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从心来

——记著名黔剧表演艺术家余重骏

2024年9月24日著名文化学者贵州学派秘书长殷平对黔剧艺术家余重骏老师进行专场采访的视频片段。

1.初识艺术家

2024年9月24日，贵州文化名家访谈栏目组邀请到了著名黔剧表演艺术家余重骏老师的到访。

作为本期专栏的青年作家，我也有幸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位60年代的“偶像巨星”……

初次亮相，我感觉余老师年纪不过60出头，诙谐的语气及爽朗的笑声，伴着亲切自然的面容，再加上头顶浓密的黑发……不得不承认，当学派秘书长殷平老师隆重介绍这位年过八旬的尊者时，我有种开始怀疑自己判断力的错觉。

“余重骏老师今年83岁了……”

殷老师话音刚落，只见余老师谦逊幽默地开怀一笑，打趣到：“38……38岁！”

说罢，老师还潇洒地捋了捋自己染得乌黑的头发，仿佛要刻意向众人展示自己用心挑选的这时尚色彩。

众人齐乐。笑声如童。

你还别说，余老师这极具喜感的玩笑话，真是顷刻让大家严肃紧绷的精神松弛下来，所有人畅快的笑声，也让我这忙碌的小蜜蜂，半天累积的紧绷感，瞬间卸掉一半。

“余老师是一位非常睿智又乐观的老艺术家，他生命的故事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 作为见证余重骏老师美丽人生的忘年老友，殷老师语重心长地形容着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

或许真正的豁达与乐观，是永远藏不住的，像空幽之兰，近之得香。

2.一部电影，一个时代

说起余老师的故事，得从一部著名的电影谈起。

1960，在中国大陆上映了一部家喻户晓的电影《秦娘美》，这部电影让贵州美丽的风光火遍神州大地，让侗家尘封百年的民间故事揭开了神秘面纱……也正是因着这部影片，黔剧作为一个贵州独有的剧种，从此登上了荧幕舞台。

《秦娘美》讲述了一个真实而凄美的爱情故事。故事中善良的娘美和朴实的珠朗彼此相爱相恋，奈何寨子里的财主贪恋娘美美貌，为了将其霸占，不惜暗中加害珠朗，最后美丽的娘美得知真相后，智慧而勇敢地将恶人惩治，用恶人的鲜血祭奠了自己的心上人。

实说，这么一部扣人心弦的情杀推理大片，就是在影视如潮的今日上映也不失为高分上榜之作。更别说退回到60年代，可想其对社会震撼之大，以至于惊动了国家领导人。该片不仅得到领导人的嘉奖与赞誉，几位饰演主人公的演员，当时还得到周恩来、陈毅等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而剧中饰演反派角色的男主角就是我眼前这位年过八旬的活泼“顽童”余重骏老师。而当年被周总理接见时的他，只有16岁。

“您当时第一次见到周总理时是什么感受啊？”

“实话说，当时还是有点紧张的，但是周总理特别和蔼可亲，感觉没有大人物的架子，平易近人，亲切友爱……”

“您在那么小的年纪就见到了国家领袖，这会不会对您此后的人生产生重大影响？例如，领导人他们的态度会影响您从此待人接物的方式吗？”

“肯定会啊，影响很大。周恩来、陈毅这样的大人物对我一个16岁的少年都如此尊重，这让我懂得，真正的伟大是一种人格的高尚，平易近人，尊重他人才是真正有品的风度。”

老师的话，突然让我想起不久前哑默老师曾说过，一个人气质和才华的潜力能否被激发出来，很多时候取决于他早年是否能有机会遇到几个优秀高尚的人。

余重骏老师是幸运的，能在少年时代就得见真正的伟人，并被伟人们亲切善待，想必这份温暖从那一刻起也自然注入他少年的灵魂，让余老师一生都保持温度与人为善。

“人敬人，无价宝” 老师笑着总结。

3.少年偶像“没烦恼”

在专访过程中，得知余老师当年因为《秦娘美》成了家喻户晓的明星。而从未经历过那朴素年代的我，一提到偶像，难免联想到如今被“狗仔队”和“粉丝”过度关注的某种明星苦楚……二十一世纪的当红艺人们，成名后一方面得享名气带来的“收益”，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面临各类人群的“过度褒贬”，明星们的生活似乎也被填满了烦恼。所以，我十分好奇早在60年代的岁月里，成为明星会是怎样呢？

“余老师，您当时成了家喻户晓的名人会有困扰吗？比如，会不会有今天明星们那种隐私生活被打扰的尴尬呢？”

听完我的问题，余老师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仿佛从未经历也从未思考过这种可能性。

“没有啊，完全不会。我只觉得非常感恩，大家喜欢我，对我表现出的都是温暖和善意。无论是长辈还是身边的朋友都挺尊重我，常常施恩于我。陌生人见到我会惊喜地远远同我打招呼，或者就腼腆地微笑，我觉得自己十分受益于此，并得到了更多的关爱与尊重，从未因此而感到过不安或困扰……”

