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禄钧||闪亮的矿灯(第5章 朱书记忆苦思甜)

王禄钧
2025-12-22
来源:西南文学网


六月二十八日中午,阳光热辣辣的照射在梧桐树叶上,高高的蓝天一碧如洗,万里无云。人们的心情也像蓝天一样空阔悠远,爽朗明净。

掘进一区的工人们都挤在二楼过道上排队等候领工资。出滿勤和工资级别高的老师傅,要开一百七八十元到两百元工资,新来的工人加上下井费、夜班补助费也能开七八十元。钱是好东西,无论在什么地方或者什么时候,说一千道一万,没有钱一切都是空谈。人们常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话一点不假。人世间90%的事都是靠钱来解决的,不信,你看看身边的人和事,哪一样离得开金钱二字。

就在此时,一大群人从采煤三区抬着一个脑袋流着血的人,匆匆跑下来,直奔医院。后面接着又追上来一帮提棍提棒,喊打喊杀的人。办公大楼门口也围着很多人,他们边喊:打倒徐州老K!边往办公楼上扔砖头石块。办公室里的人纷纷夺门而出,跑下楼来,惊慌失措地朝远处跑去。傍晚,灯光球场上又发生了两帮人手持棍棒和石块打群架。在一片混战中,有的摔倒在地哭爹叫娘,有的爬到篮球架上高喊口号。打败的一方人群拼命往山上逃跑,打赢的一方骂骂咧咧地漫山遍野地狂追。矿区一时呈现一片混乱局面。该上夜班工人不上班,区队干部见不到踪影。事态扩大,波及全矿,井上井下,停产停工了。这是发生在黄家山煤矿的“六二八事件”。其原因是采煤三区的江苏籍区长和山东籍书记之间有矛盾,借故扣罚一个工人八块钱的出勤奖金,挑起本地工人和外地工人的冲突。实际是领导层权利之争。后来经过一个多月的追查处理和耐心细致的说服教育工作,外地工人和本地工人都认识到错误,除了严肃处理个别蓄意挑动事件的人,其他的人逐渐开始下井上班,全矿恢复了生产生活秩序。事态虽然停息了,但由此引发了外地工人的思乡情绪,他们集体上访,写信到各级政府部门,要求调回北方原籍原单位去。

按照中央的部署,从一九六四年开始,全国各地成建制调来铁路、煤矿、冶金、建材各路大军支援西南“三线建设”。以六盘水——攀枝花为中心的三角地区,成为“三线建设”的重中之重。煤炭部组织了黑煤、辽煤、川煤等煤矿工程大队成建制调来支援铁路建设。在动员大会上,当时的领导表态:“三线建设”结束后,原班人马再调回来,归还原建制。其中工改兵的41支队就协助铁道工程兵,修建六枝到荷城梅花山段的铁路隧道工程。贵昆铁路建成投运后,他们又转到盘县、荷城地区参加煤矿基本建设,希望煤矿建成后回到北方老家归建。但是,中央领导在昆明召开的西南“三线建设”汇报会上,明确指示:支援“三线建设”的队伍就地转换为生产单位的职工,不再调回原籍归建,避免浪费人力物力和财力,还有利于稳定六盘水矿区的煤炭生产,并同攀枝花钢铁基地形成“钟摆式”互为支撑的格局,彻底解决北煤南运的问题。

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自然属性,社会属性。外地留下来就地工作的煤矿职工队伍,在煤矿生产建设中做出伟大的牺牲和贡献,也展示老矿区人民的一片深情厚谊,特别是在多年的实际工作中,带出了一支年轻的本地职工队伍,功不可没。从另一面看,他们也是自然人,也有七情六欲和向往美好生活的愿望。留在遥远的西南矿区工作,大多数人造成两地分居,给他们的家庭及个人生活增添了不少的困难和烦恼。有的回去探亲,孩子都大了,全家团聚,高兴了好几天,但从一些亲友的眼神发现一些异样的目光,躺在炕上仔细一算,觉得孩子出生的时间和自己探亲的时间对不上,再看那孩子的长相,活脱脱的像邻居堂兄弟,越想越不对劲,但又没有确凿证据。更没有DNA检测手段,自己只好默默忍着,退一步想,就当抱养一个儿子吧,把委屈藏在内心深处。

