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江秋水风急火燎赶回城里，在他和夏婕约好的风雨亭见了面。

夏婕脸无血色，神情凝重地看着亭外波光涟漪的湖水，江秋水小心翼翼地走到她面前，伸手去拉她：“夏婕，你这是怎么了？”

夏婕疯了似地打掉秋水的手，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别碰我，你离我远点。”

江秋水没想到夏婕对他的态度会如此恶劣，仍细声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夏婕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一个人。”

江秋水此时只希望夏婕直奔主题，又问：“我是什么样的人啊？”

夏婕用手指着江秋水，恨之入骨地：“装，接着装。你太不是人了。”

江秋水开始着急起来：“你倒是说明白啊，我怎么不是人了？”

夏婕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秋水：“好好看看吧！你还是人吗？”

江秋水接过纸条边看边念：“秋水已和苗家定亲，将与阿秀洞房花烛。”

夏婕用手点着江秋水，厉声问：“这事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

江秋水诚实的答：“是，是真的。”

夏婕彻底绝望，哭着骂：“你就是个骗子，伪君子，变色龙，刽子手。”

终于谈到主题，江秋水平静下来，说：“夏婕，你听我解释，”

夏婕已经失去理智，她连喊带骂地：“不听不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江秋水抬腕看了一下时间，说：“工地上很忙，既然你不听，我就马上回村了，以后你会明白的，相信也会原谅我的。”

夏婕冷静下来，心想：明明告诫自己要冷静，天大的事都会说得清，现在怎么失去理智了，她急忙拉住江秋水：“好，我听，听你怎么解释。解释不清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万劫不复，让位子给她。”

江秋水：“你别激动。我先问你，这纸条是怎么来的？”

夏婕语气低沉地说：“今天早上我去报社上班，本想把你们村脱贫攻坚的新闻通讯写出来。传达室老王告诉我有人给我带来一封信，在我办公桌上。我以为是通讯员写来的新闻稿，但打开来一看，却是这张纸条。当时我气得差点死过去。”

江秋水沉思着说：“会是谁写的呢？肯定不怀好意，唯恐村子不乱，想挑起家庭内讧，变相阻挠通村公路建设和脱贫攻坚进程。”

夏婕此时不想破案，只想知道江秋水与苗家签订婚约的内幕，便直问：“现在谁写的纸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纸条上的内容是怎么发生的。”

江秋水明白此事不说清楚，往后更无宁日。于是他说：“夏婕，你知道我这次去岩瘠村当驻村第一书记，最重要的脱贫攻坚任务就是修通从苗家祖坟到村子里的最后一公里通村路。”

夏婕：“这我知道，你是和交通局唐局长签订了军令状的。”

江秋水：“还记得第一天我是怎么进岩瘠村的吗？”

夏婕：“记得，我是随行记者。当时全村的人都集中在苗家祖坟里，手持锄头棍棒与修路施工队对抗，苗爷躺在棺材里说，想从坟地修路进村，先从他的身体上踩过去，是你说动苗爷才化解了一场干戈。”

江秋水：“所以，要想岩瘠村脱贫致富，就要尽快修通这最后一公里通村路。”

夏婕：“我知道，通村路不通，是岩瘠村脱不了贫的最大症结，前几任帮扶干部为修这条路挨打受骂，无功而回。就因为我如实写了那篇报道，还被岩瘠村例为最不受欢迎的人，几次去采访苗爷都没让我进村。提起这事我就想哭，我为你做出的牺牲还小吗，我为了给你进村放电影，我把长长的秀发剪成了小子头，我女扮男装才进的村。可最后还是被识破了，连夜被谴回了城。”

江秋水：“对，你知道的，修这最后一公里路有多难。为让苗爷迁坟修路，省、市、县、乡、村多少领导上门找他勾通都没说动。但我非常感激你，正因为你进村放了那场《十八洞村》的电影，村民的思想才发生了一点变化。”

夏婕：“可我不明白，修这条路怎么就和你的个人问题挂上了钩？”

江秋水：“我大学本科学的是地质测量，懂一点风水。那天，我仔细观察了苗家的祖坟，认为这地方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我灵感突发，觉得可以采取另一种方式，或许能让苗家能够接受修这条路。”

夏婕好奇地问：“什么方式？

江秋水：“顺坟修路。”

夏婕：“顺坟修路？”

江秋水：“原先的施工方案，是要把苗家祖坟整体迁移后才修公路。我的方案是，找左右两边向置好的龙眼部位，迁出中间四座苗家鼻祖的坟，这样既让路能从中间通过，又让苗家祖坟仍然存在，族人也能够接受。这样的方式两全其美。”

夏婕：“苗爷接受了这个方案？”

