日星期五，晴，到宁局长办公室提现金五十万，宏兆洗煤厂订购设备预付款。

再翻一页：

12月9日星期二，阴，到宁力局长办公室提现金一百万，三鑫煤矿采购井下机械设备。

郑嘉合上本子，不解看着刘艾薇：“正常的业务来往，有什么不对？”

“仅凭这些当然没什么不对，但是你知道这是你舅舅多年来利用我叔叔的公司空买空卖洗他收受的贿赂吗？这些钱由我取来存入银行，汇到我们公司徐州总部，空买空卖，然后徐州公司以拨款，追加投资等形式再把钱返回来，存到宁力指定的公司账户，那个在秦娇父亲银行开户的公司，就是你父亲的信托投资公司。安全信托投资公司。当然，这钱溜达一圈回来，会有所减少，我们公司收取百分之八，徐州总部收取百分之三。而在你父亲的公司里，宁力局长的钱合法而且还可利滚利。想不到吧，我开始也想不到，我这次到徐州，和财务对账，才发现了这么多年来叔叔和宁力局长的这些猫腻。要不是叔叔逼我嫁你，我死也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人。”

刘艾薇扬了扬手中的笔记本：“你只要放弃我，对宁力局长和你的家里人说你见我之后改变主意了，我不适合你，不想娶我了。并且要宁力局长一如既往支持旭升公司。这件事就当我没说。”

郑嘉想不到兴头冲冲地来赴约，以为会如愿，不想却这样的情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此罢手，心有不甘。他知道，刘艾薇不是耸人听闻，他自己曾在无意中打开舅舅家酒盒子拿酒时，看到的不是酒，是满满的一盒子钱。郑嘉知道，为了舅舅他只能放弃刘艾薇，但郑嘉还是不死心，试探着问，如果我就是非你不娶，不同意放弃你，你要怎么样呢？刘艾薇收住笑容，正色地小声地一字一句地说：“那，就不要怪我，我要向纪委举报。”

刘强结婚，刘秀兰把小午子送到全托幼儿园回来张罗。刘强度蜜月去了，刘秀兰帮着武孔明忙着昌盛煤矿整改的事，大事没有，给那些做文案的工程师们找找文件，送送资料，买点烟送送酒。昌盛煤矿的勘探结果出来后，武孔明把结果提交给做《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和做《环境影响报告书》的工程师们。比其他家节省了一个月的时间。

前前后后忙了快三个月。文案做好，经专家评审，昌盛煤矿200米以上煤层基本采空所剩无几，200米以下深层开采，煤质好储量大，但水大，开采难度大，排水不易。大量地下水排除，直接影响华江水系源头水脉，是破坏华江水系源头生态环境的隐患，结论是昌盛煤矿应当取缔关闭。

论证会纪要和煤炭局，环保局，安监局联合发的取缔昌盛煤矿的通知拿在武孔明手里，虽然是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存侥幸心理，盼着意外惊喜，拿着文件，板上钉钉，唉！武孔鸣知道，昌盛煤矿不复存在了。

回到大塘镇的家中，小午子不在，刘强也不在，进了院子，略显冷清。

刘秀兰听到响动，从二楼客厅窗子探头看，见武孔鸣坐在杏树下，看着树上刚刚变黄的杏果出神。大声武气地叫：“老武，快来吃饭了，坐在那里发什么神经，我等你菜都凉了。关了就关了，停了就停了，快上来吃饭了。关了停了日子还不过了。”

武孔鸣起身上楼：“坐坐，你就叫，声音大得象喇叭，吵死人。”

进了饭厅，刘秀兰给武孔鸣端了一碗鸡汤：“来，补补，这几个月，累得。知道这样，作这书那书的干什么，劳民伤财。”

武孔鸣瞪了刘秀兰一眼：“看你说的，你什么都不做，怎么知道不行，万一能保住，这下倒是好了，没有望头了，反而踏实了。”

刘秀兰连忙说：“是嘛！吃好喝好再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和你到矿上，把取缔的事通知员工，再把几个主管手中该报的账报了，该结的款结了。可用设备该卖的卖，该送的送，那些还没有用过的设备我请刘正河大哥派人来拉去，随他处理，钱不讲了。煤炭前几天都处理完了，就剩几间房子，虽还八成新，可深山老箐林的，不开煤矿谁还用得着它，我说看都不找人看，不管了。”

刘强和秦娇在上海的圣约翰生殖医院的试管婴儿胚胎，成功移送进了秦娇的子宫。

刘强松了口气，他终于重获自由，可以离开秦娇了。

秦娇是讲信用，没有给刘强过多的麻烦，刘强除了提取精子时去了一趟医院，其他时间都是自己住在酒店，等试管婴儿胚胎成功形成，他才能离开。如果第一次不成功，他还要继续为下一次的再做提供精子。还好一次就成功了。秦娇要继续留在医院观察，时间不确定。作为两个刚在林西办了婚礼出来度假的夫妻。刘强也不能自己一个人先回去。刘强接到养父电话，知道昌盛煤矿已经被取缔，养父母正在忙着处理善后工作。

