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禄钧||草堂侧畔

王禄钧
2024-08-05
来源:西南文学网


伴着改革的脚步,吹来一股文凭风。没有文凭不能重用,不能提拔,还不能评职称。怎么办?两条路只能择一取之。左右权衡之后,我决定用半年时间抓紧补习复习,参加全国第二届成人高考,争取补上个大专文凭。

我从学校借来一套从小学到高中的全日制课本,利用每天班后业余时间,认真复习补习。矿上也很支持,办起了职工夜校,请专职教师来辅导。

八月份的一天,收发室老黄说,有一封北京来信,拿回来一看:北京煤炭部教育司发来的录取通知书,我被成都煤炭干部管理学院录取了。第二天,我又接到六盘水市委党校录取通知书,两所学校几乎同时录取。就在此时,组织科送来一张《干部任免表》让我填写,主要内容是提拔我任宣传科副科长。任职提拔要报矿务局组织部批准下来才宣布,但来不及等待批下来,我去成都上学了。临走时,我把存折交给妻子,嘱咐她:“需要用钱就取,反正足够我上学期间全家生活费用。”我呢,书学费、往返路费都是矿上报销,自己是带薪读书,现有工资足矣!

报到后的第二天早晨起来,我走出学校大门,一望无际的川西平原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远处的戛贡山在朝霞中反射出白色的雪光。学校大门边的青青垂柳,整齐地排列在清亮透彻的小溪岸边;草丛中,树梢上喳喳的鸟儿飞上飞下,太阳缓缓地从晨雾中出来,宛若大红灯笼挂在天空。天府之国,早在儿时读《三国演义》就印在脑海里,今天终于见面了。走过小桥转进小巷,我走进一家小面馆吃早餐。面馆老板给我煮了一碗小面,上面铺着厚厚的红油和嫩绿的葱花,我才吃了几口,辣得冒毛毛汗,舌头和嘴唇麻得木木的,川味十足!吃完面,我站起来摸摸上衣口袋,傻眼了:没带钱!人地生疏,如何是好?我尴尬两分钟后,觍着脸说:“老板,我没带钱。”谁知老板好像早知道一样,笑着说:“没来头。”没来头是什么意思?老板见我原地站着不动,接着说:“没关系,你下次再来就带钱来补,不来就算了!”我连声说:“谢谢,一会儿来补。”

新学期开始,我们是政教系政工管理专业。全班四十七名学员来自全国各地煤炭系统,基本上都是干部,级别最高的是正处级。由于大家都是有过工作经历的成年人,交往没有像普高那些年轻人那样单纯、热情、真诚。总是带着几分老于世故的隔膜心态,人与人之间平淡无奇,学习成绩也显得不那么重要。和普通大学一样,早上上课,下午自学或者做作业,进图书馆,每周还有二至三节的其他人文讲座。白天上课做作业或看书,时光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元宵节刚过,成都人民公园灯会展览还没有撤离,我们相约去看灯展。灯会上龙腾虎跃,千奇百怪,七色灯光闪耀处有飞翔的凤凰,潜水的蛟龙,还有孙悟空矫健的身姿和闪亮的金箍棒,以及哪吒活泼跳跃的身影。天上飞的,地下走的,长的、圆的、方的到处灯光闪闪,处处充满奇幻的感觉,仿佛回到了童话世界,确实大开眼界。灯会还把称为世界最难修的成昆铁路做成灯具模型,利用声光电,活灵活现地展示出来,其设计之巧妙,做工之精细,装饰之豪华,令人叹为观止。

我们学校地处成都市金牛区光华村,斜对面就是杜甫草堂。草堂在绿树掩映下,红墙碧瓦,古色古香,每天来此参观的人络绎不绝。草堂已经不是杜甫当年的结草茅庐,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开颜”的呼声言犹在耳。草堂旁边是一条小河,紧挨着河岸是稻田和一片水洼地,再过去就是我们学校门前的小溪。所以说,我们在草堂侧畔读书,似乎也沾些仙气。早上晨跑基本是围绕草堂转,晚饭后散步也是围着草堂走,没事休息也是去草堂闲坐。草堂边还住着些散居户,他们十分珍惜土地,田埂河岸上都种滿胡豆、辣椒、青菜;房前晒谷,房后堆草,侧边的竹林下还葬着祖坟,坟茔紧靠着住房,每一寸土地都得到充分利用。往学校后面走过一片苞谷地就是四川峨眉电影制片厂。

有一次,我们饭后散步到电影厂门口,还偶遇著名电影演员潘虹骑单车下班。成都是个慢节奏生活的城市,有学者称之为:盆地意识或盆地现象。早上十点钟,就有一帮人坐在路边的简易茶馆里喝茶摆龙门阵,下午你再看,还是那些人坐着喝茶摆龙门阵。茶水虽然已经很淡了,但摆龙门阵的劲头一点没淡。一次我们去人民公园逛一圈回来,在青羊宫门前的岔路口停下来,两毛硬币投进路边的大啤酒罐,就能接到一升啤酒。我们站在路边大口喝着啤酒,感觉全身热气下降了许多。这时路口边有两个人不知为什么吵起来,开始对面站着吵,吵着吵着各自往后退着吵,再吵已经退远了,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了。我觉得这种吵架方式很好,不用劝,双方都各自退让,最终矛盾就自然化解了。要是我们贵州人吵架,则由远而近,最后双方肢体接触,谁也不肯退让,矛盾务必激化。看看这种吵架方式,不失为成都一景。

暑假到了,收拾好行李,我在成都火车站上车前往贵阳。上车后,我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四川老者坐在一起,我坐好就闭目养神,他呢,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话,一边从衣兜里摸出二两五装的小酒瓶放在桌面上,再摸出一团皱巴巴的油纸摊开,里面是个卤鸡头。他拿着鸡头先观察一会儿,再凑近鼻子闻闻,最后掏出根牙签,打开酒瓶盖,用嘴唇对着瓶口轻轻吹一下,再细细地吸点酒。同时用牙签穿透鸡头抽出来在舌头上舔舔,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来。我闭上眼睛慢慢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被他说话的声音惊醒,睁眼一看,那鸡头啃去不到一半,那酒约少了三分之一。我心想:真会过日子,半天才吃掉这么点东西。而他边吃边喝还边同对面的四川老乡吹牛,什么鲁迅和郭沫若怎么斗嘴,才子加流氓,文言夹狗屎,那都是文人相轻。还吹到郭沫若有几个老婆?特别是日本的老婆如何带着孩子来找他,他不理人家等等。直到火车进了重庆站,他的鸡头和酒都还剩一半,话也没说完。

心想,也许是草堂诗意的沁润,也许是漫卷诗书喜欲狂的滋养,草堂侧畔人的生活确实有些别致。


作者简介:王禄钧,原六盘水水矿宣传科科长,现已退休,喜爱读写,坚持文学创作,在各级报刊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等作品二十余篇,已出一中篇小说。


(编辑审核:陈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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