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鸠岩鼠蛇一窝、刺竹山狐媚野狼

高庆康很是为自己当初奉命潜伏时，以开生猪行作为掩护的这一正确选择感到得意。这个职业也确实为他们一伙进行特务活动提供了不少方便。解放后，他们经常借着到各地买猪、卖猪的机会收集各类情报，有时还假装到贵阳、遵义等地去卖猪，暗中观察当局政府和各行各业的动态。他们的活动，从来没有引起过别人的怀疑。如果当初他们选择了其它职业，像现在这样经常离开住地四处行走，肯定已纳入了公安局和有关部门的视线，并对他们采取了监控。

李金凤跟着高庆康来到刺竹山下，举目远眺，见四周荒无人烟，山上荆棘密布，怪石林立，一条被杂草掩没的崎岖小路不知道通向何处。此情此景，令她忍不住暗暗叹息，对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担起心来，尤其是想到将在较长时间内见不到高庆康，更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但她是一名久经训练的高级特工，心情虽然起伏不平，脸上却装得若无其事，谁也无法从表面洞悉到她的内心世界。她紧紧跟在高庆康后面，快步往山上走去，二人走了将近五百米，高庆康在一块岩石后面停下来，他先示意李金凤注意隐蔽，然后把手凑到嘴边，学了三声斑鸠叫，叫声刚落，就听见前面一百多米处的岩石后面也传来了三声斑鸠叫声。高庆康拍了三下手掌，就见前面传来斑鸠叫声的岩石后面钻出五个人来，为首的一个正是他和李金凤要找的邓开良。

邓开良摆了摆手，让另外四个人留在原地，自己快步走到高庆康面前说：“高副站长，您来得可真准时，报务员来了吗？”

高庆康把邓开良往岩石后面拉了拉，避开另外四个人的视线后，指着李金凤轻声说道：“这就是站长指名派来的报务员，叫李金凤，她曾在咱们特训班电讯系受过训，收发报技术一流，聪明才智也是上上之选。此外，还通晓暗杀、密写等方面的特工技术。”又指着邓开良对李金凤说：“他就是我给你说过的邓开良大队长。”

邓开良上下打量李金凤一番，见她憨厚老实的面孔后面，透出一股精明强干的表情，还有一种让人看了还想再看，一时之间无法用语言说清的勾魂魅力，色心顿起，不自觉地露出了淫荡的表情。他边握住李金凤的手，故意使劲揉捏试探，边说：“李小姐，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从高副站长的介绍以及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我觉得你是一个能干大事的人。”

李金凤见邓开良长得身高体壮，脸上露出一种桀骜不驯的神态，心中暗道：“高副站长说得不错，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要想控制住他，非得使出全身解数不可。”她微微一笑，轻柔而决然地抽出那双被邓开良明握暗把玩的玉手，对邓开良说：“邓大队长的威名我已是久闻了的，但直到昨晚上才从高副站长口中得知，你也是‘息烽反共站’的成员，而且还和孟志才他们在一起受过训。今后，在如何对付共产党方面，还要请你多加指教。”

高庆康在一旁看着邓开良的动态，心中虽然及不爽，但又不得不强忍着。见邓开良还想对李金凤说话，他忙插言道：“邓老弟，站长指示，李金凤以后很有可能还要继续执行潜伏任务，所以，不能让别人见到她，包括夏世荣在内。你先找个地方把她安顿下来，咱们再详谈。你这里有没有妥善安置李金凤的地方？”

邓开良听罢，略一思索后，说道：“我有一个好地方，你们稍等一下，我把手下的弟兄打发回营就带你们去。”说完，他走到小路上，朝四名手下吹了一声不太响的口哨，挥了挥手，见他们起身回山后，就带着高庆康和李金凤来到距他驻扎的营寨一公里外的一个山洞。

这个洞非常隐蔽，是邓开良无意中发现的，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只是悄悄地准备了一些生活必需品，用来作为紧急情况下逃命的藏身场所。此时此刻，因为一来不容易为李金凤找到隐蔽住处，二来对李金凤很有好感，于是就把二人带来了。