有的把媳妇儿子接到矿上,但微薄的工资使全家人经常断顿,只好去当地公路道班锤石子、挖水沟。或者到煤矿的农副业科去割马草、挤牛奶,做些零工赚取些微薄的补贴。有的在场上烙煎饼,卖糖葫芦;有的是双职工两人都要上班,而且政治热情很高,领导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讲条件,加班加点是常事。于是,只好把幼儿委托给当地人家照顾。时间长了,孩子长大该上幼儿园,再接回来时,孩子已经习惯了当地的生活,说的一口当地话,玩的尽是泥巴捏牛儿。特别是吃饭时,闹着要酸菜豆汤泡饭吃,搞得全家啼笑皆非。更有甚者,孩子长到七八岁放暑假期间,背着冰棍箱沿着矿区小路到处叫卖。曾发生过卖冰棍女孩子在吊水岩边的苞谷地里被人强暴的事,也发生过女孩子在幺零久烙锅店里陪人唱歌,吃烙锅,喝酒的事等等。

老工人们一次又一次的集体上访,引起上级的重视,矿务局张局长带领工作组来矿调研和做老同志们的思想工作。在大食堂召开座谈会时,老工人们一涌而上,把张局长围了一天一夜,不让休息,不准吃饭,大家要求张局长现场答复,要调回北方去,要调回老家去!人们群情激愤,手挽手,肩靠肩,口号声、歌声和喊声响成一片。张局长站在四方桌子上,对大家提出的问题作了一一解答。不停地说话,使他的嗓子沙哑,眼睛布满血丝,但老工人们仍然觉得不满意,他们要的是马上答应调回原单位,什么时候可以办手续,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张局长一再强调说:当年从北方老区来支援“三线建设”是毛主席的号召,党中央的决策。让大家就地参加工作也是党中央的决定,我个人在这里表不了态,就是表了态也做不了主,希望大家理解,积极投身到抓革命,促生产中,要做到革命和生产两不误。最后,张局长告诉大家,煤炭部传来消息:高扬文部长已经向国务院多次提交报告,要求国家象对待军属一样,对满足一定条件的煤矿井下工人,家属可以办理随迁农转非,成为吃国家商品粮的城镇居民,享受同样政治经济待遇,解决两地分居问题。并说国务院领导已经同意将这个报告列入下次国常会议题。也就是说,解决职工家属两地分居的问题大有希望了。听到这一好消息,人们的情绪稍稍平静,开始往外闪开一条道,让张局长回招待所去吃饭休息,但思亲思乡之情更浓更重。

晚上,月明星稀,昏鸦落巢时,北方来的老工人们相约来到子弟学校背后的山梁上,进一步商量如何到贵阳,到北京上访的事。有的说大家凑钱选代表去北京上访,请求中央批准他们调回去;有的说先到贵阳找省革委理论再上北京,程序合法;有的说写一封千人联名的信,直接寄到北京领导手里就行了。七嘴八舌,讨论到半夜都没有结果。说着说着,各自都说到自己的家乡。东北人说,我们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北大荒,有名的北大仓。在那里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还有蓝莹莹的长白山天池,还有漫山遍野的大豆和高粱;还有东北三宝:人参、㹦皮、乌拉草。特别是蘑菇炖小鸡,冬天地窖里的冻梨,歪着嘴咬一口,嗞啦一声甜掉牙。山东人说,每次听到广播里播出家乡沂蒙小调:炉中火,放红光,我为亲人熬鸡汤……就想起泰山日出,光芒万丈;千年孔庙,犹闻书声琅琅;微山湖上铁道游击队的身影: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大葱酱油伴煎饼仍是难忘的家乡味道。西北人更能夸赞自己的家乡。宝塔山上的红旗、窑洞里不灭的灯光,壶口奔腾的瀑布以及闻名遐迩的平遥古城、王家大院。尤其是米脂婆姨那个俊,一曲苍凉奔放的《走西口》,唱得哥哥心儿碎……。

夜深了,山梁上起了凉风,露珠挂上路边小草,抬头望着星空下遥远的北方,在银色的月光下,老工人们手拉手,肩靠肩,情不自禁地唱起那首古老的思乡曲《鸿雁》:

飞鸿雁,南北游,

情山去,爱水流;