江秋水：“起先他没同意，说要找族老们商量。在族老们聚集那天，我把苗家祖坟的好风水说了，又把苗家顺坟后风水更好的理由说了，同时也把公路进村后对村民脱贫致富奔小康的美好远景也说了。族老们最终同意了我的方案。”

夏婕知道关键是苗爷的态度：“苗爷没同意？”

江秋水点头：“没有。可苗爷提出了一个让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要求。他让我答应和他孙女结婚，否则就不顺坟修路。”

夏婕无奈地摇摇头：“你答应了？你因为修这一公里路就牺牲自己的婚姻和幸福？你是答应过我和我们的父母要在国庆节这天结婚的。”

江秋水：“我当时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我该怎么办？当我的思想斗争到了最激烈的时候，苗爷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于是我就答应了。”

夏婕：“苗爷的一句什么话就让你答应了？”

江秋水：“当时苗爷问我是不是要征求一下父母的意见。一想起父母，就让我想起我们吃家宴的那个晚上。你和你父母从我家告别时，我父母要我出门送送你们。我出门后突然想起送给你的定情物还在家里，我就反身回去取，到门口时我听到了父母的一段对话，这是关于我的奇谈。这让我太意外了，我根本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夏婕眼睛放出亮光：“关于你的奇谈？是个什么意外啊？”

江秋水反问夏婕：“吃饭的时候，当我妈问我到哪个村当第一书记？我说到岩瘠村时，我妈的神态和表情是怎样的？”

夏婕明确地答：“当时阿姨非常惊恐，而且极力反对你去岩瘠村，说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唯独不能去岩瘠村。”

江秋水：“这就对了，他们怕我去岩瘠村被人认走。因为我是从岩瘠村被抱到城里来养大的儿子，听他们说当时生我的人家生的是龙凤胎，那时村里穷得养不活人，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说女儿大了可以嫁出去，男孩大了讨不了婆娘，光棍多得很。所以，我刚生下来就被抱进城里送了我父母。”

夏婕杏眼圆睁：“原来你不是阿姨他们亲生的？”

江秋水：“我要不偷听到这个秘密，我永远认为我是父母亲生的。”

夏婕：“你要不讲，我永远不知道你是抱养的。”

江秋水：“你不知道，更奇葩的是我的爷爷就是现在的族长苗爷，苗爷要我娶的阿秀就是我的龙凤胎妹妹。”

夏婕惊呼：“天啊！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你要顺从了就真是大逆不道了。”

江秋水：“这就是当时我敢答应苗爷的底气。因为我和阿秀是龙凤胎兄妹，不可能成为夫妻，最终成为夫妻的肯定是我和你。”

夏婕：“你既然知道实情，当时可以说明真相，不必绕这个弯弯啊。”

江秋水：“这个问题我想过。当时修通这最后一公里路是我最大的心愿，眼看我的心愿就要实现了，突然说我是苗爷的亲孙子，他不追究原因才怪。真的，当时我不想让苗爷再生茬子，所以我才答应下来，一切才按我的计划顺利进行，现在路已修到一半多了，我一心只想赶快、赶快把路修到村里，到那时，该解释的解释清楚，该道歉的诚恳道歉。”

夏婕：“所以你有恃无恐、你胸有成竹，一直栓着我玩。今天我要不叫你回来，真不知你还要瞒我多久。”

江秋水：“理解万岁，我的本意是善良的，也是为了岩瘠村能早日脱贫，能顺利打赢这个歼灭战，向村民们、亲人们、领导们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夏婕：“我这你是解释清楚了，可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事要是传到我们的父母耳朵里怎么办？”

江秋水正为这事担忧：“一定要保密，这事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瞒一天算一天。一切的一切，等路修好了再说，只要能按时打赢脱贫攻坚这场硬仗，我就是受天大的委屈也值得。”

夏婕：“可是，苗爷那点你怎么交待？欺骗了我，顶多骂你、打你，欺骗了苗家，那是要杀你祭祖的。”

江秋水：“这一点不用担心，苗爷是个有大气魄、大胸怀、大远见的人，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找一个适当的机会认祖归宗的，苗爷得到一个亲孙子，比得到一个孙女婿更高兴。”

夏婕：“但一切的一切，不会影响我们定下的国庆节结婚的日子吧！”

江秋水：“不但不会，而且我准备丰富一下我们的结婚内容。”

夏婕：“怎么丰富，不会又是个意外吧？”

江秋水：“肯定是个意外。唐局长说要在岩瘠村搞一个通车典礼，时间定在国庆节，所以，我也要把结婚现场放到岩瘠村去，在我的故土举办一场喜庆热闹、有纪念意义的婚礼。”

夏婕：“好，让我们共同努力，期盼这一天早日到来。”

江秋水张开双臂，夏婕拥进他的怀抱。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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