高庆康打量一番，见这个山洞的洞口山藤垂挂，旁边林木丛生，不知道的人即使走到跟前，如果不扒开山藤观看，也无法发现洞口。洞内干燥凉爽，洞底深处的一条石缝中流出一股小指头粗细的山泉，淌到地上不多远又消失在另一条石缝中，如果用器皿接水，够人使用。更妙的是，如果在洞内烧柴做饭，炊烟可以顺着洞顶的几道裂缝飘出去，与山上的云雾混合在一起，即使没有云雾，也会在露出地面之际就被山风吹散，让人难以察觉。洞里面粮食、锅灶、床铺等生活用具一应俱全，还有一些常用药品。高庆康看罢，满意地说了句：“真是一个好地方！随即向邓开良问道：“邓老弟，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快就把李金凤派到你这儿来吗？”

邓开良说：“高副站长，我曾派人进城打探过消息，他们回来说，共匪要召开农民代表大会，您和站长这么快就答应了我提出的要求，并且把李小姐这么优秀的人送来，应该和如何阻止共匪召开农民代表大会有关吧？”

“邓老弟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你说得一点儿都不错，派李金凤来，确实与共产党的农民代表大会有关。”高庆康夸了邓开良几句，紧接着说道：“邓老弟，不说你也知道，只要农民代表大会一开，他们就会趁机把全县的农民发动起来跟咱们作对，真到了那一步，咱们的日子就难过了。此外，我还要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中共贵州省委已经做出决定，要派一个叫余伟民的到息烽接替陈广辉担任县委书记，到时候他将带着一个九百多人的工作队一起上任，目前，他们正在修文县的马家桥集训，这个月底就会到达息烽。”

“九百多人的工作队？！一下子来那么多人干什么？！”邓开良吃惊地连声问。

高庆康说：“我们已经查清楚了，工作队到息烽的目的，是完成他们所谓‘五大任务’，进而实行土地改革。中共息烽县委在这个时候召开农民代表大会，其目的当然是想拉拢人心，把全县农民都发动起来跟他们走。同时，也是为工作队到息烽完成‘五大任务’打基础。站长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特意指示，一定不能让他们顺顺利利的把农民代表大会开成，即使开成了，也要叫它变变味儿，起不到实质性的作用！”

邓开良与人们通常说的土匪不同，他平时虽然也在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但其所作所为却是以推翻人民政府为目的的。他曾在军统息烽特训班行动系与孟志才他们一起受过训，后来又转到中美合作所第十特种技术训练班接受过多种新式武器训练，毕业后到国民党正规部队当了一名营长。他率领的部队被人民解放军打垮后，只身潜回息烽，同高庆康接上头，参加了“息烽反共站”。因其身份曾经公开过，无法秘密潜伏，就公开为匪。他对共产党有刻骨仇恨，所以，在攻打息烽县城和各乡镇人民政府时格外卖力，被他亲手杀害的解放军战士、党政干部和无辜群众达三十多人。有一次，他还十分残忍地将抓到的一名公安局秘密情报员割掉双耳、鼻子后活埋。他的手下见他杀人从不手软，暗地里给他起了个“屠夫”的外号，他知道后不但不生气，还得意洋洋地四处炫耀。在贵州省军区秘密组织“金沙合围”战役前期，他凭直觉预感到情况不对，曾提醒秦平涛不要渡河去金沙，秦平涛没有听进去，最后果然钻进了解放军布下的‘口袋’。他则带着手下东躲西藏，兜了一个大圈，摆脱追兵后，跑到息烽县与开阳县交界处的刺竹山这里蛰伏起来。此刻，他听高庆康介绍完情况和说罢来意，深有同感地说：“共匪是搞农民运动起家的，在这方面有丰富的经验，他们只要把在北方搞的那一套搬到息烽来，进行所谓的土地改革，把土地分给那些穷光蛋，穷光蛋们肯定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们干。如果再加上余伟民带来的九百多人的工作队的力量，就更可怕了，要是真让他们按预定计划进行下去，说咱们的日子不好过，那还是好听的，应该说很快就会遭到灭顶之灾才准确。所以，绝不能让他们把农民代表大会开成！”

高庆康点了点头说：“邓老弟，看来咱们的见解是一致的。你认为应该怎样阻止他们的行动呢？”

“高副站长，我知道你和站长肯定有了对策，就不要考我了。快说说，站长是怎么布置的？”

见邓开良悟性这么高，高庆康很是高兴，觉得他很有利用价值。他对邓开良详细讲了准备破坏农民代表大会的计划，以及要他做好准备、随时袭击县城。邓开良听了，眉头紧皱。高庆康当即明白他不想下山，于是问道：“邓老弟，你认为站长的这种安排怎么样？”