接着余老师诚恳地向我描绘了一个个朴素而生动的场景……那些简单自然的亲切画面，突然让我听得有些出神。我猜任何美好的情感都需要适度的距离与温度。站在时间的这头，听着余老师回放那个时代淳朴自然的温柔画面，有种难言的朦胧之美。

4.爱情观

得知余老师在16岁就饰演了一部爱情电影，加上当时一举成名，追求者如云，我突然很好奇老师的爱情观。

“爱情中，要真心待人。要从内心深处真实地去爱人，不强取，不张扬……这是我当时透过这部电影体会到的，并且在我后来的爱情婚姻中也秉持了这样的态度……爱情需要忠贞和专一，不能因为喜欢自己的人很多就任性妄为，虽然起初追求我的人很多，但我自己却很慎重，感情不能儿戏……” 余老师用心地说。

老师还提起了自己深爱的两位夫人，其中第一位夫人在他中年时遭遇车祸离世，这对当时的余老师打击相当大。后来老师重返剧团生活时，如云的美女们都争着表现，努力示好想要成为他的娇妻，但他独欣赏那位站在远处含羞不语的女孩。老师说起与第二任夫人初遇的回忆，还不自觉哼起了那日他主动问候时唱的小曲，生动逼真，让我不经意间也被这份浪漫打动。

听余老师朴素大方地描绘着自己的爱情故事，让我不禁心生敬意。反观今日明星娱乐圈日日更迭上演的情爱丑闻，真心仰慕余老师这颗晶莹剔透，情感至纯的美丽心灵。毕竟不是每个人在面临重重诱惑与赞誉时都能保持从容平和，朴素纯洁的一份初心与坚定。

余老师对待情感的态度质朴有序，据说当年很多人还传言希望他与饰演《秦娘美》的女主角喜结良缘，但他无论外人如何渲染，始终不被他人左右，并一直与女主角保持着美好的亲人之情，终身为友。

余老师待人有情有义，且情谊知度，不失为真正的谦谦君子。

5.戏剧与人生

最后在聊起戏剧对自己人生的影响时，余老师依旧一脸幸福，满足地娓娓道来：“戏剧教会我的是理解人性。我演了一辈子的戏，什么角色都饰演过，正面人物，反面人物……总而言之，人性是相当复杂的，为了扮演好每一个角色，我不得不深入剧本中，努力体会每一个人物在特定场景下真实的复杂内心世界。

就以《秦娘美》举例来说，虽然我饰演的是一个反面角色，但我必须站在角色本人的内心深处去理解这个世界，才能表演得真实生动而又合情合理……恶人并不会天然以为自己是恶人，如果我们换位站在他的角度思考，他也只不过是想要对自己喜欢的人更好，甚至自诩为英雄救美。因为在他个人的价值观中，娘美如此美丽的女子若是嫁给了珠朗这么个穷小子简直是天大的委屈。于是，他想要得到娘美的私欲，在自己心中不知不觉改头换面就被合理美化了，甚至还会被他涂上拯救者的底色，自认为是为了让女孩过上更好的日子，才会如此这般放肆有底气，但他这种‘拯救’纯粹是自己想象中的英雄主义，根本违背了当事人内心的真实需求，这就是反面角色内心世界的偏差……但如果你能回到他们每个人的内心，你会发现很少有人会相信自己在做坏事……

因此，完全回到人物的真实语境中才能把角色刻画得真实生动，用心体会不同角色真实的情感是表演艺术最重要的一步。”

“所以真正的艺术家应该是更理解人性的，对吗？”

“我认为是的。

人性是很复杂的，理解人性是为了让我们更加的豁达乐观。至于人性中的恶，我喜欢斯大林的一句话：‘我们不理睬他。’……人生中我们自然要经历直面各样人性的丑恶，尤其我出名早，后来一路自然也会遭人妒忌生恨。但我主张，不要去理睬恶意，相反要理解这种恶意存在的真实性，不过人性使然，不予理睬就好。但反过来，我们要尽力保持对人的尊重……我始终坚信‘人敬人，才是无价宝’……毕竟恨人妒人都是容易的，难的是敬人爱人。

是啊，真正的价值不都是要透过艰难才能显现出来吗？正是敬人不易爱人难，才让这些真正一生笃行为之的人们得显其尊贵与美好。

在谈到现在年轻演员的表演艺术时，余老师不免流露出了些许的担忧……

“现代年轻人做演员为了急于成名或展现自己，总是想尽办法在剧中突显自己，其实这严重偏离了一个艺术家的标准。对戏剧和艺术的尊重才是一个艺术家的首要精神，个人应该服务于艺术作品本身，而艺术作品又需要服务于真实的生活。绝不该为了凸显个人的美而艺术，或是为了展现个人魅力及标新立异选择脱离历史，脱离现实。”

“那您认为怎样才能算合格的艺术家？”

“我认为合格的艺术家应该有一种内在精神，好的演员应该是更了解人性，更通达人性，更能生动真实地展现人性本真的艺术家。”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经历过两次重大车祸，失去过亲人、经历过悲伤、忍受过委屈的余重骏老师，80多年的风风雨雨走过，却依旧能始终保持孩童的“达”与“乐”，欢喜快乐地面对生活。这是一种人生的智慧佳境。

“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自己。”

余重骏笑着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