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石不转

            ——记夜郎谷谷主宋培伦先生

2024年8月21日贵州学派秘书长殷平对宋培伦进行专场采访的视频片段。

长叙往事毕，起身，离座。

我说：“宋培伦兄，用十字、五词来形容你此生可否？”

他注目于我。

“主客、实干、再生、策划、随兴。”

他满意地点头微笑。

我们步出室外，慢行于园中，谈得很深入。

他说：“哑默你抓住了我的实质，我听过你的讲座和发言。说得好！”

旁边有插话：“哑默善于总结！”

我说：

主、客，是说你干事时，自我与对象常处于相融的状态。

比如你在创作夜郎谷时，没多想此举是否成功、名利会不会双至、有无轰动效应……就思及，只埋头干去，渐你即它，它即你。

干中虽多有挫折、艰困、劳顿……但对你来说自我是愉悦的。一种物我相忘的境界。

古人曰：得意忘形，得意忘像！

数十载以来你与谷合而为一了。

培伦说：“哑默呀，讲得准，说在点子上！我一直就想听听你说的。”

我答道：“虽然垒起的是石头，而渗进的却是你的气血。”

1990年代初黄翔、雨兰夫妇和我在花溪附近的董家堰泊居，我们把那里叫着梦巢，在那儿做梦。

在我的梦巢日记中，1992.5.23.周六.记到：

一早起来,大家去花溪，吃牛肉粉、画家村……

   就那日，我在《见证》中写到：

一早，黄翔说，哑默今天我们不看书、不写东西了，去花溪走走，吃牛肉粉，到画家村看宋培伦的作品。

我说：“什么作品？”

“去看就知道了。这家伙呀，胆子大，辞掉公职，跳出体制，独个自闯，闯到花溪来了！”

“好象是1988年他自我下放来的。”我说。

花溪河畔，平桥，一斜顶水磨房，房里磨石碾米、麦子、面粉，轰隆震响不停。

房外的木板墙上，临时用竹杆撑起的木架上放着、挂满簸箕、筛子、竹搂、簸箕画、筛子画、绣片、银饰、坛坛罐罐、几件农村儿童春节玩的木制兵器……

黄翔皱皱眉头：“怎么搞的，尽弄些小器的玩意！鬼脸壳……”

“那是傩戏脸壳.，少数民族特色，”我说，“在两广、深圳销路可大！”

雨兰说：“弄一个挂在墙上颇有点味道。”     

培伦先带我们看了他在磨房里的布置，又带我们至碧云窝，他的租住处。

“改革开放”前，此窝系中共高级领导憩息养身处。后渐放入市场经济。

培伦带我们进入一幢别墅，“哑默，据说这房子以前是你家的。老弟可能都没住过此房，我现在就租住在里面，与你们家可有点缘份呀！”

我说：“民国年间，家父在花溪置有产业，一九四九年后均没了。”

培伦讲到：

“我在贵州红星拖拉机厂工作过，学电焊工，与你家三哥伍昆宪还是同门师兄弟。

“‘文革’中，在红星拖拉机厂，与你家三哥他们一起造反……那时我就去过你公园南路家中。进院门就有竹子、芭蕉……”他想了一下，“对了，是因你家有位嫂子在公共汽车公司，当……售票员。一些朋友是一派的，因事我们去的。不过家中已破败……”

我说：“一九四九年后查收财产，”我叹口气，“‘文革’中又屡遭抄家、破四旧、砸碎‘封资修’……住进外姓小市民人家，在花园中毁花木、拆花台鱼池，扩张建房、养猪，嗅气熏天……”

我又说：“可能许多人都不知道，红拖的前身是贵州农具厂，贵农的前身是家父

效高创办的私营新生五金工厂……”

“哦！原来是这样!”

“私营新生字号的系列厂矿有五金厂、纺纱厂、翻砂厂、炼油厂、陶瓷厂……有次尹光中到处找制陶的泥土，烧制他的“百家性”，我告诉他去黔陶找。黔陶，就是新生陶瓷厂所在地。”

培伦：“我到花溪后，常到贵阳陶瓷厂——就是以前你家的新生陶瓷厂——做工艺作品！”

尹光中的“百家性”，准备烧一百个陶制脸谱。

“这是人性意识研究……”光中文绉绉地说过“面具，面部特写，表达感强，”他用粗大的手抓着自己粗犷的脸，就像在捏一团黑红色的黄泥，“你们想想，一张张人脸，面具有世界性，欧罗巴、美洲、非洲、中国、少数民族、现存的原始部落……面具都有！我这是对陶文化的推助！永远不会过时的一种艺术形式！……