邓开良不假思索地说：“按站长的布置去做，风险太大了，要突袭县城，我这点儿兵力根本不够，真去了肯定会全军覆没。”他看了一眼高庆康的表情，见高庆康阴沉着脸，知道高庆康心中对自己很不满，他不想得罪高庆康，于是赶紧说道：“高副站长，我建议把重点放在截击农民代表方面，咱们可以在路上设下埋伏，多干掉几个前去开会的代表，让其他人心存恐惧，不敢前去开会，或者是不敢把心跟共匪贴得太紧。退一步说，如果他们的大会开成了，咱们就在各乡镇多干掉一些‘跳得过高’的人，那样一来，就把其他人吓住了。”

高庆康对邓开良只顾保存实力，不顾大局的想法非常生气，他在心中暗暗的把邓开良骂了个够，随即将口气放得严厉起来：“邓老弟，我不是已经给你讲过了吗，暗杀农民代表的事由我们动手。你们的任务，就是做好下山的准备，消灭他们的首脑机关。”

邓开良实在害怕带队伍下山后有去无回，在心里盘算一番后说道：“高副站长，希望你回去向站长汇报一下，对他详细说说我的建议。”

高庆康知道不能与邓开良闹僵，便强压住心中的不快，脑筋一转，说道：“邓老弟，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你们下山。但我们的行动要是不成功的话，就只有麻烦你了。”他见邓开良仍未答应接到命令后立即下山，就暗中向李金凤使了个眼色。

李金凤会意，她怕邓开良继续推脱，急忙抢在邓开良开口之前说道：“高副站长，您放心吧，从我和邓大队长短短的接触中已经看出来，他绝对不是那种贪生怕死、只顾自己不顾大局的人。为了党国的复国大业，他会舍得一切的。我敢打包票，只要接到命令，他一定会准时带着队伍下山，尽全力完成任务。”接着，她对邓开良投去妩媚的一笑，娇声娇气地问道：“邓大队长，我说得没错吧？”

邓开良在高庆康和李金凤的软硬兼施下，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加上他又不想让李金凤看不起自己，只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为了表示一下自己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以及想让高庆康和李金凤对自己增加一些好感，他假意说道：“高副站长，暗杀田明理，干脆由我派人去干吧，免得事后你们引起共匪公安的怀疑，暴露了身份。”

高庆康一眼就看穿了邓开良的心思，当即说道：“邓老弟，你只要做好随时下山突袭共产党首脑机关的准备就行了，暗杀田明理或者炸农民代表大会的事还是由我们去干。要是你派人去，他们对田明理和会场情况不熟，又不会使用特工工具，恐怕很难完成任务，就算能顺利得手，也无法达到站长的要求，起不到应有的效果。”

李金凤生怕高庆康发生意外，赶紧对高庆康说：“高副站长，当时在生猪行商量行动计划时，我就担心会出问题。既然邓大队长愿意派人去干掉田明理和炸会场，我看不如这样，暗杀田明理由他们去做。到时候只要把‘XM’交给邓大队长，再给他们提供一份田明理的详细资料，让他们按站长的要求去做，就可以达到目的了。如果暗杀一事达不到目的，你们再去炸开会现场。”

高庆康略微一想，说道：“邓大队长派人去不妥，他们没有受过专门训练，暗杀技术达不到顶级。万一被抓，很难保证不吐露出刺竹山的情况，那样一来，邓大队长他们就危险了。”

李金凤有些忧虑地说：“暗杀田明理并不难，就怕公安局破不了案，会把文飞龙请来，要是那样的话，麻烦就大了。”

高庆康心里明白，此时此刻绝对不能在邓开良面前示弱，免得被他看不起，又动摇他对自己的信心。于是，装出一副非常自信的样子说：“杀掉田明理后，能把文飞龙引来更好，我还真想会会他，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不然，净和县公安局那帮土包子斗，也太没意思了！”

邓开良听出了一些眉目，他问：“高副站长，文飞龙是干什么的？听你们的口气，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高庆康说：“邓老弟，你所处的环境与我们不同，所以没听说过文飞龙这个人，他是省公安厅侦察处处长，当年曾打入咱们内部，在息烽特训班警政系受过训，毕业后被分到重庆和南京的警察部门工作，据说在破案方面很有几招，被人称为‘神探’和‘东方福尔摩斯’。前段时间，他专门来到息烽，对公安局的人进行了三天业务培训。”

邓开良不是草包，当然看出了高庆康外强中干的神态，心里觉得暗暗好笑，却不敢在表面上表露出来。他恭维了高庆康几句，把高庆康送走后，就一边向李金凤了解其它方面的情况，一边色眯眯地紧紧盯着她看，越看越难把眼移开，很想一下子把她抱到床上去。