乡情亲,亲情浓,

盼归愁,依旧双。

飞过长江水,展翅高飞天地间。

……

低沉浑厚和伤感的歌声,在黄家山夜空里回荡,北方的男儿们个个泪湿衣裳,离情别绪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哎,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掘进一区每周五政治学习,朱书记都要来一次忆苦思甜:我七八岁时,就给地主家放猪,晚上还要给地主家老娘儿们倒尿壶。有一天晚上太冷了,我穿着破棉袄冻得直打哆嗦,没办法,就钻进猪圈,抱着母猪睡了一夜。第二早上,地主家小崽子问我:你和猪睡在一起暖和吗?我无奈地回答:暖和。那小崽子哈哈大笑说,反正你们都姓朱,一家人睡在一起当然暖和。朱书记讲完自己苦难的童年,用手背擦一把泪水。接着问大家:你们说这个小地主崽子损不损?大家没说话,因为这个故事听了好多遍,背都背得下来了。书记看见大家不说话,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举起拳头喊: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大家有气无力地跟着书记喊了几声:不忘防级苦,牢记血泪仇。朱书记接着说:怎么啦?都忘记了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了吗?想当年,我还没参加工作时,生产队里每月要开一次诉苦会,控诉万恶的旧社会。每个社员都要上台诉苦,自己的诉完了,诉上一辈的,上一辈的苦诉完了,再往上几辈的诉。自家没有可诉的苦,还可以帮别人家诉。诉苦要带着阶级感情,该骂的要骂,该哭的要哭,哭得越悲惨越好,最好把会场的人都带动哭起来。那时侯,阶级斗争非常严肃,公社设有专门的诉苦办公室,指导各生产队的人们如何诉苦。生产队员们白天下地干农活,夜间开诉苦大会。参加诉苦会的人,每人给五个工分,不参加的倒扣五分,参加不诉苦的扣两分,诉苦不流泪的扣一分。那时,那会场,人们都哭得哇哇叫,想起来都还让感动啊!朱书记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着,讲着讲着,激动之余竟唱起那首全国流行的诉苦歌:天上布滿星,月芽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书记瘪口瘪嘴的忘我地唱,会议室里,人们没有流泪而是哄堂大笑。大家不是笑他唱的歌而是笑他那憨厚认真的怪模样。听到笑声,书记停下歌声,怒吼道:笑什么!象一群苍蝇围着一堆牛粪嗡嗡嗡……。

朱书记没读过书,不识字,但记忆力和口才特别好。每次在矿上开会,别人拿着小本本做笔记,他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完全用心记。回到工区传达会议精神,他口若悬河地能讲上两个小时,真的假的和自己瞎编的混合在一起,叫人真假难辨。他也参加这次老同志们要求调回北方的活动。那天晚上,在学校后山上,他唱得比谁的声音都高,哭得比谁的眼泪都多,他也很想家。朱书记参加工作后,在城里找个对象安了家,他的家就在蜿蜒如练的松花江畔。他对家乡的印象太深了。他记得,早晨天刚蒙蒙亮,松花江面腾起乳白色的晨雾,远处的大桥像蒙着白面纱的少女,江湾里随波晃动的渔船,船的桅杆上还挂着橘红色的渔灯。阳光爬上柳梢,江水变得像金光闪闪的绸缎,江畔的老桦树上,绿头鸭还在树枝上打盹,啄木鸟已经笃笃笃地敲打树干。树影间,还闪过小松鼠蹦跳的身影。当夜色染黑江水时,大桥栏杆上缀滿各色彩灯,银白色的水幕上映着天空中的北斗七星,江边坐满了乘凉的人。他们在唠嗑,浓浓的乡音在晚风中飘散开去。他当然还记得:当年毛主席发出号召,好人好马上三线,备战备荒为人民。他第一个报名,跟随着支援西南“三线建设”大军,下了火车上汽车,下了汽车就爬山,经过几天几夜的奔波,来到黔西北乌蒙山下的崇山峻岭,先是在二道岩打隧道,参加修建贵昆铁路,铁路通车后又转战来到黄家山煤矿。

黄家山煤矿地处乌蒙山腹地,属黔西高原中山峡谷地区。这里地壳新构造隆起幅度大,山峦起伏,山岭崎岖,沟壑纵横,地形复杂。两千米以上的山峰有一千五百多座,其中两千五百米以上的就有八座。最高峰韭菜坪有两千九百多米,其顶峰是平台和浅凹地坪,因生长茂密的野生韭菜而得名。也被称为:贵州屋脊。

