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地里拉来几车带角儿的花生秧,堆在门楼底下,再一棵一棵地择角儿。择过角儿的花生秧,一晌功夫,就小山一样堆院里。我皱皱眉,这些垃圾弄到哪里去呢?
山羊胡子来了,一脸笑地说:“大兄弟,花生秧别扔,我包了。”
噢,他养二十多只羊,花生秧可作过冬草料。
“河坡的草几尺深,割回家晒干,不同样可以作过冬草?”
他的山羊胡子一抖:“你就白脖了,干草经雨经雪,搭成的垛里就焐黑,烂成屎粑粑,花生秧就不。”
“噢,还有这点讲究。”我满口答应他。
他握大杈往门外的三轮车上挑花生秧。两车给拉个精光。临走,他又重复那一句:“大兄弟,记住,我包了!”
我不假思索地说:“你尽管放心!”
又从地里拉来几车带角的花生秧。有空儿就择,择过角儿的花生秧,又堆成小山一样。心想,山羊胡子怎么还不来?正想着,一抬头,走来驼背大嫂,她坐下要给我择花生角儿。我赶忙说:“不用不用,大嫂,有啥事你尽管说。”
她嘿嘿笑着,说她养了几只羊,想拉花生秧作过冬草。这时我有些犯难,可看她满头白发,驼着背领个小孙过日子,本来就难,两个月前又摔伤胯骨,刚能挪步,非常可怜。村里,她是有名的困难户。我嘴张几张没有说出半个不字,就嘻嘻哈哈地答应她。她装三轮车,大杈不会使,两只胳膊抱,一瘸一瘸地摇晃着。我心里酸溜溜的,就帮她抱着装满三轮车。
这之后,择过角儿的花生秧,她和山羊胡子谁碰上谁拉。
驼背大嫂又来了,又要坐凳子上跟我择花生角儿。我不让,她就不起来,抓住一棵就择角儿。
“大兄弟,你是咱村是有名的好人,心善,好可怜人。”这话说得也对,我好站在对方角度想事,遇事,宁愿自己吃亏,也不叫对方吸溜嘴。答应谁的啥事,绝不食言。尤其谁遇到难处,不会凑大趣也要凑个小趣,不会站干摊儿上不管。说我好人的人,的确不少。
“大兄弟,因为这花生秧,也因为我,可实在对不住你。”她擦擦眼角儿。
“这是咋了大嫂?我满腹的惊疑。”
山羊胡子在外面晒你了,说你说话食言,答应他的事,还许给了那歪腰老婆。
噢......
个把星期,花生收完也择完了,院子里干干净净。我碰见山羊胡子,提及花生秧的事,他脸上晴一阵阴一阵的。我赶忙解释:“你看驼背大嫂,情况太特殊了,你也知道,她的难处比你大得多哟。可你的难处,我也心知肚明。”
他山羊胡子抖抖半天:“心知肚明?咱村是黏土地,种花生的就你一家,这过冬草......
“我决不食言!我嘴说得肯定!”还真是有点挠头。
我本打算,收过花生筹备盖房的事,咋办?我盖房闹心,他山羊胡子过冬草不够,也是在闹心!我改变计划,去给山羊胡子弄花生秧。本村没有指望,我开奔马车就去沙地的村庄打听。那里种花生的倒是不少,一问都说当羊的过冬草。第二天继续,到十里外的吴村,问到一个叫老歪的,他说:“刨下的花生都拉家了,就是择不出来。”
“我帮你择。”
择一晌就择光了,奔马车上只装了半车箱。就这也不嫌少,嗵嗵地拉到山羊胡子家。山羊胡子瞟一眼,抖抖胡子,吸溜一下嘴。
我开起奔马车又去找,找到孩儿他姨家的村庄,恰好碰见孩儿他姨。我说了找花生秧的事,她说:“往家去吧,门口堆得像座山。”
果不其然,一亩地择过的花生秧全堆那里。我喜不自禁,装了满满当当一车,开着向山羊胡子家奔去。卸了车,又赶第二趟,把花生秧装个一干二净。这回在山羊胡子家卸车时,山羊胡子笑着说:“足够!足够!”
他递我一颗烟,啪地打着火,送到我嘴边。接着又啪地打自己个嘴巴。
我愣住了:“你这是为啥?”
他啪地又打一下:“我叫你胡说!”
我没有追问下去,心里一边猜测着,一边去收拾车边甩在地上的绳子。
第二天,我心急火燎开着奔马车向窑厂奔去,准备拉砖来盖房。在十字路口,碰见驼背大嫂,她一脸笑地说:“山羊胡子给我送来一三轮车花生秧,够了,不愁了。”我跟她一起高兴。
来到窑厂,不想屁股后,山羊胡子开着奔马车也赶来了。
“大兄弟,叫装哪儿的砖?”
“你......”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两辆车拉得快,这时的砖下得快,拉完了,还得等下一窑。
作者简介:刘万勤,中教高级教师,河南省作协会员,新乡县作协副主席.出版有中篇小说《翠叶红花》,诗集《弯弯地流淌》,文艺理论《生活与写作》。曾获新乡地区文学创作奖,2017年组诗《红土地》获“中华情”全国散文诗歌大赛金奖。2018年小小说《张大锤》获“讲好山东故事”优秀奖。小小说《圪垯叔的钥匙》载《2019中国精短小说年选》。几次获文学创作大赛奖。
(编辑审核:冯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