李金凤表面上敦厚老实，实际上心思缜密，诡计多端。在上刺竹山之前，她已经得到高庆康的指示，要想尽一切办法牢牢控制住邓开良，起初她还有点儿信心不足，见到邓开良的这种表情后，就有了十足的把握。李金凤在特训班受训时，专门学过如何对付男人的技巧。她心中明白，这种时候，既不能对邓开良过于冷淡，让他对自己丧失信心，觉得毫无指望；也不能对他过于热情，让他觉得不用费力就能得到自己的身体。要对他保持一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心里急得像猫抓，馋得流口水，那样才能吊足他的胃口，牢牢抓住他的心。于是，她充分用出在特训班学到的对付男人的方法，一边同邓开良软语轻谈，一边摆弄着一只左轮手枪。一会脸色露出一丝淡淡的、勾魂的微笑，让邓开良对她更加动心；一会儿脸上又露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表情，那种表情不怒而威，更像在无声地告诉邓开良：“千万别乱来，否则，我手里的家伙可不认人了！”这些，都是受训时学到的。

邓开良虽然十分狡诈，但论心机却不是李金凤的对手，他被李金凤一会阴一会晴的表情弄得心毛意乱，根本弄不清李金凤的打算，心中暗道：“看来这个李金凤挺有个性，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千万别着急，免得把事情弄糟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只要她不离开刺竹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邓开良见实在无法下手，只好暗暗吞了几口口水，与李金凤讲好联系的方式，又嘱咐她几句注意安全的话，即遗憾地向她告辞，回到自己的营地。

高庆康离开刺竹山后，为了掩人耳目，先转到三田村买了几口猪，雇了一辆马车装好，天黑前回到了茂源生猪行。

何丽霞见只有高庆康一个人回来，正想询问李金凤的去向，见高庆康已向她摇头示意，就赶紧把嘴闭住。把猪赶进圈，打发走运猪人后，二人回到屋内，她赶紧轻声问道：“李金凤到哪儿去了？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呀？”

高庆康也轻声说：“她到邓开良那里去了。”

“邓开良有了下落？”

“有了下落，目前他和夏世荣躲在刺竹山上。”

何丽霞有些疑惑地问：“你把李金凤带到邓开良那儿去干什么？”

高庆康向她解释道：“我在会上不是说过，站长还准备了对付农民代表大会的另外一招吗？……”他如此这般地把站长的计划对何丽霞说了出来。

何丽霞听后，不快地说：“真是的，派谁去不好，为什么非要派李金凤去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李金凤是我准备用来使‘美人计’对付公安局那帮人的。她这一走，我的计划不就落空了吗？”何丽霞越说越急，声音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

高庆康急忙让她将声音放低，然后苦笑着说道：“派她去是站长的意思。你也知道，李金凤非常聪明，在目前这种形势下，留在那里会对咱们有许多帮助。从内心说，我还真舍不得让她去呢。”

“我当然知道你舍不得她！”何丽霞没好气地抢白高庆康一句，又有些不解地问：“ 既然你舍不得她，为什么不和站长说说，换一个人去呢？”

“换谁？”高庆康反问一句，接着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孟志才他们几个在特训班受训时就对邓开良不屑一顾，邓开良也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如果把孟志才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派去，别说能与邓开良好好合作，不杠起来就谢天谢地了。”

何丽霞对高庆康说：“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但我觉得把李金凤派到邓开良那儿去一定有别的原因，如果有，能告诉我吗？”

高庆康用右手食指轻轻戳了一下何丽霞的脑门，说道：“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实话告诉你吧，派李金凤到邓开良那儿去，一个原因是她的收发报技术高超，另一个原因是邓开良现在不怎么听指挥，站长怕到时候调不动他，耽误了大事。为了把邓开良他们牢牢控制住，站长和我反复研究后，才把李金凤派去的。”

“原来你和站长是用‘美人计’。你觉得李金凤能控制住邓开良吗？”

“肯定能。到了刺竹山，和邓开良接上头后，经过暗中观察，邓开良对李金凤已生淫意，只是当着我的面，没有过火的行为。我敢断言，要不了几天，李金凤就能把邓开良收拾得服服帖帖，言听计从。”

何丽霞一听，苦笑着说：“ 万万都没想到，我准备的‘美人计’，没使在共产党方面，却使在了自己人身上。”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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