这里属滇黔接合部,属亚热带季风气候,温差变化很小,常年处在阴雨绵绵,迷雾漫漫中。冬天的冷和北方的冷大不一样。北方冬季虽然零下二三十度,但气候干燥,雪落在肩上都不易融化。外面虽然寒风嗖嗖,只要穿好棉衣棉裤就不觉得冷,进家里,往热炕上一坐,还要脱掉外衣穿内衣,是从外向里冷。而这里的冷是从心里往外冷,外面虽然只有零下二三度,但空气湿度大,穿多少衣服都觉得冷,屋里屋外一个样,一时很难习惯。这里四季不分明,冬天里能看到穿短袖的年轻小伙子,夏天也能找得出穿厚棉衣的老婆婆。多年后,经中国气象学会认定,这里年平均温度十九度,被命名为:凉都。成了全国避暑的天堂而驰名中外。这是后话。

荷城矿区地貌特征背斜成山,向斜成谷,山脉顺应构造线发展,山地和谷地都是平行岩层,循着岩石走向延伸。矿区内部主要为北西向构造带,褶皱紧密,断裂发育。山脉走向呈北东——南西排列,北西向带状分布。在分水岭两侧,由深切500——700米河谷分割组成峰林、峰丛地貌,地势起伏而又相对平缓,组成中、高丘陵地带。

由于大幅度的新构造抬升运动,受断裂影响,地貌类型复杂,形态繁多,主要有两种地貌系列:以流水为导向的剥蚀地貌和岩溶地貌。从地表呈现溶洞、漏斗、石柱石洞等丰富多彩的溶岩系列盛景。如黄家岩洞、双屋天生湖、凤凰清华洞、三块田一号洞、孝河边迷宫溶洞等等。

从旧石器时代起,这里就有人类居住生息,有两千多年的可考文字记载。近年在三岔河硝灰洞发现古人类遗址和古人类牙齿、石器等,被命名为:荷城人。距今有二十万年。清乾隆、嘉庆年间就有小煤窰开采,深度达五十米。一九三九年国民政府就派人勘查过这里的煤、铁、铅锌等矿,为今后的开发着手准备。说起来,这里采煤和铅锌铁等冶炼历史悠久,又因煤炭储量大,煤种齐全,被誉为:西南煤海,高原明珠。

此地原属大定府辖荷城厅,民国二年,即一九一三年改为荷城县。城之四面皆水,故曰:水城。河水上涨,城池漂立其中形似荷叶。城内有七座小山宛若北斗七星,恰似一片荷叶托珠,又称:荷城。黄家山位于荷城东二十公里处,毕水公路穿越矿区,一对高耸入云的竖井和工业广场,就处在黄家山垭口下的人工干涸的水塘中。它是西南地区唯一的一对煤矿竖井。井架和机电没备都是苏联五十年代援助的,虽然看起来傻大黑粗,但在生产过程中经久耐用。

那时候,荒凉的黄家山,野兔遍山跑,野鸡咕咕叫,七八户人家住在半山腰。这里的人家烧火都没有烟囱,屋里几块石头围成土灶,上面堆着煤炭烧火,浓烟呛得人咳嗽不止,人们的脸都是黑红黑红的。小伙子,大姑娘,脸上都呈现着青一色的高原红。

煤矿建设队伍到来后,开始在山上自己砍树搭建工棚,自建干打垒,三块石头支撑着一口锅,自己烧水做饭。本着先生产,后生活的原则,筹备半个月后,在很多筹备工作都还没有落实的情况下,凭着一股革命热情就边勘探,边设计,边生产。在“三边政策”的指导下,匆忙开始建井。黄家山煤矿井口原定在毕水公路旁的文阁村田坝中间,斜井设计。但后来说中央对“三线建设”的指示是:靠山、隐蔽、尽量不占良田。才改在黄家山垭口下面的积水塘里建竖井。

远道而来的人们热情很高,虽然住工棚,吃洋芋苞谷饭,但革命干劲十足。白天打井,晚上还要学习毛主席语录,开批判会,唱革命歌曲。有人结合实际自编自唱一段快板书:

三块石头架口锅,

草房搭在山窝窝。

天当罗帐地当床,

天南地北来相逢。

大干快上建煤矿,

革命豪情高万丈来高——万——丈!