“百家性。可不是百家姓！人性，喜、怒、哀、乐、贪、嗔、痴、恶、凶、残、温、顺、善……找一处有景观的地方，用拆老房子的青砖，修一堵长墙，上面百家性三个大字，然后把这些浮雕面具装上去……”他排开双手，臂展大约两米！

“那这可是你真正的传世之作了！”

“那肯定是！”他毫不含糊。拿起一个面具罩在自己的脸上，隔着面具，他“呜、呜……”闷声闷气地冲着我摇摆起来。

“你想过没，”我问，“你的这纪念碑打算建在哪里？河滨公园？黔灵公园？”

他摇摇头，“还没想过。”

“最佳置放处——”我稍停了一下，他睁大眼瞪着我，我提高嗓门：“宋培伦的夜郎谷！”

“哎呀！哑默，你太有灵感了！”他一大手巴掌拍在我肩上！

培伦说：“我与尹光中是好朋友，我们俩合作烧制的面具脸谱在布拉格国际舞美展上获‘传统与创新’优秀奖。1988年我俩参加贵州傩面具藏品在中国美术馆展出……展品被多方收藏。

“尹光中烧制他的土陶‘百家性’时，我们就经常在一起设想过。

“他太冲动，刚谈到一件事没完，他又跳到另一件事。

“他多次为我打抱不平，包括把我纳入体制、到画院的事等，为此地四处找领导大吵大闹。当时的市美协主席董克俊找我谈话，说趁现在时机较好，把我纳入。我说不用不用，在体制外自在点。”

“个性上，你与光中不同，”我说，“他燥动、张扬、直言快语、闯劲十足……你倾向不犯狂、不言过其实、冷静思考、胸有成竹地出主意、策划、埋头实干，看准了，‘先是投入战斗，然后再见分晓。’

”

“我不出歪点子，不坑人，尽量帮人，做事敢为天下先！当年我在湄潭县外贸主要是负责工艺品设汁出口，搞藤木家具，竹藤棕草工艺品，广交会一炮走红，远销海外。”

培伦手巧实干，好些位朋友刘雍、王海……的结婚家具都是他亲手打造。

我说，那可是你的作品，可以贴牌！

培伦从湄潭县调贵阳市工艺美术公司当过技术科长，手下一帮燥动的青年艺术家：尹光中、曹琼德、大学生……他们搞绘画创作。但公司领导急需的是赚钱产品，再搞工艺品开发。拿他们很是头痛！但培伦和他们又处得好。加诸领导对技术科不重视。领导悄悄对培伦说赶快弄出点成果，抓营销要紧。经理一退休，这不就提他。

结果他却“借调”跑去与人合办《刺梨漫画刊》了！

后又搞大蓬车类《流动漫画展》，到工厂、学校、农村……受到高度赞扬和肯定。

总之，他在体制外办流动画展的同时，又办报刊发行，处置朋友们的压库书笈、三角债……他接手的事处理好绝大半，直到数分分钱！

我说：“包括你数分分钱等，会不会有人认为你有猫腻？”

“我不图名利，这大家都了解、知道的。”

他体制外找钱，一是供《流动漫画展》自身用。二是供省市美协活动。三帮助一些画家的创作。长年帮体制内美术界的朋友解决不少燃眉之急，包括发年终奖……他举了不少实例。

培伦还受田世信邀请与刘万琪一起创建贵州艺专雕塑工作室。

……

我们边慢走慢聊。

“我所办妥的诸多事项，不图回报，没提及，至今也无几人知！”

我说：“这在儒家称为‘镜通庶溥’。举个例，看见一个小孩掉到水里，马上去救！就对了。设诺一看是仇家的孩子，不救，后又才去救，就不叫‘镜通庶溥’。又如拿钱给乞丐，给了就给了，若想，给了钱，帮助人，会有好报，又不行了。”

一旁有人插话：“宋老师的夜郎谷人气旺，摊贩们在里面买卖红火，宋老师没收他们一分钱，反而时有所助。夜郎谷周边村民自建停车场等，就收益不浅。还有，夜郎谷免费提供各种文化展览、讲座、表演……收流了多少流浪艺术家！”

“他们来了，”培伦说，“我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但我生活简单，经常一碗面条，或吃剩饭菜。恐对不住他们，给他们另开伙！”

我说：“‘大道至简’许多人都知，但要真做到……难。平常心，几乎在你身上是与天性同至！”

男，23岁，毕业于贵州师范大学，酷爱文学与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