刘强要求回去帮忙。养父叫他安生度假，停都停了，还有什么可忙的，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闲。

武孔鸣对刘强说：“苦了这么多年，好好歇歇吧，再寻点什么事做，等你回家后我们一家再商量吧。”末了，武孔鸣又道：“我还想着带你妈和小午子到北京玩几天呢！”

“小午子回家了？”

“还在春城幼儿园，我和你妈把这边安排好，过去接上他就准备直接飞机北京了。”

放下电话，刘强好想弟弟小午子，好想闻他身上那一缕若有若无的青杏的味道，因为小午子，刘强又难以抑制地思念起红杏来。想着红杏，刘强又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真不知道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想想按照和秦娇的约定，秦娇十月怀胎，生下孩子，再还他清白，至少要一年。

如果这一年中红杏回到大塘镇，知道他已经结婚，那他刘强且不是百口莫辩痛失初恋，那他所有的努力不是都白费了，今天做的这一切都是当初为了给他深爱的红杏留着位置等她回来，他要如何才给红杏一个交代，怎么样才能对红杏说得清呀！

刘强觉得，他和秦娇、刘艾薇之间发生的事，比传奇故事，比电影，比戏剧都离奇。再加上一个他和秦娇无性生育的孩子，如果刘强不是身陷其中，自己都不会相信这些是真的。整件事让刘强中国男人自尊心，宗族观，伦理道德观，价值观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撞击。每当他犹豫后悔想退却时，眼前就会浮现父母去世时停在家门口两口薄棺材和在纸钱烟灰中无助地流着眼泪的自己，心中就会洋溢着第一次走进养父母家中，养父把自己楼于怀中的温暖，记起那篇《读者》文章中为儿子代孕代产的母亲。

救助自己养父母出力且耗费资财，自己帮助秦娇和刘艾薇只是损失些虚名，还常常懊悔矫情，自己的帮助能让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幸福快乐，这有什么不对呢？刘强又想，红杏也是一个苦孩子，心地善良善解人意，假以时日，刘强一定解释得清楚，红杏也一定会理解的。

刘强想着心事，回过神来，想到上海附近的西塘、乌镇等古镇去看看。临走之前，刘强到医院看秦娇。秦娇告诉刘强，刘艾薇要来了，已经定好后天的票，大后天下午就到了。秦娇心情很好，连连对刘强又拱手又称谢的。搞得刘强不好意思地连说：“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还好吧？”刘强问。

秦娇幸福满满地说：“医生说很好，一切正常。”

刘强也高兴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听艾薇说昌盛煤矿没保住，还是被取缔了。”

“我爸已经告诉我了。”

“唉！刘强，告诉你，煤矿关闭了，但煤矿流转的山地还在，你家矿界不小，那些山地流转至少50年，你们办矿十多年，还余30多年，矿是不开了，山地是给国家交了钱的，你们家可以在煤矿矿界山地上办林场农场什么的嘛！那些个办公房库房宿舍都可派上有用场呀！”

刘强听了秦娇的话，心里想：是呀！那些山地有八百多亩，路是现成的，电也是通的，附近还有一处常年不断的清泉。水还格外的甘甜。可以用来搞种植和养殖，搞观光农场休闲农家。

   “你就别去什么乌镇，西塘了，人家江南水乡，你以后有空了慢慢看。因为没有你要学习的东西。我没休假时，在局里看到过内部通报。安微淮南废弃煤矿变成生态旅游景区，你去看看，应该有收获。还有，根据林西寒冷海拔高的特点，种养殖适合什么品种，怎么做，到上海了，这里人才汇集科研机构多书店图书量大，找些资料带回去学习，好过自己瞎蒙。”

刘强听罢，嘿！嘿！嘿！地笑着对秦娇说：”秦娇，你这哥们够意思，还真没白和你交往，受益了！受益了！“

刘强喜出望外。告别秦娇，出了病房就给武孔鸣打电话：“爸，煤矿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差不多了，还有输电线和变压器没拆，约了地电公司的，一周之内他们派人来拆。”

“爸，电线和变压器先不要拆，留着，有用。”

“矿都没了，还留着干啥，不拆还要叫人守看着。”

刘强急忙对武孔鸣说：“我到安微考察，准备在矿山上做新项目，先把电力实施和办公设施都保留着，留人看守。”

武孔鸣还想说什么，刘强忙又说：“爸，你别问了，我考察清楚，找好相关资料，回到家再给你和妈详细报告，你只是把电留着，安心带妈和小午子去北京开开心心地玩吧！”

武孔鸣有些不安地：“蛮儿，你在度蜜月呢！你考察项目秦娇呢？”

刘强一怔，差点露陷：“爸，放心，我和秦娇一起的，她现在在那边吃小吃呢？”

“那就好。”

    作者简介： 何诗萱，女，笔名巨泉，贵州省六盘水市作家协会会员，1988年开始文学创作。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散见于省内外刊物，热爱阅读，笔耕不辍。

                                                     （编辑审核：冯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