华东煤炭总公司一千多人会同当地民工,负责建设黄家山煤矿。淮南矿务局负责建选煤厂。为了尽快开工建设,除了少量的汽车不停地运送物资,还组织人力从浪坝火车站人拉肩扛,搬运大型设备和材料来到黄家山。北方来的老工人们不顾长途劳累,放下行李,拿起工具来到工地,先抽干垭口下面水塘里的水,安装机械设备,从中间开始往下打两口竖井。一口是主井,使用八吨单绳异侧装卸箕斗,从井下三百米深处提升原煤到地面,地面井架高三十一米;一口是副井,单车双罐笼运送人员上下班、地面往井下送材料,井下往地面排矸石,井架高二十七米。开工后,会战不分昼夜,一个接一个,井口红旗招展,到处是五颜六色的标语,工地上人来人往,手推车一辆接一辆地奔跑,山上山下热火朝天,歌声口号声不断。工人干部三班倒,连轴转,人歇机器不歇,进尺不停。竖井施工进入关键期时,汽油运不进来,汽车加不上汽油停运了。建设者们不等不靠,用人背肩扛,从后勤供应站运水泥、石头、砂子到井口工地。从供应站到井口工地有三百米的距离,大家一天要扛着水泥袋,背着石头,抬着砂子来回跑十五六趟,个个滿头滿脸的水泥灰,人人挥汗如雨,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下班后,还要坐在草地或石头上边吃饭,边学习《老三篇》,即:毛主席著作中的《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三篇文章,并开展斗私批修讨论或辩论。有一个上海来的姑娘叫常文静,她长得象名字一样秀气文静,身材苗条,面容姣好,是负责绘图描图的。看到大家都在抢着搬运水泥、砂石等材料,她和几个女同伴主动请求参战。开始,大家都认为她们只是凭一时冲动,摆摆样子,用不了两个来回,就会累倒在路边呻吟不止。谁知道她们同样两人抬起一袋五十斤重的水泥,跟着大家一路小跑,没有落后一步,没有少抬一次,让人们大惊失色。常文静的未婚夫也参加搬材料,他专拣一百斤重的大石头背,五十斤重的小石头要背两块,也跟着大家来回运料。老工人们看见他俩如此拼命干活,不逊一般人,都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人的潜能到底有多大,真是一个未知数。

下班后,参加搬运材料的人,个个灰头土脸需要洗澡,但洗澡塘还没修建,平时大家都打盆温水擦擦就算了。今天肯定好好洗一下,否则,全身不但汗臭而且皮肤沾了水泥灰还会过敏发痒。于是,男工们只好找三辆空矿车洗刷干净,摆在露天,用竹蔑席把矿车围起来,用大锅烧开水倒进去,再加入凉水供人们洗澡。一辆矿车洗两人,水脏了再换水换人。女工们躲在小工棚里用水壶烧温水,一个人站在板凳上,举着壶往下倒水,另一个人在下面低着头,先打肥皂洗头,再淋水擦洗身子。几个人同时站在一排板凳上用水壶往下倒水洗澡,还真有点澡塘里淋浴喷头的感觉。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边洗澡,边说笑,开心极了。

常文静和未婚夫都是大学生,同班同学,施工队的技术员。她们在上海时就办理了结婚证,准备要结婚的,但为了响应党中央的号召,急于动身来西南支援“三线建设”,只好带着结婚证来。为了抢工期,她们把结婚证压在枕头下。施工队队长了解情况后,要给她们两人单独搭一个小工棚,举行简单的结婚仪式,让她们这对合法夫妻住在一起。但她们坚定地表示:人到哪里,家就在哪里,竖井不建成不举行结婚仪式。从上海带来的喜糖一颗都舍不得吃,要等到两口竖井建成那天,举办结婚仪式,请大家吃喜糖,更是喜上加喜,甜上加甜。因此,白天,她们偶尔见面,相视一笑,然后各人忙各人的。晚上,分别住在男女分开的两个工棚,两人近在咫尺,却好象隔着万水千山,连亲热话都没有一句,对方的手都不能握一下,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近距离相思之苦,更胜于远在天涯的苦苦思恋。

黄家山煤矿主副竖井的施工进度不断加快,为表达决心,施工队还在脚手架上挂起一幅长长的大红布标语,上面写着:不想爹不想妈,不出煤不回家!在大干快上的热潮中,施工队创造了立井月进尺105.5米的全国纪录。提前建成了西南地区唯一同时有主副竖井的黄家山煤矿,并宣布简易投产。与此同时,其他矿也传来捷报,都提到完成建井任务。原来的煤矿基建指挥部和煤矿生产筹备处合并,宣告成立荷城矿务局并正式投入生产。





(编辑:陈友云 审核:吉庆菊)





                《《上一节‍      返回目录    下一节‍    》》




阅读28
分享
下一篇:这是最后一篇
上一篇:这是第一篇
写下您的评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